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臨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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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時大時小卻一直不曾停歇似乎老天爺要把這些年虧欠北中國大地的雨水一次性地償還清楚。夜幕中天空不時拉過一道耀眼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轟鳴聲讓身處天津戰場的人們難以分辨清楚那究竟是炮聲還是雷聲?不由得隨著這一聲聲的轟響牽扯著神經一陣陣的緊張。

    李燾跳下戰馬急步走向北倉火車站貨棧辦事房他一邊走一邊揭下鬥笠一邊脫開蓑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停在迎候的聶憲藩麵前問道:“維城大帥怎麽樣?”

    聶憲藩喉嚨梗了一下接過李燾手中的蓑衣抖了抖上麵的雨水搖著頭道:“此時睡著了。大夫囑咐不能輕擾。”

    “哦。”李燾打消了立即衝進房內的想法老帥太累了老帥承受的壓力太大了!他老人家是該好好休息休息。

    “究竟怎麽回事兒?醫生怎麽說?”

    聶憲藩忍住想哭的衝動別過臉去抬手搓了搓熱的眼睛又換了一副堅毅的神情看著自己未換帖的四哥道:“午後我到北倉後即伴隨大帥巡視前沿工事構築不久大雨傾盆大帥、大帥突然就嘔血昏厥過去!醫生說是操勞過度、虛火鬱積。”

    聶憲藩說著話突然想起自己抱著父親顯得輕飄飄的身體時心裏那個難受的感覺眼眶裏的淚水再也遏製不住滾滾而出。曾經健壯威武的老人太虛弱了……

    李燾伸手搭在聶憲藩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他能夠想象得到老帥巡視前沿時的心情。匆忙新築的、尚未加固的、還是浮土的土壟防線哪裏經得起瓢潑大雨的衝刷?想必老帥正是擔心毅軍正麵防線無堅固之依托難以完成堅守之任務牽動天津之戰的大局!這一路從海光寺到北倉沿途都是冒雨加固、搶修工事的軍民。大雨暫停了前線的戰鬥可是洋鬼子們不會因為大雨而停止軍事調動正如中國軍民不會因為大雨而停止修築工事一般。也許雨一停北倉防線就要承受日本第五師團的猛烈進攻了。

    “醫生還說什麽?大帥何時能醒過來?這天津可以沒有任何人但不能沒有大帥坐鎮!維城宋大帥和馬軍門那邊有啥消息?”

    聶憲藩正要回答卻看見李燾的腳下一片亮閃閃的水跡這才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忙道:“光翰隨我去換幹淨衣服。”

    “不忙!先回答我的問題。”李燾急忙扳住聶憲藩的肩膀止住他的行動。作為武毅軍的總參議作為這次戰役的策劃者他深知憑自己目前的聲望權威無法調動毅軍甚至跟毅軍腦深入交流都有著極大的障礙!天津這片天啊還得由聶士成來撐!

    “宋大帥和馬軍門已經來過待了一個多鍾點才走。醫生說暫時無法確診得請城裏的名醫來看看可這風大雨大的……”聶憲藩說著轉眼看了看外麵黑沉沉的雨夜擔心著親兵們能否從城裏請來醫生。

    李燾焦躁地來回踱著步腦子權衡了又權衡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支撐大局。

    “光翰大帥曾經醒來過給朝廷了電報後才又睡去。”

    “什麽電報?你可知電報內容?”

    “大帥保舉你暫領天津軍務。”聶憲藩一字一句地說著心裏卻象一塊石頭越壓越重般格外難受。他清楚:父親之所以要這份電報恐怕是對自己的身體……

    “天津軍務天津軍務。”

    李燾喃喃地念叨著腦子裏卻想著宋慶老邁的麵容、馬玉昆有些不假辭色的冷淡、張德成的偷偷冷笑還有聶士成大帥的殷切目光。年輕的他並沒有太多的人事經驗從學校到軍校從軍校到部隊經曆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仔細地掂量掂量除了一身的學識和對曆史走向的了解之外並沒有什麽人的本事!至少目前他就想不出有何種辦法將毅軍納入天津戰局的整體之中?!

