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騙人容易難欺己,盜世容易難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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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桂芳見孔宣來,心下早吃一驚,自忖難擋五色神光。雖有玄功相護,似無性命之危;卻也沒必要受那牢獄之苦。又或事有萬一,竟害了“卿卿性命”,豈非悲夫?奈何眼前形勢,情理、心境皆不容退縮。

    但見張桂芳把身一搖,早已化作吊額白虎,張開血盆大口,就是一聲虎吼,音嘯滾滾,聲威赫赫。

    士卒見了皆懼,軍馬聽了都驚。

    孔宣不備,跨下坐騎人立而起,險險墜下鞍來,待要急催;雖是寶馬,亦不敢前行,不覺誤了許多時候。

    羽翼仙已把人救了,轉出帳來;張桂芳急道:“速駕遁光,回城再說。”

    奈何哪吒、雷震子等四人,之前皆教用符咒,閉了天門,困了筋骨;四肢俱是酥麻,周天尚待運轉。還有一個鄧九公,根本不通遁術。急切間,怎得施術,安能脫身?

    孔宣讓張桂芳擺了一道,不禁大怒,又見人質已失,慌忙棄了坐騎,縱身躍空,舞刀來取。又有羅宣騎了赤煙駒,就以三頭六臂法身,提了諸般法寶,複又趕至。

    張桂芳忌憚五色神光,不敢祭出法寶,就以白虎之身乘風來迎孔宣,又命羽翼仙去敵羅宣。

    哪吒、雷震子等稍把筋骨活動,雖已失了兵器法寶,亦有助戰之心,偏又插不上手,猶猶豫豫不肯離去。

    張桂芳凝神應對孔宣,一時倒也不曾留心,半晌忽見他等還沒有離去,立時罵道:“快點滾蛋,不要添亂!”

    孔宣戰不倒張桂芳,聞言大笑道:“即來了,就不要走!”把紅光一刷,就欲拿了張桂芳。

    張桂芳神意通明,預測其念,知是紅光來,有心一試,當即將白虎之身,換成玄武之體,拳意亦轉為龜蛇齊舞。

    及至紅光臨體,但覺全身精血凝固,頗難動作;神魂如墜火爐,昏昏沉沉。悠悠蕩蕩,直欲就此睡去;張桂芳不覺聯想到了混元金鬥,當初似乎也是這般感覺,卻要比眼下強烈的多。

    張桂芳挫動鋼牙,將舌尖一咬;抖擻精神,把慧眼一看:唯是紅光撲麵,觀之不明,應之不見。但卻仍將筋骨齊震,虯結如龍;仍把氣血運行,湧動似汞。僅憑直覺本能,迸發拳意,搖動龜蛇。

    刹那間,風雲變色,猶如浪濤層疊,洶湧咆哮,似有琉璃碎裂,瑩光閃爍。

    孔宣把紅光刷去,但覺神魂刺痛,動作不禁一收,沒將張桂芳刷去,非是不能,而是不願。這種“不願”,來自於本能,並非孔宣的自主意識。孔宣眉頭一皺,問道:“汝乃何人?怎將八九玄功使得這樣古怪?”

    原來五色神光的本質仍是法寶,原為孔宣五根翎羽,僅是毫光自出,掩了本體。如定海珠一般,便連慧眼亦是觀之不見;又如混元金鬥一般,迷人元神,收人形體;總體來說,可謂各有千秋。

    五色神光雖說號稱無物不刷,似要強於混元金鬥,但也得刷到才行,沒有直接殺傷能力;碰上別個,原無影響,換了張桂芳,則就有些妨礙。五色神光看似無形,實則需以元神馭使、法力催動,和尋常法寶並無差別。

    之前張桂芳能在一擊之間,強行抹去楊森留在開天珠上的神識印記。眼下孔宣把神光刷來,雖是元神更強,又是伴生之寶,無形之光,聯係更緊,印記不易抹去,但也更加敏感,遭到拳意攻擊,亦會更痛。

    就如《西遊記》裏的如來佛主碰上了“毒馬樁”,豈一個“疼”字了得,即便如來佛主那般大能,也不禁把手一抖,放跑了蠍子精。

    張桂芳原本不知其故,還道五色神光不過如此,自己竟找對了門路,但那神意感應卻昭示“孔宣叫痛”,分明又是拳意的效用。一時不及細思,聞言答道:“吾乃玉虛門下張桂芳是也!”

