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歲月流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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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梅我的名字叫鄧克新出生在山西某個小城裏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
原本我的生活是應該沿著一條固定軌跡走下去的。但隨著父母親所在的那家工廠倒閉一切幸福都變成了泡影。
我的父親開始酗酒他把生活的一切變化都歸咎於自己的無能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改變這一切。我無法用合適的詞語描述這種心態但我卻經常親眼目睹他在酩酊大醉後毆打我的母親下手之重就像是麵對生死仇敵。這樣的生活一直維持到我的母親無法忍受而離家出走為止。
我以為這種悲慘的命運即將來臨到我的身上但是……沒有。他繼續酗酒卻沒有動過我一個手指頭。沒喝醉的時候他是一個勤勞肯幹的工人、和藹慈祥的好爸爸喝醉的時候……至少在後一方麵也是這樣。
然而我依然憎恨他我拒絕和他說上哪怕一個字。隻有在學校要交錢(我承認隻要經曆過內地的學生生活任何人都能很快的接受剪羊毛理論)的時候我才會給那個和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留張字條字條上麵永遠隻寫一個數字。第二天早晨當我起床後相同數目的鈔票就會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我從來不知道那個人是怎樣弄到這些錢的我也從不關心。
就這樣我度過了我的小學和初中。
我原本以為一輩子都會這樣過下去了但一年多以前也就是二零一零年的夏天我們家來了一個不之客她改變了我的一生。
她自稱是我母親的姐姐要我叫她姨母。她說自己文革的時候因為不堪迫害逃到了香港在那裏成家立業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自己的妹妹——我馬上就相信了她或者說我選擇了相信她。那天我的姨母、我、還有那個人在家裏對坐了一個下午知道了一切事情的姨母執意要帶我去香港我也強烈要求跟著她走而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他隻是不停的抽煙。
當我跟著姨母出門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回了一次頭。地上是亂七八糟的煙頭和煙灰還有兩個已經被捏扁的香煙盒(那個人隻抽一塊五一盒的劣質煙);桌上放著姨母留下的五萬塊錢但他就像沒看到一樣;他隻是低著頭在家裏翻找著什麽東西。
我們家能放東西的地方就那麽幾個衣櫃抽屜床底。我看到他拉開的抽屜裏有厚厚的一遝白紙條;而當我的目光向上移去我現那個人的頭已經白了之前我卻從來沒有留意到;我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臉隻是注意到地上似乎被一滴水給打濕了。
無論如何在那一個夏季我的姨母把我帶到了香港。
我的姨父叫平光慶這個名字我想很多關心香港經濟的人都聽說過。他屬於一類被人稱為股市大鱷的動物。關於他的成就姨母在飛機上已經和我說得夠多了。我想我應該覺得很榮幸因為剛到香港我就得到了他百忙之中的抽空接見。
我和姨父的第一次會麵是在他的書房。
據姨父自己說他年輕時是在英國念的大學所以很古板並且有很多規矩。他希望我能夠理解這其中的一些並不是用來針對我的;他還說有些事情就連他自己也知道不好但卻無法改正。就像家裏如果來了客人不管什麽事情他都會讓對方在客廳等候然後穿上西裝打好領帶再把客人請進他的書房——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我和他相處的大半年時間裏除了書房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在家裏的任何別的什麽地方接待過客人。即使他當時正在客廳看電視而那個客人也隻準備和他說一句話也是一樣。
說完了這些規矩之後他又像每一個長輩一樣訓誡了我大約兩個小時。這段時間的對話裏絕大多數內容我都已經忘記了但我記得他最後要求我盡快學習英文因為他對我的英文水準極其不滿意而用他的話來說不懂英文的人在香港根本無法立足。