    縱然武毅軍和毅軍同屬淮軍係統可是各軍自成體係、自立門戶、互不統屬以前有聶士成的掌舵這天津各軍還能協調可是如今一名躥升迅飛快的年輕軍官要跨過這個係統鴻溝指揮毅軍指揮級別比他高n倍的老帥宋慶和軍門馬玉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啊!

    聶士成曾經力扛的壓力現在如數地轉移到李燾的肩膀上來。

    一名親衛打著油紙傘匆匆走近紮馬道:“大人電報!”

    李燾兀自還在想著毅軍的事兒並未反應過來——目前這裏的最高指揮官就是自己親衛呈閱電報的對象也是自己。

    “光翰電報!”聶憲藩拉了李燾濕透的袖口一把提醒道:“你現在是行武毅軍總統。”

    “噢!”李燾驚醒過來接過抄報紙兒湊近油燈一看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組合成看不明白的文言頭瞬時就膨大了幾倍。當時的電報是一字一金因此電報用語相當簡練而且晦澀哪裏是“隻學武術”的李燾能完全看明白的?

    “你看看啥意思?”李燾立即找了聶憲藩當救星。

    聶憲藩接過抄報紙疑惑地看了看李燾隻見他的臉色相當的凝重才轉念一想:這四哥是初當重任心緒尚未穩定下來吧?

    聶憲藩的眼光掃過電報抬頭和署名有些為難地看著李燾道:“是恩相來電直接給你的。”

    “說吧恩相說的是啥意思?”

    “恩相說京師諸事尚未理順朝廷和戰態度搖擺不定直隸軍權財權尚未移交故原定明日抵任之事取消。武毅軍當設法拖延戰局務必保持目前的軍事優勢以利善後。”聶憲藩頓了頓又道:“光翰恩相還說編練武毅新軍勢在必行望保存軍中精銳之實力……”

    李燾心中叫苦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嘛!要確保天津戰局又要保存實力可毅軍方麵至今還沒有“服從武毅軍總參議官指揮”的任何表示……這仗沒法打啦!

    看似光鮮的總參議官、行武毅軍總統實際上卻隻有一個營管帶的無銜職分和裝門麵的巴圖魯勇號!認真起來小小的把總、千總、守備、都司都調不動還去調動遊擊、參將、副將、總兵、提督?省了吧!他娘的兵部他娘的滿清朝廷為何把事情搞得如此複雜呢!?

    一直置身戰場的李燾當然不清楚其中的關節聶士成知道是朝廷中某些人故意如此,卻不想讓他在此時分心武毅軍眾統領們則存了抬轎子的心態也故意不去提這事兒。就這樣朝廷稀裏糊塗的表了李燾的營管帶任命李燾也就稀裏糊塗地當上了沒有銜頭的管帶官還臨時兼了總參議再接行武毅軍總統。說到底在滿清軍隊中他李燾不過一個白身而已!

    白身當上臨時軍總統就如同一個沒有軍銜的新兵當上軍長一般。武毅軍這支李鴻章嫡係可以他給麵子買賬甚至抬轎子練軍也可以賠個笑臉服從指揮問題就在並非老淮軍嫡係的毅軍上!

    處在如今的位置上李燾才逐漸地省出味道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句老話還真他娘的準!

    “回電我幹不了!”李燾衝門口的親兵吼了一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覺得屁股上冷冰冰濕淋淋的立時又站起來見親兵還在愣怒道:“還不去!?”

    “光翰!冷靜一點!”聶憲藩用眼色止住親兵拉了李燾走到一邊小聲道:“你怎麽能如此回複恩相?唉聽大帥說恩相也很難呐!”

    李燾瞪著聶憲藩道:“那你讓我怎麽辦?武毅軍是殘軍毅軍指揮不動我拿什麽維持戰局?憑什麽保存精銳實力?唉我是吃不下這個大饅頭的還是回去當小兵好了。”

    “放屁!”

    內屋裏傳出聶士成虛弱而嚴厲的喝罵聲。李燾和聶憲藩麵麵相覷頓時反應過來同時喊著“大帥!”衝進裏屋。隻見聶士成一臉蒼白斜靠在一名貼身親衛的肩膀上怒視著兩位年輕人。

    “過來吧坐下說話。”聶士成強提精神盡量讓自己的話語中有那麽一點中氣存在等李燾怯怯地在床邊坐下後又道:“雨還在下?”

