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日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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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梅這把牌徹底的摧毀了我的一切意誌。我走出賭場像具行屍走肉般茫然的踉蹌在葡京路大街上。我覺得窒息窒息到沒法呼吸於是我鬆開領帶並且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
一些穿著綠色馬甲的清潔工正在清掃著大街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在澳門像我這種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輸得精光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已經絲毫引不起他們的同情、憐憫、歎惜、以及任何諸如此類的人類情感;甚至根本不值得他們把專注的眼神從掃把上移開。
初夏的淩晨還是很冷的一陣潮濕且帶著鹽味的海風從我敞開的領口灌了下去這讓我有些清醒。身後似乎有人在叫我但我還是一直走著。是的澳門是一個很小的地方從葡京賭場走到海邊也不過隻需要十來分鍾的樣子。
而到了海邊……我就解脫了那是最徹底的解脫。在澳門很多輸得傾家蕩產的人都是這樣解脫的。隻需要縱身一跳他們就可以再也不必想盡一切方法去拚命籌錢、再也不必麵對家裏的妻兒老小那一張張無助哭泣的臉、再也不必背負可以令任何人崩潰的心理壓力和負罪感、再也不必提心吊膽的看著每一張出來的牌、再也不必懼怕那些疊碼仔的威脅……而我也一樣。
我就這樣走著走著……直到一雙手抓住了我的肩頭才被迫停了下來。
我轉過頭看到的是杜芳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
“你……是要回香港嗎?”她問我。
我知道她也是香港人。在這一天之前我和她還同過幾次船——我指的是香港到澳門或者澳門到香港那種每半個小時就一班的船。事實上很多鯊魚平常都有自己的工作隻是周末才出入於澳門的各家賭場我和絕大多數鯊魚們都同過船。
任何鯊魚都擁有或強或弱的、看穿別人內心世界的能力她也不例外。因此我不敢直麵她的眼睛於是我低下了頭:“不我哪兒也不去。”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用力把我往回拉她一直說著話分散我的注意力這也是她和大多數鯊魚在牌桌上常用的伎倆:“好吧你哪兒也不去那麽我們現在去吃些東西再好好的睡上一覺。熬夜是一件很傷神的事情我已經很累了而你也一樣……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差可每個玩牌的人都有輸的一天沒人能一直贏道爾-布朗森不能斯杜-恩戈不能你也不能。但是不管怎麽說生活還要繼續這個周末才過了一半今天晚上你還有機會我相信你能贏回來……”
我就這樣身不由己的被她拉著往回走直到再度看到葡京賭場那熟悉的大門她還是在不停的說著:“還好我身上還有好幾張葡京免費房間的優惠卷讓我們開間房吃點東西休息一下當你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可以忘記昨晚生的一切我知道你輸光了本錢但你不用擔心我這裏還有一些我不急著用錢所以你也不用急著還我我可以一直等到你贏錢……”
就在即將踏入葡京賭場的那一刻我終於鼓足勇氣打斷了她:“不用了。”
我甩開她的手但她隻是愣了很短的時間馬上就重又拉住我。她的臉上帶著絲絲慍意語氣也沒有了剛才的平靜和溫柔。
“阿新我不想在大街上和你拉拉扯扯。但是不要忘記你還欠我錢我現在想要和你討論一下關於這筆債務的問題;我要你現在聽我的。”
如果說她的這句話說服了我倒不如說是她那種毋庸置疑的語氣打敗了我。我隻能放棄自己的一切想法聳拉著腦袋老老實實的跟著她走。她開始沉默一路上我們都沒有交談什麽直到走進酒店的房間。
當空調的冷氣吹在我臉上的時候身體和心理的麻木感消失了倦意開始侵襲我的身體肋骨和背部的疼痛感也回來了。從外麵回到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裏我又開始感覺窒息而且疲軟的雙腿已經沒法承擔身體的重量於是我倒在一張床上扯下領帶扔到一邊解開襯衫的第二顆扣子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聽上去像是一個哮喘病人。
杜芳湖走到電話旁邊問我:“你想吃些什麽?”
