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嶽沉入這黑沼暗獄之中的時候，心中卻是莫名地燃起了熊熊的戰意。

    並不是針對黑沼暗獄之中的任何生靈，而是針對這黑沼暗獄本身！

    這種感覺極為詭異，很難解釋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悟，但是風子嶽卻感覺到這所謂的黑沼暗獄，卻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向他發出挑戰！

    他轉頭望向齊小蝶和龍須上人，這兩人似乎都沒有她這種感覺。

    齊小蝶是好奇地望著四方，而龍須上人則是麵色蒼白，似乎已經準備要閉目待死。

    黑沼暗獄之中，湧動著令人惡心的黑色霧氣，不過齊小蝶身上的分水玉圭，似乎還是有效，能夠將其逼開丈許，三人同行，剛好是有一片幹淨的空間。

    風子嶽皺了皺眉頭，抬頭望去，隻見黑霧籠罩，什麽都看不見，而四顧探索，也同樣是沒有什麽可見之物。

    隻是那種挑戰的感覺越來越濃，風子嶽心中，也不由起了警惕之意。

    “這黑沼暗獄，有多大？”

    風子嶽一把提起喪氣欲死的龍須上人，向他問道。

    龍須上人睜開眼睛，舉目四望，廢然歎氣，“前輩，我早就說過，這黑沼暗獄我們從來沒有人出來過，自然也沒人知道裏麵是什麽模樣——有多大，我又如何知曉？”

    風子嶽嚐試著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見黑霧之中，竄出一隻猛獸，張牙舞爪朝他咽喉咬了過來，風子嶽眼疾手快，一劍將它拍在地上，化為粉塵而散。

    “這黑霧似乎還會幻化獸形，小蝶，你要小心些！”

    風子嶽挽住齊小蝶的手，輕輕一拉，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不敢輕忽，齊小蝶心中甜蜜，更是靠得緊了些。

    “既然龍須上人也不認識路，那就跟著我走吧……”

    在黑沼暗獄的中心，隱隱傳出一種呼喚之聲，這種挑戰與呼喚的感覺越來越重，風子嶽一馬當先，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齊小蝶對他充滿信心，自然是跟得輕鬆，隻有龍須上人提心吊膽，隨時都覺得自己要涅槃圓寂了，卻又有些不甘心，這才勉為其難地跟隨著風子嶽的腳步。

    黑霧之中，還在不斷幻化出各種禽獸，不過未能到達風子嶽跟前，就早被他一劍揮散，對他們三人無法構成威脅。

    一路往前，大約是走了裏許，風子嶽忽然頓住了腳步，眉頭微皺，放出神識向前探索。

    “怎麽了？”

    齊小蝶握住了他的手，緊張追問。

    “前麵……似乎有人！”

    風子嶽隱隱約約感覺，前方有一個人形，隻是無聲無息，卻是感覺不出是死是活。

    “是甘老師？”

    小蝶眼睛一亮，驚喜問道。

    風子嶽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這具身體的身形瘦小，與甘凝霜的體型不符，而且從流露的氣息來看，更像是男性而非女子。

    “不是？”

    齊小蝶甚是奇怪，轉頭向龍須上人，“你這和尚，不是說最近都沒有其它人進入這黑沼暗獄麽？除了我甘老師，這還有什麽人？”

    龍須上人也甚是奇異，將人送入黑沼暗獄極為殘忍，這幾十年來大爛陀寺的威名日盛，敢來摸老虎屁股的人也是極少，所以這最殘酷的刑罰，已經很久不曾動用了。

    追述之前，至少送人進這黑沼暗獄之中，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難道竟然有人能夠在黑沼暗獄之中，生存二十年？

    龍須上人悚然動容，卻又燃起了一線希望，“我……我也不知，我們快去看看！”

    如果有人能在黑沼暗獄之中活下來——就算是無法離去，那至少也能夠多活一陣，到了這個地步，求生的欲望已經超過一切，龍須上人竟然是第一次主動跨前一步，由於心情激動，甚至差點跑出了分水玉圭的保護範圍。

    結局身為悲慘，一頭黑霧所化的猛虎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若不是風子嶽手快將那猛虎打碎，隻怕連一條胳膊都要生生被咬下來，饒是如此，他肩膀上也留下了一道齒痕，血流如注。

    “小心些！”

