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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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文老爺子不將此事告知陶玉拓實際上自己心裏也覺辦事欠妥對其愧疚自然是不會還說這一出令她難過。文老爺子見我打蔫了又笑起來說:“還不至於這事徐府自會處理你隻管那潘雲騰就好徐府不願再與他接觸。”
我點點耷拉的腦袋。文老爺子便從書案後頭走過來把一個信封在我眼前揚了揚我立刻抬起頭來。“拿去吧文禾的信。回屋去看吧也想想對潘雲騰的說辭。”他雙目暖意以安慰的口吻說道。
我接過信行了禮出書房。文禾的信捏在手裏居然激動得有點抖。他走了數日生一係列事情我心疲累竟恍惚覺得有數年之久。一路回到自己房裏關上門挑亮桌燈拆開信封細細讀了起來。
他說他已經知道了我被遣回尚儀局的事情沒有提我受傷之事卻旁邊用朱砂小字寫了一句“若需去疤尋齊之洋可”。我聽紅珊說過一次這齊之洋的表兄弟家是三代開藥鋪的想來也許有什麽秘方也未可知。不過我倒是不在乎留疤不留隻歎文禾心思也真細得可以。他必然是安插了人時時通絡消息就像他曾說過的也許連我每日吃了什麽他都曉得。他文字裏淡淡描述南都繁花城鄉風物自嘲有了閑職可以一時清靜幾日後便會與到南京的文秉文乘相見。後麵還似不經意般來了一句“或將得見八豔之一二如柳如是狀”雲雲。我大笑出聲:他此去有情有趣這就要入了靡華聲色之所讓文老爺子知道還不氣炸了?可是我也看得出來他很無奈。文禾去南都依然是翰林院侍讀之職但實際上不僅品級降了也完全沒有什麽職權可言每日都要煎熬在日出日落的時光流逝中。而我並不認為他會任玉壺空流轉他有鏡必然要繼續他向前或者往後的旅程。隻是我心疼他仍然是孤身一個人。
我並不知道潘雲騰住在京師哪裏但是我可以找人幫忙。邱總管從人脈上到考生中去問而寧夫婦幫我往市井間去問。二日後當我再次休息的時候已經曉得潘雲騰住在聊館。這聊館是一間普通的小客棧位置又在錦繡莊隔一條街與徐府和陶府相距不遠。邱總管說其實潘雲騰在京中完全可以住在他叔父家他叔父開著一間鏢行讓侄兒住幾日也是容易的隻不過那鏢行距離徐府可就遠多了。我讓邱總管安排家丁送了帖子給他相約見麵仍是在美饌居。可是回來的信是“今日不能相見願待再三日後宋姑娘得空時”。我納悶地問邱總管他卻一臉理所當然說:“宋姑娘你忘了明日是武舉考試的日子潘公子可忙著呢!”
我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來他來京師是來考試的。邱總管看見我拍自己腦門忍著笑退去了。我便讓回信的家丁再回了他口信說就定在再三日後我休息的日子。
第二天我又去尚儀局上工了。徐瑤自從那日事件後連著兩日都沒有出現。因此今日我去取鑰匙看到她端坐在局裏有幾分意外但更多的是內疚。徐瑤看見我隻微微笑笑她臉色灰暗眼光黯淡一直坐著沒有動地方恐怕是因為罰跪一天後膝蓋的傷。在潮濕的天井石頭地上跪一整天不落下風濕才怪。而這都是讓我害的我握著鑰匙想跟她說話卻見她擺擺手指指內室裏。估計兩位司籍在裏頭不方便說話我閉了口。徐瑤笑著搖搖頭做了一個“我沒事”的動作然後揚揚手讓我去忙。我隻好行了禮先放下她這邊去庫裏工作了。
今日宮女、太監和女官們談論的都是武舉考試的事情據說這考試向來貓膩多多很多時候形式大於內容。他們說起來都是誰家可能送了多少金銀誰的腿其實是瘸的但肯定入三甲誰又胖又蠢但後台很硬等等。我聽著覺得簡直是笑話。不料到了傍晚他們又炸了鍋說今年的一甲狀元是真材實料的吹得神乎其神:其人英武過人騎射技藝壓迫全場百百中;布陣考試靈活詭異讓考官目瞪口呆;辯才亦是鶴立雞群不卑不亢無人能難倒。一堆人小聲說話後來越來越激動幾乎都嚷嚷起來直到被一名女官過來喝退:“聚眾嚼舌成何體統!”這幾個人方才灰溜溜散了。
