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江城還是那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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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古稱“巴蜀”,境內江河密布、沃野千裏,因而又有“天府之國的美譽。”

    巴蜀四周有雲貴高原、青藏高原和秦嶺為憑,相較於戰亂頻繁的中原地區,頗有一種“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的閑適,太白一句“爾來四萬八千年,不與秦塞通人煙”便可“窺一斑而知全豹”。

    但是,隨著水路交通的發展,昔日的“天府之國”漸漸也被卷入了朝代更迭的漩渦之中。

    蜀人安於閑適,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縱觀曆史,沒有一個統一的王朝是蜀人建立的。

    蜀人安於閑適,敢於和任何想毀掉他們閑適生活的入侵者戰鬥到底,強橫如蒙古鐵騎也曾折戟釣魚城下。

    以致於明末的歐陽直公發出了“天線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的感慨。

    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寇發動了“盧溝橋事變”。

    七月十日,四川省劉主席通電請纓。

    七月十三日再次通電,主張全國總動員,與日寇拚死一決。

    八月七日,劉主席在南京出席了國防會議,慷慨陳詞近兩小時:“……抗戰,四川可出兵三十萬,供給壯丁五百萬,供給糧食若幹萬石!”

    八月二十六日,劉主席發表《告川康軍民書》,號召四川軍民為抗戰作巨大犧牲:“……全國抗戰已經發動時期,四川人民所應負擔之責任,較其他各省尤為重大!”

    川軍各將領紛紛請纓抗戰,四川百姓踴躍參軍、勞軍,一支支川軍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征程……也就是在那時,李四維隨著隊伍從成都出發,徒步走過貴州的崇山峻嶺,走進了湖南,坐上了開赴淞滬戰場的列車。

    淞滬的戰鬥是殘酷的,昔日的袍澤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了,一個個被戲稱為“吊兒郎當雙槍將”的川軍將士永遠地倒在了淞滬戰場上,用他們的鮮血和生命詮釋著川人的血性。

    淞滬會戰打到十月底,敗局已難以挽回,淞滬危急!南京危急!

    十月二十九日,委員長在國防最高會議上宣布:“為堅持長期抗戰,國民政府將遷都重慶,以四川為抗敵大後方。”

    十一月十二日,上海淪陷,委員長對外宣布:“國民政府茲為適應戰況、統籌全局、長期抗戰起見,本日移駐重慶。”

    宣言一出,四川東麵水路要道上的重慶自此便成為了中國的戰時首都,昔日的天府之國自此成為了抗戰大後方。

    闊別將近四年,李四維再一次踏上了故鄉的土地,可是,抗戰還沒有勝利,那些一同出川的袍澤大多都永遠回不來了,他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川。

    縱馬穿過川東北的崇山峻嶺古道雄關,馳入了遼闊的川中平原,此行的目的地已經遙遙在望,可是李四維牙關緊咬、目光堅毅――抗戰未勝,絕不苟安!

    七月的蜀中酷暑難當,但一望無垠的平原上已經隱約可以聞到豐收的氣息了――玉米已枯了須,稻子已抽了穗,綠油油的菜園子瓜果菜蔬正結得多……農人頂著草帽冒著烈日正在田地裏忙碌,聽到大道上的動靜也會抬頭望過來,投以豔羨的目光和善意的微笑。

    大後方的鄉村景象讓一幹麵容疲憊的將士也露出了笑容……隻要後方能得一份安寧,在前線的血就沒有白流,倒在前線的兄弟們就沒有白死!

    抵達目的地之時,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昔日的蜀中古都已經殘破不堪,但一幅幅標語卻依然能看出川人的血性――“少吃幾頓飯,也要支援前線”,“川人不死絕,就要把小鬼子趕出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前進的方向都是那一幅幅標語下的募捐箱,打扮時髦的富家太太去了,衣衫襤褸的乞丐也去了,須發皆白的老者去了,稚氣未脫的半大小子也去了……富太太扒下了身上的首飾,乞丐倒出了碗裏的零錢,老者掏出了層層包裹的手帕,把大小子放下了還沒有握熱乎的零花錢。

