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振秋沒有料到的是，這個貌不驚人，一片善意，買下他的九葉茴香，解了他燃眉之急，幾乎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青年，竟然是一位破碎虛空的高手！

    天外世界，雖然破碎虛空，沒有天地元力的抑製，但以武修成道，到達先天巔峰，破碎小天地，踏入破虛境界的高手，也並不多。

    更何況，世界廣大，破虛高手的散布，更顯得稀少。

    雖然這些人都聽聞過破虛高手的厲害，甚至這船隊之中，坐鎮有一位破虛高手，但大多數人，都還是沒有見過。

    他們都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他們出一次手，都是以數萬天晶計算，他們這些商人蠅營狗苟，無非為了幾個天晶，跟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如今一個破虛高手，竟然平易近人，拿十萬兩黃金來買他的貨物，這怎不讓沈振秋惶恐無地！

    想到剛才他還為了幾萬兩黃金跟這破虛高手廢話，沈振秋汗出如漿，跪倒在地，磕頭不止。

    “不知道是大人駕到，小人糊塗，竟敢跟大人講價，這九葉茴香，若是大人有需要，那就直接拿去，不必付什麽錢了……”

    他惶恐之極，磕頭如搗蒜。

    天外世界，先天以下，都將先天以上和破碎虛空的高手稱為大人，自稱小人。

    “大人怎麽會貪你這點東西？”

    沈振秋正磕頭之際，卻聽麵前叮的一聲，清脆悅耳，耳邊更是傳來一個沉靜之聲，周圍之人一起吸氣，嘖嘖有聲。

    他抬起頭來，隻見麵前一顆四方晶石，折射著七色光芒，讓人目眩神迷！

    天晶！

    這就是天外世界，最值錢的東西，天晶！

    沈振秋聽到自己喉嚨裏麵，傳來咕咚一聲。

    他也算是殷實之家出身，生意做得也不小，但是天晶這種東西，雖然見過，但真正落到自己麵前，這麽接近，才能感覺到他妖異的誘惑力。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天晶在手，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雖說他誠信經商，但真看到這錢的時候，還是不由露出貪婪的麵色。

    丟出這顆天晶的，正是這艘海船的陳船主，他笑眯眯地捋著八字胡，走到風子嶽的身邊，躬身行禮。

    “風大人，你也不必以黃金付賬，區區小數，就當是西虎商盟孝敬你老人家……”

    “這……”

    風子嶽皺了皺眉頭，本來不想占這個便宜，不過他也知道，破虛高手，有破虛高手的身份，出手一擊，是幾萬天晶的數字，尋常人想要跟破虛高手講上一句話，也許耗費十萬兩黃金，也未必有機會。

    人家用一顆天晶，拍了一個馬屁，倒也是值得。

    想到此處，風子嶽也就不再強求，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就多謝陳船主了，這位沈老板，也請你照拂一二。”

    “那是自然。”

    陳船主哈哈大笑，將沈振秋扶了起來，順便又將天晶撿起，塞到了他的手上，甚是親熱的模樣。

    風子嶽見此事處理完畢，也就不再多說，倒是叫陳船主取一些九葉茴香給他送到艙房，自己則是先回去休息了。

    陳船主一口答應，不過看著風子嶽的背影，目光之中，卻是露出一絲狐疑之色。

    ※※※夜間。

    海風平靜，星月漫天，這又是一個好天氣。

    這一隊海船的十六艘大船，靜靜地行駛著，平穩而緩慢。

    為了趕時間，天氣好的夜間，也是要靠在一處行船的，舵手換班，以免迷失方向，而十六艘大船，以鐵鏈鏈接，也是靠得最近的時候。

    從風子嶽所乘的船上，忽然放下了一隻舢板，陳船主鬼鬼祟祟上了船，到了最末那艘船邊，有人放下繩索，他甚是靈巧，攀了上去。

    “陳大哥，五方大人正在等你。”

    迎接他的，是一個精瘦的黑衣人，他也同樣身穿綢衣，想來是這艘船上的管事。

    陳船主點了點頭，麵色卻是有些惶恐，“怎好讓大人久候，還不快帶我過去？”

