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敵中有我 我中有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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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喇嘛沒有走沙子口那條路,他直接從荊條澗那邊的山崖下到海邊,上了停靠在那裏的一條漁船。---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在船上顛簸了近一個小時,喇嘛在湖島海灘那片人跡罕至的礁石叢中下了船,看看天空,晚霞掛了鉛似的往下墜。

    鑽著礁石叢走了一氣,天已是徹底黑了下來,海風驟起,海浪撲打礁石,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

    喇嘛在一塊礁石後麵將被浪花打濕的褂子脫下來,單手拎著,輕飄飄地躍上一條水泥堤壩,緊走兩步,迎著前方一個黑黢黢的村莊奔了過去。在一戶人家的後院牆站住,喇嘛將鼻子湊到後窗嗅了兩下,退回來呆立片刻,悄悄轉到西牆根,丟了褂子,蹭蹭兩步上了屋脊。在屋脊上前後左右掃了幾眼,喇嘛風吹落葉一般飄到院牆根下,弓起身子,野貓捕食那樣晃悠幾下屁股,眨眼消失。

    月亮出來不一會兒就被一片烏雲遮住了,天在刹那之間重新歸於黑暗。

    喇嘛從這戶人家的大門出來的時候,變了模樣——黑夾襖,抿襠褲,一個有點兒上了年紀的村姑。

    喇嘛胸前抱著一個盛著幹糧的籃子,一扭三晃地沿著這條漆黑的胡同上了大街。他知道,出了大街,前麵有一條通往台東鎮的土路,土路的盡頭是一家大車店。隻要順利地走到大車店,就等於進入了市區,鬼子在市區的防範不是那麽嚴密。如果順利,先進到大車店美美地睡上一覺,天亮以後大搖大擺地去台東鎮……喇嘛穩了穩精神,韓仲春現在的家在什麽地方喇嘛知道,那是一個相對繁華的居民區,韓仲春的家在一條僻靜的胡同的中間位置,是一個紅磚綠瓦的大門樓,胡同南頭有一片平房,不出意外的話,楊武他們應該就隱藏在那些平房裏。

    前麵有鬼火似的燈籠光閃爍。喇嘛猶豫一下,迎著燈籠光走了過去。

    幾個年輕人手裏拿著燒紙,悄無聲息地往這邊走。喇嘛估計他們這是去路口燒紙的,方才意識到今天是鬼節。

    跟著幾個年輕人走了幾步,喇嘛問:“前麵有沒有日本人的崗哨?”

    一個年輕人掃他一眼,說:“大姐是去大東紗廠工地送飯的吧。崗哨有啊,晚上不讓過去的,送飯的都走西北角。”

    喇嘛問,西北角的路怎麽走?

    年輕人嘟囔一聲“看來大姐也是剛來的”,抬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從那邊走海灘,前邊有一條剛修好的路,一直往南走,走到盡頭就是大東紗廠工地,你們外地來的勞工都在那邊幹活兒。”喇嘛不放心:“路上沒有巡邏的?俺一個婦道人家,害怕呢。”年輕人瞅著喇嘛的那張刀條子臉笑了笑:“你怕啥?”喇嘛不想跟他羅嗦,抱著籃子轉身往西北方向走,腦子裏竟然浮現出山口那張**的臉來。

    果然,沿著這條修得很平坦的路走了好長時間,喇嘛也沒遇到一個人,讓他懷疑自己是走在鬼子沒來之前的大街上。

    前方有刺眼的燈光在晃。喇嘛站住,靜靜地往那邊看,那邊好像是個建築工地,有不少人影在來回走動,樣子像是在運沙土。

    我不能過去,萬一有人問,你是來給哪個送飯的?我回答不上來就容易露餡……喇嘛蹲在地上稍一思索,辨別一下方向,丟了籃子,邁下路基,沿著工地外圍往西南方向走。他知道,過了這個工地,再往東南方向拐,應該可以到達那家大車店。

