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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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有自信的人是不需要信心

    的。

    信心是人家賜予的自信其實不

    堪一擊唯有根本不依賴信心毅力、

    魄力和實力任事才是真正有信心的人。

    對冷血而言今夜是連星都爛了但對阿裏和小骨來說更是連心都爛掉。

    有些痛苦令人想到如去死。

    有些痛苦卻令人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並且克服它。

    小刀和小骨一早就準備去“久必見亭”參加慶賀阿裏的生辰了。

    其實他們隻不過是找個借口來聚一聚。

    小刀知道冷血今晚也會來。

    ——這些日子以來冷血好忙好忙。

    同時似乎不十分方便見她。

    她也不十分方便見冷血。

    ——畢竟冷血辦的是她爹爹的案子。

    不過“思念”這回事是不理會“方不方便”這回事的。

    所以小刀今晚也著實妝扮了一下。

    因而小骨笑她。

    他才笑了兩句小刀反擊了一句“舌刀”:“你呢?今晚也不是刻意穿得豬八戒迎親一樣難道為的隻是給阿裏拜壽?”

    小骨幾乎連骨頭都紅了。

    他骨笑肉不笑的說:“姊咱們打和以後互不侵犯可好?”

    “好!”

    小刀爽而快之的答應了。

    出門前宋紅男吩咐他們:“你師叔要你們到偏衙去一趟。”

    他們的師叔便是曾紅軍他跟宋紅男是師姊弟因而給大將軍提擢在危城當校尉。

    “偏衙”其實是縣衙文案處冷血在那兒設了個地方處理公事。

    他們一向都不大方便到“偏衙”去看冷血。

    他們姊弟對曾紅軍的為人也一向不大喜歡——曾紅軍老愛向爹爹餡媚然後又喜歡對老百姓作威作福。有次小骨還對小刀說:“看曾師叔的樣子好像巴不得去舔爹的腳趾但又恨不得人人都來舔他的腳趾。”

    小刀當時還說:難聽死了。

    可是這回是宋紅男叫他們去而不是大將軍:就算現在已對父親有點“懷疑”但對母親卻絕對是深信不疑。

    ——因為母親一向都很反對父親的所作所為。

    臨行前小刀還問了一句:“不知是什麽事?”

    宋紅男道:“不知道聽說是冷少捕頭在那兒等你們——是你們約了他嗎?”

    宋紅男顯然也不清楚。

    小刀和小骨到了“偏衙”曾紅軍著仆役端上了許多蜜餞、甜點。

    小刀愛吃甜品。

    小骨受他姊姊影響也嚐了幾口。

    片刻之後他們就覺得仿如地轉大戰天旋天旋力鬥地轉。

    昏眩中他們聽到耳際傳來一些對話:

    “冷捕爺你為何要這樣做?”

    (那是曾紅軍的語音。)

    “為何不能?抓了他們兩姊弟可以威脅大將軍不怕他不背黑鍋!”

    (那仿佛是冷血的聲音。)

    “冷爺你到現在還找不到大將軍的罪證嗎?”

    “那有什麽罪證!朝廷交代下來要除掉此人我們就得照辦!”

    “是。”

    “所以我要——”

    “冷爺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我就喜歡這浪蹄子不趁她昏迷我大可

    (那是冷大哥的說話嗎?)

    小刀在昏迷中掠過這個念頭。

    “冷爺千萬不可以——”

    “好吧!要是不幹也可以我得要去泄泄這精氣反正上麵要我來鏟除那些反賊我就先找一家來開開刀祭祭劍。”

    (那是冷大哥嗎?)

    小骨在恍惚中也掠起過這個念頭。

    “那冷爺要找的是——”

    “危城有許多名勝。?”

    “小人不懂冷爺的意思。”

    “不是有一座久必見亭嗎?”

    “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了……”

    可是小刀和小骨神智更迷亂了。

    小刀想到:冷血是這樣的人嗎?……

    小骨念及:冷血會是這種人嗎?……

    然後他們就完全失去了知覺了。

    所以那一晚他們並沒有在子夜赴“久不見亭”之約。

    他們去的時候已幾近天亮。

    ——那時候他們給上太師用藥汁潑醒趕去久必見亭的時候蒼穹若灰若墨時晦時黯連天空裏的星子都似是要黴、爛!

    阿裏抱著小狗叭叭心裏一直在想:爹爹今夜回來了還會不會走?娘好不容易才盼到爹回來了會不會高興一些?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實在有些過分。

    幸好他在半路遇上了耶律銀衝他便托轉了幾句話好讓久別重聚的爹娘放心。

    而他自己還是先會合儂指乙和二轉子再說。

    他知道怎樣才找得到他們。

    可是當他找到他們兩人的時候那兩人卻正非常緊張。

    他們一前一後盯住一口大箱子。

    箱子大若一間房子。

    箱子密封。

    而二轉子和儂指乙的樣子就像已經餓了兩個月的貓現那箱子裏正有一隻老鼠似的。

    阿裏一見此情此景便知有得玩了。

    他一向都極喜歡“玩”。

    於是他問:“什麽事?”

    “冷血使張判通知我們。”二轉子即道“這箱子裏有兩個關鍵人物足能破案要我們一定要拿下他不許讓他們逃了。”

    阿裏便問:“冷血呢?”

    儂指乙沒好氣的道“鬼才知道。”

    阿裏又問:“那麽人呢?”

    儂指乙道:“還在箱子裏。”

    “嘩!太好玩了。”阿裏興高采烈的道“我可不可以一齊玩?”

    “點子紮手。”依指乙冷齜著牙道“歡迎你來玩玩死你!”

    想玩玩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

    真正把事情做得好的人多半熱愛工作;既把工作當作愛也把工作視為娛樂。

    不過娛樂娛樂隻怕非要帶點“愚”昧才有可能快“樂”得起來。

    “玩死就玩死!”阿裏說:“這麽好玩的事沒我怎行!”

    儂指乙繃著臉道:“並不好玩。”

    阿裏低叫了一聲:“抓人還不好玩難道要給人抓才好玩!裏麵有幾個人!”

    儂指乙伸出兩根手指。

    阿裏哈哈一笑:“兩個?咱們有三個人呢!真沒意思!”

    二轉子笑眯眯的說:“人倒不多但裏麵的東西卻很多。”

    阿裏愣了一愣:“什麽東西?”

