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墮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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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沙穀邊的靈溪。

    南疆濕熱地區常見的水邊地帶茂盛的生長著蕨類和灌木鳶尾和睡蓮在溪邊上寂寞的開放著。榕樹的根須和藤蘿在風中飄飄蕩蕩輕輕在水麵上沾起一串漣漪。碧綠的水清澈見底銀色的魚兒輕靈的遊弋來去偶爾躍出水麵叼食飛來飛去的小蟲。

    溪中有一列大大小小的白石墩子宛如珍珠般散落水麵。

    所謂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每一次在靜坐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景象的時候十三歲的少年都會忍不住微笑著想。有藤蘿的花瓣悄悄地落在他白色袍子的衣襟上他俊美的臉上一直都是從容而溫和的微笑。

    這裏四處都是綻放的生命茂盛而喧囂的生長著讓他用心體會就能感覺到萬物的節奏。師傅說正因為他有一顆仁愛萬物、寧靜清淡的性格他才有上窺天道的資質。

    然而那一天他卻不是去溪邊靜坐的。奉了師傅之令他離開山門去迎接師尊一位方外的好友——據說那個在二十年前就和師傅相交的高人被人喚做血魔。

    血魔雪穀以及他的師傅白帝一直被江湖中人並稱為三位6地飛仙級的傳奇人物。

    雪穀一直低調江湖中少見傳聞據說連門下弟子都不在江湖行走。而血魔一直被視為邪道而屢屢遭到正派圍攻——三年前他的妻子在括蒼山麓的血戰中死去後帶著女兒突圍的血魔性格更是大變殺戮成狂。

    師傅說天煞星已經入衝血魔的星宿中星辰的軌道已經偏移了方向。如果再這樣下去即使沒有外來的原因血魔他遲早也會因為心智錯落而走火入魔。

    作為老朋友的他雖然已經歸隱南疆但仍然不忍心見死不救。這一次邀請血魔來沉沙穀便是他想做的最後努力。

    少年站在溪邊手中捧著作為信物的玉靈芝等著師傅的故人。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血魔卻並沒有出現。

    然而少年一直等著安靜地帶著恬淡的笑意。他的修行已經讓他有了不同於同年人的定力。時間慢慢的流逝。

    這時他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才八九歲的女孩子抱著一把短劍來到了溪的對岸蹲在水邊雪白的小手掬起溪水開始慢慢擦洗那把清光絕世的劍。

    有淡淡的血色從劍刃上漸漸擴散開來流入水中。

    “血薇劍!”看到那把緋紅色的劍少年平靜的臉色也變了脫口而出——那不正是師傅讓他所等的客人的佩劍麽?師傅說帶著這把緋紅色劍的人便是血魔舒血薇。

    聽到對岸他的聲音孩子抬起了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非常清麗的臉龐眼神卻是冷漠而戒備的完全不同於她的實際年齡看到了少年她下意識的將血薇從水中拿起劍尖指住了對方清淩淩的問:“你是誰?”

    在陽光下那個八九歲孩子的臉蒼白的異常明亮的眼睛裏帶著說不出的東西:悲傷冷漠戒備……以及殺氣。

    如果是普通人在密林深處陡然看見她一定會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山魈精靈。

    然而少年能感覺到這個孩子的身上沒有妖氣——隻有深沉的、激烈的悲傷和失望。這樣的年紀本來該是天真爛漫在父母身邊撒嬌的時候然而這個孩子卻手裏拿著沾血的劍一個人孤獨的穿過森林來到溪邊洗劍。

    她開口說話的時候空氣中流動著冷冷的寒意甚至連溪水邊草叢裏生機勃勃的鳥鳴蟲吟都驀然停止了。

    那一個瞬間少年的眼前漫開了一片看不到邊的紅色。

    他心裏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預感——模模糊糊的直覺遠遠的逼近來。

    “你是誰?”在他恍惚的刹那那個女孩子卻更加用不信任的口氣再追問了一句。

    “我、我叫青嵐”少年回過了神暗自奇怪自己方才的失神。看著女孩手中的劍估計了一下她的年紀他很快便明白過來微笑著回答了一句“在下是沉沙穀白帝門下大弟子奉師命今天來迎接舒前輩——小姑娘你是舒前輩的女兒吧?你父親呢?”

    “你是白帝叔叔的徒弟?”女孩子疑慮的看著他冷冷問“有信物麽?”