    兩人急急忙忙趨前，穿過前艙，到了後艙門前，陳船主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在下三分壇主陳世傑，拜見五方大人！”

    他的態度極為恭敬，在此時，他並非這十六條船的船主，而隻是西虎商盟的三分壇主，這位五方大人，乃是破碎虛空的高手，在西虎商盟之中，地位極高，他自然要好生拜敬。

    “不必多禮！”

    從艙房之中，傳來一個沉厚的聲音，陳世傑隻覺胸口好像有一股力道一推，身不由己地就站了起來。

    “我要你查的事情，可曾查清楚了？那個娃兒到底是什麽來曆？與四海山莊覆滅之事，又有什麽關係？”

    “是！”

    陳世傑點了點頭，“屬下調查許久，已有收獲，不過這十幾日間，五方大人都在閉關，所以不敢打擾，今日相招，立刻就來稟告……”

    當日風子嶽上船的時候，就驚動這位破虛高手五方一殺。

    他乃是西虎商盟的頂梁柱之一，專門負責海外貿易的護衛，破碎虛空，武功高強。

    風子嶽作為一個毫無來曆的破虛高手，在一片廢墟被夷為平地的四海山莊，提出要搭船前往東溟大陸，這豈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破虛高手又不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抓得到。

    更何況，四海山莊的實力不弱，西虎商盟也曾經調查過，他們認為，四海山莊的實力，絕不像表麵那麽簡單，也不是靠著一個盟友玄檀尊者就能夠占據這緊要的天南島——更何況，這兩三百年間，燕家還有本事向東溟大陸發展，在瓊州站穩腳跟，就更說明了四海山莊的不簡單。

    不過到底如何不簡單法，西虎商盟遠隔數十萬裏，也不可能查得那麽清楚，所以他們采取的手段，就是不卑不亢，合作而不挑釁的態度。

    但沒想到的是，不過幾日之間，四海山莊竟然被滅門，這實在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

    五方一殺，甚是震驚，要陳世傑務必查明真相。

    不過，四海山莊夷為平地，有一位破虛高手攜帶神獸要登船，其實這個結果已經呼之欲出，隻是想要證實而已。

    “……屬下詳細調查過四海山莊的情形，可以證實，這破壞應該就是那神獸陰陽蟹所為，我看了大多數還留下痕跡的傷害，都是大螯所造成，與那陰陽蟹的大螯形狀吻合，不會有錯。”

    “不過那位破虛高手風子嶽有沒有出手，屬下倒是看不出來，但是……”

    “但是什麽？”

    艙房中的五方一殺睜開了眼睛，他是一個強壯的老人，身高十尺，膀闊腰圓，滿頭白發披散，身穿一件褐色長衣，腰間紮著腰帶，腰帶上掛著一柄華麗的短刀。

    陳世傑打了個寒噤，麵對這位殺氣極盛的大人，他還是有些不寒而栗，五方一殺一睜開眼睛，頓時是殺氣彌漫，讓他不堪承受。

    若不是五方一殺刻意收斂，隻怕他這等武師修為的螻蟻，當場就要被震成齏粉！

    他不敢怠慢，趕緊稟告。

    “其實之前倒也沒有什麽，隻是今日船上倒是發生了一件怪事……”

    陳世傑原原本本，將風子嶽要買下沈振秋手中的九葉茴香之事稟告。

    “九葉茴香，我們都知道他是要賣給四海山莊，如今四海山莊已毀，風子嶽卻突然要買下這一批藥材，屬下倒是覺得有些奇怪……”

    “哦？”

    五方一殺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四海山莊的覆滅，與這一批九葉茴香也有關係？”

    說風子嶽為了這一批九葉茴香，殺人滅口，所以才滅了四海山莊，這自然是說不過去，雖然說遠隔重洋，九葉茴香能夠賣出高價，但沈振秋這一批貨，充其量也隻能賣個十個天晶就不得了了，哪裏值得破虛高手一次出手？

    破虛初境高手，沒有一萬天晶，誰願意去殺一個不相幹的人？

    畢竟對於破虛高手來說，其實每一次的出手，都是消耗。

    先天境界，乃是不斷累積的過程，不斷壯大體內的小天地，而進入破虛之後，其實也是緩緩蓄積，將天地繼續進一步壯大，而出手之時，就是崩碎體內的小天地，來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