    “越國飛鹿青釉壇、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魯山花瓷羯缶、黑綠雙定覆燒寶鴨枕、三國青釉龜蛇九尾趺碑銘。”二轉子一口氣的說:“還有壽州南青五花壓手杯、刑窯北白藍斑大青壺、汝窯龍泉蜜燭燒、哥窯冰裂紋龍玉盞、耀瓷爪皮綠雉雞牡丹碗、茄皮紫彩鷺立樽等等等等。”

    阿裏愣了半晌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二轉子居然連眼也不眨從頭再念上一遍一字不漏。

    阿裏問儂指乙:“那是什麽東西?”

    儂指乙煩躁了起來:“寶物反正都是寶物就是了!”

    阿裏不厭其煩的問:“那是什麽樣的寶物?”

    儂指乙更是毛躁:“反正他知道我不知道你何不去問他?他隻聽張判說過一遍卻都記得牢牢的邪門!”

    阿裏這回轉問二轉子:“為什麽你記得他卻記不得?”

    二轉子眼珠兒轉了轉:“因為我聰明他笨。”

    阿裏還不打住問了下去:“那麽又為何我不知道而你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以為二轉子會答:“因為你來得太遲。”

    這樣他便可以‘下台’了。

    不料二轉子這回卻眨了眨眼睛:“因為你蠢我聰明。”

    阿裏嘿了一聲:“你聰明你聰明又攻不進去!”

    “哎!怎麽攻?張判吩咐下來:說冷血要的是活口!”二轉子說:“而他們一見風勢不對都溜進箱子裏去裏麵可都是易碎的價值連城的寶貝、古物!”

    “啊!”阿裏這才明白了“當前處境”:“幸好裏麵隻有兩個人。”

    “對。”二轉子皮肉骨皆不笑的笑道:“你可知道那兩個人是誰?”

    “誰?”

    “聽說是”二轉子好整以暇的道:

    “雷破和雷炸。”

    這回阿裏隻喃喃的說了一個字:

    “天!”

    這回可一點也不好玩。

    ——江南霹靂堂封刀掛劍雷家本已以火藥火器名聞於世。

    而這雷破和雷炸雖不能算是雷家堡的絕頂高手但爆破力之強恐怕要算得上頂尖兒的了。

    他們已進了箱子。

    箱子裏都是易碎的寶物。

    ——而他們卻要拿下這二人!

    好一會阿裏才靈機一動。

    “有了。”

    他說且得意洋洋。

    儂指乙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有計快說別裝模作樣要人三請六教!”

    “我們餓煞他們!”阿裏笑嘻嘻的說:“我們在外邊包圍餓他們個三五天保準他們乖乖的出來投降——啊!這真可謂不費一兵一卒、不必動一拳一腳妙絕人寰、獨步天下、機智絕倫、兵不刃血的好計!”

    言下十分陶醉。

    “餓他們個三五天?你不說也餓他們個三五年就讓他們化作枯骨咱們才去收屍豈不更好!”二轉子罵道:“要是他們作起來在裏麵砸破東西我們難道在這兒束手恭聆麽?要是可以等個三五天冷血張判不會派大軍來此堵著還要請動咱們來這兒解決個啥!”

    阿裏頓時唉聲歎氣:“死冷血叫我們來準沒好事!”

    二轉於道:“你要想玩玩就得真的去玩玩。”

    阿裏搔問:“卻不知怎麽個玩法?”

    二轉子看著他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樣子。

    儂指乙也側過頭來望著他更是不懷好意的樣子。

    在大箱子裏有兩個人。

    兩個斑臉人。

    ——隻不過一個是紅斑一個是黑斑倒是甚易辨認。

    經斑臉說:“他們好像都齊集了。”

    黑斑臉說:“他們想要怎樣?”

    紅斑臉說:“提防些大意不得五人幫都有些鬼門道!”

    黑斑臉說“別壞了大將軍的大計就是了!”

    這時候箱子外忽然傳來很多聲音其中包括:吹號、嗩呐、放屁、瀑布、噴嚏、大便、關門、雞啼、馬車、銅鈸、虎嘯、投井、蛙鳴甚至還有火山爆炸的聲音。

    “天外麵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小心”

    “老天外麵到底生了什麽事?”

    “提防!”

    “老天啊!外頭那幾個笨蛋究竟想幹什麽?!”

    “小心提防!”

    這時候箱子外傳來有走路的聲音。

    不一會跫音到了箱子之上跑來跑去。

    紅斑人幾乎無法忍受了。

    黑斑人還是說:“小心他們既然在上可能已潛到了地下。”

    話未說完“噗!”的一聲一個黑麵白牙戟的小子破土而出!

    所謂突襲必須是要在敵人而言是意料之外的奇襲。

    如在意料之中就無所謂為突襲了。

    不幸的是阿裏仗著“下三濫”的技法鑽地而出之際卻給兩個斑臉人抓個正著!

    他們一個按住他的天靈蓋。

    一個箍住他的脖子。

    他隻有一顆頭顱。

    他當然不想失去它。

    餘下的是:隻有等這兩個臉上花斑的人把他“拔”了出來。

    這會他倒是真的瞧見了:

    箱子內的確有許多古玩珍寶。

    這刹那間阿裏是掠過了幾個疑問:

    ——怎麽這些古物奇珍都會擺在一處?這兩個家夥是怎麽得來的?這口箱子又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紅點斑臉人獰笑道:“想玩我們?你算老幾?”

    “要玩玩就玩吧!”另一個黑點斑臉人道:“有了你當人質你怕我們還玩不起!”

    阿裏歎了一口氣很辛苦才能說了一句:“一點也不好玩。”

    “砰!”木箱給踢了開來。

    木箱裏的人出現了。

    兩個斑臉人手裏扣住了個穴道受製的阿裏向外頭吼道:

    “你們的人落在我手裏想要他不死給我一輛六駟馬車把箱子裏的寶物搬上去我們就放他狗命!”

    儂指乙戟和二轉子“隻好”從黯裏訕訕然的踱出來。

    “他哪有狗命!他那麽笨是豬命不是狗命!”儂指乙戟指罵道:“你這個廢物!”

    二轉子卻朗聲道:“這人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拿他當人質也威脅不了我們。”

    黑斑人冷笑道:“誰不知道你們五人幫生死同心你真的忍心不理他麽?”

    二轉子澀聲道:“我們怎知道你抓的是不是我們的人?”

    黑斑人和紅斑人互覷一眼走前兩步映著茫月一照道:“可看清楚了?”

    這時已開始下著雨粉寒涼沁人。

    二轉子側著頭看了半天:“看不清楚是不是你們自己人使詐?”

    紅斑人怒道“***!這小子裝蒜!不如宰了一個是一個至多宰了再回到箱子裏防守!”