    驚異於小小孩子說話的老成少年卻還是亮出了手中的玉靈芝微微笑著:“是這個麽?——師傅說舒前輩見了這個就會明白我的身份。”

    孩子遲疑了一下盯著他手中的靈芝片刻才點點頭仿佛下了一個什麽決心才抱著劍踩上了溪中的石墩走過對岸來。

    昨夜剛剛下過雨縹碧的水有幾處都漫過了石墩。女孩子抱著那把相對她來說顯得過於長大的劍一步步小心的踩著白石走了過來。

    石墩是自然形成的散布的非常不經意疏疏密密。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麵那塊白石的距離已經遠遠過了一個孩子跨越的能力。那個女孩子有些遲疑在水中頓住了腳步四下張望著想找到其他能到達對岸的途徑。

    碧水映出她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看著那個碧水中小小的孩子那個宛在水中央的女孩青嵐的眼睛忽然被什麽刺痛了一下。

    在他想說出“我扶你過去”時那個孩子卻帶著倔強的表情自顧自的用力往前一躍想跳到對麵的石墩上去。然而抱著沉重的劍孩子的雙足根本無法落到那塊白石上。

    青嵐一驚手指下意識的劃出屈指點向溪水中間刹那間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推動那一塊石頭急的往前移動了三尺瞬間到了女孩的腳底托住了她。

    “小心啊……”他踩著石墩走到了水中間伸手去扶那個女孩子然而那個孩子戒備的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幾乎又踩到了水裏。青羽苦笑了一下隻好讓開。

    “我自己走。”孩子冷冷道“帶我去見白帝叔叔——我爹有信給他。”

    還是那樣老氣橫秋的話語完全不像一個八九歲孩子說得。聽到這樣老實不客氣的吩咐青嵐卻隻是笑笑一邊帶路一邊問:“舒前輩他為什麽不自己來呢?家師期待他來訪已經很久了。”

    身後的腳步忽然頓住了青嵐驚訝的回頭看著身後不再跟自己走的孩子。

    那個清秀的小女孩站在溪邊緊緊抱著那把血薇劍用冷淡的眼神看著他那樣的神色讓少年的心中一顫——他能感覺到、能感覺到這個孩子心中有怎樣的哀慟和絕望!

    然而那個孩子卻隻是站在那裏非常安靜的一字字開口對他說:

    “我爹爹死了……他昨天晚上自殺我醒來他已經死了。所以…他來不了。”

    青嵐怔住那一刹那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看著如此平靜敘述著的孩子他恍惚間又有那種奇異的預感……他想他的一生的軌跡將會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而逆轉。

    “我葬了爹爹拿了他的劍和其他一些遺物——裏麵有一封寫給你師傅的信所以我送過來。”孩子靜靜地說沒有一絲的悲喜表情隻是用力抱緊了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倚靠。的確失去了父親而血魔在江湖上又是仇家如雲從此後這個孤女飄零江湖又該是怎樣艱苦的人生?

    少年不自禁的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身子看著她的眼睛那是層層的嚴冰。

    “你不要難過……我師傅他不會對故人之女袖手的。”雖然看不透這個孩子的內心然而一貫溫和的他忍不住開口勸慰。

    孩子看看他忽然譏諷似的笑了:“嘻……你是誰?你又和我不相幹幹嗎管我的事情?”

    青嵐怔了怔對於這樣明顯的敵意居然找不出什麽話來回應。他想那一刹間自己的臉一定是訥訥的吧?因為他看見對麵孩子眼睛裏麵又有了莫名的放鬆笑意——難道那個孩子是故意刺他的麽?作弄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在她看來很有趣麽?

    他正這麽想著忽然意外的聽見那個孩子清淩淩的說了一句:“我叫阿靖。”

    然後她自顧自的蹦蹦跳跳往前走去不再理睬身後的少年。

    “師兄讓你去接舒前輩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小徑剛轉了個彎她幾乎和前麵急匆匆來的人撞上。那是個和青嵐年紀相仿的英俊少年然而他的氣質卻明顯不同於青嵐的淡泊沉靜飛揚的劍眉下那眼睛裏分明閃爍著少年的驕傲和鋒芒。一身習武人的玄色勁裝背後的雙劍上杏黃色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起。

    阿靖往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著這個忽然出來的少年手指握緊了劍。

    “咦?血薇?”那個少年一眼看見了阿靖手中抱著的劍立時認了出來臉上有震驚之意眼神也犀利起來——對於劍的氣質他似乎天生就有直覺的反應所以他瞬間在這把劍上感覺到了濃重的殺氣和血腥。