    走了一陣,燈光被一堵高牆擋住了,四周蒙了幕布一樣黑。

    腿有些發軟,喇嘛摸索著牆麵往前走,手突然空了,歪頭一看,是一個沒有門扇的大門,那片燈光又朦朦朧朧地在東邊閃爍。借著燈光,喇嘛發現,前麵過不去,整個是一麵大牆,牆後是幾幢高樓。憑感覺,喇嘛意識到那是大東紗廠的廠房。如果穿越廠房去大車店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兒,可是經過這一路顛簸,喇嘛的兩條腿軟得像泡濕的油條,別說飛簷走壁了,就是走路都有點兒打晃。就算是自己好歹從廠房出溜出去,前麵就是俾斯麥兵營,外麵全是巡邏的鬼子兵,萬一被他們發現,我就是有孫悟空的本事也跑不過鬼子的子彈。

    喇嘛蔽在牆後悶頭想了想,索性迎著燈光走了過去。他猜想,工地裏麵一定有勞工們睡覺休息的工棚,憑自己一個“女人”,進去先歇歇腳應該不成問題,萬一有人問我來這裏幹啥,我裝啞巴總成了吧……剛邁了兩步,喇嘛又撤回了身子,不妥,萬一遇上個潑皮,他調戲我咋辦?一掙紮就得露餡……就在喇嘛猶疑不決的時候,門口突然有幾個人影一晃。喇嘛慌忙俯在了地上。那幾個人心急火燎地拽下褲子,對著喇嘛這邊嘩啦嘩啦地撒尿,尿星子直往喇嘛的身上濺。

    喇嘛蛇行著往後躲閃,悄悄抬頭,竟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喇嘛不敢斷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小七,緊著胸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這個人打了一個尿顫,轉身往裏走。燈光在他的臉上一晃,喇嘛看清了,這個瘦得像麻杆的家夥果然就是小七!他不是去下街跟蹤小爐匠了嗎?時間容不得喇嘛多想,就在小七剛挪動腳步的刹那,喇嘛抓起一把沙子朝他揚去。小七咦了一聲,站住了。喇嘛小聲喊:“往這兒看!”小七似乎聽出了這個聲音是喇嘛的,倒退著閃到了大門外。喇嘛抬起頭往工地裏麵瞅了一眼,剛才出來的那幾個人已經不見了,忽地爬起來,一把將小七推到了牆麵上:“你怎麽來了這裏?”小七不相信似的望著喇嘛:“這話我應該問你才對吧?”

    “對……”喇嘛咽了一口幹唾沫,“我是來找武哥的,你見過他嗎?”

    “武哥?”小七搖了搖頭,“沒有啊……從機場回來的那天夜裏,他不是跟著大哥回山了嗎?對了,那天你去哪裏了?”

    “這個你別管……”喇嘛的腦子有些亂,“你沒去下街?”

    “去了,”小七的腦子也亂了,“武哥下山了,你也下山了……山上出什麽事兒了?”

    “我說過的,這些事情你別管,”喇嘛有些急躁,“既然你去了下街,怎麽又到這裏來了?”

    “我跟著小爐匠來的……”小七往工地那邊瞅了瞅,“小爐匠砸了爐匠擔子,前天就來這裏了,好像要辦什麽事情。”

    “他沒發現你?”

    “他不認識我,”小七拉喇嘛往牆根靠了靠,“他來這裏給人做飯,我一直跟著他……”

    “那你就繼續跟著他好了。你真的沒見過武哥?”

    “我連武哥下山了都不知道,怎麽會見過他?”小七急了,“和著你懷疑我在這裏扛活兒賺錢,不回去了?”

    喇嘛一怔,笑了:“我哪能那麽想?哈,我這是糊塗了……我得走了,你辦你的事兒,我辦我的事兒,咱們各不牽扯,”轉身,又頓住了,“不對,我往哪兒走?七,從這邊怎麽能繞過鬼子崗哨去台東鎮?”“我知道了,”小七拍了拍腦門,“武哥是來找韓尖嘴兒的,你來這裏也是這個目的!這樣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反正小爐匠已經睡了。據我觀察,他剛來那天去兵營外麵溜達過一趟,愁眉苦臉的,然後直接來了工地,估計這幾天他不能有什麽事兒……”“沒事兒你也不要跟著我,”喇嘛攔住話頭道,“小爐匠來這裏絕對想幹什麽事兒,你必須一直跟著他。”小七哼了一聲:“我說啥了?我知道他來這裏有事兒,可是我跟了他兩天也沒看見他有什麽動向。我離開他一天半日的有什麽呀……你不知道,韓尖嘴兒這小子根本就沒有中國人的種兒,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他。”“這……那你就跟著我走?”喇嘛也想有個伴兒,沉吟道,“不過這邊……”小七拖起喇嘛就往工地裏麵走:“羅嗦什麽呀,先殺漢奸再說!”