    黑斑人卻大不以為然:“能守到幾時?還是戰決的好。”

    於是兩人再押著阿裏走前幾步揚聲道:“你這可看分明了吧!”

    然後叩開原已封住了阿裏的“啞穴”叱道:“快說話讓你同黨認出你否則宰了你也沒得怨的!”

    “好好好好好!”阿裏打了一個嗝才忙不迭的道:“喂!你們千萬別動手——”

    他一叫“千萬別動手”之際儂指乙和二轉子已同時動手。

    不但他倆動手連阿裏本身也動了手。

    他是“下三濫”的好手。

    “下三濫”的子弟一早已把身上的穴位轉移了所以那兩人的點穴手法根本對他不關痛養。

    可是那兩個斑臉人一個仍扳著他一個則押著他。

    他的身子突然扁了。

    真的“扁”了。

    扁如一隻柿餅同時下身一陷落入早已挖好的坑道去了

    兩名斑臉人手下突覺一空但兩人皆非庸手立即擒拿扣抓。

    阿裏一滾滾到兩人胯下一腳踹向紅斑人鼠蹊一口咬住黑斑人左足踝不放。

    ——他的打法就跟猴子和狗沒什麽兩樣。

    這兩名斑麵人卻也不好欺。

    他們立即動。

    (看他們出手的樣子看來至少可以在一刹間震碎十口這樣的箱於和打殺五個阿裏。)

    可是可惜可倒媚的是這兒還有二轉子和儂指乙。

    依指乙人醜。

    刀卻嫵媚。

    刀如眼尾這眼尾刀已鉤在紅斑人眼尾旁!

    紅斑人一揮手已打出一件事物。

    一件小如菩提也黑如菩提般的事物。

    儂指乙的眼尾刀立即改了方向。

    刀光比霎眼還快。

    刀鋒已追上了那事物。

    ——隻不過是刹瞬之間那“事物”已由一給切成二、二成四、四成八、八成十六、十六成三十二、三十二成六四、六四成一二八……最後成了粉碎。

    ——不管它是多厲害的利器、暗器、火器都全然失去了作用了。

    “颶!”的一聲那把彎刀又折返紅斑人的眼尾旁——刀凹口處恰好就掛在滿臉紅斑人的脖子上。

    那紅斑人當然不敢動。

    那黑斑人也一樣不敢再動。

    因為他不能動。

    ——他隻不過是稍分心放阿裏的詭異突擊二轉子就已經到了。

    快得不可思議。

    黑斑人馬上出手。

    他的武器是一柄精巧的小斧。

    ——二轉子迎麵衝天他就一斧劈過去。

    沒有人能在這衝勢下止住腳步。

    二轉子也不能。

    但他卻身形一折一衝上天。

    黑斑人的斧要比毒蛇還靈巧陡升斫腰!

    二轉子左腳往右腳背一踏借力再升既躲開那一斧且一腳踢著了黑斑人的頭。

    黑斑人仰天就倒。

    二轉子哈哈一笑灑然落地拍一拍手得意地道:“我的“追命腿”厲害吧饒你惡似鬼還得吃老子的腳底泥你跟老子還不夠玩哩!”

    話未說完倒地的黑斑人張口一吐——

    “嗤!”地一聲疾射一枚木珠。

    一般人無時無刻不在疏忽但高手多在成功得意的時候才疏忽。

    二轉子一疏忽就給黑斑人吐出了木珠。

    他馬上製住了對方但木珠已疾射了出去。

    幸好不是射向自己。二轉子目隨木珠隻見也不是射向儂指乙。

    ——咦?那麽是射向誰?

    也不是射向阿裏!

    ——難道這黑斑家夥隻習慣了吐“痰”不成?!

    木珠“嘯!”的一聲射呀射的飛呀飛的隨著二轉子、阿裏和依指乙的視線“飛行”了好一陣子終於最後、到底還是飛人了木箱裏。

    然後、之後、接著、後來便聽到乒乒、乓、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另彭冷砰砰朋朋唏哩嘩啦……諸如此類的聲音。

    ……木珠先行射穿了茄皮紫彩鷺立樽然後再穿過哥窯冰裂紋龍玉盞再準確地打碎了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然後再射裂了汝窯龍泉寶燭燒再折射著了三國青釉龜蛇九尾跌碑銘然後擊碎了魯山花瓷羯缶又穿破了越國飛塵青釉壇兼震碎了壽州南青五花壓手杯震倒了刑窯北白藍斑大青壺更不忘弄碎了黑綠雙定覆燒寶鴨枕以及粉碎了那隻耀瓷爪皮綠雉雞牡丹碗……以及一隻又一隻、一個又一個、一切一切古玩、寶物。

    聽著那些碎裂而悅耳的聲音二轉子、阿裏和儂指乙的表情真是絕世難逢、生平罕見。

    阿裏覺得自己犧牲以作“引蛇出洞”現已全無“價值”。

    他怒瞪二轉子。

    儂指乙一向毛躁但他總算及時抄住一隻鬥彩五花大深小淺瓷瓶並咬牙切齒的問二轉子道:

    “殺了你好嗎?”

    “慘!不好玩的!”二轉子苦著臉說:“這次怎麽向冷大哥交待?可玩出火了!”

    儂指乙深陷的雙目閃過了幸災樂禍之色他抱著那隻瓷瓶得意洋洋的道:

    “幸好我還保住了一隻瓶子——對了這瓶子是什麽朝代的?很值錢吧?”

    二轉子隻睨了一眼唱喏似的道:“這口瓶子?本月上旬剛自燕山村製成紫定無鑲時值嘛——”

    阿裏立刻接道:“大概一錢二分。”

    儂指乙一聽登時沒了心情手一鬆“乓!”的一聲瓷瓶落地砸個稀巴爛。

    阿裏和二轉子同時叫了一聲:

    “你糟了你也打破寶物了。”

    “你比我們還糟你是親手砸破古瓶。”

    “什麽?古瓶?”儂指乙怪叫道:“你你你……你不是說這瓶子是才剛出窯的嗎?”

    二轉子伸伸舌頭說:“……剛才我一時看錯一時說錯了。我說的話你都信?我隻錯口你是錯手君子動口不動手那便是你的大錯特錯了。”

    儂指乙氣得結巴了起來戟指阿裏忿道:“……你不是說隻值一錢二分的嗎?”

    阿裏的狗目若有所思嚴肅的道:“對我是說那是在當時大概的價錢吧——我可沒說現在的售價唷!”