    “是。”李燾老老實實地回答著麵對聶士成他是啥脾氣都沒了。

    “那你就有時間去找宋大帥、找張德成、找馬玉昆!帶著我的節旗去找就算朝廷沒有複電他們也得給老聶這個麵子給這直隸提督節旗的麵子。時局艱難天津戰場上不是沒有我聶士成就不行而是沒有你李燾才不行!唉也怪我私心自用隻希望你在武毅軍的卵翼下練好新營、打好仗卻從未向你交待過這官場之事。”

    聶士成說著抖抖索索地伸出蒼老的手拉著李燾的手捏了捏又覺得自己的蒼老在年輕人的健壯對比下格外的清楚不由得又是一聲長歎道:“老了不中用了該交代的事情如今必須交代了。”

    李燾無聲地轉頭看看身旁的聶憲藩希望這兄弟能向他父親說些更貼心的話兒。可是聶憲藩也是紅著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聶士成十七歲投身湘軍一生戎馬、殺人如麻如今置身國戰戰場回當日的長毛、撚子、香教唉……當兵吃糧就要扛槍打仗天經地義!老了糊塗了這些本不應當向你等年輕人提及本應當鼓勵你等效忠朝廷為國用命。可如今李燾是要獨自領軍的人物了一些事兒還是記在腦子裏有個譜兒才好。”聶士成放開李燾的手又瞟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略微組織了一下措辭後道:“黨爭乃是當今朝政一大弊端國運艱危之時朝廷上下不能齊力同心舉辦洋務、強壯國體反倒彼此掣肘以至於這洋務難以推行……”

    李燾密密地點頭應是心裏卻道:老帥還是局限在對某人和滿清王朝的忠誠上看待問題卻沒有看到當今中國深刻的民族矛盾沒有看到封建勢力對國家革新舉措的遏製、破壞作用也沒有看到李鴻章的洋務運動其實是官場的一個延伸培養的隻是一些腐敗的官僚資本而已。洋務運動失敗是必然的滿清王朝垮台也是必然的中華民族的複興必須在一個凝聚的、進取的民族主體上才能實現!

    李燾知道自己的奮鬥目標卻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的方法來實現。畢竟偉大的政治目標和一個年輕軍官之間距離實在過於遙遠。

    “……恩相的意思就是要保存實力聶某縱然有些腹誹卻也能體會恩相之深意。沒有一支強軍作底北洋在朝廷裏就沒有分量恩相的宏圖就無法展開實現唉黨爭啊黨爭明亡於清因為黨爭這大清呢?”

    李燾忍不住道:“大帥明是中國清也是中國!皇朝隻是代表這個國家一小部分人代表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實際上隻要國土還在人民還在這個國家就沒有亡!標下以為身為軍人的責任就是保民、保土、保民族之尊嚴!”

    聶士成眼中厲色一閃眉頭微顫正要作卻又突然收斂了怒色歎息道:“你的見解頗有道理隻是如若沒有朝廷給械給餉又何來軍隊和軍人呢?”

    李燾心中苦笑著點點頭沒有再衝動地去反駁老帥。思想上存在的鴻溝太深在這些個政治問題上絕對難以溝通。

    “李燾啊理解恩相的難處挑起這個擔子吧正如你方才所言軍人的責任就是保民、保土、保民族之尊嚴!男子漢大丈夫言出必踐我聶士成就在這裏拭目以待決不後退!”

    什麽意思?大帥就在這裏看著?決不後退?那不是要我李燾硬著頭皮扛起擔子守住天津和北倉嘛!管你娘的保存實力不保存實力死光了拉倒!不不行呐!李鴻章有讓自己主持新軍編練的意思那就是說在中國權力層還在勾心鬥角以權術為國家力量的時候自己就有機會從一支新軍開始涉足政治!就算是落個軍閥的名聲也行啊!

    拚了!

    李燾騰地站起來向聶士成立正致禮道:“標下謹遵大帥之令就在這天津城下打出咱民族的尊嚴武毅軍的威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