    “羽師弟這位是舒前輩的女兒叫做……阿靖。”不知道孩子的真正名字遲疑了一下青嵐隻有對著前來的同門這樣道同時對阿靖道“這位是我的師弟叫青羽。”

    “哦。”佩劍少年青羽收斂了眼中的鋒芒微微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分外的燦爛開朗而清爽帶著少年人那種指點江山的氣質“靖妹妹麽?家師等你們父女已經很久了……哦舒前輩呢?”他看了看道路有些奇怪的問。

    青嵐的臉色有些變了連忙用目光阻止了師弟的提問——讓這個孩子再三再四的複述所經曆的悲劇也實在過於殘忍了一些。

    然而阿靖卻仰頭看著青羽一眨不眨地冷冷道:“我爹死了來不了了。”

    青羽同樣呆住驚訝於孩子說起這件事時那種無動於衷而阿靖隻是回頭對著青嵐道:“你帶我去見白帝叔叔啊為什麽不走了呢?”青嵐搖搖頭對著師弟苦笑了一下跟著女孩的腳步走了出去隻留下青羽有點呆的看著他們。

    沉沙穀內繁花似海一路上那個孩子幾乎都是在花海中行走金波旬花、野百合花、野罌粟花繽紛亂眼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的阿靖蒼白的容顏都有了顏色。

    看著身側那些美麗之極的花朵阿靖冷漠的眼睛裏也有了雀躍之色忍不住的伸手去摸那些花兒然而剛一觸及看見青嵐在看著便縮回了手。

    畢竟還是孩子……青嵐微微笑了起來安心了不少。

    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溫和的那種包容一切的力量讓他平靜的笑容顯得光芒四射。修習術法的青嵐有著敏銳的天性和細膩的心思能夠體會到他人的心情並立刻感同身受——所以對著這個孤僻桀驁的孩子他從一開始就懷著親切和悲憫的心情。

    他的善意顯然也被那個敏感的女孩所感知。阿靖自顧自的沿著小徑往前走著忽然頭也不回的對他輕輕說了一句:“幹嗎把我的名字告訴那個家夥?……我隻告訴你一個人的啊!”

    青嵐微微笑了不做聲的趕了上去帶路。忽然間他袖子一拂陡然間起了一陣清風。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風卷起紛紛揚揚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著日光繞著阿靖飛舞美麗的令人炫目。

    “哎呀……”終於忍不住被他小小的術法所喜悅孩子脫口叫了出來抱著劍看著滿天飛花笑意盈盈。那一瞬間她眼中的光彩才完全像一個八九歲的女孩。青嵐感受到了她的喜悅再度的笑了忽然伸手抱起了她默念咒語淩空而起從花海上掠了過去。

    在他伸手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她略略怔了一下本能的伸手抗拒然而看到少年臉上安靜溫和的笑容她卻不再掙脫了。少年臉上有一種來自隱忍、安詳和恬靜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純潔而肅穆有強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看著青嵐的笑容孩子的眼睛裏忽然充盈了淚水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怎麽了?怎麽了?”正在禦風而行的少年呆住了連忙飄落到地上將她放下地來問。阿靖死死的咬著嘴角沒有說話清澈冷漠的眼睛裏都是淚水但是卻硬生生的忍住沒有落下來。蒼白的小手用力抱著血薇劍將臉貼在了上麵不說話。

    青嵐歎息了一聲俯下身去猶豫了一下折了一支紫色的野罌粟花遞給那個孩子。

    阿靖接過來用力的握在手心用力得讓青色的汁子染在了手上側頭看著別處極力平靜然而終於忍不住有些嗚咽:“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為、以為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一向冷漠的眼睛裏忽然袒露出了深切的悲傷和失望。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少年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我們去見師傅吧!你是舒前輩的女兒師傅平素就很推崇舒前輩一定會收留你的——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

    “啊?真的能麽?”阿靖有些遲疑的抬頭問看著少年溫和平靜的笑容忽然也是第一次她眼睛裏有些怯生生的表情遲疑著開口喚了一聲“青嵐哥哥……”

    ※※※※※

    青嵐哥哥……青嵐…哥哥……

    記憶是緋紅色的那個孩子用有些憂鬱飄忽的眼睛看著他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怯生生的喚他。這十年的時間仿佛在一伸手就觸及的地方。

    他微笑著伸出手去去撫摩孩子漆黑的頭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

    血!

    鋪天蓋地的血忽然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瞬間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什麽都看不見……隻有滿目的血紅、血紅……那個孩子那個有著憂鬱亮眼睛的孩子去了哪裏?去了哪裏!

