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銜嵐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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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詭影鄙夷的看著伯嬰,心裏隱隱作痛。伯嬰道:“謝謝你,將軍,這麽久以來,阿嬰在最無助的時候都是你陪在阿嬰身邊,阿嬰無以為報,這黑晶手釧跟了我多年,當年在西方之時,是爹一顆一顆給我攢起來的,送給你。”伯嬰說罷,脫下自己手上的黑晶手釧,拿起詭影的手,套在他的手上,詭影低頭看著伯嬰此時的一舉一動,隻希望時間能留在這一刻,至少,此時此刻,伯嬰是真心對待自己。誰料詭影手粗,根本帶不進,伯嬰有些失望,詭影卻笑道:“我家裏還有些白晶石,正好補齊,謝謝你阿嬰。”詭影拿過手釧,如獲至寶,伯嬰道:“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一日,我……走了。”伯嬰依依不舍的看著詭影,轉身走入了山洞。

    似乎過了很久,身邊再無伯嬰,詭影才從溫情中醒來,看著手中的黑晶石手釧,感歎道:“若是你知道,我不是詭影,會當如何呢?”詭婧還未來得及失落,不遠處傳來一女子的聲音:“畫情在此等候二殿下多時了,主人寬限之日已到,還請二殿下一同共赴西王母瑤池夜宴。”

    詭影將黑晶石手釧緊緊抓在手中,一轉身,一襲黑衣轉瞬變白,麵上的疤痕也悉數褪去,一張幹淨的麵皮,高梳的白玉冠,一臉威嚴道:“知道了,我先行赴宴,你回無極殿,取我的白水晶來。”

    畫情一聲應是,詭婧消失不見。

    在一個寒冷的清晨,雨露沾濕了衣物,一個黑衣女子從荒涼的山澗中醒來,滿身狼狽,衣裙破敗不堪,身上全是汙泥,左臂不知怎的,好似失去了知覺,動彈不得,黑紗遮住了半邊麵容,當她被清晨的涼意驚醒,十分困難的搖晃著自己的左臂,回憶漸漸湧上心頭,眼淚奪目而出,那女子正是咒月,隻見她捂著自己的臉,那是咒月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咒月抽泣著,從嘴角裏蹦出了幾個字:“姐姐……姐姐……”好似癡傻一般。

    她永遠忘不了那抹朱色,當眼前隻剩朱紅,鼻下隻剩血腥——

    朱砂是不會死的。

    那日下午,清月二人在屋子裏盤膝打坐的時候,忽然胸口劇痛,二人忍受不住,險些跌倒,咒月不知何故,問:“姐姐,為何我心好似撕裂一般的疼。”

    清捂著胸口,想了許久,道:“不知道,該不會……”

    “該不會什麽?”咒月問。

    “該不會師傅死了?”清看著咒月道,咒月一開始十分高興,道:“妖婆子死了?太好了!”

    “你高興什麽,你忘了她在我們體內留下的東西?”清瞪大眼睛道,如此一說,咒月也想了起來,問:“姐姐,難道?”

    “難說,師傅此行隻帶了我們二人,難保……”

    “可惜,咱們沒拿到那丁朗戟。”咒月憤恨道。

    “月兒,你是從何處聽來丁朗戟可以將朱砂血從咱們體內剝離的?”清問道。

    咒月皺著眉頭,想了許久,道:“我倒是真忘了,不過丁朗戟既然可以將鄒衍的影子和人分開,定然有相通的功能,那時我問鄒衍,他也是如此說的啊,說若是幫他拿到長生不老藥,他就幫咱們取出朱砂血。”

    “鄒衍那廝失蹤已久,你如何再去印證?”清急道。

    “鄒衍一直和子嬰在一起啊!怎麽,姐姐你不知道麽?”咒月奇怪道。清驚訝道:“我不知道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清頭腦混亂,忽然覺得頭很疼,捂著頭不想去想,咒月也幫著清捏著太陽穴,忽然的,清好似想起了什麽,此時,清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聽到了風聲,把咒月塞到了床底,咒月不知發生了何事,錯愕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麽?”