我聽得那女官聲音耳熟好像是徐瑤便放下紙筆走出庫門正見她朝著我慢慢走過來。我趕緊上去扶住她:“徐典籍你找我的話叫我過去就是了。”
她苦笑著沒有說話進了書庫在椅子上坐了說:“那裏人多不便說話。我也不礙事來尋你聊聊。”
我在她身旁坐下看著她被裙布遮著的膝蓋說:“這事原都怪我徐典籍。”
“別說這些了瓔珞”她歎一聲“我身如此一輩子也原該這樣了。隻念你不比他人可以說個話兒你也不要跟我講誰對誰錯我不曾怪你沒有你他也會想別的辦法吧。”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不忍心看她哀傷的眼睛隻能起身為她倒一杯茶來掩過自己的表情。她接過茶說:“我隻為你想一句話:能早走便走吧。你是可以出宮的陛下答應過你可讓文府再想想辦法或者你也打點一下王公公他是說得上話陛下肯聽的人。”
“我記住了。”我啞著嗓子回答。
徐瑤握著茶杯杯裏嫋嫋水氣蒸騰迷蒙了她眼神。她夢囈一般說道:“他考上了狀元。”
“嗯?狀元?你是說今年武舉的狀元是他?”我想起剛才宮女太監們的議論心下略驚。
“他終於當了狀元。而我是內宮女官。此乃彼岸花葉注定生生相錯卻相錯相生。”徐瑤笑著端起茶杯飲下一口任憑眼角一滴淚珠落入杯中。
三天後的傍晚我見到了潘雲騰。他顯然是抽出百忙之空來見我的一身風塵仆仆之態。我仍坐在那間雅座同樣位置但是這次我是文府代徐府的言客。我先恭喜了潘雲騰一番把邱總管安排準備的賀禮送上。他倒並沒怎麽喜形於色謝了我把禮叫人收下然後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姑娘今日不是來賀我的。”他望著我眼裏有一抹心知肚明“姑娘可是為徐典籍而來?”
“你既然知道我便直說了。”我也不客氣對視道“潘狀元徐典籍是內宮女官此生務於宮中已是定事。如若再與她來往不清不但於你無益甚至可為她招來殺身之禍。前幾日她已經受了責罰因為我替你送了那東西給她。”
“她是為了那東西犯了過錯還是那東西本身就是過錯呢?”潘雲騰好像對我的話並不十分在意反問道。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否了解其中利害?”我很不滿他的態度。
“那也都是徐府自己造成的。”他淡淡說“六年前如若徐府未拒絕我家提親徐瑤也不必走到今日。”
“當務之急是她已然走到今日你若還存關懷切勿再令她為難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我說。
“宋姑娘你誤會了。”他嘴角一揚微笑“潘某並未想讓徐瑤出宮潘某隻是將此事主動了斷。那玉簪是當年徐瑤送我的信物那書信是我對當年之事來龍去脈的敘述和對她來日之祝福。無他。”
“果真如此?”我想起徐瑤激烈的反應仍然疑惑。
“潘某雖不是什麽聖人倒也明白人之信用不著編造謊話何況那信還在吧你可以問她。如今連年戰事生死都在一瞬明日還有幾何都難以預測潘某已無心兒女情長隻願忠君報國殺滅流寇韃虜。”他正色而平靜地說“但潘某畢竟用過真心總要有一個明白的了斷讓她知道真相。當年不是我棄她也不是她斷我而是徐府長輩的手段罷了。都已是前塵往事潘某不再追念到此為止吧。”
一個淡泊認命另一個拋卻私情。這兩人注定就如此了麽?我望著潘雲騰鎮定的眼睛覺得那裏麵仿佛映著徐瑤晶瑩的淚珠兒。(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