“隨便。”
我看到她皺了皺眉頭但她並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拿起電話撥號對著電話那頭說:“請給3o16房送兩份叫做‘隨便’的早點謝謝。”
這一切她都做得很自然就像這裏並不是葡京賭場的免費房間而是自己的家裏一樣。然後她坐上另一張床很隨意的踢開兩隻黑色高跟鞋然後撩了撩額前的絲:“其實我一直關注著你……你玩得很保守翻牌前隻有拿到真正的大牌才會進入彩池一個小時隻玩兩到三把牌你很少偷雞也很少有全下的行動更絕少在河牌出現前全下……你每個晚上隻贏一到三萬就會離開牌桌也就是每個周末三到五萬你很低調似乎並不想引起別人的關注……”
我看著天花板沒有說話。
“但我們都知道你玩牌和讀牌的技巧都很高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澳門最好的。所以我們誰也不想和你坐在一張牌桌上……”
“你也玩得不錯你的風格……”當她停下來的時候我覺得我也應該說些什麽了。我竭力想要找到一個適合的形容最後我選擇了一個並不常見的詞語“你的風格很奔放。”
我聽出她的語氣裏有一些喜悅:“你也有注意我?”
“是的。在這個世界裏每一個女人都像是枚珍稀的金幣無論放在多少硬幣當中都會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珍稀的金幣……”這個回答似乎讓她有些失望但她馬上轉移了話題“好了讓我接著說你的技巧很高但河牌和技巧無關在牌桌上小概率事件確實經常生哪怕是世界賭王道爾-布朗森也經常會被河牌擊倒……”
我的呼吸已經通暢而且開口說過話之後再要說些什麽也就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了。我煩燥的打斷了她的話:“是的我知道在我剛開始學著玩牌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我第一本看完的有關技巧的書是丹-哈靈頓寫的。他在書的第一頁裏就說過德州撲克是勇士的遊戲但更是幸運兒的遊戲!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時間、任何角落使用任何語言和任何膚色的人們都在不停的擊中小概率的河牌以及被***這小概率的河牌擊倒這種事情每天至少要生十萬起以上被小概率的河牌掃走的錢每天也至少在一億美元以上!”
“既然你知道這一點那為什麽不打起精神來?告訴自己你不是第一個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沒錯你輸了一把牌但也就僅此而已。你隻是輸了兩萬塊晚上你就能從那些魚兒們身上把這筆錢掙回來這隻是一個周末你還有下一個周末下下一個周末你要贏的錢遠遠不止這個數……”
“沒有下次了。”我輕輕的說。
“你說什麽?”她詫異的問我。
“我說……沒有下次了。”我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十點鍾之前我必須還給阿刀十五萬而現在我一分也拿不出來。”
“十五萬……你怎麽會想到去跟阿刀借錢?你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全澳門最大的吸血鬼!”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門鈴響了她穿上拖鞋走過去開了門接過侍應生送來的兩份叉燒包。當她走回來的時候我接著說下去“我沒有從他那裏拿過一分錢但借據上卻是我的名字還有我的身份證複印件!”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像是放下了一付千斤重擔。
“好了不用再說了。”她突然抬手止住了我“現在讓我們來吃早點吧。”
她大口大口的吃著而我卻看著盤子裏的食物沒有一點胃口。她很快的吃完了她的那份然後她做了一件令我很驚訝的事情。
她從坤包裏掏出一捆錢一千塊一張的港幣用橡皮筋紮好的我知道這是十萬塊。然後她掏空了所有的口袋還有她的坤包這又是一小堆一千、一百、五十……不同麵額的錢被她零亂的扔在床上她開始一張張整理和收拾她很認真的抹平每一張錢上的褶皺然後按麵額把它們歸類……
我知道她想要做什麽了但我實在沒有辦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輸的一天。我也不例外。當我輸得幹幹淨淨的時候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個人能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回香港的船票。”她一直專注的清點著這些鈔票沒有看我“而你是唯一一個曾經這樣做過的人。”
我有這樣做過麽?我不記得了。我竭力搜索著自己的回憶。就在杜芳湖點錢的時候我的思維飄到了從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