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銜嵐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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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砂緩緩走到門口,在銜嵐殿門口廣場中心,有一架華麗的馬車,牽著馬車的不是一匹紅馬,而是一隻龍形神獸,神獸脖子上戴著一隻鈴鐺,那就是朱砂的‘十裏鈴’。

    廣場上除了那架馬車空無一人,看不到有誰經過,今日的鹹陽宮就如死城一般,朱砂不想知道這是為了什麽,此時,遠處傳來龍吟,抬頭一看,是三途禦風而來,轉眼間變化為人形來到朱砂麵前,三途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問:“怎麽,感覺你有些不一樣。”

    朱砂看著台階下的‘十裏鈴’,道:“當年,是清兒駕著這馬車,帶著我和月兒從天姥山入世,現在……”朱砂在說不下去,借機問三途:“對了,我交代你的事你辦妥了麽?”

    三途點點頭,道:“菁兒的水晶棺我已經運回天姥山,阿蘭在旁照料著沒有隨我回來,你預料不錯,菁兒還殘留了一絲意念,此刻正在慢慢恢複。”

    朱砂的視線一直在看著台階下的十裏鈴,三途順著朱砂的目光看著那馬車,道:“你要回山了麽?”

    朱砂點了點頭,隨即提起衣裙,緩緩走下樓梯,三途緊隨其後。

    此時馬車裏下來一個男子,一襲青衣,深青如黛,袖寬極地,男子的發髻隻用一隻青玉簪起,風動青絲,卻不覺繚亂。男子幹淨的麵皮上,左臉一條疤痕尤為刺眼。

    男子的神情一直落在朱砂身上,臉上刻著淡淡的微笑,走在朱砂身後的三途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被朱砂迷惑的男人多不勝數,可是那是三途見到的第一個,眼裏似乎除了朱砂,誰也容不下的男人。

    男子微笑著看著朱砂,道:“我來接你回家。”朱砂也看著他,雙眼飽含熱淚,這幾年來所有的心情,都變成委屈,朱砂恨不得一頭紮到他懷裏飲泣,可是她忍住了,隻見那男子伸出手,朱砂握住男子的手,道:“我跟你回家!”

    朱砂的眼淚眼看快要掉下來,最終,還是忍住了,朱砂道:“謝謝你,星稀。”

    此時不知怎的,忽然一聲巨響,朱砂一回頭就看到銜嵐殿坍塌了一半,那在屋頂上生長的‘逆金嵐’依舊在夕陽的餘暉中好似金子一般閃耀著奪目的光芒,隻是此時銜嵐殿的屋頂塌了下來,這一切始末,都好像預示著朱砂的離去,無論是多麽輝煌的過去,時候到了,也會被塵埃掩埋。

    朱砂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冷刀,刀鋒冷毅,便是那把子嬰用來斬殺朱砂的‘靳天斬’,此時此刻朱砂心裏感慨良多,不覺道:“一柄冷劍紅塵斷,金殿傾去一場哀。帝王一業萬枯骨,一世芳心……”朱砂沒有說下去,而是拿著那把靳天斬,一撫袖,一閉眼,轉身上了馬車。

    空蕩蕩的廣場上,隻剩下三途和那來接朱砂的男子。

    朱砂走後,三途明顯感到,那人麵上的神色變了,卻仍舊是謙和的微笑,隻是不若在朱砂麵前如此明媚。那人拱手衝著三途,深鞠一禮,一躬掃地,三途有些驚嚇,連忙回了個禮,那男子道:“鄙人應魂色,見過三途先生。朱兒入世多年,承蒙先生照顧,此恩此德,應某銘記於心,他日有應某……”未等男子說完,三途連忙道:“應總管客氣了,三途早聞總管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朱砂於我有恩,此番三途不過是略盡綿力,務須掛懷。”

    男子嘴角上揚,依舊客氣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的,朱兒此一番入世,耗盡心力,剛度天罰,氣力不足,應某代朱兒道謝,他日先生再到天姥山,應某定當親自迎接,奉為上賓。”那叫應魂色的男人,嘴上到時十分客氣,可是三途卻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很明顯將自己當成了外人,那男子越是客氣,就越讓三途懷疑他的身份,未作他想,隻聽那男子道:“快入夜了,風寒露重,朱兒剛度天罰,體質單薄,應某要帶她回天姥山修養,就此別過,望有他日,還有你我見麵之時。”

