第九章 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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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虎山在下街的東北方向,遠離海岸,微風吹過山下的樹林,整座山發出沙沙的聲音。---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半山腰上,魏震源將雙臂抱在胸前,身體靠在一棵樹上冷眼看著在一塊石頭後麵刨土的徐傳燈,臉色陰沉得像是裹了一層鐵。

    傳燈起初還在撅著屁股不緊不慢地用一塊尖石刨土,刨著刨著就急躁起來,嘴裏念念有詞:“咋了咋了,好端端的埋在這裏,怎麽一下子就沒了呢……”丟了石頭,雙腿跪地,兔子挖洞也似掄動雙手往地裏挖,眨眼之間,眼前的那個洞就被他挖成了一個糞筐大小的窖子。

    “好了,別跟我演戲了,”魏震源抬腳勾了勾傳燈的屁股,“你就是挖到明年這個時候也挖不出什麽來,起來吧。”

    “等等,大哥你等等……”傳燈沒有抬頭,摸起剛才丟掉的那塊尖石,打夯似的繼續挖,“不能,好端端地埋在這裏,不能一下子就沒了……”

    “那你就繼續挖著,我走了。”

    “別……”傳燈住了手,反著腦袋看魏震源,“我真的沒有騙你,這塊石頭我做了記號的,應該就在這裏……”

    “我沒說它不在這裏,”魏震源的聲音低沉如牛,“我讓你繼續挖,我要走了。”

    “這……”傳燈想,你先走也好,我慢慢挖,實在挖不出來我就去找喇嘛一起挖,也許是我想錯地方了……故作輕鬆地揚起了臉,“那你就先走著?反正我沒撒謊,當初我們剛一回來就來了這裏,我跟喇嘛端詳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這裏的,絕對不會有錯。大哥,您慢走,我繼續挖挖看……”“哈,你巴不得我趕緊離開你是吧?”魏震源從後腰將槍抽出來,身體前傾,手裏的槍慢慢頂上了傳燈的前額,“本來我想試驗試驗你是不是心裏有鬼,果然,我一說走,你直接高興了,怕什麽呢你?好了,不跟你小子羅嗦了,我這就送你上路。”

    一聽這話,傳燈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他知道魏震源說到做到,他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在東北時的一幕一幕刷地掠過眼前,他知道此刻求饒是無濟於事的,索性將腦袋往槍口上頂了頂:“大哥,如果你認定我是周五常的幫凶,你這就開槍。”

    魏震源冷笑一聲:“我說過,凡是參與那事兒的,全都得死!好了,上路吧。”

    “慢著,”傳燈忽然來了勇氣,“我不怕死,可是我擔心我死以後你會被良心折磨,因為我沒有做傷害你的事情!”

    “我不想重複我前麵說過的話,”魏震源稍一遲疑,一腳將傳燈的身子踹轉過去,槍口猛然頂上了傳燈的後腦勺,“好好上路,兄弟。”

    就在魏震源即將扣動扳機的刹那,半空中 “錚”的響起一聲刀劍破空的輕響,魏震源的手腕突然一抖,手裏的槍吧嗒掉在地上,魏震源一愣神,反手來抽別在後腰的傳燈的那支擼子槍,一聲“別動”橫空暴響,鐵塔似的關成羽赫然站在魏震源的身後,一把閃著冷光的匣子搶穩穩地戳在魏震源的太陽穴上。魏震源的手被人點了穴似的停在後腰,槍已經被關成羽抽走了。傳燈感覺心中一鬆,下意識地回頭,看都沒看眼前的景象,撲住魏震源掉在地上的那把槍,當空跳起,槍筒直接頂住了魏震源的另一個太陽穴。

    魏震源冰淩一般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來的應該是關老弟吧?”

    關成羽示意傳燈繼續頂著魏震源,將自己的槍挪開,微微一笑:“是我。沒想到咱們竟然是用這種方式見麵。”

    魏震源抬起胳膊,借著月光看了看手腕:“嗬,金錢鏢?打穿了……關老弟竟然使這種把戲?”