    冥兒……千冥……阿靖。

    在滿天的血腥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麽。然而什麽都沒有……

    ——你已經死了青嵐已經死了你知道麽?

    ——你現在是伽若……是拜月教的大祭司伽若!青嵐那個青嵐已經死了!

    ——青嵐以前認識的人都已經和伽若你無關了!

    耳邊忽然有冷漠的聲音仿佛有穿透時空的能力。將伏案睡去的白衣祭司從迷夢中驚起伽若猛然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絕世女子。

    她的裝束類似於祭司同樣長披肩白色的長袍然而卻並不是純色的上麵刺繡著極端繁複的西番蓮的花紋孔雀翎毛的飾邊燦爛奪目……她的臉是象牙一樣柔和光潔額頭很高有著智者和神女交匯的光芒散出震懾人心的美麗。

    她的上沒有任何飾隻在左邊臉頰上用金粉畫了一彎極小極小的月牙兒閃著黯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隻金色的眼睛窺探著教眾的心靈。

    這裏是他在拜月教的書房自然到處都布滿了他設下的阻擋外人闖入的法術和結界。即使是一隻蒼蠅飛入都會馬上被無形的烈焰焚為灰燼——然而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就這樣毫不費力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設下的所有法術咒語居然對她毫無效力……

    的確對於拜月教的教主又有什麽咒語能夠起作用呢?

    “明河。”伽若站起來淡淡的看著教主卻是隨意的叫出了她的名字——那無數滇中百姓都為之震栗幾近神話的名字。

    “伽若聽說你昨天晚上在西郊的神廟和聽雪樓的人馬遭遇了?”走入房間拜月教主冷冷問眼睛裏的光是冰冷的映的那一彎金黃的月兒也冷了起來。

    伽若也起身轉頭看了明河一眼漆黑的間寶石的輝光隱約:“你想說什麽?”

    他的眼神漠然而深不見底即使是對著教中的最高領袖也是有淩人的鋒芒。

    “剛才你叫那個人的名字了伽若……哈不會青嵐又在你心裏活過來了吧?”明河的話是一針見血的帶著微微的冷笑然而她的話剛到一半就感覺到了祭司身上迅累積起來的不快。那樣迫人而淩厲的怒氣讓拜月教主都暗自心驚不由自主的頓住了口。

    “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幽暗的火光在白衣祭司的眼睛裏燃燒起來伽若冷漠的一字字回答看著教主“老教主死了以後沒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

    他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拉開書房的門忽然他的腳步頓了一下不回頭的說了一句:“你放心對於聽雪樓我會全力以赴。即使是她決戰時我也不會手軟的。”

    明河的神色略為舒展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控製這個男子的——雖然從名義上來說、祭司的地位在教中還是在教主之下……然而如今的伽若又豈是任何人能夠支使得了的?

    幸虧他做出了這樣的承諾——不然拜月教中除了他的確也沒有人能夠和蕭靖兩人抗衡了。

    “今年真是什麽事都有——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聽雪樓也來了!蕭憶情……蕭憶情……真是什麽八百年前的舊帳都翻出來了麽?”看著白衣的祭司有些怒意的揚長而去拜月教主沒有惱怒反而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拉起長袍的衣袂她轉頭問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的女子“冰陵你看先代司星女史預言的沒有錯——侍月神女怨恨將會把災禍延續到下一代!”

    拜月教現任的司星女史冰陵有著奇異的銀白色長那是因為自小在石屋中研習天象從來不見日光的緣故。她是一個安靜到幾乎失去存在感的女子方才在教主和祭司對話的時候她沒有出一聲此時麵對著教主的話她也不過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眼睛裏的憂慮更深。

    星辰的軌道已經開始交錯了……然而她計算了無數次結果卻依然是——!

    ※※※※※

    從未想過還能再次遇見那個人即使是精通命數如他也無法推算出自己的命運。而其他的術師又怎能看得到“青嵐”的過去?曾以為是將永遠錯開的軌道居然還會有再次交錯的一天。

    千冥千冥……

    外麵是下著雨的夜空——宛如南疆常年來多見的氣候。風吹起斜斜的雨腳掃過來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來塵封的記憶。恍若隔世。

    伽若低著頭看著青錢般大雨點一點點的打在衣襟上看著濕潤慢慢洇開來。

    如今……又怎生了斷。

    他臨風伸手在雨中劃了一個圈指尖帶到處那些雨絲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停滯在空中沿著他指尖劃過的地方流轉慢慢在空中匯集成一麵透明的薄薄水鏡。白衣的祭司看向水鏡中的另一個空間凝視了片刻便冒雨離去。