    風子嶽拋了一粒傷藥給他，叮囑他不要亂跑，三人同行，緩緩向風子嶽感知有人的地方挪動。

    大約又向前走了裏許路程，風子嶽停下腳步，玄木聖劍輕揮，震開了麵前的黑霧，卻見前方是一個麵色蒼白，瘦弱的黑衣男孩，正吃力地趴伏在地上，似乎在挖著什麽東西，乍聽身後突然傳出了腳步聲，大吃一驚，抬頭望見他們三人，麵色大變，嚇得蜷縮成一團，顫抖個不住。

    “一個孩子？”

    風子嶽皺了皺眉頭，齊小蝶一臉悲憫之色，龍須上人卻是驚訝地合不攏嘴。

    一個像這麽七八歲大的男孩子，怎麽可能獨自在這黑沼暗獄中生存下來？

    “那個孩子，你怎麽會在此處？”

    龍須上人心急，開口詢問。

    聽到他的話，那孩子似乎是不那麽害怕了些，抬起頭來，望著龍須上人，口中發出一聲尖嘯，甚是刺耳，卻不知他在說些什麽。

    龍須上人愣了一愣，又問了一遍，卻見那孩子驚懼之意漸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的表情，他指了指他們三人，又指了指自己，隨後口中連續發出一陣怪聲，聽之就不似人言。

    “這……這是……”

    齊小蝶忽然驚呼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孩子，“這是禽語——這個孩子，難道是妖獸？”

    這小孩口中發出的啾啾之聲，竟然並非是無意義的音節，而是飛禽的語言。

    禽有禽言，獸有獸語。

    除了那些普通野獸之外，妖獸之間，自有自己的溝通方式，尤其是高階的妖獸，所使用的獸語，幾乎與人類的語言一般複雜。

    而這禽語，就是高階的飛禽妖獸傳遞信息的一種語言。

    這小小孩子，明明是人形，為什麽口中講的，卻是禽語？

    “不對，這是人……也不是人形轉生，就是徹徹底底的人類，怎麽會……怎麽會？”

    妖獸會講人話的不少，而人會講妖獸語言的，卻是絕無僅有。

    這一方麵固然也有人類自負，不會去學禽獸講話的原因，另一方麵，也是這禽言獸語雖說並不複雜，但與人類的發音器官大不相同，發出來的聲音也是千差萬別，若不是從小習學，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這上千年來，也隻有一個禽獸道人公冶厘，聽說是精通禽言獸語，除此之外，再無聽說有人會講的。

    更不用說，自己不會講人話，卻隻會講禽語的小孩子了。

    齊小蝶蹲下身子，口中嘰裏咕嚕發出一連串怪聲，那小孩子一開始聽得有些模糊，大概是小蝶的禽語也不甚標準，但在小蝶放慢語速之後，那小孩子忽然露出驚喜的神色，也是回之以啾啾之聲，兩人竟是就這麽攀談起來。

    龍須上人看得目瞪口呆，更是對風子嶽欽服不已，果然先天高手身邊，絕無等閑之人，這女子他一開始隻覺得平平常常，不想還有此特異之能。

    齊小蝶與那男孩說了一陣，轉過頭來，歎了口氣。

    原來這小孩子自小就生存在這黑沼暗獄之中，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平日裏也曾見人進來，隻是大多都被那黑霧所化的猛獸吞噬，沒有一個像這個小孩子這般能夠幸運地存活下來。

    而且他們所說的話，那小孩子也全然聽不懂，這些人又不是什麽好脾性的人，有時候就在那小孩子身上撒氣，雖然時日肯定不久，他們就會被黑霧吞吃，不過在他心中也留下了許多陰影，所以一見人來，就怕得半死。

    “自小就生活在這黑沼暗獄之中？”

    風子嶽盯著那小孩子，心中卻是暗自思量，似乎突有所悟，隻是一時之間，還抓不到關鍵。

    那小孩子害怕，躲到了齊小蝶的身後。

    “有些奇怪！”

    這時候龍須上人也發現了蹊蹺之處，“這小孩子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而這七八年來，這黑沼暗獄之中，從來也沒有再進過別人——這小孩子怎麽會見到人？”

    他這麽一說，齊小蝶也是一驚，轉頭又跟那孩子嘰裏呱啦說了一陣，麵露驚異之色，轉頭又向風子嶽說道：“小風，這孩子說他在這裏不知時日——不過，此處黑沼暗獄之中，霧氣會濃淡轉換，他也細心算過，說這霧氣最濃，就會轟然噴發，他也數過，足足有十六七次了……”