    儂指乙氣煞。

    他們的習慣就是這樣:

    越是凶險越要玩。

    越有麻煩越好玩。

    ——如果遇上凶險和麻煩也不能以“玩”的心情應對那就更凶險和麻煩了。

    他們玩歸玩但人是拿下了:

    兩個人。

    ——那兩個他們以為是“封刀掛劍”雷家的人!

    所以他們回“久必見亭”的原訂時間遲了一遲緩了一緩。

    故此理所當然冷血比他們先到。

    冷血到“久必見亭”的時候給雨淋了一身濕。

    他還想到:待會兒這樣子去見小刀姑娘總不太好吧?

    他想先進屋子裏去焙幹濕衣。

    可是當“久必見亭”旁的房子在望的時候他那野獸的本能忽然警覺了起來。

    ——不對勁。

    這兒必然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

    於是他拔出了劍。

    (有血腥味。)

    他正想繞道進入屋子以探究竟就踩著了既軟叭叭也硬挺挺的一物。

    ——那是死人!

    那是他見到的第一具死屍。

    接著下來他現了多具屍體。

    ——每一位都是他的朋友、戰友、好友!

    他在悲憤莫已之際就聽見人聲。

    來的人好快。

    輕功極好。

    ——仿佛還老馬識途。

    冷血算準時間霍然開門提燈一照。

    那三個人嚇了一大跳並且向後一跳——他們當然就是阿裏、儂指乙和二轉子。

    就在他們照麵一愣之間已聽有人大喝道:“吠!住手!你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還要殺這三人滅口不成?!”

    來的是一名紅鎧猛將。

    他帶了三四十名輕騎便服的軍士掩至。

    他身邊還跟了幾個人。

    他們都是住在“久必見亭”附近的鄰居其中一個還是看守“久必見亭”的老吳。

    他們一見冷血都紛紛指證:

    “便是他!”

    “他是殺人凶手!”

    “我親眼看見他殺死老何全家的!”

    冷血勃然大怒哼了一聲上前一步那幾人全部噤了聲躲在“大敗將軍司徒拔道身後。”

    司徒拔道卻上前一步低咳一聲沉聲道:“冷捕頭天子犯法與民同罪。今晚的事你包涵點別嚇唬這些小老百姓才好。”

    這時候那三個“遲來者”才現生了什麽事。

    阿裏是受打擊最深重的。

    他那淡褐色的眼在極度受驚時的神情更活像狗的模樣。

    儂指乙和二轉子也不能接受這事實:

    ——何況他們的老大:耶律銀衝也命喪其中!”

    而且還死得那麽慘!

    冷血沉聲道:“我沒殺人!”

    司徒拔道示意軍士和捕役進去查看:偏偏在這屋子裏死屍旁都搜到了不少冷血的“所屬之物”:包括最近他比較講究打扮時的衣物和那頂小刀編織給他的竹笠:

    ——竹笠還沾了血。

    阿裏媽媽身上的血!

    冷血的心往下沉:

    他開始明白了。

    他明白這是一個“局”。

    ——他那些“事物”絕不是今晚才失掉的。

    這個“局”是一早便已經布好的了。

    隻等他今晚自行“踩”進去。

    現在問題隻是:

    他如何“破局”。

    他站在那兒就像一座古代遺跡。

    他知道自己正麵對敵人全麵的反擊。

    而且是極其淩厲、猛烈、不留情的反擊。

    局己布下。

    他不得不玩。

    也不能拒絕再玩。

    “你有欽賜皇命在身未將不敢逮捕你。”司徒拔道說“不過既然你已涉嫌幹下這件案子我也不能任由你來去自如——這點請你體諒我們的苦衷也請你自重。”

    然後他推心置腹的說:“坦白說我也不相信您會做出這種事來你先且忍一忍要不是你做的遲早會查個水落石出。”

    要是司徒拔道要強拿下他(冷血當然看得出來:今晚司徒三將軍帶來的軍士中有幾人是非比尋常的好手)冷血或還可力抗到底。

    不過司徒拔道不是。

    他不動手。

    他隻講理。

    ——但他一開口反而封住了冷血的一切“出手”。

    冷血聽了之後便說:“你們公事公辦不必管我身上是否有“平亂訣”。一案還一案如果覺得我有嫌疑隻要你們能公正公平不冤不誣就扣押我入牢候審又如何!”

    “哦!不!”司徒拔道卻道:“不能因為一點嫌疑就收押冷少俠的我們會照實上報以法辦案冷少俠就稍安勿躁——要是清白無辜自然會還你個公道。”

    然後他就吩咐辦案公差點辦收集血案現場的證據等事。

    同樣的儂指已、阿裏和二轉子本來也絕不相信冷血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來!

    ——何況冷血無論跟老何、老福、老瘦等任何一人都向無怨隙!

    可是這天晚上之後情勢急轉直下流言對冷血是越來越不利了。

    各種對冷血不利的傳說就像蒼蠅現傷口一般一旦出腐味於是都飛繞群集了。

    三幾日間街頭巷尾都盛傳著:

    這“欽差大臣”其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早已跟大將軍有了勾結要不然為何他來了危城一段日子了總是雷大雨小大將軍仍安坐家中秋毫不損呢!

    要不然為何他涉嫌“久必見亭”血案卻仍可逍遙自在並不須收押在獄呢?

    有人說他收了大將軍的巨款。

    因為他在這段時間揮霍無度頤指氣使貪杯好色錦衣玉食連跟他一起辦案的好友:都司監張判和幾名副捕頭都證實有這等事。

    也有人說冷血企圖入贅淩家。

    他對大將軍的女兒有意思。

    ——老何、阿裏媽媽、老瘦、老福等人莫不是與大將軍作對的冷血為大將軍斬除宿敵也是理所當然。

    何況貓貓的裸屍極可能就是冷血逞欲殺人的動機。

    有些太學生也開始不信任冷血。

    他們甚至作出指責:斥冷血一直沒有好好處理他們的狀子。

    ——一直以來他們覺得本來是他們動的訴願結果冷血一來就給壓下去了;堂堂學子聽命於一介武夫他們本就覺得不服氣。

    何況上次危城萬民沸蕩本大有可為的但卻叫一個冷血暫時平息了——誰知道冷血是不是明攻暗護著大將軍?!