    訓練團並沒有停留,李四維也隻在路過城門口時,浮光掠影地瞥到了這麽一幕場景,他們的目地地在禦河隍城之北的北較場。

    早在三五年十月一日,國民政府便在成都設立了軍校,稱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成都分校,三六年四月十五日正式開學,三八年一月改稱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三分校。

    三七年南京淪陷前夕,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經三峽夔門關入川,在銅梁整訓將近一年,於一九三九年進入成都,與成都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三分校合並,本部駐地就在北較場。

    北較場很大,營牆巍峨,布局整齊,校舍區房屋儼然,校場上器械齊全。

    當然,相較於李四維前生就讀的大學,這裏就顯得簡陋了許多。

    進了學校自有人接待,安排好住宿,眾將便被領進了一間教室。

    三十多個團長紛紛入座,都是帶兵打仗的人,雖然平日裏和手下的兄弟們說說笑笑十分隨意,但此時卻是個個坐姿端莊,神色肅然,就連一向大咧咧的廖黑牛此時也挺直了腰板繃緊了臉。

    “啪嗒……啪嗒……”

    不多時,鏗鏘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中將軍官便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徑直走上了前麵的講台。

    軍官在講台上站定,站得筆挺,目光炯炯地一掃眾將,輕輕地將腋下的文件夾放在了桌上,緊接著,“啪”地一個敬禮。

    “啪……”

    眾將一怔,紛紛起立,敬禮。

    “啪!”

    那中將收回了手,一掃眾將,神色肅然,“有人知道黃埔的校訓嗎?”

    黃埔軍校、東北講武堂、雲南講武堂和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合稱民初四大軍校,其中,東北講武堂在“九一八事變”後停止招生,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在“七七事變”後停止招生,黃埔軍校在三一年更名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雲南講武堂在三五年被改編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昆明分校,但,大多數軍中將領更喜歡稱“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為“黃埔”。

    因為,那代表著一份榮耀,一種精神,黃埔的榮耀黃埔的精神。

    “報告長官……”

    一個聲音當即響起。

    “報告長官……”

    更多的聲音隨即響起。

    “有人會唱黃埔的校歌嗎?”

    那中將並沒有讓他們發言的意思。

    “報告長官……”

    依然有很多聲音響起,看來幹訓團有不少軍官都進過黃埔。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

    那中將軍官依舊沒有讓人發言的意思,但胸脯一挺已經唱了起來,聲音嘹亮,氣勢雄壯,“這是革命的黃埔……”

    “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作奮鬥的先鋒,”眾將一怔,連忙和了起來,“打條血路,引導被壓迫的民眾……”

    李四維沒有進過黃埔,卻也聽鄭三羊唱起過這首歌,雖然跟不上其他人的調子,卻也在奮力地唱著,唱得神色激昂,“攜著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因為,從今天起,他也是黃埔的一員了!

    歌聲結束,餘音未絕,眾將肅然而立,神色激昂,目光炯炯。

    “請坐,”良久,那眾將才一掃眾將,神色稍緩,然後翻開了桌上的文件夾,“羅好義……”

    “到!”

    “梁士武……”

    “到!”

    ……

    “李四維……”

    “到!”

    自此,點名結束,那中將一掃眾將,“戰場形勢複雜多變,作為前線指揮官,你們對於戰術的恰當運用關係著所部將士的生死,乃至整場戰役的勝負,所以,上麵下文開了一個特別班。”

    說著,那中將的聲音一頓,再次環顧眾將,“這個特別班旨在完善諸位的戰術理論,提高諸位的戰術修養,至於戰術的運用……我想,諸位都是久曆戰陣的宿將,於戰術都有著自己的見解和偏好,所以,我相信,我們將通過對實際戰例的探討達到共同進步的目的!”

    “是!”眾將轟然允諾。

    “好,”那中將點了點頭,這才拿起粉筆認認真真地在黑板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現任教育長,諸位也可以叫我陳教官。”

    “是!”眾將連忙起立,“陳教官好……”

    “請坐,”陳教官連忙擺手,讓眾將坐下,目光一一從眾將臉上掃過,緩緩地翻開了麵前的講義,“誰能告訴我,什麽是戰術?”