    未等三途回話,那叫應魂色的男子,轉身就走了,頭也未回一下。

    黑夜慢慢的吞噬了夕陽,三途看著那十裏鈴騰空而起,遠遠離去。三途雖然對這叫魂色的男人沒有多少好感,可是看得出來,他卻是朱砂十分信賴的人。背後是銜嵐殿傾覆的聲音,這宮殿的坍塌巨響,四麵飄散的塵土,仿佛告訴三途,朱砂交給他的使命,終於結束了,而三途看著那遠去的十裏鈴知道,他的女又,也永遠的失去了。

    馬車裏的朱砂,神情呆滯,應魂色沒有說話,從袖裏拿出那隻青玉玄鳥簪,遞給朱砂,朱砂看了一眼他,接過那簪子,緊緊握在手心。四目相投,朱砂似乎有說不盡的委屈,可是卻說不出來,而此時應魂色握著朱砂的手,輕輕拍了拍,道:“我都明白,你多苦,我多痛,別在想了,回來就好。”

    朱砂點點頭,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車窗外是飛逝而過的雲霧,朱砂相信,或許很快,他們就能回到天姥山。或許很快,自己就能忘記這一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那日,是個吉日,小路上有人在辦著喜事,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而小路不遠處的一處高台,詭影,女又,伯嬰,紅綠花無衣,加上幾個精靈,正在看著一具華麗的棺槨入土,女又麵上沒有絲毫表情,拳頭一直緊緊攥著,心裏空落落,不敢去想任何事,一切從簡,沒人敢張揚,直到黃昏,女又和伯嬰才離開。

    幾人回到一處山洞中,此時他們仍舊是在舒屬山內,山洞外麵陰暗潮濕,可是越走到裏麵卻越為幹爽,漸漸的,前麵閃現出若隱若現的燈光,山洞外麵平凡無奇,裏麵確實精雕玉琢,雖然算不上石中美玉,可是能在幾日之內在山洞裏開鑿出一處這樣的景致,也不是凡人能辦到的。此時石門開啟,幾人走入石門,石門內是一處不大不小的石穴,四麵都是精美的石雕,不遠處擺著一具白玉雕砌的玉棺,女又走到那棺槨旁邊,玉棺之中靜靜躺著一個男子,正是扶蘇,雖然已經過了幾日,可是屍體保存得十分完好,此時一旁的伯嬰道:“姑姑,你不是說,亦秋下葬之日,讓公子一同封棺麽?”

    女又看了伯嬰一眼,心裏依舊是滿滿的不舍,可是女又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看了一眼詭影,皺了皺眉,隻見女又取下頸上銀鈴,隨即取下腕子上的銀鈴,一共五隻,詭影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扶蘇曾對我說過,在他還未見到我,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隻聽到一陣銀鈴好似從風中傳來,那是扶蘇對我第一個印象。而此時?君不在,要你何用?倒不如讓這鈴兒,一直陪伴扶蘇。”女又看著手上五串銀色鈴鐺,聲音清脆悅耳,言語之中滿是痛楚,眼淚滴落,女又隻覺痛斷肝腸,將銀鈴小心翼翼的放在扶蘇耳畔,沒有再說什麽,頭一扭,狠下心,詭影道:“封棺!”

    幾個精靈推動著棺蓋,伯嬰看著扶蘇的麵容慢慢消失,心裏不由害怕了起來。

    想起這些天,女又過得渾渾噩噩,雖生猶死,雖然回複了原本年輕的麵容,可是還不如那時老去的滄桑叫人心疼。

    女又感念亦秋赤膽忠心,找了一處吉穴,擇吉日,雖然一切從簡,可是依舊以公子之禮為亦秋下葬,亦秋帶著扶蘇生前的文書佩玉,穿戴著扶蘇的衣裙冠玉入土為安了,而扶蘇,則被女又安置在此時的這處洞穴之中,女又嘴上說感念亦秋,其實詭影伯嬰心裏明白,女又是怕扶蘇死後再有人叨擾扶蘇的平靜,所以才出此下策。女又拜托詭影動用土方山神,幾日之內在舒屬山內鑿出一處吉穴安置了扶蘇。

    女又還在發呆,詭影幾度艱難這才開了口,道:“昨日大殿下派人來傳信,叫我速回無極殿,我……”

    女又抬頭看著詭影,隻道:“你陪了我們這麽許久,經曆了許多,也真是難為你了,你何時走?”