    跟在小七身後走了幾步,喇嘛心中有數了,敢情工地裏越發安全,除了大坑就是沙土堆,很順利就可以穿出去,直接到達大車店。

    果然,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沒有多長時間,工地就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麵。

    兩個人走了約莫一袋煙的工夫,前麵就出現了亮光,一個大院子的門口吊著一盞黃乎乎的燈籠,看樣子這就是那家大車店了。

    喇嘛讓小七躲在一條胡同口旁邊的一個草垛後麵,自己迎著燈光走了過去。

    在門口打量了一番,喇嘛推開虛掩著的大門,喊了一嗓子:“打尖的來啦!”

    大院的廂房裏走出一位老者,那老者張眼望了望扭扭捏捏站在門口的喇嘛,招手讓他進來。

    喇嘛回頭衝草垛那邊揚了揚手,小七跟了過來。

    “這位大嫂是來走親戚的吧?”老者邊往裏讓著喇嘛邊問。喇嘛貌似害羞地跟在小七的後麵,點點頭:“嗯哪。”老者推開了廂房旁邊的一間屋子:“湊合著住一宿吧……這些天沒人住店,屋子沒怎麽收拾呢,”回頭看一眼小七,“這位是你家大哥?”喇嘛又點頭:“嗯哪。”老者嘟囔一句“兩口子不怎麽般配呢”,點上窗台上的油燈,指指亂得像雞窩的床鋪,轉身往外走:“店錢明日再說,大嫂看著給倆錢兒就行。”喇嘛直接將手裏捏著的幾張票子遞了過去。老者接過票子,說聲“那就早點兒休息吧”,轉身出門。

    兩個人在大鋪上坐了一會兒,喇嘛吹滅了油燈:“我琢磨著咱們不能在這兒睡覺,休息一會兒就得走,天亮以後不好走呢。”

    小七想了想,開口道:“要不你在這裏睡一會兒,我去台東鎮看看,也許能夠找到武哥他們。”

    喇嘛問:“你知道韓尖嘴兒的家在哪裏?”

    小七說:“知道。以前我跟武哥去過那邊……對了,很可能武哥還住原來的那個地方,我會找到他的。”

    “要不咱倆一起去?”喇嘛蹁腿下炕,腳一落地,腳後跟有些脹痛,又坐了回去,咧咧嘴說,“你自己去也可以,找到武哥他們就趕緊回來,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這裏。”小七將自己的夾襖脫下來丟給喇嘛:“換換衣裳吧,你這模樣晚上糊弄人還可以,白天連鬼都糊弄不了。”喇嘛脫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小七的衣服,和衣躺倒:“趕緊去吧,不管找不著得到武哥,都回來說一聲。”

    “萬一我天亮前沒回來,你不要出門,”小七紮紮褲帶,走到了門口,“反正我會回來找你的。”

    “別羅嗦了……”喇嘛說完這話,眼皮打起架來,不一會兒就打開了呼嚕。

    小七摸出街門,將自己的良民證捏在手裏,鬼魂一樣,一搖一晃地往台東鎮的方向走。

    月亮鑽出一片烏雲,麻麻紮紮的月光潑下來,路麵被照得像下過一場小雨。

    大車店西側的一個草垛後麵幽靈般閃出兩條黑影。一條矮胖的黑影猛推了一條瘦高黑影一把:“你去大車店看看,剛才進去的那個人是不是喇嘛?媽的,別看他打扮得像個娘們兒,我懷疑就是他!是的話,你直接在裏麵‘插’了他。”“五爺,不會是他吧?”瘦高黑影是劉祿,“他們山頭裏出來的‘溜子’不是說他犯神經病了嗎?怎麽可能……”“強你媽的什麽嘴?叫你去你就去!”周五常一把掐住了劉祿的脖子,“你他媽的是不是欠操?”劉祿踮著腳尖搖手:“我聽話,我聽話……五爺,我怕在裏麵開槍不好,驚動了巡邏隊,弄不好連咱們都得遭一陣羅嗦……”

    周五常沉吟片刻,一橫脖子:“那就暫時留著他!這樣,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然後在這兒等我,我跟著那個叫小七的。”

    劉祿慌忙點頭:“那好那好。”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五爺……”

    “別他媽整天五爺五爺的,叫大哥!”

