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怒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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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見到趙高的時候,是在宮中為趙政設下的靈堂之內,和所有的公子一樣,每個人都穿著孝服,而趙政的姬妾們,也都脫簪素裹,就連朱砂,也一身白衣,隻是不像別的姬妾們頭簪白花,披麻戴孝,也不像別的姬妾哭得如此傷心,此時三途道:“在殿上的,都是生了子女的姬妾,還有一些無所出的,在偏殿哭喪,不得上殿。”

    朱砂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哀嚎聲呼天搶地,朱砂這才知道,原來趙政有這麽多女人,此時,胡亥候著背從一旁走來,走到朱砂身後,朱砂看他哭得倒是十分傷心,再看殿上的女子,皆為如此,朱砂看到扶蘇,滿麵的愁容,雙拳一直篡著,朱砂和扶蘇倒是素無過節,隻知道三途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孩子,後來因為扶蘇和女又的關係,三途更加對此人恨之入骨,昨日三途和朱砂說要殺扶蘇的時候,朱砂就知道,這一回,怕是他再逃脫不了,想到此處,朱砂隻覺得心生可憐。忽然,朱砂覺得腰背酸痛,便遣阿蘭拿了張軟墊給她靠著,幾個姬妾哭得傷心,見朱砂如此,鄭妃暗氣暗憋,指著朱砂道:“先皇新喪,娘娘理應與我等一同守喪才是,怎可靠在桌案,還有軟墊墊背,如此舒坦,豈不是對先皇大不敬?”

    此言一出,幾個姬妾看著朱砂的樣子,心裏也來了氣,朱砂倒是覺得莫名其妙,怎麽趙政剛死,這幾個女人對自己的態度就變了,朱砂道:“本宮身子不適,是不是也要和你們報備啊?”

    玉美人見朱砂依舊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此處是先皇靈堂,生怕滋事,帶著女兒走到朱砂身邊,扯著朱砂的袖子,低聲道:“娘娘切莫和他們計較,隻是此處人多口雜,娘娘不宜鋒芒太露,招惹是非,理應低調才是。”朱砂看了一眼玉美人,倒也知道玉美人一心為她,隻是朱砂心煩意亂,看著這群女人哭喪著嗓子,攪得她更是有些頭疼欲裂。

    朱砂剛想說什麽,一旁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姬妾指著朱砂道:“陛下龍體康健,怎會忽然駕崩,定然是你這妖女夜夜攪擾不休,陛下才會……你□□後宮多年,此時又害死了陛下,朱砂,你知罪麽?”說罷又哭了,朱砂隻覺得哭笑不得,一旁的阿蘭厲聲道:“放肆,何等賤婢,膽敢指責娘娘。”

    朱砂冷道:“掌嘴!”

    阿蘭三步並兩步走了過去,一巴掌打得那姬妾口吐鮮血,隻聽那姬妾生旁的小公主推了阿蘭一把,“壞女人,打我媽媽,你們都是壞女人!”

    阿蘭也氣了,等著那小公主伸手就想打,那個姬妾見阿蘭要打自己的女兒,撲了過來,撕咬阿蘭,才一眨眼的功夫,阿蘭就被幾個姬妾圍攻得發髻散亂,眼見一場鬧劇就要展開,朱砂怒道:“夠了!誰若敢再造次,我剁碎了她,拖出去喂狗!”

    朱砂魄力足讓眾人折服,隻見另一人道:“我們都是先皇姬妾,膝下都是先皇血脈,是你說殺就殺的麽?”

    其實,趙政的姬妾對朱砂不滿由來已久,隻是趨於趙政威嚴不敢頗有微詞,現在趙政駕崩,這怒火就像炸開一樣的蔓延,朱砂卻道:“怎麽,先皇新喪,就要再這靈堂之上數落本宮麽?誰敢再近前多說一句,我倒要看看,誰給你們的膽子。”

    朱砂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給一旁侍衛使了個眼色,這一幕,幾個鬧事的姬妾看得個真切,可是幾個年輕尚輕的姬妾仍舊憋不住的怒氣,剛向前走了一步,還未來得及說話,右膝後就被人頂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一回頭,原來是個健壯的太監,姬妾嚇了一跳,一時間,殿內湧進許多侍衛,鄭妃剛想發作,扶蘇按住鄭妃,示意她不要做聲,隻聽見胡亥拍手叫好,可那姬妾嘴裏仍舊不幹不淨罵著。

    朱砂走了過去,捏起那姬妾的下巴,嗆聲道:“先皇頭七未過,靈堂不易見紅,否則,我活剮了你,叫你也見見自己骨肉分家的樣子。”朱砂看著那姬妾惡毒的眼神,眼裏流出眼淚,朱砂一把推開那女子,一旁的公主想為母親爭辯,那女子抱著女兒不敢出聲。朱砂身後的胡亥更是高興了。

