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背後射來的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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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靖臨看胸前一片鮮紅,臉色蒼白了起來,卻對驚慌的雲鳳弦微微一笑:“沒事,隻是舊傷,剛才射箭時用力太大,傷口迸裂了。”他一邊說,一邊翻身上馬。

    雲鳳弦皺眉叫道:“你先看看傷勢再說。”

    “這點傷是小事,暫時顧不得了。”衛靖臨衝雲鳳弦點點頭:“陛下先同皇後去安全所地把!”他說完不再遲疑,調轉馬頭,繼續往喊殺聲傳來的方向趕去。馬跑得飛快,身後還有雲鳳弦的大叫呼喚道:“等等我,我們一起去,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衛靖臨無聲無息地按了按胸膛,卻不回答身後的呼喚,隻一逕催馬狂馳,也不理胸前裂開的傷口,血漸漸將整個胸膛都染作鮮紅。那個深沉的夜色裏,刺入胸膛的一劍,到現在也沒有好,隻是傷勢作時,心痛倒比傷痛深。

    風紫輝忽然遇到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看著驚鴻一刀向他劈去,風紫輝的雙眼閃現綠色流光。

    驚鴻隻覺心神都被這異樣的顏色所懾整個世界變成五顏六色的。她心中一震,心下懷疑風紫輝正在用風靈國的密術,借用這古怪的綠瞳施展出來。她驚訝地怔了怔,手握寶劍往空處一劈。聲音震蕩天地,破開虛迷空執,劍氣勁猛強橫,劃開滿天綠光。

    驚鴻這時才覺神智一清,眼前俊美強大的強敵,仍舊隻是平常閑立在她的麵前。驚鴻心中暗驚,回思方才短短一瞬,那人眸中螢光耀目,竟能讓人駭破心魂。

    以她此時的武功定力,都被懾得心誌動搖,若非及時震醒自己,還不知陷進怎樣的幻象之中,思來不覺暗出一身冷汗。

    風紫輝如何有驚鴻想得那般輕鬆,他全身的經絡因為強行吸收了雲鳳弦體內的古怪氣息,先已是一傷。而今,他更為了阻止驚鴻的動作,釋放了體內的大部分的風之靈氣,體內的經絡已經是強弓之弩,他不禁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他竟然會為了雲鳳弦那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驚鴻一劍在手,其銳無人可擋,此時此刻卻被風紫輝方才眸中異樣的光芒震住,一時竟不敢進擊。

    風紫輝既無動手之力,也知隻要一動,就會被這強大的高手看出虛實,所以隻是負手而立,對驚鴻的劍鋒冷眼旁觀,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從小便是生活在無欲無求之地,心中本來就無生無死,若不是雲鳳弦連番來的偷窺、偷吃……他的思緒又怎麽會混亂無章。經過幾日的凝思,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此刻他心平如鏡,就這麽坦然而立,反而讓人錯覺他的強大無比,所以才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任何攻擊。

    驚鴻用盡心神卻找不出風紫輝一絲破綻,竭盡智略竟然無法把握到他呼吸的節奏、心跳的度。這個人明明就在眼前,仍然隻覺是一個虛空,仿佛她手中的這把劍,就算對著他當頭砍下去,也隻能砍中一個虛空。而砍不中的結果會是怎麽樣的呢?眼前之人的反擊,將會有多麽強大?

    驚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更加興奮起來,熾熱的鬥誌在她眸中燃燒,但她越是如此,越加不敢妄動。

    四麵都是軍兵,從遠處跑來的百姓們,也提著他們簡單粗糙的武器趕到。但驚鴻執劍而立,縱然是滿身傷痕,卻有一種無形威勢,讓人不敢前進半步。此時,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看出,驚鴻是在和性德對峙。

    兩個人都沒有動手,但是所有人都感覺到,這一動手,必是石破天驚。不出手時的氣勢,已經迫得旁人心跳加,汗出如雨,這一出手,真不知會是何等驚人。

    就連雲昱風被侍衛拖得退出了十幾步,他卻又一甩手掙開了侍衛,複又回頭凝視驚鴻與風紫輝的對峙。

    程一在他的身邊焦急地催促道:“王爺,乘此機會……”

    “不,本王一生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不曾逃跑過。就算是現在也不會生這樣的事情……”雲昱風眼睛凝視驚鴻,眸中有足以撕裂長空的光芒閃動。

