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孕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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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每天都熬煮一大鍋潤燥茶放在院門口的大桶裏,旁邊擺了小碗,經過的都可以免費喝上一杯。
巷子裏的居民大多純樸,喝慣了她的茶便有些不好意思,時不時地來找玉珠閑聊幾句,來時也不忘拎把青菜、帶兩隻雞蛋什麽的,院子裏漸漸熱鬧起來。
劉嬸子過來那一日,因玉珠又煮了新鮮的甜湯,整條巷子的大嬸子們都過來學手藝,屋裏擠滿了人。劉嬸子挽著一籃子雞蛋擠進人群中,見了玉珠活像是見了神仙,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玉珠姑娘,您可真是個活神仙呐。”
眾人都驚詫地轉過頭來瞧她,眼睛裏閃著好奇又激動的光。
玉珠心裏一緊,趕緊扶著劉嬸子進屋裏,倒了杯茶遞給她,緩了緩,才柔聲問道:“劉嬸子,這是出啥事了?”
劉嬸子馬上又激動起來,趕緊將裝滿雞蛋的小籃子提上桌,推到玉珠麵前,道:“我們家裏頭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這籃子雞蛋——”
玉珠趕緊又推了回去,哭笑不得地問道:“劉嬸子您這是唱哪一出?怎麽忽然送東西過來?”
劉嬸子大嘴一咧,那笑意怎麽也藏不住,大聲道:“這……那不全是你的功勞嗎?我們家翠翠,你上次去看過的,懷上了!”
“翠翠懷上了,這麽快!”玉珠也是又驚又喜,“確定了嗎?找大夫瞧過沒有?”
“瞧過了瞧過了,”劉嬸子拍著大腿道:“旁邊不就是有個張大夫嗎?他把了脈,說是喜脈。我就說秦大夫跟那些庸醫不一樣,以前我們翠翠找了多少大夫,錢花了不少,可硬是懷不上。這才吃了你的藥沒幾天,竟然馬上就懷上了,張大夫都嘖嘖稱奇呢。難怪侯府要大老遠地把你從外頭請過來,果真是身懷絕技的。”
圍觀的眾人原本就興奮著,聽了劉嬸子的話更是激動起來,有兩個大嬸還擠到前頭來,大聲道:“哎喲這可不得了,原來玉珠姑娘還會看不孕呢,我以前幫傭的吳家少奶奶,進門好多年了都沒有生養,這麽多年求醫問藥,不知花了多少銀子,也沒見成效。不行,我得告訴她去。”說著,還沒等玉珠攔她,就已經扭著腰飛奔出去了。
“玉珠姑娘,我家外甥女……”
“我二叔家媳婦……”
“……”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玉珠一屁股坐在床上,人都快傻了。照這樣下去,隻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被瘋狂求子的婦人們給吃了。她若果真有這本事也就罷了,可翠翠這事兒,十有八九不是她的功勞,畢竟這才用了才一個月的藥,哪能這麽快見效。
一想到這裏,玉珠就有種收拾東西趕緊逃走的衝動,隻是一來秦錚還要在京城裏讀書,二來她還舍不得這麽好的院子,思來想去,又不願意走了。
坐在床上,仔細一琢磨,其實她也並非治不來這不孕的毛病。大凡是不孕的,多是宮寒或月事不調所至,若是調養好身子,受孕想是不難,若實在是治不了,也不會有人太苛刻她。畢竟這年代,醫學太不達,不然,她這身實在算不得太高明的醫術也不至於備受推崇。
這樣一想,玉珠又好像有了點信心。扶著腦袋,絞盡腦汁地回憶記憶中快要消失的那些藥方,又尋了筆將它們一一記下來,到最後,竟然搜刮出了近三十個方子,不由得又驚又喜。
捧著這些方子,玉珠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直到聽到院門口有人敲門。隻道是周圍的鄰居,玉珠放下方子,隨意地抹了把手就出來開了大門,外麵赫然站著一個青衣小帽仆從打扮的少年,這身衣服,瞧著倒是有些眼熟。
少年見了她,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很恭敬地朝玉珠躬身問道:“敢問可是此間的秦大夫?”
