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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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地雲鳳弦身邊的古奕霖眼角餘光撇到雲鳳弦癱軟的身子,連伸手扶住雲鳳弦,“你,這是怎麽了?”

    衛靖臨勉強撐著失血過多的身體,磚頭看著半依在古奕霖身上的雲鳳弦,“他,他是不是手上了?”雲昱風也低低叫了一聲,上前數步又想到不妥,忙站定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雲鳳弦。他身後的士兵們一時嘩然,陣形瞬間大亂。

    程一眉頭緊皺,隻覺眼前變化太過迅急,以他的才智,竟然會出現力竭智窮之感。

    無分敵我,無關立場,因為皇帝雲鳳弦的忽然暈倒,所有人都亂了方寸。

    風紫輝一徑走過來,把雲鳳弦從古奕霖懷中接過,漫不經心地將手放到雲鳳弦腕脈上,沉思片刻道:“她沒事,隻是暈血而已。”

    “暈血?”無數人出驚呼,其中甚至包括深藏不露、定力過人的雲昱風。

    “對,她暈血,這裏血流滿地,她能堅持到現在才暈,已經很了不起了。”風紫輝說得輕鬆平淡。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卻都升起一種想把人痛打一頓的衝動,甚至連古奕霖都不例外,(.rbook.net)至於大家想打的,到底是雲鳳弦還是,就沒有人知道了。

    風紫輝好像一點也沒有現自己隨便一句話給別人的刺激,被幾千個人殺人的眼光盯住,他卻渾若無事,隻淡淡對雲昱風道:“王爺既答應了皇上,就輕依約行事吧!”

    雲昱風點了點頭,沒說話。

    程一上前低聲問:“王爺,到底什麽事?”

    雲昱風把手上的紙條遞過去,程一一看,任憑他智深如海,此時也不由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意思?”

    “挑十個身材差不多的士兵過來,我們換衣服。”雲昱風淡淡吩咐:“派個機靈的人回去傳話,就說我已身死,到時謊言該怎麽編,就看他自己有多聰明。這裏的將士看好時機,一起大放哀聲。”

    程一點點頭,又道:“工部侍郎夏滿也是隨駕行獵之人,此時應該就困在四處的捕獵網之中,就找他吧!”

    “好,你來安排。”

    禮部侍郎夏滿是朝中諸臣中,較傾向於雲昱風之人。此次隨駕行獵,也是打算在必要時出麵,表態支持雲昱風的。不過,雲昱風此番行動,既有弑君之意,若無必要,也不願把手無軍隊的任何文臣拉下水,多染一層汙名。所以,雲昱風並沒有用他,甚至把他也像別的官員一樣,用獵網圈起來,使他不能自由來去,倒也避開了事端,不影響個人的清白。

    夏滿身邊的隨從不多,不過七八人而已。為了破壞老姑的鋼網,費了好大的勁,等到把鋼網弄破時,隨從們大多已筋疲力盡。夏滿擔心大局不知變成了什麽樣子,人坐在馬上又急又怒:“全都給我起來。”

    “夏打人,他們既然已經累了,就讓他們休息吧!我們護衛打人回去見駕。”從容而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夏滿一怔猛然回頭,倏地瞪大了眼,張開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眼前一排占了七八個士兵,可是幾乎個個是熟人。

    從左到右看過去,分別是,攝政王、程一,三個是臉色有些蒼白的雲鳳弦,四個居然是皇後娘娘......

    夏滿已經沒力氣去分辨五個人是誰了,抬拚命揉眼睛,幻覺幻覺,一定是太累、太辛苦、太焦急,所以眼花了。

    雲昱風搖搖頭,歎口氣,又叫了一聲:“夏滿!”

    夏滿再次把眼睛瞪得老大,仔細的看下去,終於確定,不是眼花,不是幻覺,這是真的,這居然是真的!在他以為這兩幫勢力正打生打死時,皇上和攝政王居然全穿了小兵的衣服出現在他麵前。

    他呐呐的張開嘴叫:“皇......”

    程一即時身子一閃,一掠上馬,就坐在夏滿身後,一手掩著他的口,悠悠道:“打人,你累了,別多說了,我們護送你回去見駕,如何?”

    夏滿愣愣望著程一,愣愣再看向馬前一大堆的大人物,然後愣愣的點頭。

    於是,工部侍郎夏滿,就在一群來頭大得不得了的小兵護衛下,回到龍旗飄揚的天子行院處。

    這時,雲昱風的死訊才剛剛傳到不久,其他在別處被困的人也都紛紛趕到,皆來參拜太後。

    人人心慌意亂,亂糟糟一團中,夏滿擠到前麵去拜見鳳駕,誰也不會注意後麵幾個低著頭的小兵。甚至沒有人覺,在遠處,有幾百名悍勇的軍士正悄悄潛近,隨侍準備在生意外驚變時,用生命保護雲昱風的安危。

    雲昱風扮做兵士,低著頭,站在後方。以他此刻假扮的身份,無法接近古凝寒,甚至連進入由古凝濘親信所布的防護圈的資格都沒有。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聽到在行院正中處,那母儀天下的女子,冷血無情的一句話:“他終於死了。”

    雲昱風心間一冷,悄悄抬眼望去。

    隻見古凝寒笑意冰冷,徐徐站起,目光掃視眾人:“國賊今日喪命,眾卿,怎麽都不見歡喜?”