    朱砂心裏說不清的煩亂,趙政的離去,代表著她對自己下的承諾已經了解,而待在這裏不過是對三途的應許,朱砂自詡清高,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裏,若是那些人能叫他安生過了這幾天也就罷了,也不知怎麽的,朱砂此時見身旁這幾個鬧事的姬妾,心裏來了殺機。她強忍著怒火,此時,見到屋外一陣腳步聲,夾雜著盔甲碰撞的聲音,朱砂放眼望去,見到是幾個朝中大臣帶著軍隊駐紮在靈堂之外。

    為首的是李斯,見到李斯到來,三途笑意漸浮,李斯跪倒在靈堂上,嗚呼哀哉了幾聲,抹去,李斯前來,無外乎幾件事,與三途趙高宣布秦皇身後事宜,二來就是冊立太子,二人早已商議好,秦皇無皇後,無太子,在所有子嗣中,冊立胡亥為太子,朱砂為太後。

    此消息一出,在場之人心中似乎有底,卻還是驚訝得合不攏嘴,鄭妃手冒冷汗,扶蘇攥著鄭妃的手,此時的扶蘇隻覺得自己無用,前幾日給蒙毅寫去的信了無音訊就知道事情不好,此時見趙高和李斯同聲同氣,知道他們心中早有預料,扶蘇此時已然不再擔心自己,看著鄭妃雙鬢的白發,開始擔心鄭妃,怕自己一旦失勢,鄭妃會有危險。一時間,又想起了女又,心亂如麻,耳邊依舊是李斯朗朗在口的歌頌與教誨,他卻再聽不進去。

    忽然,方才那個被阿蘭責打的姬妾指著朱砂罵道:“分明是她,篡改了遺詔,立長立嫡,論威望,論才學,論資曆,如何能到胡亥繼承大統。”

    三途罵道:“放肆!掌嘴!”

    那姬妾本就被阿蘭打得口吐鮮血,此時便見幾個太監向她走了過去,按住那姬妾就是一頓打,一旁的小公主蜷縮在別的姬妾懷裏哭。扶蘇亦是不服,走到李斯近前,拱手作揖,道:“丞相是先皇心腹之人,想必先皇定然將遺詔傳於丞相,丞相可否給扶蘇一覽?”

    李斯和三途趙高相視一笑,大大方方的將手中遺詔遞給扶蘇,扶蘇見二人如此,再一看遺詔,仔仔細細,將自己身後之事說得清楚明白,再看字跡,是趙政筆跡,扶蘇心中不悅,卻再無說辭,將遺詔遞給李斯,李斯笑道:“長公子可還異?”

    說罷,就要伸手去接,扶蘇卻沒有放開那遺詔,扶蘇冷笑道:“李丞相果然寫得一手的好字,扶蘇佩服,對此遺詔,扶蘇隻想丞相在先皇靈前立下誓言,若是此遺詔是假,丞相當如何處之?”

    李斯倒吸一口涼氣,看扶蘇一身的正氣,想著扶蘇一身威名,倒是像極了趙政年輕時候勸自己反出呂府追隨自己的樣子,又看了一眼趙政靈位,想起趙政臨死前對自己的囑托,再看看三途,心裏膽怯幾分,可事已至此,李斯騎虎難下,挺起胸膛,道:“公子以為如何?”

    “若是丞相敢起一誓,若是此遺詔有假,那丞相此舉便要受到後世非議,夷滅三族,腰斬於市,丞相敢不敢立誓?”扶蘇眼睛瞪得滾圓,上前一步,李斯嚇得後退一步,回頭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瞪了一眼李斯,胡亥在一旁罵道:“丞相不必理他,現在,本公子為太子,丞相自有本太子撐腰,來呀,將這攪鬧靈堂之人拿下……”說罷,胡亥撈起袖管就要動粗。扶蘇見胡亥如此,抬腳給了胡亥一腳,把胡亥踢得趴到在地,指著胡亥罵道:“你是不是太子尚未可知,在此之前,先皇子嗣以我為長,你膽敢對我不敬,先皇豈會放過與你,我看誰敢動我!”扶蘇一聲恫嚇,在場侍衛便麵麵相覷,不在上前。

    扶蘇好氣魄,倒是讓朱砂心裏佩服,再低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胡亥,心裏不住的惡心,見那胡亥扯著朱砂的衣角爬了起來,胡亥哭道:“娘,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殺了他,殺了他!”朱砂道:“你給我閉嘴,你要是今日再敢多說一句話,看我不剝了你的皮!”朱砂怒目而視,胡亥再得意不起來。朱砂又道:“李丞相若是心中無愧,何不在先皇靈前立誓,也好安了這一眾亂臣賊子之心?”朱砂雖然如此說,卻看著扶蘇,不知怎的,倒是希望扶蘇繼承大統。

