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雲山米行(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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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都,司空府。
    曹操正悠閑坐於花廳上,麵帶笑容,聆聽荀攸的呈報。
    建安二年,對於曹操來說,並沒有留下美好的回憶。特別是年初慘敗於宛城,令他失去了長子曹昂,更使得他與相伴多年的老妻丁夫人反目。丁夫人一怒返回老家,曹操至今仍感心痛。
    年末,曹操再次征伐南陽,奪回舞陰博望等地,將張繡趕去了穰縣。
    隻因為聽劉表欲興兵,曹操便暫時停止進攻穰縣,命族弟曹洪出任南陽太守之職,屯紮宛城。
    懷著喜悅的心情,曹操返回許都,欲與丁夫人修好。
    哪知道……
    開春以來,諸事繁雜。
    曹操的心情說不上太好,但表麵上,卻必須要做出一副風輕雲淡姿態,以免令部下憂心忡忡。
    “孫伯符自與袁術分離之後,引兵南渡,據會稽,屠東冶,破嚴白虎,自領會稽太守,複以其舅吳景為丹陽太守,以族兄孫賁為豫章太守,其弟孫楠為廬江太守,丹陽朱治為吳郡太守,其勢愈發強盛。孫策此子,非孫堅可比,甚知籠絡人心。如今彭城張昭,廣陵張紘為其謀主,又有秦鬆陳端等人相助,加之其父孫堅所遺留之部曲,程普黃蓋韓當等人,亦江東虎臣。此人心甚大,亦非孫堅可比,加之有萬夫不擋之勇,在江東極具名聲,不可不防。”
    曹操重重的出了一口氣。
    “此獅兒,難與爭鋒啊。”
    如今呂布未除,河北袁紹虎視眈眈,淮南袁術蠢蠢欲動,而劉表張繡更成了心腹之患。
    曹操表麵上看去,風光無比,實則步步艱險。
    “諸公以為,何以製此獅兒?”
    曹操目光灼灼,環視花廳眾人。
    最後,他把目光落在了郭嘉的身上,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因為他看到,郭嘉神態輕鬆,似乎根本不把孫策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過,曹操並沒有急於詢問,而是把目光轉移到其他人的身上,想聽一聽大家的主意。
    “孫策得父蔭,盤踞江東,美號孫郎。
    其勢雖大,但與主公而言,尚不足以威脅。卑職以為,當結好孫策,使其為主公所用。同時要盡快除掉袁術和呂布二人,奪取徐州與淮南之地,進可攻劉表孫策,退可守汝南之地,方上上之策。”
    董昭起身,拱手回答。
    “公仁所言,正是我之所想。
    然孫策年少,正當氣盛之時,如何令其臣服,為我所用?聞此子性情高傲,亦不會輕易就範。”
    “卑職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曹操端起一隻銅爵,飲了一口酒水。
    董昭思忖片刻,輕聲道:“孫伯符一心想要恢複其父之榮。當年孫堅一直希望能被冊封為吳侯,主公大可以朝廷詔令,封其吳侯。並與之結親……想那孫伯符雖驕傲,也非不識好歹之人。他父仇尚未報,而劉表占居江夏,也是他心腹之患,必可領主公好意,感恩戴德。”
    吳侯嗎?
    曹操陷入沉思之中。
    他倒是不吝嗇什麽封爵,隻是擔心這孫策得了吳侯之名,勢必會名正言順,討伐江東各地。
    一俟被他統一江東,隻怕再想征伐,就不太容易。
    目光,不經意又掃過了郭嘉,見郭嘉仍一臉輕鬆之色,曹操這心裏,多多少少安穩了一些。
    “如何與之結親?”
    “卑職聞孫策有一族兄,就是那豫章太守孫賁。
    此人甚得孫策之信賴,堪稱孫策之心腹。孫策麾下有二人,一個就是那周瑜周公瑾,另一個便是孫賁。孫賁膝下有一女,名為孫熙,年十三歲。主公可令孫賁嫁女於三公子,孫策斷不會拒絕。”
    “孫伯陽嗎?”
