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卡拉德的憤怒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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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蘭德曾經是大陸上治安最好的國家。

    由於宗教的向心力和政府的高效維持,薩蘭德在過去是旅行者們的樂園,在薩蘭德的土地之上完全可以帶著價值連城的貨物獨自旅行。薩蘭德的蘇丹素來重視道路建設,他們從雪山上采掘來最堅實的石塊,結結實實的撲滿了各個城鎮的大街小巷,然後又連了各個城市。薩蘭德的道路上每隔五十裏就會有一個驛站,對信仰薩蘭德宗教的教民免費供應飲水,對於異教者則收取低廉的費用。

    當然,如果你有大批的貨物無法運送,那麽薩蘭德發達的托運業務也會為你排憂解難。薩蘭德人修築的大道非常適合馬車運送大批的貨物,自從一百多年前四輪馬車發明以來,薩蘭德人重新修理了道路,這讓薩蘭德人的陸上運力驚人,這也是薩蘭德商業發達的原因。

    過去,薩蘭德人的村莊富庶而安謐;他們的小鎮整潔而美觀;他們的城市繁華而有序。從東方販運過來的精美絲綢和瓷器讓薩蘭德人一度成為了讓整個大陸眼紅的‘天堂之都’,薩蘭德人把持這種貿易長達一千多年之久,直到最近幾百年,大陸才從南部的海上民族手裏麵弄到了便宜得多的東方商品。但是就目前來說,薩蘭德人還是東方華美的物品的主要輸入地,除非能從薩蘭德人頭上飛過去,直接和東方人交易,不然的話沒有理由懷疑薩蘭德人會因為這種貿易永遠的富裕下去。

    這種貿易不會衰竭的,這一點幾乎是肯定的,一旦你親自撫摸過了那種稱作絲綢的布料,你就會發現你曾經的衣物是這麽的粗糙和不堪。你曾以為世界上最光滑的東西是少女的臉龐嗎?你曾以為世界上最輕盈的東西是天鵝的絨毛嗎?你曾以為世界上最精美的是綴著金邊的羊絨毯嗎?去看看絲綢吧,這種東西會要了你的命的。

    越來越富裕的統治階層們一旦知道了絲綢這種東西的存在,就再也離不開了。而當他們使用過了瓷器之後,他們就會無比的厭惡起自己所有的鍋碗瓢盆起來了,那簡直就是小孩子糊的泥巴啊。薩蘭德人雖然多加隱瞞這種貨物的來源,但是人們還是最終知道,這些美妙的東西還是來自世界盡頭的那個民族。人們都幻想著有一天能越過薩蘭德人去那邊看一看,據說那裏滿是黃金和香料,據說那裏連猴子都認識文字。

    隻要看一看這種貨物的中專商薩蘭德人是多麽的富裕,就能想象一下那個東方民族過著一種怎麽樣的生活。

    父親曾經在幾首詩歌的背景介紹裏麵看過對那個東方民族的描述,由於沒有具體的參照物,父親一直以薩蘭德人為模板去想象那個東方帝國的模樣的。父親向來對那個東方民族充滿了崇敬和遐想,愛屋及烏,父親其實印象裏對薩蘭德一直不壞。但是當父親從沙瑞茲離開,騎著駱駝行走在薩蘭德人的國土之中時,他印象之中的美麗天堂形象崩塌了。

    薩蘭德境內的環境已經徹底的惡化了,道路上死者相枕,村莊荒蕪。戰爭的效率如此之高,在極短時間裏麵就把繁華的景象一掃而空。亂兵過後,整個薩蘭德帝國內部滿是火焰和哭聲。戰爭一開始,政府的統治區域就迅速的收縮進了城市裏麵,野外成了盜賊和亂軍的天堂,那些惹人垂涎的財富成了哄搶的對象,現在薩蘭德顯得蕭瑟一片。軍隊過後,又征走了村民們的糧食,一批又一批,村民們已經被搜刮一空,但是兵禍不止,薩蘭德的農夫們不知道,過去數十上百年的和平生活已經告一段落,亂世已經開始。

    曾經富裕的薩蘭德正在不可逆轉的滑向內亂和貧困之中。長久的動蕩和貧困將把一個國家變得極端而狂熱,這個時候隻要一個領袖告訴他們“這種苦難的原因是外國人的迫害和剝削”,人民的不滿就會迅速的轉化成轟轟烈烈的排外運動,屆時戰亂就會波及他國,重新種下苦難的種子。當統治者們把一個國家弄得千瘡百孔的時候,為了維持國家的穩定和人民的信任,有什麽比把矛盾轉移到外國來的更加便宜而高效呢?