    雲昱風心中一片冰涼。

    雲鳳弦卻是當場一愣,耳旁響起風紫輝低微的隻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這回你弄巧成拙了。”

    雲鳳弦悄悄咬牙,眉頭緊皺。不可能的,母後不可能這般無情。難道在剛才,她又受了什麽過強的刺激?難道因為我的生死,她竟這樣恨透了雲昱風?

    不知是雲昱風和雲鳳弦,古凝寒的反應,使得許多人都激動激憤起來。不管如何,以雲昱風對楚國的功勳,縱然是假惺惺也該哀歎兩聲,古凝寒則能表現得如此殘忍無情?

    古凝濘沉聲喊:“太後!”

    其他大臣,也大多麵露憤憤之色。

    古凝寒卻恍若不覺,盈盈一笑:“眾卿,這次行獵收獲可豐厚?依我們風靈國的傳統,成年獵的獵物可是不能帶回家去,須得就在獵場之中烤來共歡,大家一起喝酒吃肉,以慶賀大喜才是。”

    雲昱風臉色慘白一片,心間自嘲地一笑。雲昱風雲昱風,彼此俱都早懷殺誌,一切本已在意料之中,你又何必為這種事去傷心。

    雲鳳弦皺緊了眉頭,難道是她錯了?看錯了人的心,看錯了人的情,這番竟是好心辦壞事。她一時心慌意亂,一會兒偷眼去望古凝寒,一會兒打量雲昱風,急得沒了主意。

    古凝寒卻已於此時,端起放在麵前的美酒,一飲而盡,隨手又拿起一開始雲鳳弦為她烤的鹵肉,再取桌上的銀刀,細細切割,從容自若的好像真的隻是一場普通的家獵,所有人聚在一起,分食著獵物,慶祝著成功。

    這樣地冷血無情,就連一向不喜歡雲昱風的臣子們看得也大皺眉頭。無論如何,雲昱風對風靈國的功績有目共睹,不可否認。就算隻是做戲,也該哭幾聲、歎幾聲,幾個捉拿此刻的命令,多少也可以安定天下人心,何至於日次迫不及待,慶賀勝利。

    雲昱風已經看不下去,轉身就要走。

    雲鳳弦探手抓住他的胳膊:“小叔,別走。”

    雲昱風暗中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表麵上的平靜,不願在皇帝麵前露出腸斷神傷之態:“是了,我答應過你,要一直看完的。”他心中冷冷一笑,你所要的,不就是親眼見我受這番羞辱嗎?我成全了你又何妨。

    雲鳳弦搖頭,原本臉上的彷徨變成了堅毅:“小叔,你仔細看,母後有什麽不對勁,她是這樣聰慧的女子,怎會不明白你在風靈國、在百官心中的分量。為什麽不大大方方為你哭兩聲,做足哀悼關切的姿態?為什麽要這樣露出恨不得你死去的真相,引來百官不滿?”

    雲昱風聞言一愣,正在此時,耳中又聽到嗚咽飲泣之聲。他心神一震,急急抬頭望去。

    哭的人,不是古凝寒,而是一直侍立在古凝寒身後,自幼追隨她、服侍她,數十年如一日的趙儀純。

    在雲昱風死訊傳來,古凝寒下這得意忘形的無情之語後,在所有人或沉默,或沉臉,或連心都沉下去之後,隻有她一個人,凝望古凝寒的悠然笑顏,神色悲若,最終還是忍不住,哭泣落淚。

    “太後!”趙儀純邊哭邊喚,望向勝利者的眼神竟充滿悲戀。

    古凝寒聞言抬頭,手上扔切的烤肉,口中卻溫和地問:“什麽事?”

    趙儀純含淚道:“請您不要傷心。”

    古凝寒離言,盈盈一笑道,“你說說嘛,我傷心什麽?”

    趙儀純淚落如雨:“太後!”她凝望古凝寒的手,忽然失聲。

    耳旁似乎有許多驚呼想起來,古凝寒卻沒有理會,隻是依舊笑得完美如昔,溫柔婉轉地問道:“你怎麽了,為什麽要哭?”

    趙儀純屈膝貴了下來,伸手去抓古凝寒的手:“太後,你受傷了?”

    “受傷?”古凝寒低頭,才見左手上鮮血淋漓,那笨用來切烤肉的銀刀,不知不覺,竟切進她自己的手掌,她居然不覺得痛。

    趙儀純慌亂地想用手堵住鮮血,卻止也止不住,連聲大叫:“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這一聲喊,一旁的侍從、太監、宮女才驚醒過來,一起要擁過來。

    古凝寒抬頭猛然大喊:“站住,誰也不許過來。”此時的她聲色俱厲,竟把眾人嚇得全不敢靠近。她目光冷冷,逼視眾人,笑容卻仍舊完美得不帶一絲生氣:“雲昱風已經死了,再沒有人可以欺我孤兒寡母,你們還要在我麵前演戲嗎?”

