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紛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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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風涼,葉黃而落,上台寺後山已然一地黃葉。

    一思自溫泉裏起來,隻覺得一陣寒冷,身子不由的顫抖了起來,腳上一軟竟是猛得摔了一跤。

    淺雨立馬扶了上來,直問,“主子,可有傷著?”

    一思徒然心緒不寧,心中猛然一抽,竟是莫名的疼痛。她微微皺了皺眉,道,“無礙。”

    隻是隻有她自己知曉,身子是無礙,心卻難以安定。

    心底猛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來,總覺著似有什麽大事要生。

    一思惴惴不安,待淺雨伺候著穿戴好衣裳後,她依舊擰著眉,心神不寧。匆匆回了西院,下了馬車見了多出一倍的侍衛,她的心越加不安起來。

    她微微皺了皺眉,立刻想到是何故。

    今日太後駕臨上台寺為十五祈福,寺中守衛自當森嚴,想著以往元月十五來此上香,亦是如此排場。她稍停了片刻,看了一眼多出的陌生麵孔便要往裏麵走,卻被一個細小的動作勾住了視線。

    守衛士兵軍規嚴格,站崗期間絕不可大聲喧嘩,特別是有主子經過時定要站立如鬆,不可動彈。可她剛想邁步時,竟有一個侍衛啊呀了一聲,而後便伸手直摸頭。

    那是極其不尊重的表現,淺雨是資深宮女自當知曉禮數,便訓斥了起來,“何人如此不懂規矩?隊長何在?”

    隊長驚慌出列,俯身賠不是道,“姑娘息怒,此乃新兵,不懂規矩驚擾了主子。”

    那小侍衛見勢立馬跪了下來,磕頭直道,“小的該死,小的知罪。”

    一思本就沒有架子,心又善,對宮中繁瑣苛刻的禮節亦是反感,心裏又煩著其他事,便不願在此事上多費精力,便柔聲道,“淺雨,算了。”

    主子心慈,淺雨是知曉的。可在宮裏心慈便要受欺,如若連個侍衛皆可不放在眼裏,以後在宮裏如何能立足?皇上派她來伺候一思,她便要盡心盡職,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一思。她便肅然道,“主子心善,今次不怪罪,如有下次絕不輕饒。”

    人可放,氣勢卻不可丟。如此說,她即幫主子要了好名聲,又樹立了威嚴,是一舉兩得。

    那侍衛和小隊長聞之,皆跪拜謝恩,有說不盡的感激。

    待一思腳踏進院子,那小隊長便敲了一下侍衛的頭,輕聲責備,“你小子怎麽不要命了,即便疼了癢了,有主子在就得忍著。鬼叫個甚?!”

    那侍衛委屈,直道,“也不知哪裏突然有個硬物砸了小的頭,及疼難忍,實在忍不住……”

    小隊長白了一眼,直道,“廢物,今次是遇上好主子,若遇上蠻不講理的,你小子就見閻王了!歸隊去!”

    門口離他們不遠,他們說的極小聲,一思還是聽到了,她聞言一震,腳步滯了滯,回頭望了一眼歸隊的侍衛,遠遠橫掃了一眼,侍衛所站立的那排中,與他相隔四五位竟有一張熟悉的麵孔,竟是於茂。

    一思心下一驚,不落聲色便往裏麵走,心裏卻不由疑惑。

    這於茂在此意味著什麽?尋淳於曦而來?還是……

    心神越加不寧,心底似有一股莫名的騷動,她緊握著帕子,隻覺坐立不安。

    淺雨倒未察覺什麽,自她伺候一思起,她便是如此這般心事重重的樣子,眉頭總是緊鎖著,從未有一日釋然過,她唯一見到一思笑便是見到月兒時。

    為一思沏了一杯茶,淺雨便道,“主子,昨日宮裏有人捎信來,說月兒小姐想主子了,問主子何時能回去呢。”

    一思微愣,輕笑道,“她是想來此罷了,這小鬼頭。”想到月兒,一思緊揪的心便稍稍鬆了幾分。她雖不是她的母親,亦不是她的親人,可她倆有心心相惜的情感,月兒極似現代兒時的她,備受淒苦,卻總傻嗬嗬的掛在爛漫的笑。

    她未曾將她帶出宮,乃是怕她觸景傷情,青嵐就在西院的竹林裏,月兒在此定會忍不住去見她,可她不敢保證青嵐見了月兒會不會又對她施暴,她在場是可以止住她施暴,可烙在月兒心口上的暴虐,卻是如何也除不去。