    躍上木樓的時候他衣袂上帶起的風驚動了簷角上銅質的破舊風鈴。他立刻伸手握住了鈴鐺銅冰冷凝重的質感在他手心微微震動。

    他的動作非常輕聽雪樓的人馬沒有知覺然而刹那間那扇木窗吱呀一聲開了緋紅色的劍光如同閃電般的掠出指住他冷冷叱問:“誰在外邊?——”

    他苦笑:她的反應還是一樣的快。緋衣女子清冷的容顏在看見窗外的人後頓時凝固了。

    伽若站在簷角手中握著那隻銅鈴那風鈴仿佛是一顆銅製的心尚自在他手心微微跳動一直震到他的內心深處去。

    窗開雨入。大雨灑得立在窗邊的人也滿身濕透然而無論立在窗邊的還是站在簷角的兩個人在片刻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有什麽聲音但也已經被大雨的嘈雜聲湮沒。

    隻是靜靜地凝望。

    然而他們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十多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身上時已經凋落成泥。

    忽然窗邊的緋衣女子嘴角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麽。

    暴雨湮沒了她的聲音白衣祭司對著她低下頭去想聽清她說得話。她又飛快的重複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伽若抬起被雨水淋濕的眼睛詢問的看她。

    阿靖的臉色蒼白忽然間用盡力氣大聲重複了第三遍——

    “他對我說你死了!他對我說你死了!——他騙我!他騙我!”

    說話的時候她眼睛裏閃過了深沉而絕望的神色。手指痙攣般的握著劍柄連指節都有些白雨從窗外撲進來淋得她全身濕透。

    聽到那一句話伽若的手也顫抖了一下然而他並沒有問那個人是誰隻是看著緋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終於頓住了手忽然問了一聲:“他死了是麽?”

    阿靖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間也黯了頓了片刻仿佛歎息般的回答:“是的他死了。”她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入漫天雨簾中輕輕道:“——我殺了他。……他想背叛聽雪樓所以我殺了他。”

    “嚓”的一聲輕響伽若鬆開了手那枚銅製的風鈴在他手中化為粉末銅製的心就仿佛碎了一般從他指間片片墜落。他眼睛裏閃過冷電般的光芒忽然笑了起來:“是麽?原來羽師弟就是聽雪樓裏那個曾經意圖叛亂的二樓主?”

    “青羽入了江湖後改名叫做高夢非。”仍然望著無盡的雨簾阿靖淡淡回答。那樣熟悉而遙遠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來卻已經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高夢非……高夢非……”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伽若眼睛裏閃過琢磨不透的光看著緋衣女子還是一樣的裝束和佩劍然而眉目更加清麗了眉間集聚的冷僻殺氣也更重他甚至能在血薇冷冷的光芒裏看見劍上纏繞的怨靈——

    還是那個八歲的孩子麽?

    還是那個叫著“青嵐哥哥”伸出手怯生生的抱住他脖子的孩子麽?

    “師傅推算的果然沒有錯啊……”白衣祭司笑了起來然而昔年溫和沉靜地眉目如今卻是冷漠犀利的堪堪配的起他如今俯仰天地觀測古今的地位——“當年師傅堅持不肯傳你任何武功就是因為他演算了我們的命運:他的兩個弟子——我和青羽都將會因你而死——”

    他的聲音冷澀而鋒利看著窗邊的緋衣女子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那一句預言……十年前由白帝做出的預言一直是她的噩夢。

    ※※※※※

    聽雪樓內亂中在電光火石的刹那血薇刺入高夢非的後心血飛濺在她的臉上。在他緩緩回頭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模糊了——依稀間眼前這個野心勃勃、意圖攫取聽雪樓大權君臨武林的二樓主仿佛又成了昔年靈溪邊上初見的那個佩劍少年。

    飛揚的劍眉眼睛裏閃爍著少年的驕傲和鋒芒。一身習武人的玄色勁裝背後的雙劍上杏黃色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起……

    帶著開朗而清爽的笑容看八歲的她:“靖妹妹麽?家師等你們父女已經很久了……”

    “冥兒。”高夢非的身子陡然僵硬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慢慢轉過頭看著從背後一劍刺入他心髒的女子緩緩地叫出了這個他們曾約定永遠都不會再提起的名字“好一招‘易水人去’!”