玉珠點頭稱是。
少年這才從懷中拿出一封請柬遞上,口中道:“我家夫人派小人送帖子過來,請秦大夫明日到府上一敘。”
玉珠茫然地接過請柬,打開一看,隻見上頭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寫著一行字,措辭極為文雅,玉珠看了半天才明白這是邀請自己的意思,落款處卻是留著南陽崔氏雲閑居士的名號。
這雲閑居士究竟是何人?玉珠腦子裏迅搜了一遍,未果,遂徑直地問了出來,那少年微微一愣,爾後才笑起來,解釋道:“乃是顧府大太太,我家夫人出身南陽崔家,尋常都以雲閑居士自稱,老爺和少爺平日裏也這般稱呼她呢。”
玉珠這才想明白,敢情是為了顧詠那天所說的合夥之事了。心中大定,朝少年頷笑道:“明日定當準時赴約。”
回了屋,玉珠又將請柬打開來來回回地看了兩遍,每每瞅見上頭那雲閑居士四個字就想笑,隻覺得這顧夫人真是個妙人兒。
第二日大早,玉珠換了衣裳去顧府,臨走前又覺得空手而去似乎不大好,便又拿了幾瓶榮養丸。
顧府離得近,玉珠走不多遠便到了大門口。許是顧家官銜低些,顧府瞧著遠沒有鄭家那麽氣派,門口也不似尋常官宦人家那般立一對石獅子,隻放了兩盆齊人高的勁鬆,朱色大門半開半掩,上方懸掛著一塊半舊的匾額,上書“顧府”二字。
玉珠心中略有些緊張,仔細整了整衣冠,才上前敲門。很快便有下人迎出來,接了玉珠手中的請柬,隨即將她引進院。
待進了院子,玉珠才現這裏麵竟比想象中要氣派又要雅致得多。她卻是不知道,這院子乃是今上禦賜的府邸,關於這府邸的由來,卻是有一番故事的。
顧夫人崔氏出身南陽崔家,乃是崔家家主晚年才得的嫡親女兒,素來寵愛得緊。早年崔家將她送到京中,是存了要嫁入廉親王府的心思,不料崔氏卻瞧上了當時還在翰林院做侍讀學士的顧信,鐵了心地要嫁他。崔老爺拗不過女兒,才特意進宮去請太後賜了婚。
不料此舉卻是激怒了廉親王,使人暗中下絆子誣告了顧信一個瀆職之罪,顧信因此被罷了官。因廉親王處處為難,顧信與崔氏成婚之初過得十分艱難,好在夫妻倆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在逆境中竟是感情越來越深厚。再到後來,廉親王見他夫妻情深意重,心中竟有些些愧疚,遂進宮將當初誣告的事兒向今上坦白了。陛下因此頗感歉疚,一麵將顧信官複原職,一麵又賞賜了這麽個大宅院給他。
這宅院占地百餘畝,共有四進院落,建築陳設都極為奢華,隻不過因它原本是前朝某將軍的府邸,故布置得十分有武人風範,威風凜凜得讓人無話可說。
崔氏婚前便是有名的才女,素來高雅,怎忍得了這“將軍府”的惡俗,剛搬進來沒多久,便大刀闊斧地將它改了個遍。房子大多都留著,隻將那些演武場都辟成了花園,又從城外紫渠引了水,在府裏挖了幾片池塘,種了些芙蕖荷花。如此一番休整,這威風凜凜的“將軍府”徹底變了樣,竟然有了十二分的雅致。
因最近多雨,顧信與崔氏搬到地勢較高的西邊的落日軒。落日軒是個小院子,攏共才五間房,顧信和崔氏住在正房。因顧信與崔氏感情深厚,府裏並無妾室,遂將西廂辟成了書房,東廂則做了崔氏日常接待熟客的花廳。
玉珠隨著下人在府裏繞來轉去,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終於到了落日軒門口。通報後,很快就有丫鬟迎出來,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容貌秀麗,都穿著碧綠色的孺裙,外套鵝黃色比肩,那質地做工卻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講究。
走前麵的丫鬟長得好看些,一雙丹鳳眼兒,左邊唇畔有顆嫣紅的小痣,不僅無損美貌,反而顯得更有風情。她睜眼朝玉珠上下打量,捂嘴道:“早就聽少爺說秦大夫甚是年輕,沒想到竟是嬌滴滴的美人兒呢?”
玉珠未作聲,臉上卻是有些紅。她長到現在,還從未有人當麵稱讚過她的容貌,心裏竟有點隱隱的竊喜。
旁邊那丫鬟卻是穩重許多,拉了那丹鳳眼的丫鬟一把,小聲道:“盡是沒禮數的,誰也拿來開玩笑。” 說罷又朝玉珠欠了欠身子,賠禮道:“秦大夫勿怪,秀蘭一貫是口沒遮掩,卻是沒有旁的意思。”
玉珠淡淡一笑,朝她點了點頭。
一行人這才進了院子,由秀蘭和那個賠禮的丫鬟引路,沿著抄手遊廊一直到東廂的花廳。
花廳裏是一色兒的花梨木家具,先入眼的是一方齊人高的屏風,上頭雕著梅蘭竹菊四色圖案,窗戶底下放著一張軟榻,布置著厚厚的羊毛墊子,幾張葉子牌隨意地散放著,顯見主人方才還耍著。軟榻前方是一方矮幾,上頭擺放了一隻淡青色汝窯花瓶,旁邊還有個果盤,裏麵是四樣碟。
崔氏一身便服端坐在榻上,她今年才三十八歲,因保養得好,瞧著還跟二十七八歲的少*婦差不多。崔氏原本正飲著茶,見了玉珠,眼睛一亮,朝她招手笑道:“這就是我們家詠哥兒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小秦大夫麽,真真地年輕,這小模樣兒瞧著,還真是麵善啊。”
玉珠有些窘迫,不知道該行禮還是該應招上前。一旁的秀蘭輕輕推了她一把,玉珠一個趔趄,往前一撲,差點沒摔在矮幾上,正正好被崔氏給扶了個正著。
“瞧瞧這臉蛋,看著是不是有些眼熟?”崔氏伸手在玉珠臉頰捏了一把,笑嘻嘻地問一旁的丫鬟。
秀蘭睜大眼看看玉珠,又看看崔氏,掩嘴吃驚道:“夫人不說還沒留意,這麽一說起來,倒是與夫人您有幾成像呢。”
眾人也都笑著附和,玉珠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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