    最重要的是:有些太學生們想借此把事情鬧大以俾在亂局掌權這也是人之常情偏在此時擋著個冷血;他們不知冷血若不出現可能立時便殺戮反而覺得冷血從中作梗礙事得很。

    各方麵的流言都對冷血造成壓力。

    大將軍在此際反而為冷血公開辯護。

    “冷捕頭是個年輕人年輕人都難免會犯錯”大將軍慈藹的說:“他一向公正廉明、智勇雙全我信任他請大家也信任他。”

    大將軍這麽一說大家就更不信任冷血了。

    冷血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對方用的不是硬攻而是軟化。

    ——使的不是明鬥而是陰招。

    ——布的不是戰陣而是圍剿。

    最慘的是儂指乙、阿裏、二轉子因為冷血指派他們去抓雷炸雷破才遲了赴“信必見亭”:可是冷血根本沒下這道令。

    小刀和小骨也遭冷血著人“迷倒”:當天晚上他倆姊弟便遭曾紅軍“良心現”救醒了過來並言明“不聽冷血擺布任由他意圖染指小刀姑娘以要挾大將軍認罪”。

    ——這一來便連官府和軍方的正義之士也對冷血失了敬意起了懷疑。

    所有與冷血共事的人都紛紛出來“劃清界線”並指斥冷血的冷酷、殘毒、卑鄙等種種不是。

    其中當然包括了冷血視為同道的張判還有向來跟冷血交好的崔各田。

    這時候二轉子、儂指乙和阿裏情形也不好過。

    阿裏痛喪雙親自是難過得椎心泣血。

    一個人在太難過的時候自然會失去一切判斷力。

    他相信血案是大將軍所為。

    ——偏是那天至少有一百六十人(泰半還是老百姓)在青羊宮那兒看見大將軍在燒香拜神。

    當然這種事大將軍大可不必親自下手不過種種證據似乎都指向——冷血才是凶手。

    阿裏已失去冷靜。

    “但巴旺為了送他上四房山求醫因而送了性命。”儂指乙這時加了這幾句:耶律大哥為了幫他來危城鋤奸結果也葬身此地——都是冷血害人累事!”

    阿裏激動得想馬上就找冷血算賬。

    儂指已也嚷著要去。

    ——要不是有二轉子在他們早已去找冷血晦氣了。

    二轉子眼珠子一直在轉著:“冷大哥也是我們的好友這局麵不如再看定些才出手——我們要是殺錯了人報錯了仇那真正的殺人凶手一定更正中下懷得意非凡了是不是?”

    這句話有反激作用總算勸住了兩個衝動的人。

    而這段日子的小刀和小骨已完全失去了自由。

    大將軍不準他們踏出”朝天山莊”一步理由是:不許他們跟嗜血殺手在一起!

    ——冷血已成了殺手。

    其實他本來就是要當殺手的。

    他自知不適合當一名好捕快。

    他的個性像殺手多於像捕差。

    但他至多是殺手不是“凶手”。

    他沒有殺過“久必見亭”的任何一人。

    不過到現在已幾乎人人都以為他是凶手。

    大家都在懷疑他。

    疏遠了他。

    至此他已完全孤立。

    他知道他的敵手還在“玩”著他。

    他是被“玩弄”者他沒有辦法拒絕再玩。

    除非是對方拒絕再玩下去。

    ——不“玩”下去的時候這布局就會變成了“殺局”。

    他反而在等這一天。

    他寧願痛痛快快的殺一場也總勝待在這樣的悶局裏英雄無用武之地遭人擺布、玩弄!

    寧可戰死不願苟活

    一個有才能有誌氣的男子漢就是要頂天立地的幹出一番作為。如果叫這種人去經曆一般人庸庸碌碌的生老病死從少年迷迷糊糊的過度到中年自中年昏昏噩噩的過度到老年簡直痛苦得要瘋甚至殺掉自己!

    到這時候冷血幾乎已斷定自己當不成一個好捕快的了!

    到了不得已的關頭他不能給這些群小消磨盡了鬥誌隻好讓諸葛先生失望他也要“殺出重圍”去闖一闖以他自己的行事作風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必要時他要去刺殺大將軍!

    ——他現若要憑各種罪證使大將軍伏法不但費時而且全無把握!

    加上大將軍富可敵國上下勾結又有誰敢冒大不韙把他治罪?又能誰敢捋其虎髯跟這種人結仇?

    最痛快、最直接、最幹淨俐落的莫過於是去行刺大將軍!

    他寧願去當一名殺手!

    殺手比捕頭易為!

    ——殺手隻要把對手殺悼就算完成“任務”!

    ——捕快要依法辦事既要懲奸除惡又要服從上令更要平民憤怨實不易為至少不是他可以勝任的!

    到現在他才知道:在生活裏會做人要比會做事更重要;在江湖上手腕高要比武功高更高明!

    他幾乎要認命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名無牽無掛無羈無束的殺手——那該多好!

    如果他是他現在就可以馬上去刺殺大將軍以舒久憋心裏的一口烏氣了!

    他在最孤立的時候隻見這危城裏當官的都比他舒服多了對抗強權的也比他舒坦多了:隻有他自己蹇在那兒不上不下不生不死不痛不快不情不願!

    他覺得在這輔京裏他是個最失意的‘殺手’——一個還當不成殺手的殺手。

    他天性是名殺手。

    ——為何要勉強自己去當捕快?!

    他心頭很恨諸葛先生悉心培植他、予他機會辦這個大案子可是這案子一接上手眼睜睜的看著獸兵屠村無能為力;眼巴巴的看著小刀受辱無法相救;現在還眼白白的看到無辜戰友大半遭格殺還得眼光光的遭人指責、懷疑、誣餡、玩弄於對方股掌之上;自己一出道就如此不爭氣——冷血真有些氣頹:到底自己還適不適合闖這江湖風波惡道!

    他心裏已充滿了挫折感。

    他真不想再幹這捕頭了。

    他要當殺手。

    一個憔悴的殺手。

    一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懷挾恩怨、快意恩仇的殺手!

    一個行俠仗義、以暴易暴的殺手——而不是現在;止戈為武、執法伏法但束手無策的捕頭!