    程一料不到他在這個時候使性子,氣得臉色鐵青。

    這時驚鴻已完全顧不得她自己要刺殺的目標了,長劍遙指風紫輝,雖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強烈的刀氣卻一直向風紫輝湧過去。若是旁人,早就被她的氣機鎖定,隻要心誌一有動搖,真氣稍有震蕩,她就會立刻揮劍進擊。

    但風紫輝的存在,卻恍如一個幌子,好像隻是天地間的一個幻影,任你如何施展,也完全無法用靈力去感應到他。要是旁人,麵對這樣可怕的存在,早已沮喪無比萌生退意。可是驚鴻素來心誌堅定無比,不但不會為之動容,反而不住催動體內靈力,一旦靈力達到巔峰,便是她不顧一切,再次揮劍的時候。

    這一點風紫輝如何不明白,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驚鴻體內真氣的流動,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卻完全無力去應付。隻能是十分清醒地看著預期中的死亡,一絲不差的來到麵前。

    而這段時間,程一費盡了唇舌要勸走雲昱風,雲昱風卻毫不動容。程一氣得極了,正要下令采取抗命手段,硬把雲昱風拖走,耳旁忽聽呼嘯聲起,又似有無數聲驚歎,在同一時刻響起。

    驚鴻的劍,終於揮了出來。

    衛靖臨馬快如電,一路直奔行殿。

    後麵是雲鳳弦大呼小叫,古奕霖也都策馬緊追。

    漸漸接近行殿,看到滿地的鮮血和屍體,雲鳳弦差點沒從馬上跌下去。

    古奕霖的元氣還沒有恢複,這種淒慘景象卻是一次看到,也不免嚇得麵無人色,控著韁的手有些軟。

    兩個人都不由自主都放滿了馬,尤其是雲鳳弦,麵無人色,氣息奄奄,看起來,比地上的屍體還不像活人。

    隻有衛靖臨,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直衝過去,衝進行殿外已經散亂不堪的軍陣之中。遙遙望見,行殿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揮劍欲劈。他不及多想,動作奇快的抽出一支箭,拗斷箭頭,然後,在馬上一彎腰,一探手,從一個弓箭兵手中奪過一張弓,弓彎如月,箭似流星,直射向驚鴻的後心。

    所有的動作,幾乎都是在一眨眼之間,就已經完成了。

    驚鴻此時此刻把風紫輝視為平生大敵,正當她凝神而立,劍勢欲劈之時,罡風大作,令得她衣皆飛,仿似天魔降世。

    無數觀戰之人,盡為這一劍的威勢所震。卻沒料到風聲呼嘯,竟然有一支箭從後方射來。

    驚鴻雙目緊盯風紫輝,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右手劍勢盡不止,左手往後一拂,就似背上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無比彈在射到的箭頭上。長箭被震得以幾倍的度,往回激射。

    驚鴻一指彈中箭尖時,忽覺有些不對,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至極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最珍貴、最美麗的東西,在這一刻,要被她親手毀滅。

    這感覺如此清晰,如此痛楚,又如此熟悉,就似不久之前的一個夜晚,她一劍刺向……心頭狂震之間,驚鴻出一聲鳳凰泣血地唳聲,本來往前劈出的劍,竟然硬生生回收。

    這竭盡全力,毫無保留出的一劍,要強行收回,那狂猛無倫,正在全身激湧的真力要硬行頓住。一絲豔紅色彩忽然從她臉上浮了起來,強大的反挫力,使得她往後連連退去。

    讓眾人跌破眼鏡的是驚鴻她不但不運功穩住身子,反而藉著反挫力往後回躍,直往殿外而去。

    剛才那支箭從殿外射來,因受到她指力而往回激射,度快上數倍,快得就算是最靈巧機敏的人,也會因躲閃不及而中箭身死。不過驚鴻的身形卻比箭還要快,往外掠去。

    這快疾無倫的變化,在交睫中生,殿外無數官兵,手裏的兵器都還沒抬起來,腦子裏還沒弄明白生了什麽事,隻覺勁風撲麵,驚鴻已子身旁掠過,掠出包圍圈。她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了那支離射箭者胸膛不過半尺的利箭,然後才雙足落地。直到這時的她才現,這支箭,原來早已被折去了箭頭。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剛才一指彈到已經折掉箭頭的箭尖處,才會感覺不對勁。