    “報告教官,”一個團長騰地站了起來,“戰術就是戰鬥的方法,包括指導和進行戰鬥的方法,比如戰鬥的基本原則以及戰鬥部署、協同動作、戰鬥指揮、戰鬥行動、戰鬥保障、後勤保障和技術保障……”

    “很好,”聽完回答,陳教官望了那位團長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請坐!誰可以告訴我,戰鬥的基本原則?”

    “報告教官,”又一個團長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戰鬥的基本原則包括:第一,熟知敵對雙方情況,主觀指導要符合客觀實際。了解雙方各方麵的情況,從中找出行動規律,是正確指導戰鬥的基礎。第二,積極消滅敵人,嚴密組織防護,盡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力量,消滅敵人的力量……”

    李四維的第一堂課就這樣開始了。

    幹訓團中不乏黃埔出來的高材生,理論功底紮實,又有相當的實戰經驗,一堂課上得氣氛熱烈。

    李四維雖然也從鄭三羊手裏搞了基本書讀過,但係統的軍事理論還是太匱乏了,整堂課隻得默默地聽著,聽得他直有一種“坐井者不可以語天”的挫敗感。

    人,隻有開闊了眼界才能開清楚自己的不足,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就該拚命地彌補了!

    特別班以戰術課程為主,但其他一些課程也必不可少,比如典範令、兵器學、地形學、黨義課、輸送課……

    第一天的課猶如填鴨式地灌進了耳中,刻在了腦海裏,讓李四維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卻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軍校裏的夜有些冷清,熄燈號早早地響了起來,李四維躺到了床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右側床上的廖黑牛卻已打起了呼嚕,聽上去一如既往地沉重悶。

    李四維哂然一笑,默默地回憶著今天聽到的內容,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這是他前世在學校學到的經驗,將一天學到的東西在睡前過一遍會記得比較牢靠,也能促進睡眠。

    第二天的起床號也早早地來臨了。

    餐桌上的飯菜並不比前線好,但學員們都在狼吞虎咽著。

    晨會、早操、然後上課……每一天都很匆忙,卻也充實,比起前線卻少了些槍炮聲和鮮血,少了些歡笑和眼淚。

    時間在飛快的流逝,李四維覺得受益匪淺,隨行的劉天福卻有些焦躁起來。

    晚飯過後,李四維正躲在宿舍裏讀著寧柔的來信,劉天福卻推開門進來了,望著李四維,神色猶豫,“團長,俺……俺想……回去了……”

    “哦,”李四維笑嗬嗬地讓他坐到了床邊,“為啥?”

    說著,李四維下意識地就要去摸煙,卻想起來衣兜裏早已沒有煙了。

    “俺……”劉天福神色猶豫,最終還是一咬牙,“俺聽不懂那些課,也住不慣這裏的屋,聽不到兄弟們的聲音……俺……俺睡不著覺!”

    “龜兒的,”李四維一瞪眼,臉色板了起來,“給你機會讓你來學東西,你還嬌氣得很!”

    “不是,”劉天福氣勢一弱,隻得哭喪著臉,“俺還是喜歡呆在團裏……和兄弟們有說有笑的,多好?”

    “嗯,”李四維神色稍緩,輕輕地歎了口氣,“老子明白你的感受……可是,既然來了,就不能打退堂鼓!來了就學點東西回去,要不你咋對得起其他兄弟?”

    “呃……”劉天福神色一滯,麵皮熱了,“俺……俺明白了!”

    劉天福喪氣地走了,李四維又摸出信,展開讀了起來,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

    “大炮,”正在此時,廖黑牛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你龜兒躲在屋裏幹啥?”

    說著,廖黑牛一拉李四維的胳膊就要往門口去,“老子找教官說了個情,正好出去逛逛……龜兒的,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咋能一支窩在學校裏?”

    “黑牛,”李四維連忙掙開了廖黑牛的手,滿臉苦笑,“你急個錘子嘛!再過幾天不是有兩天假嗎?到時候,老子們就江城去……”

    “龜兒的,”廖黑牛連忙搖頭,“還有十多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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