    曹操嘖嘖嘴巴,輕輕點頭。
    “隻是與我家黃須兒,差了些年紀。”
    黃須兒,名叫曹彰,也就是曹操的第三個兒子。
    曹操如今有八個兒子,其中長子曹昂戰死於宛城。次子曹丕,年方十一歲,極為聰慧,是卞夫人所出,甚得曹操所愛;三子便是曹彰,年方八歲。四子曹植,年五歲;此四者,皆為曹操所喜。五子曹熊,四歲,卻體弱多病;六子曹鑠,和曹熊同歲,隻小了幾個月而已。七子曹植,生於建安元年,方兩歲,尚不懂開口。八子曹據,建安二年出生,還是嬰兒。
    曹丕,隻怕不太妥當。
    那畢竟是曹操的繼承人,哪怕曹操現在沒有這個意思,可曹昂一死,曹丕也隨之變成長子。
    也隻有曹彰了曹操想了想,沉聲道:“此時容我三思。”
    他抬起頭,掃視眾人道:“諸公可還有事情要說?”
    “回稟曹公,彧尚有一事需稟報。”
    曹操看過去,臉上笑意更濃:“文若,有何事?”
    “是關於廣陵郡。”
    “哦?”
    “司空可記得,海西縣嗎?”
    曹操一怔,想了想,點點頭道:“當然記得。
    那海西縣令不就是之前的獨臂參軍嗎?我記得當時你與奉孝,可是極力推薦此人,包括公達和伯寧,也對此人讚不絕口。不過近來事情繁多,我倒是沒有留意。怎麽,海西出事了?”
    “正是。”
    “何事?”
    曹操呼的直起腰,略顯緊張。
    海西,是曹操插在兩淮的一顆釘子,聞聽海西出事,他自然緊張不已。
    荀彧笑了不僅是荀彧笑了,包括荀攸郭嘉等人,也都笑了。
    “你們,笑什麽?”
    “主公,海西的確是出了事,但並非壞事,而是好事。鄧叔孫抵達海西之後,除惡霸,滅海賊,誅殺薛州,整治商市,並封鎖了鹽路。同時,鄧稷還遷三萬海民入海西,並決議屯田。
    此前君明和仲康二子,皆已返回許都,言鄧叔孫已掌控海西,站穩了腳跟。”
    “遷海民,屯田?”
    曹操露出驚奇之色,半晌後突然勃然大怒。
    “獨臂參軍好不知事,如此妄為,實不可原諒。
    文若,你立刻手書一封,即日送往海西,對鄧叔孫嚴加斥責,命他休得在海西,再生事端。”
    曹操這突然變臉,讓花廳裏眾人不由得一怔。
    既然曹操翻臉,那就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所以眾人也就隨之閉口不談。
    又商議片刻,眾人散去。
    曹操卻喚住了郭嘉和董昭二人,領著他們來到了花園裏。
    “公仁可知,我剛才為何發怒?”
    董昭搖搖頭,表示不太明白。
    而郭嘉卻笑道:“主公,所為虓虎邪?”
    “奉孝果然知我。”
    曹操一掃先前在花廳裏的冷厲之色,哈哈大笑起來。
    “公仁,你且與我細細講來,這海西的事情。”
    董昭身為司空祭酒,等同於秘書長的角色。所有過往公文,都熟記於心,對於海西的事情,倒也不算陌生。於是,他把海西發生的種種事情,詳細告之曹操。哪知道,曹操卻眉頭緊蹙。
    “這鄧叔孫身邊,似有人為之謀劃啊。”
    “哦?”
    “聽之前文若和奉孝所言,鄧稷此人雖有才學,但畢竟小吏出身,這格局有些狹小。我原以為,他若能站穩海西,至少需半年時間。哪知短短數月,他不僅站穩了腳,還將海西控製於手中。此當非他所能……若真有此大才,隻怕文若和奉孝,早就想我推薦,是也不是?”
    “這個……”
    曹操笑了笑,“鄧稷身邊,有何人相隨?”
    “初時,隻陳留濮陽闓為其佐吏……除此之外,似隻有一個內弟相隨。”
    “內弟?”
    “就是河一工坊監令曹雋石之子,名叫曹朋。
    據說此子頗有才學,早年間還得到鹿門山龐德公所重。隻是後來因得罪了黃射,舉家逃離,所以並沒有拜入鹿門山。哦,這曹朋就是那小八義的發起者,也是小八義中年級最幼者……不過那份金蘭譜,就出自於他的手筆。聽說此子不但與子廉相熟,連妙才也非常讚賞。”
    “是嗎?”