    詭影想了想,堅定道:“馬上。”

    女又有些吃驚,隨即平靜了下來,“這麽急?”

    “嗯,你以後有什麽打算?”詭影雖然是問女又,卻是看著伯嬰,當伯嬰聽到詭影要走時,眼裏流露出的不舍溢於言表,嘴嘟了起來,咬著下嘴唇,一句話憋在嘴邊說不出口。

    女又道:“我也不知道,還是等扶蘇七七過了,再做打算吧。”女又站了起來,對伯嬰道:“阿嬰,你替我送送詭將軍,將軍幫了我們不少,還未來得及謝謝人家,人家就要走了。”

    女又看著伯嬰,心裏知道詭影也就是詭婧對伯嬰的心思,兩人心照不宣,卻誰也不敢開口,女又經曆過生死,知道身邊人留得不易,多希望他們誰能先邁出一步,多希望伯嬰跟著詭婧離去。

    誰知伯嬰什麽也沒說,而是獨自走出了墓穴,詭影見伯嬰走遠了,對女又道:“事已至此,又兒你節哀。”

    “二哥,你若是真心待阿嬰,就帶她一起走,有情恨不能朝暮,恨不離,分分寸寸。”女又規勸詭影,此時伯嬰已經走遠,詭影點了點頭。離開了。

    隨著詭影的離開,幾個精靈也消失不見了,等二人出得山洞,已經天黑,伯嬰眼力不佳,好在手中拿著火把,走了不久,伯嬰停了下來,詭影這才發現已經走出山洞許久了。

    伯嬰回頭看著詭影,問:“姑姑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隻是見你姑姑傷心,勸了幾句,你姑姑心眼窄,扶蘇一死,對她打擊甚大,我怕她……”詭影還沒說完,伯嬰忽然走到詭影麵前,二人離得甚近,詭影有點驚訝,伯嬰不由分說問道:“你似乎很了解姑姑?”

    詭影心裏抽動一下,看著伯嬰懷疑的眼神,生怕露陷,道:“你姑姑在昆侖學藝的時候,我曾與她共處過幾年。”伯嬰將信將疑,又道:“還希望你不要騙我。”

    詭影尷尬的笑了,道:“我……我為什麽要騙你?”這一問,倒是把伯嬰問住了,伯嬰道:“誰知道,雖然我身上沒什麽可圖的,可是……可是……”伯嬰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伯桑,心情一下晦暗了起來,低著頭不說話。

    “你……”詭影艱難的開口,良久憋出一句話來:“你跟我回無極殿……好麽?”

    詭影看似沒來由的一句話,把伯嬰給愣住了,伯嬰問:“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去?”

    “呃……”詭影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好的由頭,隻得道:“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伯嬰道:“爹現在生死不明,姑姑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能離得開,況且,天大地大,我再沒有什麽親人朋友,又能投靠誰呢?”伯嬰低著頭道,詭影直想說“我啊!”可是還是憋住了。

    “若是日後有絲毫為難,用火炙烤這塊玉石,我會盡快趕來。”詭影說罷,從袖中拿出一塊乳白色的玉佩,渾然天成,沒有任何裝飾卻生得滾圓,隻是在頂穿了一個小洞,伯嬰接了下來,伯嬰問:“走之前,我能看看你的真麵目麽?”

    伯嬰期待的看著詭影,詭影有些為難的看著伯嬰,想了一會兒,隻見詭影緩緩取下了那半塊麵具,伯嬰睜大了眼睛,詭影右半邊臉,是四道爪印,爪印旁邊的麵皮也是十分可怕,隻聽詭影道:“這是之前與巨獸搏鬥之時被他打傷的,那以後,這疤就一直留在了我臉上,嚇著你了吧!”

    伯嬰搖搖頭,道:“我卻不覺得可怕啊,這和我預計,相差無厘。我曾經想過很多次你的樣子,最能讓我接受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最怕的,就是你是一個我認識的人,我無數次的懷疑過,我希望那不是真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