    “二師兄。”她恍惚的對著他笑了笑不顧這樣的話語是否會讓一邊的蕭憶情疑心。緋衣女子隻是低低應了一聲然後驀然抽出了貫穿高夢非身體的血薇劍。

    血洶湧而出聽雪樓的二樓主用手捂著心口轉身定定看著緋衣女子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師傅說得果然沒有錯……”

    聽到這句話她驀然怔住——他知道?他居然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預言!

    可是如果這樣……為什麽……為什麽那個時候他……

    看出了她眼睛裏的震驚和疑惑垂死的人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居然和十多年前並沒有多少區別完全沒有平日的霸氣和深沉莫測一樣的爽朗如少年帶著微微的自謔和無奈:

    “早知道這樣……是不是、是不是在苗人攻進來的時候幹脆就不要救你呢?……”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眼神也渙散開來。然而用劍拄著地麵卻極力不讓身子倒下忽然仰頭朗聲大笑:“原來天意如此!——非吾之敗!非吾之敗!”

    大笑過後和著最後一口真氣他舉劍齊眉念出了師門的心決:

    “滄海龍戰血玄黃披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聲音方落他仰天一笑忽然回手手中的雙劍交錯而起光芒在他頸側一閃即沒。頭顱脫離了身體滿腔的鮮血衝天而起:“冥兒記住為我招魂!”

    白帝門下若無同門為之招魂死後便會永遠流離於三界六道之外。當年青羽回來告訴她、青嵐已經死於苗人圍攻時她就曾整整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為他招魂。

    四周的殺戮聲都沉寂下去了聽雪樓這一場叛亂也已經接近尾聲。

    踏過滿地的血水她走過去慢慢俯下身子將他的頭顱抱在懷中用蒼白的手輕輕闔上他的眼睛——蕭憶情在一邊看著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所有聽雪樓大亂後幸存的人馬都在一邊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靖姑娘在叛亂平定後抱起了二樓主的頭顱輕聲自語著什麽。

    羽師兄……原來你早知那個預言麽?既然早就知道以你那順者昌逆者亡的梟雄脾氣當年為何不幹脆就殺了我呢?如果說是因為命運無法改變但你卻是從來不信命的人啊!

    “你知道為何給你取名千冥?——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過你們的命運:我唯有的兩名弟子都將會因你而死!——你讓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來殺青嵐青羽?”

    那是她在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跪下來在密室中求師傅教導自己武功——然而昔年和血魔是生死之交的白帝卻冷淡的看著這個女孩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預言。這個已經成為武林神話的人物看著緋衣的女孩眉目間卻是無奈和淡淡的惋惜。

    她有些震驚的抬頭看見了師傅冷銳而洞穿一切的眼神。

    雖然不過十二歲然而她已經明白從白帝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代表了什麽——那就是她人生的預言!冥星照命麽?……兩位師兄都將因自己而死?……青嵐青羽……都會死?!

    她的左手下意識的摸到了頸中大師兄送的沉香小牌眼前閃過青嵐溫和平靜的眼光和青羽意氣飛揚的笑容。她忽然不再求師傅教導什麽低頭跪在地上手指用力握緊了劍陡然雙手奉劍舉過了頭頂——

    “那末師傅不要等到那一天到來!現在就殺了我吧。請現在就殺了我!”

    白帝的眼睛在那一刹那雪亮看著地上的最小女弟子看著她冷漠倔強的眼睛想起將來不可避免的命運即使是白帝也有了動搖。那個刹那逆天改命的想法遮蔽了他平素睿智的眼睛。

    他沒有伸手去拿那把劍然而手指迅的畫出了五芒星的符號將地上那個女孩圍在中間。然而當他剛剛咬破指尖將血滴入陣中催動分血大法時白帝忽然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千冥的身上擴撒開來!——有一種力量在保護著她那是……!

    白帝驟然清醒。已經晚了麽?命運的轉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你走吧!”號稱一代術法宗師的老人終於鎮定過來拂袖轉身不再看地上那個奉劍而跪的女孩淡淡道“任何人都無法幹擾命運的流程——如果你死了那末會有更多的事會因你而改變……我豈可以個人之私而擾亂天綱?”