    這支沒有箭頭的箭,由弓上射出隻會撞傷人,不會取人性命,可受她一指之力,所蘊力道奇大,卻足以穿胸裂腹。在她覺感覺不對勁後,她的腦子還沒想明白生了什麽,心靈卻像已預知了一切,身體更是不由自主地追了出來。直到現在,理智回歸身體,她才明白自己拚著受內傷,棄大敵於不顧,當著敵人的麵,冒生命危險回掠,為的,隻是救一個用箭射她的人。她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無奈的歎息一聲,耳邊卻聽到另一聲歎息。

    “你受傷了。”聲音裏滿是關切,但那聲的人,卻在馬上張弓搭箭,指著她。

    這一次,箭上箭頭仍在,寒氣甚重。與驚鴻距離不過三寸,她受傷的胸口幾乎可以感受到箭上的森寒。

    抬手張弓的人,沒有絲毫收弓的意思,卻對她說著問候的話,眼睛裏,也是無比真誠的焦慮與關懷。

    驚鴻為救衛靖臨而放棄殺死強敵,甚至甘在最可怕的敵人麵前露出絕大破綻。而今,他指間還夾著差一點穿過衛靖臨胸膛的箭,衛靖臨的弓箭,卻已指向她的額頭。

    驚鴻冷冷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額頭就頂上了衛靖臨的箭尖,卻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

    衛靖臨的手卻顫抖了起來,但弓仍穩穩張開,箭尖仍牢牢對準她:“收手吧!”

    驚鴻凝望衛靖臨,淡淡地道,“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衛靖臨臉色慘白,眼神堅定地道,“不管如何,我站在天下蒼生這一邊。”

    驚鴻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大笑起來,“原來我竟已是禍害蒼生之人了。”

    衛靖臨神情慘然,手上一顫,看起來幾乎連弓都握不住了,但箭,卻仍抵在驚鴻的胸前,箭尖因為主人的顫抖和驚鴻大笑時身子的振動,而刺進驚鴻的額頭,血立時染紅了箭頭。

    驚鴻卻像沒有感覺一樣,眼神深深地凝視衛靖臨的胸口。

    衛靖臨胸前滿是血,綠色的衣襟已經紅得觸目,整個前襟全染紅了,卻還明顯,仍有更多的鮮血,從胸口濕透衣衫。

    驚鴻忽然記起了那一夜,她一劍刺向衛靖臨的胸膛,雖然後來因為不忍而收劍,卻已在他胸前留下了又深又長的傷口。那一夜,血流了一地,她卻連頭也沒有回地離去了。獨留那個受傷的少年,悄悄收拾一切,遮掩一切。事後,甚至不曾請過大夫看傷,還要裝作沒事,應酬各國的王公貴族,出席各種惱人的宴會。

    眼前這個虛弱的少年,一直喚她為姐姐。她曾暗自誓,要護他一生一世周全。到最後,她卻將劍尖刺進了少年的胸膛。驚鴻心中一傷,本來的激揚鬥誌,越挫越強,百折不回的心,忽然軟了下來。

    她長歎一聲,回頭望向宮殿。宮殿前,一群百姓拿著棍子鋤頭,個個如臨大敵的樣子;兵士們已密密層層,重新布下防護圈。宮殿內,那個突然跳出來的絕世高手,表情依舊淡淡。

    如今她身心皆傷,剛才又為救衛靖臨,內力受挫,受了極重的內傷,要再衝進去,怕也不易了。思到此,她淡淡地望了衛靖臨一眼,信手拋開了手中的劍,翩然離去。

    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眾人的麵前。可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敢向她射一箭、揮一刀,就隻能任由這一身是傷的她,一步步緩緩地離開。

    衛靖臨眼見驚鴻消失在天邊的身影,這才雙手一鬆,弓和箭砰然落地,雙手像要斷掉一般的沒有知覺。他伸手輕撫胸口,身子晃了幾晃,終於支持不住,從馬背往地上滑落下去。

    雲鳳弦因為怕血,遠遠在後頭沒及時跟上,可是遙遙望著衛靖臨坐不穩馬背,一時著急,顧不得漫天血腥,催馬狂奔過來。眼看衛靖臨跌倒,雲鳳弦自馬上躍起,終於及時扶住衛靖臨,沒讓他倒在地上,同時擔心地大聲喊道,“衛靖臨,你沒事吧?”

