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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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阿梅潮水繼續拍打著海堤激起一層又一層浪花;海風帶著陣陣寒意呼嘯著襲向我和杜芳湖。我們開始往回走這一次我走在前麵而她走在我後麵。

    “阿湖我總是聽你提起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那你到底有幾個弟弟妹妹?”

    “四個。”

    這已經很多了在內地這個數字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像我就沒有一個兄弟姐妹這是拜計劃生育的國策所賜——不過這未必不是件好事有我一個就夠受了;如果再來幾個的話我很難想像失業後的父親怎樣養活他們。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這些親人嗎?”

    “當然可以。”杜芳湖很快的回答“有些事情憋在心裏太久了可我一直不知道還能和誰說這些事情;沒人會關心我的生活……你是第一個。”

    我從她的話裏聽出了濃濃的悲哀。有一歌叫《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如果照這個邏輯那麽所有的鯊魚都是可恥的就算是拉斯維加斯的那些巨鯊王也一樣。

    他們在聚光燈和攝像機前戰鬥;他們一直勝利、或者偶爾經受小小的挫折;他們玩過的每一把牌都被人記錄下來留待後人傳頌;但當他們走下牌桌沒人會去關心他們的生活;從來沒有——

    所有人都公認斯杜-恩戈是上世紀最強大的牌手。他一生參加過三十場sop的各項比賽二十多次進入決賽桌;十一次奪冠;現今的世界賭王道爾-布朗森被斯杜-恩戈連續擊敗十餘次在他麵前就像隻菜鳥一樣可笑;所有與德州撲克有關的書都會使用斯杜-恩戈的牌例——

    然而1988年11月22日斯杜-恩戈在一家小旅館裏因為吸毒過量而死;直到他死後的第三天人們才現了這件事情。

    我也是一條鯊魚我也有很多話不知道可以對誰說。姨母不行;阿蓮更不行;龍光坤……還是不行。

    並不是我不想說隻是我生活的世界是他們所沒法理解的。

    “不過……”杜芳湖加快了腳步走到我的身邊她仰頭看著我“阿新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如果你願意的話一會到了香港去我家坐坐好嗎?”

    這讓我有些遲疑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要做、這些事情都需要很多的時間——我預計自己這半個月都將呆在澳門而在此之前我要安排好姨母、阿蓮;還要找到……龍光坤;我想我和他之間應該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可是已經走到我身前的杜芳湖並沒有現我的遲疑。她幽幽的歎口氣說出來的話聽上去更像是一種哀求:“我家已經好幾年沒招待過客人了;我想如果你能去坐坐的話我母親一定會很高興的……”

    潮水依然不停的拍打著海堤、海風依然不斷的吹拂著我們;不遠處傳來了海鷗的陣陣鳴叫突然我想起了年幼時隔壁家的姐姐用錄音機經常放的一老歌……

    “……瓊樓玉宇倒了陣形來營造這絕世的風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

    “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這是一粵語歌。在小的時候我一直不知道裏麵唱的是什麽隻是單純的喜歡那份淒婉欲絕的樂調;但在香港呆了這麽久之後我已經懂了。懂了煙花為什麽會謝、懂了笙歌為什麽要停、也懂了故事的尾聲為什麽要動聽……

    汽笛鳴響我和杜芳湖在尖沙嘴港口下了船。這裏有無數等著載客的的士我們上了其中的一輛。

    “去哪裏?”司機打下咪表後問我們。

    “深水埗、欽州街。”杜芳湖簡短的對他說。司機應了一聲很快的這輛的士就融入了大街上的車流之中。

    “深水埗?你住在那裏?”我問杜芳湖為了不使得這個問題過於刺激到她我的聲音很輕——我從來沒有去過深水埗區但也曾聽說過那裏是香港的貧民窟。

    “是的。”杜芳湖的臉一直對著車窗外的那些高樓大廈我沒法猜到她現在的表情、和心情。

    從九龍到深水埗的士大約開了四十分鍾的時間。當我們在欽州街下車時氣溫已經很高了。舉目所及之處都是一些老古董式的房子在這裏生活的人並不像普通香港人那樣總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樣子;而是悠閑自在的坐在涼棚下喝大碗茶、閑聊偶爾還會從某個玻璃壞掉的窗口傳來陣陣麻將聲。