    關成羽收起了笑容:“我知道這種把戲為江湖人所不齒,但這得分什麽時候,用在什麽人身上。”

    魏震源衝傳燈偏了偏腦袋:“把槍拿開,我不喜歡這樣跟人說話。”

    傳燈瞅瞅關成羽,關成羽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當然,我沒說魏兄人品不好,可是我必須先保全我兄弟的性命。”

    “可以理解,”魏震源用左手捏住還在流血的右手腕子,甕聲甕氣地說,“可是我這麽做的前提是你兄弟傷害了我。”

    “這件事情我知道,”關成羽說,“你冤枉他了。”

    “我有我的原則……”

    “你的原則就是隨便殺人?”傳燈委屈得想哭,咽兩口唾沫忍住了,“我跟你說的全是實話……”

    “可是在東北,周五常對我行刺的時候你在場這總沒錯是吧?”

    “沒錯,這話我替他來說,”關成羽有些惱火,感覺眼前的這個家夥與自己想象中的江湖豪俠很不一樣,“按照你的意思,法場殺人的時候,那些看眼兒的都是劊子手?混帳邏輯!本來我還以為你是一條是非分明,有情有義的漢子,還想跟你做兄弟呢,看來……魏兄長,恕我直言,小肚雞腸的人是不可以做我關成羽的兄弟的。”魏震源瞥一眼關成羽,冷笑道:“無論你對我的看法如何,我魏震源還是那句話,我有我做人的原則。還有,剛才你說要跟我做兄弟,對不住,本人沒有這個打算……”用腳挑起傳燈掉在地上的一根裹腿布,單手拽住,三兩下將手腕纏好,衝關成羽歪了歪頭,“放我走還是留我的命在這裏,給句痛快話。”

    關成羽重新將槍口對準了魏震源的太陽穴:“本來我想放你走,可是那就等於多了一個仇人。”

    魏震源啊哈一聲笑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魏某英雄半生,竟然死在一個我曾經敬仰的人手裏!罷了,開槍吧。”

    傳燈猛地跳過來,一把推開了關成羽的手:“不能這樣!這樣我更說不清楚了,我徐傳燈沒有做不江湖的事情!”

    魏震源詫異地瞅著傳燈,笑容僵在臉上。

    關成羽默默地垂了一陣頭,反著手揮了揮:“你走吧。”

    傳燈猛地推了魏震源一把:“快走!”

    魏震源不動,若有所思地瞄著關成羽,表情十分怪異。

    關成羽仰著下巴說:“錢我早晚會還你的,一分不會少。”

    魏震源後退幾步,左臂在上,右臂在下,衝關成羽硬硬地施了一個坎子禮:“後會有期。”冷笑一聲,大步下山。

    關成羽衝他的背影喊了一聲:“記住你是個中國人,無論遇到什麽困難,不要做對不起祖宗的事情!”

    魏震源的背影已經被夜色淹沒,一陣悲愴的歌聲從山下幽幽傳來:

    朔風吼,雪飛揚,

    征馬踟躕,原野蒼茫,

    壯士們,拿起槍,

    趕走日寇,保衛咱爹娘……

    風在不經意的時候停了,有野物的叫聲從遠處傳來,夜色顯得愈加沉寂。傳燈看著悶悶不樂的關成羽,不知是委屈還是激動,眼淚一下子湧出了眼眶:“大哥……”嗓子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發出的聲音類似踩扁了的嗩呐。關成羽抬手摸了摸傳燈的肩膀,笑道:“別難過,真爺們兒是沒有眼淚的。”傳燈用力憋回眼淚,指著地下剛挖出來的那個坑,說:“我明明記得我們把金腰帶埋在這裏的……”“沒錯,”關成羽點點頭繼續笑,“可是他已經被人起走了。嗬嗬,喇嘛這個混蛋啊……”傳燈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老天,我怎麽就沒想到他呢?回想起前些日子喇嘛躲躲閃閃的目光,傳燈的腦子就像打了一個閃,我咋就這麽笨呢,是個人就應該看出來他的神色不對呀……操你娘的喇嘛啊,你差點兒害死老子!