    他要當殺手無非是要證實一點(向他自己、朋友或敵人):

    我未玩完。

    大將軍估計這遊戲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結束這場遊戲了。

    這遊戲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結束否則誰也隻好依照他的遊戲規則玩下去。

    ——這樣玩下去規則是他定的所以隻有他贏沒人能勝的機會。

    他既然收攬不了敵人就隻好殺了他在殺他之前先得摧毀了他——摧毀有很多種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麵牆大可以一塊塊磚的挖直挖到牆倒為止。

    事緩則圓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會使人對這年輕人不滿、生疑而這年輕人的敗筆和弱點也難免會逐漸揭露在他眼前。

    這點他倒不是從武林中官場上或軍隊中學得的而是從兩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擠鬥爭裏悟道的:

    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耆宿詩文俱為一時之絕名滿天下;才子竇狂眠投其門下啼聲初試便已驚才豔羨。

    初時兩人相惜相重。竇狂眠視原高枕為師為父原高枕亦當竇狂眠是他的得意門生、入室弟子。

    不過原高枕很快便不能高枕無憂而且開始寢食難安了。竇狂眠的文名日漸鵲起文才愈見光華快要把他在文林中獨一無二的地位掩蓋了。

    他開始嫉恨這個年輕人。

    他懷疑竇狂眠加入自己門下隻怕是有意借此攀升以期他日能取而代也。

    他也確知竇狂眠的詩才文章絕不在自己之下且還青出於藍且有駿駿然猶勝於藍之勢。

    於是原高枕一方麵暗下通知各路文林同道對此子狂妄應多‘磨練’(當然是為了他好);另一方麵他自己照樣薦舉竇狂眠的文章詩稿——不過布的都是其劣作、舊作或者少作甚至偽作!

    如此一來外表上竇狂眠依然受原高枕看著愛之惜之;但另一方麵原高枕私下力抨竇狂眠的新作無甚新意、敗筆屢屢、不進反退、或為人太傲、猩狂自負、應予以多加鍛練勿使氣焰日張、或甚愛其才惜其不自重自愛不求上進、不肯苦讀已走火入魔無可救藥。等傳言甚囂塵上。

    終於竇狂眠光銷華減、信心日滅更寫不出好文章作不出好詩來於是聲名一落千丈終放一蹶不振隻能當個山鎮小吏潦倒忍隱過活。

    直至後來竇狂眠憤棄筆奮而習武反而開創了期待幫一派!

    大將軍是原高枕好友這事的來龍去脈他盡收眼底隻也不點破心底暗笑:

    看來文林鬥爭你虞我詐卑鄙手段隻怕比武林更烈尤熾!

    他便用了這一招打擊冷血。

    他待冷血越聽從、越信重、越親密便會使人對冷血越是生疑。

    ——所以就算冷血個人潔身自好不接受他的好意也沒有用他一樣能腐化得了冷血。

    能腐化一個人便能摧毀那個人。

    他其實一照麵就已經跟這年輕人交手了隻是這年輕人還不大曉得而已。

    ——對他好。

    ——腐化他。

    ——再使他感到孤立。

    一個人一旦覺得給隔離了、孤絕了、失去人的信任了他自己也會失去信心了這時候便會瀕臨瘋狂——至少會用瘋狂或不理智的手段來挽回自己的信心!

    那就對了!

    一個人一旦瘋狂就容易給擊毀!

    ——擊潰了一個人後還殺不殺他反而成了無關宗旨的事了。

    所以真正有信心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因為無論什麽信心都得要靠他人給予的。人家不給或者忽然轉向了信心便不堪一擊。

    是以隻有壓恨兒就靠信心以毅力、魄力和實力做事才是真的有自信者的作為!

    大將軍一直在等:

    等冷血——

    等他瘋狂。

    一個人全無鬥誌的時候剩下的便是死誌。

    有時候死誌會給裝扮得也是一種鬥誌的樣子。

    ——以殺人來作為解決方法其實便是一種死誌。

    這種法子求死多於求生、求快多於求功。

    冷血果然已開始沉不住氣。

    他已開始‘亂’了。

    他要當‘殺手’。

    他要殺了大將軍。

    ——這就對了!

    對大將軍而言他是‘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隻要冷血前來刺殺他(以冷血之傲必然不會也不敢在未定案前運用他手上禦賜“平亂訣”的權力來“先斬後奏”;他隻能用武林中、江湖上的解決方式:行刺、決鬥或者拚命)他就名正言順、堂而皇之、理所當然、為己為人的下令“鏟除”掉冷血了!

    他像貓捕食老鼠之前必先恣意玩弄一樣——他要作弄對手玩弄冷血。

    ——玩殘他!

    然後才殺死他!

    他在等。

    等冷血來殺他。

    等到冷血來殺死他他就可以殺冷血了。

    冷血終於來了。

    ——他真的來了。

    來殺驚怖大將軍。

    ——他當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已給敵人算定了算死了包括他這一場行刺!

    這當兒不止是大將軍在等冷血有所行動。

    另外一個人也在等。

    一個殺手。

    ——一個真正的殺手。

    不但這殺手在等。

    他手上的武器也在等。

    ——他手上的兵器永遠是一個問號!

    如何殺死大將軍?

    一、闖入“將軍府”。

    ——不可這樣的話擺明了目無法紀就算冷血不在乎擲棄自己的名聲與生死但絕不能不顧全諸葛先生的威望。

    二、潛入“朝天山莊”。

    不能因為“朝天門”門禁森嚴而且冷血此際確是不想去麵對小刀和小骨兩姊弟——尤其是小刀要是撞上了怎麽辦?(這時候他並不知曉小刀久未見他不是因為誤會他而是根本身遭大將軍的軟禁。)

    三、趁驚怖大將軍出巡之際行弑。

    ——他隻有這樣了。

    “恰好”大將軍在十一月初八那天要上“佛祖廟”去燒香祈願:他可沒忘記當年曾得“菩薩庇佑、出警示”致使他能一舉格殺佛相後的殺手。

    因為當天方位利於東南不利於西所以在進廟前一晚先行入住“養月庵”焚香吃齋敲經念佛一宵再由“養月庵”大門出便是東南位出門大利是以借宿來改變方位趨吉避凶。

    ——‘養月庵’就是當日‘太平門’梁家和‘下三濫’何家生過一次重大衝突以致兩派門下日後定下:“遇梁斬梁遇何殺何”的生死約之所在。

    既然大將軍到了“養月庵”這顯然就是刺殺他的最佳時機。

    冷血半夜潛入了“養月庵”掩至“水月軒”。

    他比時間的腳步還輕。

    比狐狸的身法還靈。

    比貓還無聲。

    ——但他的氣勢要比豹子還更具殺力。

    在“水月軒”案前支頤的正是大將軍!

    冷血的手按在劍把上。

    隻有他這一劍往大將軍的後腦刺出去便可以結束大將軍罪孽的一生了!

    ——這一劍他要不要刺出去?

    一直似有一股很大的誘惑要使冷血刺出這一劍。

    ——殺了大將軍!

    ——殺了他!

    一一一殺!

    但冷血的心裏卻涼涼的掠過了一句話:

    “答應我無論是在怎麽樣的情形之下都要給我爹爹一個分辯的機會。”

    那是小刀對他的要求。

    當時冷血已答允了她。

    冷血不願失信。

    ——何況他也不願自後出劍而不先作警示:

    那就算是一個殺手該做的事也不是他冷血會做的。

    所以他低叱一聲:

    “淩大將軍你做的好事!”