    “你躲在床底,等下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出來!”清神情慌張,咒月不知所措,咒月一個勁的問清,隻見清怒道:“你一生行事乖張,姐姐從沒有怪過你半句,若是此時你不聽我的,我這輩子,就再也不是你姐姐。”

    看著清的怒容,咒月第一次怕了,她好似知道了清為何要如此做,咬了咬嘴唇,眼淚流出來,哭道:“姐姐……”

    清也哭了,隻見她往床底推了推咒月,然後放下床簾,抹去淚水,定了定神,不久後。

    隻聽到門外疾風作響,門啪的一聲重重的被推開,清嚇了一跳,再看眼前,是一股朱色的液體,看形狀,十分像朱砂,清低下頭,道:“師傅萬安。”

    那朱色如血一般的液體正是朱砂,此時的朱砂雖然被子嬰的靳天斬斬下頭顱生身雖死,卻依舊來到了清麵前,朱砂冷哼了一聲道:“我此時這幅樣子,如何萬安?”

    清不敢再出聲,朱砂又道:“你和月兒在此住了許久,我可曾問過你一句,到底是何人授意你們犯下這忤逆之事麽?”

    此事清也頗為感到意外,為此,清和咒月想了諸多借口,可是朱砂卻從未問過她們一句,清回複道:“不曾。”

    “你可知,是誰殺了我?”朱砂又道。

    清驚訝抬頭看著朱砂,隻聽朱砂道:“子嬰!”

    “什麽?是他?”清萬分震驚,以至癱坐在地。朱砂冷笑道:“你們不是一對眷侶麽?怎麽,他的計劃,你會不知麽?”

    清低頭不語,她是真的不知道子嬰此行的目的,是要朱砂的命,隻見朱砂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道:“月兒呢?”

    清連忙道:“師傅此來,清知道是為何而來,多年前清就說過,願和師傅一同承擔天罰,清還記得當年的承諾,師傅,還是不要……”

    “哦?你倒是還記得這回事?”

    “清所犯之罪不可饒恕,就讓清此身,來償還吧。”隻見清站了起來,看著朱砂。

    “你知道,我向來疼愛你,所以此行,我是來找月兒的,她人呢?”朱砂道。

    “師傅,師傅若是不答應清,那清苟且能活,也絕不會獨活,即便……”清神情狠厲的看著朱砂,“即便是師傅的疼愛,清也斷然不會接受。”

    “當年,你水狐一族被祝融滅族,剩下你和咒月,你抱著咒月來我不死宮求救,我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也斷不會救那吃裏扒外的孽畜;後來,雪狐熙來找你,我亦是看在你的情麵,將他送入熔爐,煉化他身上寒氣,誰知妖風吹來,他被熔爐焚化,若不是因此他記恨於我,今日,我也不會被他所殺,你呢?我賜你不死神命,幾次三番縱容咒月,換來的就是你們聯合子嬰,密謀造反,害死菁兒,迫走魘君,挾持織娘,隔著幾個人來要我一命,你說,我該去怨誰,這筆賬,我該如何找人去算?”朱砂怒道。清哭了,道:“師傅,這一切,都是清的錯,可是,清真的不知子嬰要殺你,若是我能洞察先機,也斷不會叫他先下手,師傅身死,對清月無半點好處,師傅,我們怎麽會想你死呢?月兒她隻不過,想脫離不死神,此生,再不被人挾持。”

    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師傅,我知道你疼愛清兒,若是你真的疼愛清兒,就遂了清兒的心願吧,這是清兒最後一次求你,師傅,你就答應清兒吧!”

    朱砂心裏難過,道:“你還有什麽要求麽?”

    見朱砂默認,清喜出望外,道:“多謝師傅成全,清不敢多求……”

    “你跟隨我多年,你的脾性我還會不知道麽,有何要求,盡管提吧。”

    清低頭想了一會兒,道:“清,有三個請求,妄求師傅應允。”

    “說吧!”