    “喇嘛呢?”傳燈的心難受得就像被一隻手給掏了一把,恨不能立馬掐死喇嘛。

    “跟我一起來了,他出來找張彪的時候看見你跟魏震源來了老虎山,明白你們是來做什麽的,害怕了,回去告訴了我,我怕你出事兒就趕過來了……現在他就在山下等著。這事兒你不要怪他,他那種脾氣是永遠也改不了的。其實,很早以前他就把金腰帶挖走了……前一陣我找不著他,後來打聽到他經常偷偷下山去‘街裏’賭錢,就這麽把金腰帶輸沒了。我知道這個情況以後打過他,可是沒用,在山上他照舊賭,沒錢就賭飯,有時候寧肯餓上三天……這小子賭錢有癮呢,跟欒光杆兒當年抽大煙有得一拚……哈,這個不長記性的啊。得,蛤蟆不長毛他就這麽個品種了,沒辦法。這樣,你見了他就揍他幾下出出氣,別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別傷了兄弟感情。”

    “我不揍他個半身不遂就是他養的!”傳燈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在哪邊山下?”

    “走吧,我帶你去,”關成羽將自己的槍和魏震源的槍疊在一起**腰裏,邁步下山,“你去找過吉永次郎嗎?”

    “找過,他去了濟南。”傳燈將自己找吉永次郎的經過對關成羽說了一遍,關成羽說:“其實現在已經用不上他了,我跟青保大隊的人已經有了緊密的聯係,他們的人一直在刺探這事兒,他們的人很有能耐,是國民政府軍統局的,直接受戴笠的指揮。”傳燈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這事兒怨我,前一陣我沒有上緊……你這意思是他們已經打探出來鬼子要在哪天行動了?”關成羽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就在這幾天,負責押運的人是吉永太郎。”傳燈擔心關成羽知道他刺殺吉永太郎的事情,轉話說:“我在小爐匠家見到過周五常……”接著把自己被小爐匠騙到家裏,如何跟周五常鬥嘴又如何拿到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將自己描繪得就像舌戰群儒的諸葛亮。

    “應該這樣做……小爐匠說喇嘛去過他家?”關成羽皺了皺眉頭。

    “說過,他說喇嘛打了他一頓……”

    “他撒謊,”關成羽猛地出了一口氣,“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著急找死!”

    “那就盡快清理他呀,”傳燈跟了一句,“我早就想除掉他呢。”

    “暫時還不能動他,我要留著他幫我找到周五常。”

    “周五常冒充遊擊隊……”傳燈把周五常和劉祿“偷襲”憲兵隊的事情告訴了關成羽,最後說,“可他騙不了我,他是個漢奸。”

    “我早就知道這事兒了。我還知道他去過嶗山,可是他太狡猾,我總是抓不住他。”

    “以後他再去嶗山不就抓住他了嗎?”

    “很難,”關成羽搖了搖頭,“他神出鬼沒居無定所,比泥鰍還滑……所以,我要暫時留著小爐匠這條命來‘釣’他。”

    “對了,傍晚的時候我看見張彪了,他把蔣千丈給拖走了,是不是你安排的?”

    “有這事兒?我沒安排,”關成羽又皺緊了眉頭,“他好像有什麽心事,問他,他不說。他是偷偷下山的,我和喇嘛這次來也是順便找他。”

    “你們主要是來幹什麽的?”

    “跟那幾個軍統局的兄弟接頭,”關成羽愜意地一笑,“接上了。論熟悉這邊的情況,還是咱兄弟實落,青保大隊離不開咱們。”

    “奪寶的時候咱們兩家聯合起來幹?”

    “對,不但是兩家,還有共產黨在平度那邊的遊擊隊,三家聯合。現在青保大隊的高芳先已經帶人過來開始擾亂鬼子的視線了。”

    “這應該就是共產黨說的統一戰線了,”傳燈笑了,“全中國的爺們兒都聯合起來,小鬼子就沒有幾天蹦達頭了。”

    “所以這事兒我並不擔心,現在我擔心的是張彪的下落。”

    “剛才你說他偷偷下山,難道他來下街好幾天了?”

    “對。最近他很神秘,我懷疑他……”

    “大哥,你可別亂說話啊,”傳燈急了,“彪哥是不會當漢奸的!”

