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嶽倒是沒有一劍斬了龍須上人。

    這個穿著金色袈裟，氣度不凡的老和尚，在風子嶽的劍下，倒也是沒失了鎮定，隻是麵色陰沉，握緊手中的枯木禪杖，閉口不發一言。

    苦渡在一旁尷尬之極，不知道是期待風子嶽上去把這個師伯殺了，還是怎樣。

    若是龍須上人不死，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雖然他已經裝出了一副被脅迫的模樣，但畢竟是欺師滅祖，自己把敵人帶到了主持的禪房之中，這是絕對抹滅不去的汙點——要是這少年先天高手一氣將主持殺了，自己反而可以想辦法解釋蒙混。

    他就像是上了賊船，一步踏錯，已無挽回的餘地，不可避免地向師門叛徒的方向滑落而去。

    “那女子在哪裏？”

    風子嶽的威壓之力，已經提升兩個層次，雙目之中暴＂she　jin＂光，就連在一旁的苦渡，也不由覺得壓力大增，蹭蹭蹭後退了幾步，麵色慘白。

    龍須上人的禪定之法倒是有幾分門道，但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吃不住壓力，悶哼一聲口鼻滲血，麵如金紙，再也持不得閉口禪，剛剛張口，就是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苦渡看得心驚膽顫。

    這是什麽本事？

    光憑威壓之力，就能將本寺的主持逼到吐血——這個神秘莫測的風公子，到底實力到了哪一步？

    武尊和先天，實在是巨大的鴻溝，就算龍須上人的實力，在武尊之中也是頂尖高手，但在麵對風子嶽的時候，卻如一個孩童一般無力。

    “好厲害！”

    龍須上人咳嗽一聲，雙目渙散無神。

    “前輩，就是你一路追殺日月二羅漢到此的麽？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能從軒轅古道之中出來！那裏千頭萬緒，機關重重，雖然奈何不了先天高手，不過怎麽也該能拖你六七天工夫，倒是沒想到，你竟然不到兩日就衝了出來……”

    雖然風子嶽看上去年輕，但身為先天高手，誰知道到底年齡如何，所以這七十幾歲的老方丈，也已前輩呼之。

    他顯然又是將風子嶽當成了追逐的公羊奚，——正常人也不會想到，掠了一個甘凝霜，竟然會引出兩大先天高手，事實上就在半年之前，五羊城中，還連一個先天高手都沒有呢……風子嶽微微一笑，也不否認。

    “龍須上人，我隻問一句，那女子在哪裏，隻要你交出來給我，我就饒你一條性命——否則的話，休怪我辣手無情，這大爛陀寺上下，我要全部誅絕！”

    他的語氣淡然，卻透露著一股冷冽的氣息，就連苦渡，也不由得心中一凜。

    雖然他這幾天已經摸透了風子嶽的性格，知道他也並非濫殺之人，自己既然老實幫忙，或者能夠逃過一劫，但念及這同門數千光頭的遭遇，不由也是激靈靈脖頸生出一陣寒意。

    龍須上人麵若死灰，垂下頭去，搖頭道：“並非我不願告訴前輩，實在——實在是那女子關押的地方，就算是前輩前去，也是救不了人的……”

    先天高手都救不了人的所在？

    風子嶽的雙眼眯了起來，冒出懾人的精光，“到底是什麽地方？”

    龍須上人歎了口氣，“那女子一到此處，我就奉老祖宗之命，將她打入黑沼暗獄之中，這黑沼暗獄，隻入不出，如今大爛陀寺之中，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將她帶出來……”

    “黑沼暗獄？”

    風子嶽眉頭一皺，卻是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回頭轉向苦渡，卻見他也是一臉迷惘，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若真如你所說，那幾日後的法事之中，你們又怎麽把她帶出來？”

    這些和尚分明說甘凝霜是法事的關鍵，如今又說丟入這黑沼暗獄之中，豈不是謊言欺人？

    龍須上人一臉苦笑，搖頭不止，“老衲怎敢欺瞞前輩？這黑沼暗獄，隻進不出，從無例外，除非是以大日如來之力，開啟太陽真火之孔，才能將這女子吸了出來，不過這過程之中，這女子自然化為飛灰……”