    當父親一路來到都庫巴的時候,薩蘭德經曆新亂後留下的傷痕舉目皆是,父親走入城市的時候,一群衣著光鮮的人跪在城門邊上,一隊士兵等待處決他們的命令,一個軍官大聲的念著什麽,估計是羅織的這些人的罪名。

    “怎麽樣?”紮依采夫駕馭著駱駝走了過來,“薩蘭德現在是一個隨時可能掉腦袋的地方呢,作為一個卡拉德人,你應該歡欣鼓舞吧”。

    這些天紮依采夫告訴了父親不少的事情,關於薩蘭德,關於庫吉特,關於各國的故事。這些故事往往與父親聽到的不同,甚至每一件事情在背後出現的博弈都是父親從沒有聽過的,這讓父親充滿了質疑。父親一次次的詢問紮依采夫,紮依采夫似乎根本不把這個小子是敵人放在心上,幾乎有問必答。甚至當父親不願意聽加西亞在羅多克政府裏麵的鐵血手腕的時候,紮依采夫幾乎是充滿了興奮的語氣把加西亞的光榮事跡一一的陳述了出來。

    父親的世界觀正在被紮依采夫慢慢的重置,紮依采夫似乎在讓父親相信,這個世界就是一個陰謀組成的怪胎,一個陰謀連接著一個陰謀。

    “除了嬰兒的微笑和垂死老人的哭聲,什麽都值得懷疑”。紮依采夫笑著說。

    都庫巴的街市明顯比沙瑞茲顯得冷清,商鋪大都關門歇業,隻在某些有士兵把守的市集周圍有人售賣著來路不明的家具和哭哭啼啼的奴隸。

    紮依采夫為父親指著那些人說,“那個是前財政大臣的女兒,值3000個第納爾,天啦,頂的上我幾十個奴隸啦;這個是城防官的第三位妻子,是不是很標致,隻要700個第納爾,我如果還年輕一定去買下來```”。

    父親看了看那些神情黯淡的女奴隸們,心下有些不忍,紮依采夫輕薄的話尤其讓父親不滿,“先生,您對女人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嗎?這和薩蘭德人的教義不符吧”。

    “哈哈,教義?告訴你吧,你不是第一個用教義指責我的人,我可是在薩蘭德人之中出名的不守規矩的家夥呢。要說女人嘛,人已經老了,不想過去那麽沒事就想了。不過說起來的話,倒有個諾德娘們```算了,沒什麽好說的了”,紮依采夫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挺喜歡多說幾句,尤其愛說說這些年來我的見聞,可能人老了吧,愛掰著指頭數數自己曾經幾次差點丟了性命,在什麽地方有過豔遇什麽的哈哈”。

    “諾德女人?”

    “要到啦。”紮依采夫指了指前麵的一座寺廟,“你就在那裏休息吧,今天可能沒有什麽事情,明天吧,我就帶你去見你要見的那個人”。

    父親知趣的不再多問,電光石火之間,父親想起了在蘇諾的時候,當吉爾和紮依采夫站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曾經一晃而過的錯覺。

    一個院長接待了紮依采夫。

    當薩蘭德禍起蕭牆之後,宗教長老們在局麵初定的情況下就出麵找到了二王子,這些人沒有對既成的局麵有過多的指責,他們隻是希望二王子能夠做到不要斬盡殺絕,寺廟願意收留那些人,並且保證那些人不會出現在蘇丹不願意他們出現的地方。長老們的這種做法得到了新蘇丹的默認,很多身份棘手,處理起來很麻煩的前王公貴族就被軟禁在了各個的寺廟之中。父親能夠被送進這裏麵,倒也在反麵襯托出了薩蘭德對他的特殊優待。

    當然,父親對此毫無概念,他被一個侍者領進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小房間。一路之上父親路過了很多庭院,裏麵的有一些薩蘭德人密密的跪在一起,吟誦著他們的經文,這些薩蘭德人顯得極其虔誠,在父親經過的時候根本不抬頭來看他一眼。當父親快進入大殿的時候,侍者讓父親脫了鞋子,然後把他的鞋子裝進了一個有編號的袋子裏麵,放在了一遍。

    當父親終於安頓下來的時候,整個寺廟突然被一陣莊重吟唱聲籠罩,薩蘭德人開始祈禱了,中間還斷斷續續的傳來沉厚的鍾聲,父親仔細的聽了一會,不覺困意慢慢襲來,慢慢就睡了過去。