    她為月兒洗漱時,見到月兒身上青青紫紫的瘀傷便下定決心,青嵐瘋病一日不治愈,她便要殘忍的拆撒她們母女,她知曉被親身母親毒害的苦痛,那是一輩子的傷痕,治愈不了。那種痛,比起遺棄不知要傷害多少倍。

    一思抿了口茶,眼波掃向淺雨,忽然明白淺雨心思,便又輕笑,道,“淺雨,謝謝你。”

    淺雨一愣,頓覺喜從心來,她明白,回道,“為主子著想是小的的本分,主子煩心,隻有月兒才能化解。”頓了頓,她又提議,“過會皇上來,不如稟了皇上……”

    一思緊抓著杯子,搖了搖頭。倘若沒有昨夜,許是是很好的提議,近日心慌意亂,她倒忘了月兒。如若隨了何喜的意,逃走時若扔下月兒,她於心不忍。而如今不必了……

    心中不由抽痛,為母親,為皇叔,為賀修,她必須得留在五哥身邊。五哥已經便得偏執,若她不順他的意,母親他們及其危險,她身上罪孽已重,她不能再背負更多……

    放下杯,她又心亂如麻起來。她該如何回絕賀修,她該如何解釋她不能跟隨他而去。

    他若知曉她為他的性命放棄,絕不會答應。如今他的是賀修,不是卿月。卿月有顧忌,有家庭,有淳於曦這個兄弟,而今賀修是孤身一人,除了她便沒了牽掛,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

    手上不由緊了緊,撰緊帕子的手出一陣陣鑽心的疼。不知不覺,指甲已深深嵌進掌心。

    一思緩了緩神,便問淺雨,“現在何時了?”

    淺雨看了看天色,回道,“快午時了。”忽的想到一思何意,便又道,“許是今日太後駕臨,守衛森嚴,耽誤了時辰,我去前頭看看,何神醫有未被攔在門外。”

    一思點了點頭。心緒依舊不寧,心口亦隱隱開始作痛起來。

    淺雨領命便出得門去,才走出門,便聽她恭敬道,“小的叩見皇後娘娘。”

    一思微震,眉頭緊擰,便起了身,亦迎了出去。

    快至午時,日頭當空,驕陽似火,灑落下來。皇後著了正裝,頭戴鳳冠,明黃的鳳紋錦袍在光線下更是璀璨奪目,顯得整個人都威嚴不可親近起來。

    她未帶多少隨從,就倆個隨身宮女跟在身後,見一思出來,便堆笑,迎了上來。

    一思要拜,她卻大步上前阻止,急道,“妹妹身子弱,這些繁文縟禮就免了。”說著便又揮了揮手,示意宮女在外伺候,挽著一思的手一同進了屋子。

    淺雨未走,為皇後上了茶,便知趣的退了出去,為之關了門。

    待到無人,皇後才開口問,“昨夜皇上盛怒將妹妹帶走,西瑤委實不安,與太後祈完福便趕了過來,妹妹可曾有事?”

    她眼眸中抑製不住的關切,話中亦滿是真誠。

    一思微微愣,看了看她,才搖頭道,“謝嫂子掛念,一思無礙。”她未提五哥,是怕傷了皇後。

    不論她目的何在,一個女人能對自己丈夫心愛之人如此大度,委實不易。她對皇後除了愧疚,更多的是敬佩。

    皇後她是真心愛五哥,才會這樣處處為他著想,才會不顧自己心傷,如此待她。

    皇後臉上憂色稍稍退了些,拍了拍一思的手又道,“無事便好。昨夜是西瑤急切,才不顧禮儀常倫,前來求妹妹,請妹妹不要怪西瑤失禮。”她深深看了看一思,似有難言之隱,欲開口,猶豫了半響終究未說出口來。

    一思聰慧,她細小的表情皆在眼底,她知曉皇後來此,不止為探望。

    她便道,“嫂子心意一思明白,嫂子若不當一思外人,有話直說。”