    後麵沒有聲音仿佛知道最小弟子的心意白帝負手長長歎息了一聲:“冥兒……要知道求死並不是勇者的行為真正難的反而是活著、直麵擔當命中的任何坎坷災難——記住莫要學你父親啊……”

    聽到最後一句話緋衣女孩的眼睛終於變了。

    父親的自盡多年來一直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血魔號稱一代梟雄到最後卻因為心誌錯亂而自刎——光顧了自己心靈永久的寧靜擺脫這個紛亂的世界而將唯一的女兒棄之不顧。

    “師傅你放心……我決不會做出懦弱的事情!”咬著牙緋衣女孩最後對著師傅行了一個大禮便靜靜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帝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他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再也不會來求他教導武功了——他也並非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青嵐青羽一直背著自己偷偷教她術法武功但是他也沒有心思管了。

    他隱隱預感到:自己也已經到了大限之時離兵解飛升不遠了。

    而且沉沙穀這片淨土在他亡故後即將有不可避免的大難到來。血色將會湮沒所有。

    ——能看到過去未來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

    ——因為知道未來卻又無力改變因為承擔不起改變的後果。所以害怕未來害怕難以抗拒的宿命。這樣……還不如象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人起碼有勇氣去為不可知的將來抗爭。

    ——他這一生已經是這樣過去了。空贏得了一代術法劍法宗師的名號而他一生又做了什麽?

    ——而青嵐他那個資質絕高的大弟子他以後人生的軌跡是否也和自己一樣?

    ——那麽在青嵐老去飛升的時候回顧如同雲煙過眼的一生是否也會和自己如今一樣有這樣深的無力和疲憊……

    “冥兒師傅怎麽說?答應教你武功了麽?”她剛奔出竹林精舍等在外麵的兩位少年就迫不及待的問連向來溫和沉靜的青嵐都有些沉不住氣。

    她頓住腳慢慢抬頭看著身邊兩位師兄。

    關切的年輕的臉亮如晨星的眸子這個世上僅有的關心她的人們……十二歲女孩眉頭蹙了蹙眼睛裏忽然有劇烈陰暗的光芒忽然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掛著的沉香木小牌扔還給青嵐然後對著怔住的兩位少年叫了起來:

    “師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們都是把我當作外人…你們誰都不是好人!”

    “我以後再也不認識你們了!”

    她頭也不回的跑了開去一口氣奔出了山門。隻留下兩個少年驚疑不定的呆在原地這個孩子年紀不大脾氣卻古怪的緊兩位師兄都經常要吃她的苦頭。

    “咦?大師兄這是什麽啊?”過了片刻青羽莫名奇妙的搖頭苦笑準備走開忽然看見青嵐手中握著的那個小木牌有些驚訝的問看著上麵奇形怪狀的符號。

    青嵐低頭臉色忽然有些不自在:“哦……這個是我送給冥兒的護身符。”頓了頓他開口解釋:“你也知道苗人一直對我們沉沙穀懷著惡意我怕周圍苗寨那些人會……”

    “——糟糕!”他忽然的驚呼嚇了旁邊的青羽一跳青嵐的手用力握緊靈符臉色迅蒼白下去:“冥兒她居然就這樣跑出穀外去了!外麵、外麵這幾天都是那岩的人!”

    “糟了……”青羽也是驀然驚覺雙劍從肩後一躍而出“我們趕快去!”

    ※※※※※

    記憶重重疊疊而來宛如輕紗一重重綰起淡去越來越清晰。

    靈溪畔純金做的夕陽。繁茂的溪流邊千朵野荷綻放。童年時候僅有的笑聲散入風中仿佛是一遙遠的歌謠輕輕沙啞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風霜。

    十年後的如今重逢時大雨模糊了過去未來的日子。

    兩個人又是許久沒有說話。

    “那一天我跑出去的時候想著你們一定會跟來的——”終於阿靖輕輕說了一句左手下意識的抬起放在頸中摩挲著什麽。

    “那一天我們正要出去的時候師傅兵解了。”伽若微微低下頭眼睛看著雨簾回了一句“他死前對我們說——不要去救你……”

    “你們就在那時知道的那個預言?”雨中緋衣女子仰起頭看著他。

    白衣祭司沒有回答隻是點了一下頭仍然看著夜空。雨水淋濕了他的長絲下他深色的眼睛隱約閃著光卻令人猜測不出任何意義——完全不同於十年前那個溫和安寧的少年了。

    阿靖片刻沉默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知道了還拚死拚活的闖到那岩的山寨來救人。如果我那時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伽若依然沉默著他的臉在雨中益顯得蒼白。

    焚化完師傅的遺體後他和青羽並沒有遵從師傅的遺言而立刻聯袂去了苗寨救人。

    那岩山寨在苗疆諸部族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寨和沉沙穀的積怨不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

    據他們說是某一日白帝出山無意中斬殺了一條他們族裏奉為靈獸的巨蟒。苗人幾度想攻入沉沙穀報仇卻被白帝的玄術擋在了穀口還損兵折將連族中兩個法術最高強的巫師都在作法中因為咒術反噬而死亡。

    幾十年下來雖然苗寨始終未能進入沉沙穀但是雙方之間已沉積為水火不容的局麵。

    為了避免麻煩師傅在世時總是告誡他們不要隨意踏出山門一步因為沉沙穀之外便是苗人們布下的重重伏擊了。然而師傅剛剛飛升他們兩人卻聯袂直奔那岩山寨!