    “太後!”前前後後,似乎有無數人呼喚,無數人跪倒,無數人高聲分辨著什麽,大喊著什麽,她卻一概聽不清。

    古凝寒隨後隻是微微一笑,道:“是啊!太後,知道今天,我才是真正的太後,這還不是值得慶賀的事嗎?”她笑著,徐徐把手從趙儀純掌中抽出來:“你為什麽要哭?”

    趙儀純跪倒在地,抱住她痛苦地勸道:“太後,你要傷心,就哭出來吧!”

    “我為什麽要哭?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我不是一直在笑嗎?”古凝寒笑著退開她,笑著往前走,卻一不小心把放在麵前的錦案撞翻,美食香果翻落滿地,濺汙了她的山川地理裙。古凝寒本能地想要搶救她將要用來慶賀勝利的美酒,卻一個不慎,又把身後為她架起遮陽的黃羅傘蓋撞倒,撞跌了她的九鳳冠。

    鳳冠跌落,出清脆而散亂的響聲,無數的明珠美玉,稀世珍寶,滾落一地,粉碎破裂。絲從古凝寒頭上散落下來,她怔了一怔,忽然呆住,站了良久,本來完美的笑容漸漸僵滯,臉色慢慢蒼白下來。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前。

    當朝皇太後,亂衣汙,鮮血從她掌心不斷流出來,點點鮮紅,觸目驚心。遠處的風吹來,她衣飛飄,竟恍如一個飄零的幽魂。這樣詭異的景象,讓前方一群群臣子,一隊隊將士,竟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她,敢開口呼喚她,隻能呆呆地望著她,無比震驚地任她一步步前行。

    隻有趙儀純從後麵撲過來,扯住她的衣襟,激動地道:“太後,你去哪裏?”

    古凝寒沒有回頭,聲音在風中飄忽不定:“我要去看看他。”

    “太後,你在流血,你受傷了。”

    受傷了嗎?古凝寒再次低頭,掌心血紅一片。

    受傷了嗎?為什麽我不覺得痛。

    她再抬頭時,整個世界也是一片鮮紅,天和地仿佛都布滿了血,那麽多的血,都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嗎?那麽紅的血,都是從她心頭滴出來的嗎?

    “太後,求求你,你哭出來吧!攝政王死了,他已經死了,你去見他,也沒有用。”趙儀純哭得肝腸寸斷。

    古凝寒吃吃地笑了起來,用力握緊受傷的手掌,渾然不覺傷痛:“你真傻,正事因為他死了,我才要去見他,十年了,足足十年,這是我一次,可以不擔心,不害怕,不防備地去見他。我再也不用一邊對著他笑,一邊暗中防著他的計算,又去計算他。為什麽到現在,我不能去見他?”她再次用力退開趙儀純,受傷的手掌因為用力而血流更急,而她邁步急走,動作奇快,笑容美麗淒絕的讓人動魄驚心。

    古凝濘眼睜睜看她走過來,眼睜睜看她牽過一匹馬,竟是被那美麗到可怕的笑容給震得動彈不得,隻能任憑她扳鞍上馬。

    古凝寒毫不介意地用流血的手扳鞍,衣上、鞍上、馬上,到處染滿她的血。她上了馬,想要提韁,身子卻一晃,忽然伏在馬上,用沒有流血的右手掩住唇,等再放下時,掌心卻是一片血紅。她拿了皮鞭隨手一甩,想要催馬,可是禁不住一張口,又吐出二口血,然後身子一軟,直接從馬上跌落下來。

    古凝寒什麽都不再理會,她低頭凝眸,看掌心嫣紅,原來,血是這麽紅的,她心頭流出的血,他身上流出的血,紅得都應似火,可以燒盡這世間一切吧!

    她慘然而笑,掙紮著起身。她已無力去挽馬,卻看定一個方向,那無數悲呼哀號聲傳來的方向,一步步行去。隻是她的眼,卻已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看不見道路,隻看得見漫天漫地的血紅。她原本明澈如星的眸,如今,隻映得出理應從他身上流出的鮮血。她也隻記得,一步步向有他的地方走去。

    她一路行,一路流血,一路走,一路微笑。

    多好,她就要看見他了。不管如何,他對她來說,永遠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而這種關係到死為止,才會是真正地有所緩和。

    古凝寒帶血的笑顏,讓所有人不忍攔她,不敢欄她,讓所有人震撼之餘,竟也都生出憐憫悲傷之情。她卻渾然不知,縱然知道,也不會在乎。她隻是不停的向前走,可是看不清路的她,卻又再一次跌倒。

    隻是,這一次,她沒有低落塵埃,有一雙手抱住她,有一個人,緊緊將她抱入懷中。

    四周忽然變得非常吵,無數驚惶到極點的大叫震得人耳聾,似乎還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呼喚,她卻無心搭理。

    古凝寒皺眉,為什麽這樣吵?為什麽抓住她不放?為什麽到這個時候,她還會對那個說不出是感激還是憎恨的男子,心升起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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