    皇後麵落欣慰,握緊一思手,直道,“妹妹明白再好不過,也不枉西瑤昨夜冒雨來此。其實你五哥真是不易,他為與你在一起,不惜得罪母後,得罪大臣。妹妹不知,你五哥是頂著多大的壓力要與妹妹一起。李妃之死,朝中大臣皆將罪過歸於妹妹,喻妹妹為妖孽,大肆宣揚‘妖孽不除,國難安定’之說,如今又道妹妹帶來戰亂。妹妹不知,外麵傳言大藍武王未死,正整軍反朝……要知曉你五哥才站穩腳跟,此刻如有叛軍委實危險,如今朝中大臣又為妹妹之事心存不滿,你五哥是腹背受敵,情況危急。若妹妹你再待他……”皇後滿眼淚花,竟是有說不盡的哀傷。

    一思微震,皇後一大通話,竟是讓她無法消化。她一時竟不知皇後說此話的真正含義何在?

    聽話中之意,隻要她不在,朝中大臣便不會再反對五哥,便沒了內亂,一同對付皇叔豈不是皆大歡喜?為何還要讓她對五哥好些?為何還要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五哥?

    這委實說不通!

    還是皇後真心愛五哥,知曉五哥對她癡狂,怕五哥失去她而變得越加殘虐?可世間真有這般無私的女子麽?喪子之痛,奪夫之恨,痛失親人之怨,皆可放下,隻為心愛之人幸福美滿?真有這般偉大的女人?

    還是……她隻是在告訴她,五哥如今這狀況,被逼急了倘若為平息大臣怒焰殺死皇叔,也是情有可原,要她明白他的苦處,要她看清形勢!!

    一思一震,心猛地抽痛,不祥之感加深,似烏雲遮月般將整個心底皆蒙了起來。

    她頓覺手腳冰冷,似沒了溫度。

    皇後急切,揉著她手道,“妹妹可是毒性作了,怎麽手腳冰冷的?妹妹,你可別嚇嫂子……”

    一思臉色慘白,隻覺耳朵嗡嗡作響。

    恍惚間,她直問皇後急切的說著什麽,喊著什麽,而後便聽聞外麵恭迎皇上之類的話傳了過來。

    隻是話音未落,皇後還未反應過來,門便砰一聲被踢開,皇子溪臉色陰沉的闖了進來。

    皇後驚住,當場愣了,好半響皆沒反應過來。

    皇子溪的眼一刻也未離開皇後,緊緊盯著她,一臉怒色。

    他馬不停蹄趕來便是怕皇後找一思。聽聞皇後在一思住處,他幾乎瘋狂。

    他不知皇後在預謀什麽,他更不知皇後死否已將皇叔殺死,他怕,他擔心……他怕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會在頃刻間成為泡影,他無法忍受好不容易有些溫度的情感會這樣忽然冷卻,他怕一思離他更遠。

    化蝶,她未曾給他舞過化蝶,他想到那半柄玉梳,心中懼怕,他怕再沒有機會看她舞化蝶……

    他黑眸深邃,深不可測,臉色冷若冰霜,他強壓著心中要將皇後生生撕裂的衝動,冷道,“皇後原是在此,讓朕好找。”

    皇後身子一顫,心猛得一沉,作揖強顏笑道,“皇上恕罪,臣妾不知皇上喚臣妾。”說著便起了身,見皇子溪一身泥濘,便走了過去欲為他撣了身上塵土,道,“皇上這是從何處來,怎弄得一身塵土。”

    皇子溪不由一驚,想到適才血海一片,他不由將眸子移向一思。

    一思臉色煞白,似受了極大的刺激。他心下一沉,便甩開皇後急道,“思兒,可是身子不適?何故臉色如此蒼白……”

    說著,他便走了上去,伸手扶她。

    一思下意識一退,臉色越加慘白,她看著他,看著他滿身泥濘,看著他袍子下擺上那一滴血跡,竟是有說不出的恐懼。皇後不會憑白無故來此說這番話,她定是知曉些什麽才來隱射著告訴她!!

    她喉間哽咽,盯著皇子溪,顫著聲道,“皇上是打何處來?”

    皇子溪心驚,他不知皇後到底和她說了什麽,可他看得出來,一思臉色極差,看他的眼亦是充滿了疑慮。

    他掙紮,盯著一思,他不知該不該將實情相告。他沒有把握實情告知後,一思會不會將所有罪過推給他。

    他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思又試探,“皇上很為難?”

    他更覺心慌,眼中熱切,他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為難間,林福之救了他。

    林福之匆匆趕來,似急事,氣喘籲籲道,“皇,上,老奴,有事要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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