    “我沒說他要當漢奸,”關成羽摸了傳燈的腦袋一下,“我懷疑他母親被漢奸控製了,這個人很可能是周五常。”

    “有可能啊……”傳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疤瘌周這個混蛋什麽事情也做得出來!前幾天我風言風語地聽人說,小爐匠的老婆孩子被周五常給綁架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我明白了,是不是這樣?疤瘌周當了漢奸,想通過綁架張彪他娘這事兒逼迫張彪也跟他一起當漢奸?有可能,有可能!在感化所的時候我聽張彪說過,他們以前聯手綁過票,他肯定知道張彪是個孝子,張彪他娘又留在家裏……”

    “這事兒暫時先別分析,找到張彪再說,”關成羽加快了步伐,“但是我相信張彪是不會讓他牽著鼻子走的,那是一條血性漢子。”

    “明白了,”傳燈一溜小跑地跟著關成羽走,“彪哥肯定是來下街找周五常的,找不著,然後就打聽到蔣千丈跟周五常有聯係,所以就找來蔣千丈……”“我說過,先不要亂分析,找到張彪再說。”關成羽冷冷地打斷了傳燈。傳燈嘟囔一聲“反正我相信彪哥有咱中國爺們兒的骨氣”,厚著臉皮說:“既然下街這邊有國民黨的人刺探著情報,我爹也不怎麽需要照顧,奪寶的時候是不是也應該喊上我?”

    關成羽側臉看了看傳燈,笑道:“放心,這次一定喊上你,前提是老人家同意。”“怎麽會不同意?”傳燈的胸脯挺得老高,“前些日子我爹把我大哥用過得那把大刀傳給了我,他說,孩子,你已經有了接過這把刀的資格。這是什麽意思你明白嗎?那就是他已經知道我參加了打鬼子的隊伍,他認可這事兒了!所以,等奪完了國寶,我直接跟著大家一起上嶗山,痛痛快快地殺鬼子!”

    關成羽跳下一塊石頭,回頭盯著傳燈看了半晌:“老人家最近身體怎麽樣?”

    “沒得說,硬朗得很,”傳燈說,“除了氣管有點陳毛病,腿腳靈便著呢。”

    關成羽點點頭:“我答應你。”

    傳燈說聲“太好了”,想來擁抱關成羽,雙手張開,一下子抱空了。

    關成羽站在一邊,冷冷地說:“先別激動。我問你,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去過武勝街?”

    這事兒他還是知道了……傳燈明白辯解沒用,索性承認了:“去過,我想去給漢興報仇。”接著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關成羽哼道:“我就知道你會做這事兒。”冷眼瞅著傳燈掛在脖子上的一串珠子,問,“你回過湛山寺?”

    傳燈怔了怔:“沒有。這是喇嘛他媽給我的,她說如果我見到喇嘛,就把這玩意兒交給他,三姑說,這玩意兒她找和尚開過光……”

    這話關成羽已經不在聽了,跳下一個矮坡,衝一片樹林喊了一聲:“漢傑,出來吧!”

    樹林裏有人影一晃,一溜鼻涕也似的喇嘛幹笑著在一棵樹下晃悠身子。

    傳燈忍住怒火,一步一步走向喇嘛,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六哥,你可想死我了,快來,哥兒倆抱抱。”

    喇嘛遲疑著挪動了兩下腳步:“七弟,嘿嘿……抱抱就免了,我瘦得皮包骨頭,怕硌著你。”

    傳燈預感到如果繼續往前走,喇嘛就跑了,幹脆站住不動了:“六哥,你真是粗心,你忘了上次你托我幫你買一付好麻將那事兒了?兄弟幫你買到了。”“有這事兒?”喇嘛摸著後脖梗念叨,“我咋記不起來了?”抬頭望望微笑著看他的關成羽,再看看紮煞著兩手想要擁抱他的傳燈,遲疑著往前走了兩步。“還不動手!”關成羽喊完這一嗓子,跳到一邊哈哈大笑。喇嘛猛然覺醒,可是已經晚了,整個身體被衝上來的傳燈抱住,嗖嗖地轉了幾圈,輕飄飄地撞向一塊石頭——吧唧!

    傳燈跳過去,一腳踩住了喇嘛的肚子:“沒有弟兄義氣!不講江湖道義!去死!去死!去死……”一腳比一腳用力。

    喇嘛起初還硬挺著肚皮,幾腳下去,喇嘛徹底沒了力氣,渾身一鬆,褲襠裏隨即傳出一聲拉稀的聲音。

    關成羽笑著過來拉傳燈,手還沒接觸到傳燈的胳膊就被一聲槍響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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