    曹操聞聽,頓時來了興趣。
    郭嘉笑道:“此前叔孫赴任途中,曾助妙才將軍剿滅了一夥山賊。
    據說,正是這曹朋帶人潛入賊穴,將賊人全殲。妙才請他飲宴時,這孩子卻不告而別,隻留下一首五言詩。我愛其詩詞豪邁,故也記得內容。主公若有閑暇,嘉可試記之……”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郭嘉負手,在曹操麵前吟誦,一闕俠客行,自口中出。
    曹操靜靜聆聽,臉色如常。
    待郭嘉背誦完畢之後,他一言不發,走進園中涼亭坐下。
    “果是隱墨之子啊。”
    他突然一笑,並未作出評價。
    可就是這一句話,郭嘉就明白了曹操的心意。
    “如此說來,鄧叔孫之謀者,就是那小曹朋嗎?”
    董昭搔搔頭,輕聲道:“未曾想,曹雋石有子若斯邪?
    主公,我可是聽說,這小曹朋武藝高強。此前在下邳時,曾獨鬥呂布帳下八健將之一的宋憲。”
    “哦?”
    曹操頓時又有了興趣。
    從九月起,他先功袁術,後打張繡。
    幾乎很少歇息,所以消息並非特別靈通。似曹朋和人交鋒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去專門稟報,畢竟這事情實在是太小了,小的曹操根本不可能去關注。
    郭嘉說:“我也聽人談過此事……而且還聽說,他和呂布交過手?”
    董昭不由得笑了,“若他真有此等本領,當初又怎可能被黃射逼得逃走?隻怕劉表也不會答應。
    不過,他的確是和呂布交手,但並非他一人,而是和典滿許儀兩人聯手。”
    曹操極有興趣的問道:“他們支撐幾合。”
    “這個……連一個回合都沒能撐住。據說如果不是呂布手下留情,他三人如今怕已丟了性命。為此君明和仲康惱怒不已,把典滿和許儀緊急召回,並嚴令二人不得出門,在家中苦練武藝。”
    “連一招都沒能撐過啊……”
    曹操這興趣,頓時少了許多。
    他搔了搔鼻子,話鋒陡然一轉,“剛才公仁所說之策,奉孝以為如何?”
    “我以為,甚好。”
    “可是……”
    “我知主公心中所憂,但依我看,並不足為慮。”
    “你是說……”
    “獅兒之勇,難與相爭。但他性情暴烈剛直,多隨其父。
    征伐江東以來,孫伯符與江東士族,頗有齷齪。當地宗帥,大都是迫於其yin威,不得不低頭。
    我有一計,可令獅兒喪命。”
    “哦?”
    “不錯此事非一蹴而就,需細細籌謀。
    若主公信我,可將此事交與嘉謀劃。不出三年,嘉必令獅兒,命喪九泉,為主公除此心腹之患。”
    曹操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眸光閃爍,盯著郭嘉凝視許久,突然間嗬嗬笑了起來。
    “獅兒,命不久矣。”
    他起身道:“此事就交由奉孝,但願得我能早一日聽到佳音。”
    “嘉,必不負所托。”
    郭嘉躬身應命,董昭也在一旁,輕輕點頭。
    他開始為孫策感到悲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孫伯符鋒芒太露,如今被郭奉孝盯上,隻怕這小命,真不久矣可惜了——————————————————————————
    初春時節,萬物萌生。
    曹朋一行人在班春日的第三天,與鄧稷灑淚而別,離開了海西。
    本來,呂藍也想跟著曹朋一同前往廣陵縣,卻被祈兒阻攔。開什麽玩笑,她可是呂布的女兒如果真去了廣陵,不曉得又要惹出什麽禍事。
    再者說,呆在海西還好,廣陵距離下邳就顯得有些遠了。
    莫說呂布不會答應,恐怕貂蟬也不會讚成。
    無奈之下,呂藍隻好留在海西。不過與曹朋分別時,她還笑嘻嘻的拉著曹朋,要曹朋回來時,一定要去下邳找她,與她說一說廣陵的趣事。曹朋無言以對,隻能搪塞著,答應下來。
    也不知這一走,還能再見嗎?