    驚鴻的身形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驚鴻遠去之後,雲昱風分開眾人,走到宮殿外,望著抱住衛靖臨的皇帝雲鳳弦,眉峰微皺。縱他智深如海,也實在想不通,為什麽這個理應希望自己死掉的皇帝,會派一個侍衛來,阻攔一次本來可以成功的刺殺?

    現在,又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軍隊麵前?

    此時,雲昱風身後是無數軍隊,站在他對麵的雲鳳弦卻手忙腳亂地抱著一個滿胸是血的人,驚慌失措四周盼顧。

    不遠處,古奕霖眉峰微皺,最後他輕歎一聲,躍馬衝過去。地上到處是殘破的屍體,馬蹄踏起的鮮血幾乎濺到他的衣角。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像是隨時會坐不穩倒下似的,可馬的度卻沒有慢上分毫。直到雲鳳弦身旁,他一躍落地,與雲鳳弦並肩站在一處,麵對雲昱風背後的無數兵馬。

    衛靖臨於此時對雲鳳弦一笑,有些虛弱的說:“不用擔心,我,我隻是失血太多。”

    雲鳳弦略放了點心,側頭看了古奕霖一眼。

    二人相視一笑,心中竟莫名得有些甜美的滋味糾纏上來。

    雲鳳弦似吃下一顆定心丸般,抬頭望向雲昱風:“小皇叔,幸虧你沒事。”她的關懷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雲昱風心中雖有千萬懷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微臣沒事,多謝陛下的關心。”他說話時,一步步慢慢走來,身旁數千精兵也自然而然跟隨著他移動。

    古奕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卻覺有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他即時抬眸望著雲鳳弦,臉色雖仍蒼白,神情變得堅毅起來。

    風紫輝也慢慢走了出來,因身份問題,他不便越過雲昱風,隻是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程一臉色連變,好幾次把手微微抬起,又緩緩放下來。

    驚鴻的武功之高,已遠他的意料,而眼前這個風紫輝,可是可以和驚鴻相匹敵的人物,如果貿然下手去殺皇帝,這風紫輝情急出手,怕也會傷及雲昱風的性命。

    以程一的冷酷決斷,竟也猶豫不定起來。

    雲鳳弦卻似渾然不覺危險,看到風紫輝後,高興地衝他揮手,大聲喊道,“阿風,我就知道你最可靠。”

    風紫輝眼前雲鳳弦此時的表情,竟會有苦笑的衝動,甚至有些壞心眼地想,如果告訴她自己完全失去了力量,不知麵對這幾千精兵,她還能不能笑得這麽開心。

    雲鳳弦豈會知道風紫輝此時的心思,笑吟吟對雲昱風說:“小皇叔,見到你平安,朕也放下心來,對了,紫輝有沒有把信遞給你?”

    雲昱風看雲鳳弦臉上雖有笑容,卻笑得有些勉強,臉色極其蒼白,雖然扶著衛靖臨,可看表情,倒像比衛靖臨還虛弱一般,心中更加懷疑她在動什麽鬼心思:“什麽信?”

    風紫輝這時才把雲鳳弦交給他的信雙手遞給雲昱風。

    雲昱風帶著重重疑問,接過來展開一看,臉色驚愕,眼神更是一片迷茫。

    程一從不曾見雲昱風流露過這樣不解的神態,心中不由一緊,暗中猜想那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麽。

    雲鳳弦大聲說:“小叔,麻煩你照我信上說的做,好不好?”

    雲昱風眉峰一軒,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最終是動容,“陛下……”

    “小叔,看在我幫過你一回,你就答應我吧!”雲鳳弦更是語意哀求道。

    雲昱風心念電轉,雖怎麽都猜不出雲鳳弦的心思,但的確受了風紫輝的救命之恩。所以他略略沉吟,終於點了點頭。

    雲鳳弦心中大石放下:“多謝皇叔。”又回頭衝古奕霖微微一笑,道:“奕霖,你也別擔心,我沒事,隻要睡一會兒就好。”

    古奕霖一怔,卻見雲鳳弦把眼一閉,麵白如紙,直挺挺往後倒下去。

    流了滿身血的衛靖臨沒事,倒是她這個連頭皮也沒擦破一片的皇帝,在無數人麵前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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