    驚怖大將軍並沒有回身。

    也沒有動。

    ——甚至也不震顫!

    他這麽定?!

    這般冷靜?!

    冷血瞳孔收縮。

    心跳加快。

    手握緊劍。

    “淩落石你還不回頭受死!”

    大將軍依然紋風不動。

    冷血忽覺心跳如雷般。

    他還聞到一種氣味。

    死味。

    這時候他就聽見有人頗為惋惜的說:

    “可惜你並沒有刺出這一劍否則這假人就會吸住你的劍並出七十八種暗器同時把你連同這地方一齊炸毀。可惜可惜。”

    語音相當無力。像一個人根本中氣不足。又像小蟲在學人說話。聲音自從案前那“大將軍”傳來。冷血知道不是。

    ——那確不是大將軍。

    他知道他自己已經“中伏”了。

    他也感覺到來的人便是當日一直追蹤他的人。——“大出血”屠晚。

    他知道來的是屠晚。

    可是屠晚並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聲音來自那“大將軍”人在那裏完全不可捉摸。”

    冷血的眼神變了。

    他的殺誌消失了。

    改成鬥誌。

    ——種野獸落網負隅時的鬥誌。

    ——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力量。

    冷血的手緊緊握在劍柄上。

    他的劍沒有鞘。

    他握得那麽緊。

    那麽實。

    那麽用力。

    就在這時候有一種細碎的、細微的、細遝的呼嘯之聲仿佛自亙古的夜暗裏傳來。

    不但傳來而且是直飛了過來。

    這樣聽來這聲音仿佛還帶著歲月和死亡一齊來造訪。

    這聲音不可抗拒。

    直到它擊碎了窗:

    現出了它的原形——個問號。

    這個開天辟地的大問號正劈頭劈麵打向冷血!

    不能避。

    不能躲。

    無法避。

    無法躲。

    不能招架也無法抵抗。

    ——這天地間的大問號!

    你曾問過天問過地嗎?也許天地間有些問題你隻能夠把它交回給蒼天大地人是永遠無法作答的。

    冷血沒有避。

    也沒有躲。

    ——事實上他也避不開躲不了招架不來。

    “啪!”的一聲他已捏碎了劍柄。

    他的手一振他已化作一道白龍“嗡!”地疾飛了出去:還向著那“問號之椎”攻入之處——那兒正隱閃著兩朵寂寞的紅火!

    冷血中椎的同時也聽到對方的一聲悶哼。

    “颶!”地一聲那問號神奇的出現但也神奇地收回窗外的暗夜裏去了。

    就像一頭尾皆不見的神龍。

    所不同的是冷血的劍沒有“收”回來。

    夜又回複了它的寧靜。

    燈靜。

    燈殘。

    燈豔。

    冷血聽到自己汗滴的聲音。

    還有血滴的輕響。

    ——對方也受了傷。

    ——自己更受了傷。

    ——傷重。

    ——但敵人並沒有走。

    ——敵手還在這裏。

    ——因為他還聽到鼓聲。

    ——鼓聲就響自自己的心裏。

    ——他還聞到死味。

    ——死味就自自己身上出。

    ——對手在等。

    ——等待下一次攻擊。

    ——自己也在等。

    ——等待對方下一次的攻擊。

    血在流。

    傷在燒。

    ——天啊!下一回的攻擊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次第怎的一個?字了得!

    “蓬!”地一聲冷血所站之處的屋頂上突然擊落一個大問號。

    冷血急躍開。

    但那一椎卻恰好擊在冷血急躍的身形上。

    冷血身形一挫突然跪蹲左手如劍一掌插入地下。

    ——他不向屋頂反擊而陡攻向地下!

    地下一聲氣若遊絲的悶哼。

    “颶!”的一聲問號之椎也疾收了回去——它自屋瓦擊下卻在裂開的地上收了回去!

    然後有一個聲音開始是響自地底很快的便轉到屋外傳來:

    “交給你們了。”

    冷血輕噓了一口氣。

    ——至少對手也傷得不輕。

    可是自己的傷更重。

    就在那時那“大將軍”疾轉過身子來一掌印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陡然受襲本來要避但沒有避看似要擋但沒有擋!

    他硬捱這一掌。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一吐他反而激出了鬥誌!

    ——一受傷反而更加勇猛!

    那人一招得手冷血立即反擊。

    ——按照冷血反擊之勢那人絕招架不了三招。

    但那人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口痰盂。

    冷血一見退。

    因為他知道那是楊奸的成名武器:

    ——痰盂一出莫敢不從!

    來人正是楊奸。

    同一時間屋子裏五個方位出現了五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除了凶狠的神情之外相同的是:他們臉上不是結滿紅斑就是黑斑不是滿臉黑痞就是滿臉膿瘡或是滿臉汗斑!

    ——斑門五虎五大皆凶!

    另一人自屋頂的破洞裏徐徐落下。

    月色和著燈色一照那人滿臉胡碴子滄桑中帶點玩世不恭、諷世不羈正是“有影無蹤”崔各田。

    來了。

    ——來了。

    冷血已經給包圍了。

    要是他受傷不那麽嚴重或許尚可一戰。

    ——此刻包圍他的盡是武林好手要活命已斷無可能。

    ——除非是拚命。

    ——拚得一個是一個。

    “冷血!”楊奸鏗鏘有力大義凜然的道:“你怙惡不悛殺人滅口行弑將軍罪該萬死!我們在這裏先誅殺你!”

    他一麵說一麵揚起痰盂就像一位得道高僧在宏揚他的法器一般。

    失血過多的冷血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那兩椎傷得重!

    ——那一掌也傷得不輕!

    現在的他隻求殺得了一名仇敵已是心平了。

    可是在此時此境就算要殺卻一名強敵恐亦難以如願。

    第一個動的是崔各田。

    ——一直以來崔各田都表現得跟他甚為友好。

    而今崔各田卻搶先出手。

    他的拐杖當頭劈到!

    冷血奮力招架。

    ——崔各田的功力絕對要比他一向估計的好!

    更可怕的是崔各田的腿。

    ——崔各田本是個跛子。

    ——就因為他是跛子他的腿法越是難防。

    他的腿功遠勝於他的杖法。

    冷血著了一腳飛跌了出去!

    “斑門五虎”一齊竄了出去。

    ——奇怪的是冷血卻在這一刹間不見了人影像是消失在夜空裏。

    楊奸也掠了出來下令:

    “追!一定要把他抓回來不管死的活的!”