    他恐懼地抬頭看了風子嶽一眼，低聲道：“本來這次法事，就是要以這女子火祭大日如來，所以這法子才能用到——前輩單人隻劍，輪流重創了日月二羅漢，他們不敢怠慢，為求萬無一失，才要本寺務必將這女子送入黑沼暗獄，以免前輩進來救人。”

    雖然他們猜測軒轅古道至少能困住公羊奚七八天的時間，那時候火祭大日如來的法事已經結束，就算這先天高手出來搗亂，大局已定，也不必怕他。

    不過若是他萬一提前衝出古道，在日月二羅漢受傷的情況之下，光憑一個大爛陀寺的爛陀野佛，卻是未必能擋得住他的劍法，所以為求萬無一失，才將甘凝霜投入這從來沒有人能夠破解的黑沼暗獄之中。

    如今這太陽真火之孔，已經開鑿完畢，隻等三日之後的正午，法事重開，就能讓甘凝霜化為飛灰，成就此事。

    又是要讓甘凝霜焚身！

    風子嶽早就料到這大爛陀寺與五仙教聖女千年自焚之謎必有關係，他沉下臉來，向龍須上人細細詢問所謂黑沼暗獄、日月二羅漢和這火祭法事的來龍去脈。

    龍須上人身為大爛陀寺的主持，對這件事，倒總算也是知道得甚為清楚。

    日月二羅漢，乃是大爛陀寺的客卿長老，地位之高，與現在的老祖宗爛陀野佛幾乎不相上下，而這兩人，似乎是代代相傳，當初爛陀野佛進入先天之時，都是經這上一代的日月二羅漢的指點。

    最早的日月二羅漢似乎是在大爛陀寺建寺之時，就已經存在，或者說，大爛陀寺根本就是他們插手建立。

    實際上當初大爛陀寺，總共有四位元老，一位自然是第一代主持，佛法高深的弘忍法師，這一代代相傳，才傳到爛陀野佛與這龍須上人。

    另外兩個，就是這日月二羅漢，衛護山門，輕易不出。

    而還有一位，卻是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佛魔護衛，現金剛本相，為佛門護法。這一代的佛魔護衛，卻是在半年前擒拿甘凝霜的任務之中失蹤，想必是被人害了。

    說到此處，龍須上人抬頭看了風子嶽一眼，心道那女子身邊有如此高手，隻怕佛魔護衛就是死在這個人的手上。

    他雖然認錯了風子嶽是追殺日月二羅漢之人，但這次，倒是歪打正著。

    風子嶽心中也是一凜，這佛魔護衛，想必就是甘凝霜口中的守護使者，不想他們五仙教與大爛陀寺同在苗疆幾百年，竟是完全不知道這守護使者就是大爛陀寺的佛魔護衛——所以這佛魔護衛隱藏之深，也可見一斑。

    大爛陀寺之中，有這四位先天高手，不過卻是各受限製，不能輕動，尤其日月二羅漢，幾乎是從未有出手的記錄，而佛魔護衛，卻也隻是每隔幾十年神秘的行動一次，隨後就要換人，因此有也等於沒有。

    這一次，佛魔護衛失手而死，日月二羅漢詭異的出動，龍須上人卻也是完全不知曉。

    “也就是說，日月二羅漢，必然是受了什麽人的指示，這才會離開大爛陀寺，前往五羊城……”

    這兩人若真是一直護衛大爛陀寺之人，絕不會沒事自己擅離，唯一的解釋，就是所謂佛魔護衛和這日月二羅漢的背後，還有一個指使之人！

    這個人，應該也就是五仙教聖女千年自焚之謎的關鍵人物！

    從龍須上人口中得知這些消息之後，風子嶽心中的拚圖，漸漸完整。

    隻要能揪出這個人來，隻怕問題就解決了。

    火祭大日如來之事，卻是爛陀野佛親自傳下的指示，龍須上人雖然不解，不過也是隻能不折不扣的舉行。

    這個幕後之人，所想要的，就是要將五仙教曆代聖女，全都焚燒，但到底是為了什麽目的，現下卻還是不清楚。

    而這個黑沼暗獄，卻更是奇怪。

    似乎從苗疆有的那一天，這黑沼暗獄就已經存在。

    大爛陀寺，實際上就是建在這個黑沼暗獄之上，這是一片混沌狂暴的地底世界，任何人隻要踏入一步，就絕對沒有逃生的機會，大爛陀寺四大元老全都傳下過嚴厲的指示，不準任何人踏入黑沼暗獄一步，否則就是自尋死路。