    “大哥,”劉祿哈巴狗似的伸了伸舌頭,“盡量別殺人啊,咱們殺了不少人了,將來要下地獄的。”

    “殺一個是殺,殺他媽一百個也是殺,不差這仨倆的了!這小子跟蹤小爐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抓我嗎?老子先讓他死!”

    “你不是說先弄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再說的嗎?”

    “再亂操心我他媽先‘插’了你!趕緊去!”周五常說完,瞄一眼小七消失的方向,肉球一般滾了過去。

    劉祿傻站在那裏愣怔片刻,從腰裏抽出槍,吸一口氣,野狗似的竄進了大車店。

    在大車店街門後麵貓了一陣,劉祿躡手躡腳地摸到了西側的廂房。舔破窗紙往裏看了看,劉祿搖搖頭,轉身往旁邊的一個房間踅去,這個房間同樣寂靜。劉祿仰天出一口氣,湊到門邊剛把腦袋側到門縫想要聽聽裏麵的動靜,房門大開,脖子被一隻幹巴巴的手捏住了,身子隨即像一塊鼻涕一樣被摔在地上,手裏的槍也被橫空抓過來的另一隻手拽走了。

    劉祿的腦子發木,竟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抓他進來的那個人一隻手管嚴了門,一隻手用槍對著他:“你是誰?”

    劉祿想要坐起來,可是渾身麻軟,沒有一絲力氣,索性躺直了身子:“喇嘛……不,漢傑,是我,大祿子。”

    喇嘛咦了一聲,直接蹲到了劉祿的頭頂。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一看,喇嘛撲哧一聲笑了:“好家夥,果然是你!你怎麽也學我?來這裏偷東西的吧?”劉祿有氣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我有那個本事還好了呢……我是來‘插’你的。”“‘插’我?你神經了沒好吧?”喇嘛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有那本事‘插’我嗎?來,跟我說實話,你來這裏做什麽?”

    “剛才說的就是實話……”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喇嘛警覺起來。

    “本來我不想告訴你,”劉祿半死不活地說,“我真是活夠了,跟你說了實話,該殺該剮隨你的便好了……”咽一口唾沫繼續說,“前天下午我們去下街聯絡小爐匠,沒曾想發現那個叫小七的兄弟在盯小爐匠的梢,我們就一直跟著他……”“打住!”喇嘛一驚,“你們怎麽知道小七的名字?”劉祿蔫蔫地說:“是栓子告訴疤瘌周的……你不知道,栓子是下街的,以前就認識疤瘌周……這麽跟你說吧,這不你們關老大讓栓子混在張彪那邊嗎?栓子那天偷偷回嶗山,被張彪發現了,張彪看出來栓子是個‘空子’,痛打了他一頓。本來想殺他的,可是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饒過他了,我估計張彪不忍心是一方麵,主要是怕江湖上笑話……栓子躺在一個親戚家養傷,疤瘌周摸上去了,用了不少法子,最後栓子成了疤瘌周的把兄弟。栓子答應以後跟著疤瘌周幹,不回嶗山了……他也沒臉回去,因為他把實話告訴了張彪,關老大以後肯定不會拿他當自家兄弟對待了……後來疤瘌周問他,跟蹤小爐匠的那個兄弟很可疑,是不是嶗山派下來的人?他就說了……”

    “媽的,栓子這麽操蛋?”喇嘛生氣,抬起來的腳沒處放,直接踩在了劉祿的脖子上,“他有什麽理由跟疤瘌周拜把子?”

    “你問我,我問誰去?”劉祿挺挺脖頸,沒挺起來,幹脆放了躺。

    “栓子現在去了哪裏?”

    “疤瘌周讓他又回了張彪那裏。張彪攆他走,他不走……反正現在他還跟著張彪。”

    “不管他了……”喇嘛的腦子又開始亂,“你們怎麽知道我來了這裏?”