    於是楊奸、斑門五凶、崔各田立即分頭去“追”。

    ——誰見著已身負重傷的冷血都有足夠的能力對付他。

    ——誰找到冷血都得馬上通知大家。

    重傷的冷血是折翅的鳥——朝天山莊的主持“陰司”楊奸負責這項誅滅冷血的行動他有把握令冷血插翅難飛。

    他們各自飛縱搜索。

    ——他們諒冷血逃不了!

    崔各田卻是折返。

    他一腳把冷血自大門掃飛出去。

    他卻轉向庵後。

    他很快的就找到了冷血。

    冷血正冷冷的盯著他眼神就似兩道冷劍。

    他乍見崔各田卻不動手反而陡問了一句:

    “你到底是誰?”

    ——他著了一記對方的飛腿飛了出去但飛向甚奇:竟能借力折入庵後且身上全無因中腳而受傷!

    ——這說明了一件事:對方完全無意傷他!

    崔各田曬然一笑。

    淡月下他亮出一物。

    冷血失聲:“平亂訣!”

    ——那竟是另一麵“平亂訣”!

    崔各田中指朝天淡淡地道:“神州子弟今安在?”

    那是諸葛先生的暗號。

    冷血吸了一口氣:“天下無人不識君……你你你你你就是三師兄……”

    崔各田迅把身受重傷的冷血帶離臥虎藏龍的“養月庵”而折去“久必見亭”。

    ——這時候冷血始知這位“三師兄”的輕功不僅可怕簡直高得可驚可駭可怖!

    在亭心崔各田邊為冷血裹傷療傷邊對這在黑暗中尤自激動未平的“小師弟”道:“我是追命原名崔略商經“世叔”諸葛先生任命待在驚怖大將軍手下當“臥底”做的跟你是同一類的工作但方式、手段、身分不一而已……也許就是因為你吸住了他大部份的注意力我才更能接近他。”

    冷血苦笑道:“……三師兄……我這回是一敗塗地對不起世叔……我……我可是做錯了?可連累了大家?”

    “世上那有連累不連累的事?隻有情願不情願而已!隻要情願受牽累隻是一種榮幸!”追命自襟內掏出一個小葫蘆拔掉葫蘆的軟塞咕嚕嚕的仰脖子喝了數口酒:“你可知道在他們麵前為了不令他們生疑別的都容易就是要我少喝許多的酒這點也太為難!”

    冷血仍是憂心忡忡:“我現在已成了嫌犯……已沒資格再當捕快了!”

    追命閉上眼像是“回味無窮”好半晌才道:“你的案子仍有生機。”

    冷血慘笑:“三師兄別安慰我了能證實我清白的人都死光了。”

    追命道:“我查過了……可能還有一個人證。”

    “梁取我麽?”冷血仍沒精打采:“雖一時找不到他的屍身不過多半已沉入湖底。”

    “不還有一個活口……”

    “?”

    “當晚還有一個人受了同樣的傷向上太師求醫……據上太師驗證此人所受的傷與那晚“久不見亭”血案屍身上留下的傷痕是為同一利器。”追命悠然補充了一句:“上太師的人品如何姑且不論但其醫術高明確是屈一指。”“……那人也是傷在同一天晚上?!”冷血幾乎沒跳了起來。

    “所以他可能知道這血案的來龍去脈——況且他也還沒死。”追命有力的點點頭道。

    “那麽……”冷血兩眼再綻放了奮悅的光芒:“……他是誰呢?”

    “小相公。”

    “小相公?”

    “鷹盟‘三大祭酒’之一‘小相公’李鏡花。”

    “她?!”

    “——所以找到李鏡花可能便知此案端倪。我看你現在身上的傷跟那晚久必見亭血案凶器如出一轍。”

    冷血雙眉一軒:“‘大出血’屠晚?!”

    追命沉重地道:“據我所知不僅‘四大凶徒’中的‘大出血’屠晚已加入大將軍麾下連‘小心眼’趙好也正取道危城。”

    冷血一聽反而激起鬥誌:“好那怕四大凶徒一並兒來咱們也決意跟他們鬥下去不死不散。”

    追命語重心長的問:“你可知道為何諸葛先生要派給你這樣一件辣手任務?”

    冷血惶愧的道:“……我有負世叔重托。”

    “倒不是成功失敗的問題而世叔也不是一個注重俗世間成敗的人。”追命語氣略帶調侃的道:“據我所知他派你來仍很不放心著我來接應你怕你為大將軍所趁。的確你也給大將軍所困所惑且給激怒了所以才一時衝動為人算計。你看大將軍尚未親自出手已把我的好師弟整慘了……這樣日後怎能辦大事呢?你這樣貿貿然去殺他跟他拚命隻會拚了自己的小命這其實是一個考驗你應以此為戒:你這樣衝動當殺手尚可但當捕快則尚須多加磨練。”

    冷血聽得甚為惶驚低道:“是。”

    “跟惡人、壞人、奸人的鬥爭是永遠不會完結的這裏的鬥爭更是沒有完的這不是一時的事。”追命喝了兩大口酒望著冷血也望著他背後湖心的月色道:“不過隻要你不肯趁風轉不願意屈服不背負初衷就得苦鬥下去且不要激動不能夠心酸。”

    “跟惡人鬥是長期的惡鬥所以一定要保持歡快舒坦的心境要有長久的鬥爭下去的體魄才能與之不死不休的鬥下去。”追命拍拍酒囊道:“所以你不要太緊張繃得太緊弦也易斷!你看我與那一群狐群狗黨日夜為伍收集罪證明查暗訪虛與委蛇爾虞我詐不放輕鬆點如何能活下去?壺中日月長幸有此物夜半無人時助我乘風邀月其樂融融。”

    冷血坦摯的說:“我不喝酒我也不喜歡飲酒。我喜歡與人惡鬥惡鬥反而讓我放鬆!”

    “每個人都有他排解緊張的方式你有你自己的不必學我!”追命嗬嗬笑道:“世叔一直都十分重視你。他說你是他最後收的徒弟而且也是最可愛的一個!”

    他有力的按住冷血肩膀望定他一字一句的說:“你可不要令他老人家失望。”

    冷血執住追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中一熱一向倔強的他幾乎掉下淚來。

    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絕不寂寞。

    ——既然還有三師兄這樣的人就有二師兄、大師兄……還有世上許多師兄師弟跟他誌同道合同一陣線。

    而跟惡人的鬥爭到底還是沒完沒了也不完不了完不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