    由於過度的勞累,父親沒有做夢。當他醒來的時候,紮依采夫已經坐在窗前的小藤椅上麵了。紮依采夫拿著一杆怪異的木頭圓筒,咕嚕咕嚕的吸著什麽,然後,紮依采夫像是變魔法一樣吐出了一大口白色的煙霧,父親瞬間想到了薩蘭德人的那種新武器,緊張的坐了起來。

    沒有傳來轟隆的響聲和飛來的致命飛石。看著父親的反應,紮依采夫哈哈大笑。

    “這叫煙鬥,準確的說,水煙”。

    父親還是緊張的不行,特別是當那陣煙霧向他飄來的時候,父親被煙霧籠罩了起來,他聞到了一種奇異的香味。知道這不是武器,父親輕鬆了不少,不過這種煙霧的氣味當真奇怪,人們傳說薩蘭德人嗜好香料,各種奇怪的草根花葉無一不食,看來是真的。

    “咳```咳```,別噴了,這東西怪的很”,父親皺著眉頭扇著周圍的煙說,“您來的這麽早,那個人要來見我了?我什麽時候可以看見小馬瑞恩?”

    “嗯```今天下午,或者永遠都見不了了。”

    “```哈?”

    “是這樣,你要見到那個人和小馬瑞恩,必須先經過一道試煉”。

    “什麽試煉?我就見一麵,要什麽試煉?”

    “別說的這麽輕巧,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上一輩的愛恨經常會波及下一代的。是這樣,你父親救過的一個人想見你,並且就是他保護了小馬瑞恩;而一個被你父親羞辱過的勇士則在得知你來了這裏後,要求殺死你。這很公平不是嗎?想見你的小馬瑞恩,就先去了結那個勇士吧”。

    “這```”,父親被突如其來的變局弄迷糊了。

    就在此時,距離寺廟以北兩裏的一個石屋裏麵,一個薩蘭德的侍衛官正在準備著馬上就要到來的決鬥。這個人沉默寡言,與世無爭。他在十多年前隨著二王子偷偷出宮,跑到前線去找羅多克人的麻煩。

    這個侍衛這些年一直記得那天晚上,在一個沙漠邊緣的哨塔裏麵,當他已經侍奉著二王子休息的時候,突然從黑暗裏麵竄出了十多個敵人,這些人並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都隻是一些簡單武裝起來的農夫,但是這些人占了偷襲之利,而且這些人的首領身手敏捷而作戰勇敢。很快,哨塔就被這一小股人攻克。偷襲者的首領被薩蘭德人激烈的抵抗所激怒,於是下令割下了所有人的耳朵,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這個人沒有羞辱二王子。

    然後,這位侍衛和包括二王子在內的幾個俘虜被帶到了羅多克人的營盤。然後那個偷襲者又回了前線,在一個多月之後,這個偷襲者才又回到了營盤接走了這些人。當時侍衛以為這個偷襲者會讓他們去做一輩子的奴隸,所以他一直勸解二王子表明身份,以便能被蘇丹國贖回,但是二王子堅持不這樣,二王子說他對那個偷襲者很感興趣,想看看這個人會怎麽處置他們。

    在一條河邊,那個偷襲者釋放了這些士兵,並給了二王子一匹馬。

    這些年了,侍衛雖然知道是哪個偷襲者饒了自己一命。但每當他看見人們對著他的臉露出驚訝的表情時,心中就會燃起痛苦的怒火。

    這麽多年了,侍衛一直在被折磨著。

    直到有一天,已經是蘇丹的二王子找到了他,告訴了他一個消息:那個偷襲者的兒子被抓來了。

    侍衛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慘然的笑容,臉部有些扭曲,“真主啊```你終於聽見了我的祈禱了```”

    二王子麵無表情,當年跟隨他去胡鬧的年輕侍衛隻剩下這一個了,“你還是不願意原諒?”

    “真主說,憎惡會讓花朵凋謝,真主說,仇恨讓種子不再發芽。但是我的陛下,你看看吧”,侍衛解下了自己的頭巾,露出了自己空空的耳根,“到了地獄裏麵,我都會帶著這幅醜八怪的樣子,看看吧!我無法停止去恨他,既然真主給了我這個機會,我不想放過。”

    “你準備怎麽辦呢?需要我安排一場你們之間的決鬥嗎?說實話,就這麽直接見到那個人的兒子,我也覺得沒有意思。”

    “```我能殺死他嗎”。

    “當然。不過,他也能殺死你”,蘇丹稍微點了點頭,“讓真主決定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