    那是他們學藝那麽多年來第一次將所學的用於真正的對戰。

    兩人一踏入苗寨遇到的就是仿佛無窮無盡的陷阱毒箭蠱毒和咒術甚至還有被降頭師放出的鬼降來去如電……青羽的劍術和青嵐的法術由於是初次施展在來到關押千冥的地方時兩個少年都已經傷痕累累。

    “師弟你帶著冥兒先走——待我布置好陣法阻擋那些苗人、再趕過來!”

    白袍上已經染滿了血汙青嵐將昏迷過去的師妹放上青羽的後背用衣帶束緊了對師弟吩咐。想了想從懷中拿出那個沉香木的小牌掛回千冥的頸中輕輕將她散亂的絲掖回耳後。他眼睛裏的從容沉靜依舊不變雙手也極其的穩定。

    “師兄你小心布好了陣就快些來!”已經來不及推讓青羽隻是對著青嵐點了點頭使出了師傅傳授的飛劍之術並指一點雙劍如同遊龍般飛出在苗人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他沒有回頭——因此也沒有看見在他們離去的刹那青嵐眼中的光芒迅的委頓下去伸手扶住了身邊的竹欄微微咳出了一口血。

    那是他們三個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青羽最終還是帶著她血戰離去出寨時看到苗寨中衝天而起的大火。他知道是師兄分血大法的陣勢動了紅蓮烈焰焚燒了一切——然而青嵐再也沒有跟上來……

    在千冥睜開眼睛的時候青羽告訴她:他潛入苗寨去找過青嵐死了。

    他們在沉沙穀為他做了七天七夜的招魂甚至他們動用了師傅遺留下來的水鏡在那個鏡子裏無論青羽還是千冥都看不到青嵐還存在在這個世間的影子。

    青嵐死了。

    然而他們的人生卻還是要繼續。

    即使十年過後即使她已經是聽雪樓的女領主已經成為江湖中令人她已經不再願意去回想那一段日子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召喚魂魄歸來深入骨髓的哀慟。

    幾度因為不支而昏倒在祭壇上然而抱著萬一的希望能招回青嵐的魂魄、知道他的所在她咬牙爬起來用劍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精神繼續著儀式。

    七天後法事完畢。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再找到青嵐的蹤跡無論上天入地。

    “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為、以為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冷漠的眼睛裏袒露出深切的悲傷和失望。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少年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折給她一直紫色的也罌粟花。

    然他終於也是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誰都不要她了……

    十三歲的她在祭壇上怔怔站著看著那堆成小山的符咒灰燼以及青羽同樣憔悴的臉。忽然間一滴眼淚從她的眼中落下。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所以隻有淚水不停地滑過蒼白的臉頰卻不出任何聲音。女孩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父親死後五年她終於又為另一個人而哭。

    她的手指用力摳入地麵直到指甲折斷流了滿手的血——十三歲的孩子對自己說這樣不行的……這種痛苦她再也不要嚐到第三次!以後她再也不會在意任何一個人……她再也不要為任何人哭。

    再也不。

    青羽帶著她進入了江湖幾經流離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又因為某些原因而分散。直到隔了五年多在洛陽朱雀大道的聽雪樓裏他們才如宿命所預定的那樣重逢。

    “大哥召我回來有何事?”簾外朗朗笑著聽雪樓的二樓主揭簾而入“青城那邊我已經——”話隻說了一半紫衣青年的頓住了。坐在蕭憶情座位邊上的緋衣女子聞聲回頭目光交錯。

    震驚的神色隻是刹那轉瞬平靜如初——十年的江湖曆練無論誰都有了足夠的自製力。

    高夢非聽雪樓的二樓主。

    舒靖容血魔的女兒聽雪樓新來的女領主。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和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完全和當日靈溪畔佩劍少年和八歲女孩不可同日而語。仿佛心照不宣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以前。

    仿佛在沉沙穀那一段日子那純真如風一般的日子……並不曾存在過。

    他們兩個人一個生來就是野心勃勃的梟雄一個也天生就如此的冷漠而充滿了鋒芒。

    隔了一年多在聽雪樓的叛亂裏改名為高夢非的青羽死於血薇劍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