    至少曹朋心裏沒底兒他知道,曹操斷然不會放過呂布。
    如果說此前曹操還對呂布有幾分愛才之意,那麽現在……剛打了袁術,便又和袁術夾擊劉備。如此反複之人,莫說是曹操不會放過他,就連曹朋也覺得呂布這舉動,的確是有點犯傻。
    倒也不是說不可以打劉備,關鍵是你怎麽能和袁術聯手?
    那可是反賊即便袁術出身四世三公,但反賊就是反賊。你沒看見連袁紹都急急忙忙要和袁術劃清界限,你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偏偏又自己跳進去。曹操若不打你呂布,他又如何奉天子以令諸侯呢?
    唉,這無腦的呂奉先啊這些話,曹朋也隻能心裏麵想一想,卻無法說出。
    離開海西之後,曹朋等人沿著遊水南下,在淮浦停留一日,等到了陳群。
    曹朋這次前往廣陵,也是做了準備。除了夏侯蘭王買之外,還有步騭和郝昭隨行。同時,在曹楠的一再要求下,曹朋這一次還帶上了一個女人。就是那隨著曹楠一起來海西的郭寰。
    曹楠的理由很充分:你一人在外,總需要隨身有個人照顧。
    別的人,她不放心郭寰一家都在曹家,自然也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你若不同意,我跟你去廣陵開玩笑,曹朋怎麽可能讓曹楠隨行?
    若真是那樣,第一個和他翻臉的,肯定就是鄧稷。
    沒辦法,曹朋也隻好帶上了郭寰。
    不過他也必須承認,郭寰的確是一個懂事兒的女孩子。至少走了這一天,她也沒添什麽麻煩。
    其實,郭寰挺能吃苦。
    在銅鞮的時候,她就是家生子那種性質。
    郭永祖世都是侯家的家臣,所以郭寰也吃了不少的苦,懂得察言觀色。
    她看得出來,曹朋似乎並不想帶她去。可既然跟上了曹朋,那她就必須要懂得曹朋的習慣。
    一路上,郭寰坐在馬車上,看護著濮陽闓送給曹朋的那一箱子書,一絲不苟。
    與陳群在淮浦匯合之後,第二天便渡過淮水,算是進入淮南。
    淮南的地勢,與海西有大不同。丘陵密布,此起彼伏,水道縱橫,河路複雜。
    好在步騭是土生土長的淮南人,所以這一路上,倒也沒走什麽彎路。加之曹朋這一行人人數眾多,郝昭和他那二百部曲,更是透著剽悍氣質。有些山賊盜匪,看到了也會遠遠躲開。
    “友學”
    渡過淮水之後,步騭突然拉住了曹朋。
    “我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
    “什麽事?”
    “我……想去一趟盱台。”
    “盱台?”
    曹朋不由得有些疑惑,便問道:“子山先生去盱台做什麽?”
    “這個……”步騭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友學,你有所不知。我家中沒有什麽人,父母走的也早。小時候,多虧了我族中一個嬸嬸照拂,所以才有今日。以前我是沒什麽條件,所以也幫顧不上。而今……我想去探望一下我那嬸嬸,順便給她留些錢帛,也算是報答昔日恩情。”
    “你老家,不是在淮陰嗎?”
    “本是在淮陰,隻是前些年淮陰動蕩,加之我那叔父病故,嬸嬸便帶著女兒,返回盱台老家。”
    “既然如此,我們就一同前去。”
    曹朋笑道,而後對陳群說:“兄長,遲一兩日到廣陵,太守當不會責罰吧。”
    “哈,怎會有責罰?但去無妨。”
    “盱台”曹朋衝著夏侯蘭喊道:“夏侯,咱們改道,去盱台……”
    慢著……
    當‘盱台’二字出口的時候,曹朋心裏突然一動。
    他猛然扭頭,看著步騭問道:“子山先生,打聽一件事情……你可知道,盱台有一家雲山米行嗎?”
    步騭,茫然搖搖頭,“雲山米行?我不知道我對盱台,並不是很熟悉。為何突然問及此事?”
    曹朋默然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