    “黑沼暗獄噴發？”

    龍須上人大驚，失聲高呼，“這可是一甲子一次！每次黑沼暗獄噴發，霧氣衝於鎮獄明王塔中，足足三日才會消散……他說十六七次，豈不是過了上千年了？”

    這個小孩子所說，如果都是真話。

    那麽，他豈不是至少也有一千歲了？

    一千歲的小孩，讓人如何能夠相信？

    如果他是妖獸，也就罷了，但他卻偏偏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風子嶽神識掃描之下，沒有發現一點特異之處！

    “難道……難道是這黑沼暗獄的效果？”

    龍須上人猜測，旋即又自己搖了搖頭，其它進入黑沼暗獄的人，都早早死了。不管怎樣，這個小孩本身，必然有特異之處。

    首先這黑霧所化的猛獸，根本就不去咬他，他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小孩，居然可以在這個黑沼暗獄之中存活這麽久，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奇跡。

    風子嶽卻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隻是在冥思苦想，琢磨其中的關鍵。

    “小風，你在想些什麽？”

    齊小蝶見風子嶽一直皺著眉頭，不禁開口詢問。

    風子嶽微微一笑，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麽，“小蝶，你再問問這孩子，這黑沼暗獄，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齊小蝶轉過頭去，又向那男孩子提問，兩人又是嘰裏呱啦說了一陣，齊小蝶才抬起頭來，向風子嶽轉述那孩子所說之事。

    原來這黑沼暗獄，共分七層，每層之中，黑霧所化的猛獸都是大不相同，威力逐級增強。

    這第一層中，不過隻是些普通猛獸。

    第二層就變成了更強的妖獸，到得第六第七層中，更有強悍無匹的妖獸和人形的軍隊，威力無窮。

    像大爛陀寺之前投進來的那些人，大致能夠走到第三四層，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

    這孩子倒是特殊，那些猛獸人形，都不會來傷他，所以他才能夠踏入七層，到處翻找食物和飲水，艱難地在這個黑沼暗獄之中生存了下來。

    “不過……”

    說到這裏的時候，齊小蝶臉上也有些餘悸，顯然是那孩子剛才的表情傳染給了她。

    在第七層中，被無盡鐵鏈束縛，有一個極其強橫的妖怪，渾身發散金光，能夠將黑霧驅散，那些猛獸人形，一接近那個妖怪，就會哀嚎化光而散，就連那個黑衣小孩子自己走近，也會有一種被灼傷的痛楚。

    他試了兩三次之後，就再也不敢靠近那個妖怪，現在還甚是害怕。

    風子嶽聽得此言，忽然雙目一亮，伸手一扯，將齊小蝶拉了過來，突然揮起一劍，斬向那個孩子的咽喉！

    “你瘋了！”

    齊小蝶大驚，這孩子這麽可憐，為什麽風子嶽還要劈出這一劍？

    卻隻見那孩子身子一縮，退入黑霧之中，風子嶽這疾如電光的一劍，竟是沒有將他刺中！

    齊小蝶識得古怪，當即就閉嘴不言，卻聽風子嶽輕哼一聲，長劍往黑霧之中送去，隻聽一聲哀嚎，那小孩子從黑霧之中又滾了出來，已是被風子嶽一劍穿胸而過！

    齊小蝶正要開口詢問，忽然見那孩子的身體，也幻化做了一片黑霧，朦朦朧朧之中，一種奇異的感覺襲來，三人各自一震，都體會到了一種極為強烈而恐怖的肅殺之意！

    是一種無比強大的招意！

    齊小蝶和龍須上人兩人抵擋不住，悶哼一聲，向後退去，風子嶽身子一側，擋在兩人跟前，閉目佇立，直到那黑霧徹底散去，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麵上露出驚佩的神色。

    “我聽說絕世高手，出招之時，招意凝聚，可成招靈——此等境界，我卻是從未親眼見過，想不到今日，居然活生生看到了一個招靈！”

    “而且，還是千年之後，曆經削弱的招靈，若是千年之前，這一招，該是如何強大？”

    他轉過頭去，見齊小蝶和龍須上人都還是懵懂不明的模樣，歎了口氣。

    “你們還不明白麽？這黑沼暗獄……”

    他指了指四周，“不過是千年之前，一個絕頂高手發出的一招，延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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