    “你應該聽出來我前麵的話呀……”劉祿哼唧兩聲,“我們跟著小七來了紗廠工地,看見你跟小七一起往這邊走,起初我們以為你是小七的老婆,後來疤瘌周看出來了……那什麽,我也看出來了。我就估計疤瘌周是不會放過你的,就跟他說你不是喇嘛,可是他不聽我的,立逼著我過來‘插’了你。你想,我能幹那樣的事兒?剛想過來給你報個信,讓你趕緊‘滑’,你就把我扯進來了……漢傑,反正我不想活了,你這就‘插’了我吧。”

    喇嘛盯著他看了半晌,心中泛起一絲憐憫,反手拍拍他的臉,仰麵歎了一口氣:“起來吧,我不‘插’你,起來跟我說話。”

    劉祿摸著喇嘛的一條腿,忽悠忽悠地站了起來:“我活得窩囊,我都快要不是人了……”

    “你應該找個機會殺了疤瘌周的。”

    “我敢嗎?把你的膽子借給我,我也不敢啊……被他折騰這一年多,我他媽連條狗的膽子大都沒有了。”

    “那你怎麽敢跟著他去殺別人?”

    “這都是被他給逼的啊……”劉祿歪斜著身子坐到炕上,眼淚撲簌簌地流了出來,“在東北的時候我就被他逼著殺過人,回山東以後又被他逼著殺過人……”渾身一哆嗦,“可是我打張彪那一槍不是被他逼的!我那是自願打的!我想製造混亂,讓張彪替我收拾疤瘌周,可是我又打錯了算盤,人家張彪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算了,不說這些了,現在我連條狗都不如了……漢傑,你到底殺不殺我?給個痛快話,要是不殺我,你得趕緊離開這裏,不然疤瘌周回來……”“我不殺你,”喇嘛打斷他道,“可是我想知道,我放你走之後,你怎麽對疤瘌周交代。”

    “我就說你果然就是喇嘛,我想‘插’你,可是你已經走了。”

    “就這樣說,”喇嘛將槍還給了劉祿,“還有,你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麽的?”

    “不知道,”劉祿將槍別到後腰上,茫然地搖了搖頭,“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我來找徐傳燈,”喇嘛靈機一動,“小七是來幹什麽的我不清楚。聽我慢慢跟你說啊……這不是鬼子戒備很嚴嗎?我下山以後沒敢直接去下街,想先來這邊躲一躲,然後找個機會去下街,誰知道湊巧碰上了小七,我們就一起在這裏住下了……”“嘿嘿,你撒謊的技術連我都不如,”劉祿沙拉沙拉地笑,“你們既然已經住下了,那麽小七半夜三更地出去幹啥?”

    喇嘛的臉有些發燙:“出去撒尿不行嗎?”

    劉祿笑得直咳嗽:“屋裏有尿罐,院裏有茅房……”

    “打住打住,”喇嘛想抽他一巴掌,想了想又忍下了,摸一把劉祿的肩膀,笑道,“我不‘插’你了,你不感激我,竟然還來‘刺撓’我……”把臉一正,“疤瘌周是不是跟上小七了?”劉祿點了點頭:“嗯。不過你放心,疤瘌周不會殺他,他跟我說過,他隻是想知道小七跟蹤小爐匠究竟是什麽意思,在沒弄明白什麽意思之前,他不可能殺他。”喇嘛皺了皺眉頭,感覺劉祿的話可信,可是也不能大意,萬一讓周五常看見小七找到楊武,我們的計劃就全部要落空,將就周五常那個德行,他一定會把嶗山下來人這個消息報告給鬼子的。容不得多想,喇嘛推一把劉祿道:“你先走吧。我也要跑路了。”

    “這就去下街?”

    “看情況吧,”喇嘛遲疑片刻,雙手按住了劉祿的肩膀,“祿哥,要不我先走,你呆在這裏,不然你的話疤瘌周不會相信。”

    “也好,”劉祿下炕,想要往外讓喇嘛,一頓,停下了,“漢傑,走夜路不方便,我想給你一樣東西。”

    “通行證?”喇嘛的心頭一亮。

    “對,通行證,”劉祿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硬皮卡片,“特別通行證,吉永太郎親自簽的,你收好。”

    “你沒有了這玩意兒,疤瘌周不會懷疑吧?”喇嘛說著,還是美滋滋地將通行證揣進了懷裏。

    “這是我的事兒,”劉祿將喇嘛推到了門口,依依不舍地揮手,“走吧走吧,咱哥兒倆還有機會見麵。”

    喇嘛回回頭,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鼻子一酸,箭步衝向大門。

    劉祿悄悄將手探到後腰,一把亮出匣子槍,衝著喇嘛瞄準,身子猛然哆嗦一下,垂下手,蹲在地上嗚嗚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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