    李斯腹背受敵,無可奈何,隻得在趙政靈前跪倒立誓,說得懇切,說罷,扶蘇大笑起來,扶蘇指著李斯,良久說不出話,扶蘇拉起鄭妃,道:“娘,扶蘇無用,想不到,我大秦基業,今日卻淪為被一個外人授之遺命,李斯,我等著,我等著你……”扶蘇再說不下去,拉著鄭妃奪路而去。李斯心中本就有些動搖,被扶蘇一鬧,更加煩亂,長歎了一聲,看著手中的遺詔,又看看三途,將剩下的念完。

    哀樂聲一直不絕於耳,鄭妃走到扶蘇身邊,見扶蘇眼神空洞,更不知如何相勸,千雨千寒站在扶蘇身邊,扶蘇看著她們二人,心裏更是煩亂。

    此時亦秋從門外走入,手裏拎著包袱,鄭妃看到亦秋手裏的包袱,愣了一下,隻聽扶蘇道:“娘,宮中即將會有大變,為保您安健,我讓亦秋連夜送你出宮,到了宮外會有人接應你們!”

    鄭妃大駭,道:“真的,真的到了如斯地步?”

    扶蘇艱難的點點頭,鄭妃用絲帕抹去淚水,又道:“兒啊,你可如何是好?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扶蘇自然知道,我那兩個朋友,馬上就會回來,有他們在,我不會有事的,倒是娘,若是娘在身邊,他們會將娘持質以挾,到時我便不能在專心與他們周旋。娘,你還是跟著亦秋走吧,隻有你平安了,我才能安心!”扶蘇急道,此時他心裏也沒底,隻能如此勸鄭妃,鄭妃含淚點了點頭,扶蘇噗通一聲給亦秋跪下,亦秋大駭,道:“公子快起,亦秋如何受得公子如此!”

    扶蘇道:“亦秋,你追隨我一年有餘,扶蘇不能給你高官厚爵,卻要你跟我奔波勞碌,此一行,關乎到我母親安危,扶蘇全權交托與你,望我母子他日還有相見之日,此一別,生死之間掙紮,還請亦秋受我三拜!”亦秋覺得授之不起,看著鄭妃,鄭妃撇過頭,早已哭成淚人,扶蘇拜了三拜亦秋,亦秋也哭了,亦秋道:“亦秋曾受公子活命之恩,早就下定決心要為公子赴湯蹈火,公子放心,有我亦秋一日,便有娘娘一日。”

    “宮中早已布滿趙高眼線,隻我二人,如何能出得去?”鄭妃擔憂道,扶蘇看了一眼亦秋,亦秋道:“娘娘放心,亦秋已準備好兩套小廝的衣衫,還請娘娘委屈一時。”鄭妃聽亦秋如此說,又哭了,可是她立刻抹去淚水,對扶蘇道:“兒啊,你是娘此生唯一的榮耀,娘不會給你再增添任何煩擾,娘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著,娘和亦秋在宮外等著你,娘不奢求榮華富貴,隻要我兒平安歸來!”鄭妃握著扶蘇的手,扶蘇眼眶濕潤,拜別鄭妃。

    亦秋抹幹淨淚水,拜別扶蘇,帶著兩個服飾鄭妃已久的丫鬟走了。扶蘇原想叫千雨千寒二人追隨鄭妃而去,料想道若是女又回來不見二人會不習慣,看著千雨千寒,扶蘇道:“你們二人有什麽打算?”

    千雨看了千寒一眼,道:“我們追隨小姐多年,小姐現在下落不明,我們還能怎麽辦?公子是小姐摯愛,現在公子有難,我們又怎能置之不理,若是小姐有朝一日回來了,而公子卻不在了,那千雨千寒二人可真是萬死難辭。”

    千寒也道:“公子放心,我二人雖然法力不高,卻也是方外之人,懂得一些自保皮毛,若是真到兵戎相見之時,我二人定會力保公子。”

    扶蘇點點頭,安慰了幾句,叫二人去休息,二人走後,扶蘇又擔心起了鄭妃,扶蘇知道,要出宮不是易事,可是若不拚死一試,扶蘇恐怕自己會抱憾終身。在亦秋他們一出宮門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來人早去稟告朱砂與三途,隻是三途此時並未多有閑暇去理會,朱砂得信決定親自去看看。

    在鹹陽宮北門,亦秋和鄭妃躡手躡腳帶著兩個丫頭,準備出城,本以為要做一番思量,如何混出城去,可此時北門卻一個侍衛也沒有,隻見北門口停著一輛馬車,亦秋看看鄭妃,思來想去,鄭妃決定上前看看。

    隻見那馬車平凡得很,不像是宮中常用,前麵駕著一匹高頭大馬,旁邊是個宮女,宮女手中掌燈,鄭妃不認得,鄭妃心道不好,恐怕事情敗露,可是事已至此,憑她的氣性也絕不回頭,抬頭挺胸問:“爾等是何人?為何攔住本宮去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