我很誠懇的表示我一定會努力學習英文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並且站起身從身後的書架裏拿出一本厚厚的牛津大詞典遞給我;然後很慷慨的表示我可以從他這裏借走任何一本英文書用於學習。
他身後的書架上有很多書大多數都是英文我猜想裏麵有很多專業書這不是我想要的。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選那個時候的我英文詞匯量還不到一百個。我仔細的一行一行掃視過去也許有五六分鍾的時間我終於看到了兩個還算認識的單詞於是我指著那本《supersystem》(級係統)對姨父說:“就這本吧。”
初中的時候學校曾經讓我們接觸過計算機雖然僅限於開關機和打字但我還是懂得system是“係統”的意思我連猜帶蒙的感覺這是本關於計算機的書而那時的我確實對計算機很感興趣。
姨父明顯愣了一下我感覺他並不想把那本書借給我但卻更不想失言於一個小孩子。他慢慢的走到書櫃前抽出那本書。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映在那本書的封麵上我清楚的看到黑色封麵上坐著一個頭戴大草帽的老頭他的名字寫在封麵的右下角:doy1e-brunson(道爾-布朗森)。
老頭的笑容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無比燦爛。他的手裏拿著兩張撲克牌。一張紅心a還有一張黑桃a。
我開始學習英文了這是在香港立足的必要條件。姨母一有時間就和我用英文對話姨父也偶爾參與進來;但更多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姨母沒有工作但她在幾個很有名的慈善組織裏擔任職務;她總是不停出席各式各樣的慈善活動——盡管直到現在我依舊對此不以為然;我曾經試圖給過自己一個解釋那是因為我天生冷血無法理解這種偉大高尚的情操。
而大多數時間裏姨父都會呆在自己的書房不停的分析電腦上那一串串枯燥的數據這種無聲的教育讓我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做成功無僥幸;當然他也有休息的時間但這為數不多的時間也往往被無窮無盡的應酬所占用;嚴格的說來隻有在每一個周末當他雷打不動的坐船去澳門時才是真正屬於他支配的時間。
姨母和我都知道他在賭博方麵的造詣極高尤其是21點但他似乎更喜歡一種叫德州撲克的遊戲。姨父可能是我見過的對賭博最有自製力的人他擁有數億身家但每次去澳門的輸贏卻隻在五千港幣左右多數時候他會贏但就算輸了他也依然麵不改色。他總是乘坐周五晚上六點半的船去澳門周六早晨七點半從澳門回到香港就像他做別的任何事情一樣按部就班、準確而有規律。每一次他回來的時候都是一模一樣的表情從他的神態裏我根本無從判別他究竟是贏是輸。
所以絕大多數時間裏這所處於半山區的別墅裏實質上就隻有我和菲傭瑪麗——司機和廚師住在花園角落的一套小房子裏而當姨父呆在書房裏的時候是不能把他算在內的——我想我忘記了給大家介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姨父和姨母沒有子嗣這可能是他們最大的遺憾也許這才能解釋當時姨母為什麽要那麽強硬的把我帶走。
不幹活的時候瑪麗通常都會呆在自己的房間裏而我則占據了整個客廳。我喜歡坐在客廳的沙上享受中央空調的絲絲涼意;學著姨父的樣子給自己衝一杯茶;打開電視觀看espn和bbc的體育頻道。這是姨父要求的他說過體育是一個年輕人永遠的興趣所在而且體育比賽裏那些快流利的解說也是一個鍛煉英文聽力的好方法。
做完這一切後我就會開始高聲朗讀那本道爾-布朗森的《級係統》別墅的隔音效果很好我不必擔心會吵到別人;遇上不明白的詞語就去查閱那本牛津大詞典。就這樣在兩個月後的某一天我讀完了那本書的作者簡介和前兩章的內容我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奧馬哈高低撲克牌理論上的高手(《級係統》的前兩章主要是介紹奧馬哈撲克牌遊戲的玩法和技巧後麵部分才是德州撲克)。而且我驚奇的現自己也已經可以結結巴巴的用英文和姨母對話了她對我的成績非常欣喜並且當即決定晚上帶我出去見見世麵。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驚覺自己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出過門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