    “一求,師傅放子嬰一條生路,二求,師傅不要再為難月兒,三求,師傅能尋回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嫣兒,讓她回到師傅門下,就算是為奴為婢,隻要能代替清在師傅駕前盡一份力,清此生再無遺憾。”清如是道,隻聽朱砂歎了一聲:“你這一生,全為了別人而活,可曾顧念過你自己?”

    “多謝師傅成全。”清磕了一個頭,朱砂又道:“不後悔麽?”

    “不悔!”

    床底的咒月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此時的咒月早已淚流成河,從床簾的縫隙隻看到清跪在地上求著朱砂,咒月知道,清如此,不過是為了保自己一命,咒月忽然想起多年來清保護自己的種種,自己的任意妄為,叫清操碎了心,可是自己從不曾為清綢繆半分,想到此處,眼淚又流了出來。

    沒有人看到朱砂如何進入了清的身體,當咒月還陷入在回憶的痛苦之中,隻看到屋裏的清倒在了地上,咒月不知所措,想起清說的,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出來,可是此事屋子裏再也聽不到朱砂的說話聲,當咒月陷入兩難,最終,她還是選擇爬了出去,看到倒在地上的清,再看不到朱砂的時候,心裏忽然升起的那種希望,咒月大聲的叫著清,而此時的清,麵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而眉心有一個小小的口子。當她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的時候,清看著咒月,那詭異的眼神讓咒月心裏發毛,眉心的傷口驟然愈合。隻見清從地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主席,飄然坐下,這一舉動,咒月看呆了,她知道,清從來不會這樣坐的,她閉了閉眼,看著眼前的清,明明絲毫未改。然而神情卻再不是原來那個對咒月百般寵愛的清。

    “我答應過你清兒,不會再為難你!”這句話從清的口中說出,咒月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相信,可是她已經感受到,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是自己的姐姐。

    “我實話告訴你,本來,我是打算在你體內重生,因為清兒,是我最寵愛的弟子,要她的命,我是下不去手的。你卻不同,這麽多年來,你所作所為,我怎會不知,我之所以一再忍讓,不過是等著今日,給你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不過,你姐姐一心維護你,我不會叫她難堪。咒月,你盡管去尋你的丁朗戟,我祝你早日脫離我不死門!不過你給我記著,這世上再無清兒。清兒,已代你受罰,你以後恨的朱砂,便是清的軀體。”清惡狠狠的看著咒月,此時的咒月崩潰了,她後退幾步,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咒月道:“為什麽,為什麽當年你要救我,早知如此,當年不如與族人一同去了。”

    “哼,你說這樣的話,就不違心麽?你在床底多久,你自己知道。七竅者,皆貪生,你姐姐當年為了你,入我不死門,就知道有朝一日會落得如此下場,而你,我就不信你會不知她會如此,若是你方才從床底滾出來,或許,現在你就不用對著我嗚呼哀哉了。”清嘲笑著咒月,咒月捂著臉哭了。

    “此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不會為難你,你若是再要與我作對,悉聽尊便。”咒月再也無法直視麵前的清,她分得清楚,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朱砂,再不是自己的姐姐。咒月哭著跑出了道觀,一路奔馳,也不知跑了多久,跑去了哪裏,當她筋疲力盡,攤到在地,看著雲卷雲舒,隻希望明日不再來。她想起多年前自己還年幼,清和自己說起何為不死神的時候,清隻說:“我們都是師傅的替身,就像一隻一隻成形的蝶蛹,然而,我們被毒蜂蟄了一口,體內留下了毒蜂的種子,也許,當新的毒蜂從蝶蛹之中破湧而出的時候,你會驚訝,可是,那是我們的宿命。”

    咒月仿佛看到,朱砂在清的體內破蛹而生,變成了新的蜂女皇,清說的沒錯,那是我們的宿命。

    咒月還是活著,苟延殘喘的活著,當咒月醒來,早已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帶著對朱砂的恨,清的愧,渾渾噩噩的走在小路上,她不知道此時自己是為什麽活著,朱砂說得不錯,若是當時不是自己怕死躲在床底,恐怕現在會是另一種局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