    一路上不斷有人和杜芳湖打招呼所有人都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已經現了西裝革履的我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還有幾個老婦人把她拉到一旁一邊偷眼看我一邊嘀咕些什麽杜芳湖則一直陪著笑耐心回答她們的一切問題。

    我們拐進一條小巷這條小巷留給我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於永生都無法忘記——磚屋白堊脫落的地方原本豔紅的“拆”字已經開始褪色;路邊的陰溝永遠散著陣陣惡臭;小孩子就在這陰溝旁、常年積水泥濘的小巷裏奔逐嬉戲;街角有一個架著油鍋的老婦人一直就那樣冷漠的看著看著這些不懂得憂愁為何物的孩子們。

    很難想像在香港還有這樣的地方在那一刻我居然有回到了從前的感覺。以前我居住的縣城裏也有些地方和這裏一樣。我的父親那時經常騎著單車載我飛的穿過這些地方。然後他會對我說:要好好學習否則以後隻能生活在這種地方一輩子被人瞧不起。

    被這種環境包圍著可想而知我的心情也開始陰鬱起來。杜芳湖走進一間沒有關門的房子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間房子很小總的麵積加起來大概和姨父的書房差不多大小。我猜想這原本應該是個一室一廳的套間;但現在卻被用布簾隔成了好幾個空間。我和杜芳湖走進的這一間應該算做客廳大約有四到五個平米左右客廳裏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和四隻瘸了腿的椅子。

    我很小心的坐在一張椅子上杜芳湖也坐下來。然後我看到一個女孩掀開布簾把手指豎著放在嘴前作出一個“輕聲”的手勢。

    當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那種表情我實在無法形容。杜芳湖對她招了招手;她有些別扭的走到我們身前。然後我聽到杜芳湖輕聲問她:“芳華這兩天家裏沒什麽事吧?”

    那個叫杜芳華的女孩子搖了搖頭又用手比劃了一陣。杜芳湖一直很注意的看她的手勢然後笑著點點頭說:“好的。”

    杜芳華幾乎是跑著進到了布簾後的。杜芳湖卸下那副笑顏有些為難的看向我:“這是我的二妹她說要去給你倒杯水喝還說媽咪剛剛睡著。你……你能在這裏等我媽咪醒過來嗎?”

    我點點頭既來之、則安之。來之前我就已經有了在她家浪費一天時間的心理準備這並不讓我有什麽為難。

    我隻是遲疑著問她:“你妹妹她……不能說話?”

    杜芳湖點點頭歎口氣說:“她小的時候過一次燒家裏沒錢治最後就……就這樣了。”

    在船上和的士上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我知道杜芳湖的家庭條件一定很困難但這裏的一切依然讓我很震撼。我們沉默的坐著誰也沒有說什麽。

    然後我聽到了門外有一個聲音問:“大姐街坊說我們家裏來客人了?”

    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他們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但他們的衣著打扮卻和我完全不同;我像是一個辦公室白領、而他們則像極了“古惑仔”裏的小混混。

    我站了起來。杜芳湖也站起來給我們介紹:“這是我的朋友你們可以叫他鄧生;這是我的兩個弟弟這是車逢;這是車迎。”

    我對他們伸出手他們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兩個都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他們的力氣都很大我的整隻右手被他們握得隱隱痛。

    握過手後大家圍著桌子坐了下來杜車逢剛坐下就問杜芳湖:“大姐這不會就是我們的姐夫吧?”

    杜芳湖馬上嗔怒道:“你怎麽說話的!鄧生隻是我的朋友而已。”

    看得出來杜芳湖在這個家庭裏很有權威。杜車逢馬上就低下了頭;另一邊的杜車迎本來想說些什麽但看了杜芳湖一眼也馬上一言不的坐好。

    然後杜芳湖帶著些歉意對我說:“阿新我這兩個弟弟不怎麽懂事。”

    “沒什麽。”我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