    其中到底是什麽樣子，也沒有人能夠說清，隻知道其中極為恐怖。

    也就是說，如今的狀況，甘凝霜已經被困在這黑沼暗獄之中，隻有等著三日之後的太陽真火之孔，將她吸出活活燒死。

    風子嶽自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

    “黑沼暗獄，從來隻能進不能出？”

    他的臉上揚起了一絲微笑，“倒是有些意思，我就偏偏要進去看看！”

    齊小蝶在旁也是堅定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們決不能丟下甘老師不管，小風，我跟你一起下去！”

    苦渡在一旁倒是大急，如今他形同叛寺，風子嶽是他唯一的靠山，他還指望風子嶽殺盡所有的知＂qing　ren＂，讓自己繼續混下去——如今聽他被龍須上人忽悠兩三句，竟然要去闖那黑沼暗獄，不由緊張叫道：“風公子！不可！你怎麽知道他說的就是真話？說不定就是他騙你進黑沼暗獄之中！”

    自己人反起水來，咬起人來特別狠。

    龍須上人掃了一眼這個平日隻會溜須拍馬的師侄，苦笑一聲，“老衲乃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

    風子嶽淡然一笑，“放心，我也不管你會不會打誑語，反正這黑沼暗獄，我要你打先鋒，跟我一起下去，你若是說謊，那就真的永遠都別想出來了！”

    一聽此言，龍須上人麵色發白，苦渡卻是麵有喜色。

    不過說到這個份上，龍須上人還是沒有推翻之前所說，雖然麵現恐懼，但卻也無可奈何，想必當時說的應該是真話。

    風子嶽笑了一聲，要苦渡去扒了龍須上人的袈裟穿在身上，這幾日之中，就老老實實呆在禪房之內，冒充閉關的龍須上人。

    他自己卻是提著龍須上人，讓他指點前往黑沼暗獄的地點。

    龍須上人見他藝高人膽大，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心中恐懼已極，還是帶著他繞到大爛陀寺後殿的一座高塔之前。

    “前輩，這鎮獄明王塔，正是前往黑沼暗獄的入口，此塔正是為了封印黑沼暗獄而建，已曆六百年之久——”

    他一邊說話，一邊偷看風子嶽的臉色。

    “六百年間，本寺的叛徒與敵人，都是通過此塔，丟入黑沼暗獄之中——其中，也曾有一兩位先天高手，不過，卻從未有人從裏麵出來過……”

    龍須上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是最後一搏，若是勸不住風子嶽，自己隻怕也要失陷其中，一時之間舌綻蓮花，平素講經說法，也不見他有這麽能說會道。

    風子嶽淡然一下，挽著小蝶，提著龍須上人，施施然往鎮獄明王塔的大門走去。

    那是兩扇鐵門，牢牢鎖閉，鎖鏈之上，已有鏽蝕，隻有麵上刮開一處，想必是最近才打開一次，可見也是多年未曾開啟，隻是前兩日將甘凝霜送入，這才開了一次大門。

    他走到門前，目光到處，那鎖鏈竟是砰然斷裂，兩扇鐵門轟然打開，露出黑洞洞的一個洞穴來。

    風子嶽這一手先天威壓之力，耍的甚是漂亮，龍須上人驚歎之餘，卻也又是苦口婆心地出言勸道：“前輩，你實力超群，還有大好的人生，何必要走這條不歸路？”

    為了自己，說不得也要再勸一次。

    他殷切地望著風子嶽，又轉頭望向齊小蝶，希望他們能夠在這關鍵時刻，回心轉意，想想這大好的人生，何必去冒這種不測的危險？

    然而兩人全然不為所動，齊小蝶雖是女子，卻也是膽氣豪壯，如今跟在風子嶽的身邊，更是什麽都不怕。

    風子嶽哈哈大笑，踏入門中，兩扇鐵門又自轟然關上，塔內漆黑一片，他卻是看得分明，輕輕一縱，已是落入那中間洞穴之中。

    “吾命休矣！”

    龍須上人長歎一聲，猛地閉上了眼睛。

    一入黑沼暗獄，再無出來之期。

    這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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