    但崩碎的天地，那就徹底消失，要再緩緩累積，才能恢複。

    這是一個無奈的過程。

    所以破虛高手，輕易都不肯出手，除非必要，否則的話，隻以威懾，就能嚇退敵手。

    說風子嶽為了十個天晶的東西出手，也未免太掉這破虛高手的身價了。

    “屬下的意思，自然不是這位風子嶽是為了這批九葉茴香，不過我想，四海山莊出高價收購九葉茴香，必然有特殊的用途，我看風子嶽也是知道了這個用途，所以才會買下這一批藥材，下午的時候，他還要屬下送了一部分去他的艙房，看來是要試用……”

    “另外……”

    陳世傑頓了一頓，“我們看來看去，他似乎真的不太了解這一界之事，身上沒有帶金票，也沒有天晶，竟然是想以黃金付賬……”

    “哦？”

    五方一殺瞪大了眼睛，旋即又皺起了眉頭。

    “竟有此事？”

    一個破碎虛空的高手，身上不帶金票，也就罷了，可是不帶天晶，就有些奇哉怪也。

    “他在上船之後，也多次向屬下詢問東溟大陸之事，以及一些概況，屬下都含糊應對，不曾詳細，如今看來，他是真的不了解……”

    “也就是說，”五方一殺沉下臉來，微微變色，“他很有可能，並非是東溟和滄海之人，倒像是……”

    他沉吟良久，才從口齒之中，艱難地迸出了那四個字。

    “神殿中人！”

    “神殿中人？”

    陳世傑重複了一遍五方一殺的話，麵色大變，驚恐不安。

    這是一個可怕的名字，即使是對於西虎商盟來說，也是一個絕對不能招惹的龐然大物。

    更關鍵的，是這個龐然大物還有神秘和詭異的屬性，那就讓人更是頭疼。

    “就憑這些，還不能有定論……”

    五方一殺搖了搖頭，“不管他是不是神殿中人，不管他是為了什麽，你一定要牢牢地盯住他！”

    “如今他在船上，活動到底有限，我們才有機會搞清楚他有什麽目的，若是讓他到了東溟大陸之上，搞風搞雨，那時候若他們知道這人乃是我們帶去東溟大陸，隻怕那天門和四大宗派，也不會跟我們西虎商盟幹休！”

    他想到這一層關係，不由也是冷汗涔涔而下。

    一個神殿中人，或者搞不出來什麽名堂，但若是他惹上了天門和四大宗派，隻怕……五方一殺，也不由不寒而栗。

    他倒不是沒有想過要幹掉風子嶽一了百了，可惜江湖越老，膽子就越小，他五方一殺年輕的時候，也是殺人如麻，拚命三郎。

    但在如今，在看不清對手的底牌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大概也隻有鬼童子那樣扭曲變態的小孩，才會毫不猶豫地向神殿中人下手吧？若是五方一殺知道四海山莊是毀於這個原因，隻怕也要向鬼童子燕歸來翹起大拇指，深表佩服。

    如今在船上，還有機會摸清這個人的底牌。

    好在，此去東溟大陸，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這兩個多月，也許就是他們西虎商盟，最關鍵的時刻！

    五方一殺，咬了咬牙，無論如何，還是要趁著風子嶽在船上的時候，搞清楚他的目的和底牌。

    “世傑，你去發訊號，通知各地，準備人手，不斷補充進來，寶山島上那幾個兄弟，也已經閑了這麽多年，該是為商盟出力的時候了，讓他們全都上船！”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五方一殺捏緊了拳頭，慎重無比。

    陳世傑也是暗暗心驚，不過若真的像他們猜測的一樣，風子嶽乃是神殿中人的話，隻怕，真的山雨欲來。

    難道平靜了幾百年的世界，又要再起波瀾？

    陳世傑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望著窗外漆黑的海麵夜空，為一個腥風血雨的將來而感到恐懼。

    恐懼的人，可不僅僅是他一個。

    他能夠感覺得到，即使是五方大人，破虛高手，也是一樣。

    這是一種可怕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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