    “很好,你惹惱我啦。”說罷,孔宣將神光一並,盡數刷來。

    其時,哪吒、殷郊、殷洪已借遁光離去,便連鄧九公亦由雷震子負了,飛天而走;張桂芳的目的已經達到,哪裏還有心思再戰?孔宣心念方動,又是五光齊出;張桂芳無力應對,早借縱地金光法,回轉西岐。

    那壁廂羽翼仙大戰羅宣,亦不占優;主要是平地作戰,羽翼仙的天賦速度無從發揮,進招稍緩,移動未疾。羅宣則不然,跨下赤煙駒頗有神異,又是三頭六臂,法寶眾多。

    二人交鋒,不及三合,羅宣把照天印、五龍輪分別祭起,但見一座火山飛出,五條火龍盤旋,烈焰漫空如火神降世,濃煙密布似火山崩裂,一派大氣象,來勢真威猛。

    幸好羽翼仙皮糙肉厚,先挨了一印,僅將眉頭稍皺,似有些痛;複見火輪滾至,心中著惱,就把雙臂一振,現出金翅大鵬鳥本相,二翅微動,猶如電閃,轉瞬避開五龍輪,須臾探爪抓羅宣。

    羅宣自覺勝券在握,不曾防備,急切間將身一側,滾下鞍來,早讓金翅大鵬鳥抓在臂膀,登時皮開骨斷,血肉模糊。幸是三頭六臂,胳膊頗多,有些遮攔,否則叫抓了背心,焉有命在?

    羽翼仙稍一盤旋,電閃又來,忽見張桂芳借金光而走,孔宣躍空趕至;羽翼仙不願涉險,又恨羅宣仗法寶之利,竟讓用照天印打了一記,又讓火焰熏黑了翎羽,就把鵬體轉動,側身飛去,順勢撕了羅宣的赤煙駒,揚長而去。

    且說薑尚命三位門人劫營,時至二更,但聞商營殺聲震天,未知勝負如何。忽有軍政官來報,卻是有潰兵敗回城來。薑尚心知凶多吉少,悔不聽張桂芳之言。

    待到張桂芳、哪吒、雷震子等先後歸來,薑尚聽罷敘述,頗覺慶幸,又問:“怎不見黃天化?”

    張桂芳搖首答道:“黃天化未曾殺入商營中軍,末將亦不知其去向。”

    及至天明,探馬報入相府:啟老爺,黃天化及眾副將首級,已號令在商營轅門。

    薑尚大驚,黃飛虎痛哭失聲,眾門人、諸文武俱是惻然,待將潰兵收攏,綜合訊息,方知詳細。

    原來黃天化奉命去劫左營,正逢高繼能;二將夜戰數十合,高繼能料不能勝,掩槍走時,暗將蜈蜂袋展開。那蜈蜂卷來,成團成堆,似飛蝗一般。黃天化用兩柄銀錘護住頭臉,不防坐下玉麒麟,叫蜈蜂叮了眼;玉麒麟吃痛受驚,豎前蹄直立,將黃天化掀下鞍來。高繼能催馬趕至,一槍刺在黃天化脅下,死於非命。

    眼見黃飛虎神情恍惚,仿佛醉酒,竟不能理事;南宮適勸道:“黃將軍不必如此,令郎為國捐軀,英名垂於青史;方今高繼能有左道蜈蜂之術,將軍何不請崇城崇黑虎來?他有神鷹,能製此術。”

    黃飛虎聞言,乃向薑尚請命:“末將欲往崇城去,請祟黑虎來破此賊,以泄吾失子之恨。”

    薑尚見黃飛虎悲切至斯,當即許之;黃飛虎離了西岐,逕往崇城大道而來,不提。

    隔了一日,忽有探馬報入:孔宣城外挑戰,坐名叫張元帥說話。

    眾將皆望向張桂芳,薑尚問道:“張元帥若去見陣,可有勝算?”

    張桂芳稍作沉吟,據實而答:“之前我曾和孔宣交手,按五行生克之理,輔以玄功變化,稍稍可緩單色神光,仍有失利之虞(顧慮)。況且孔宣能把五色神光一並刷來,委實不知該以何種變化應對,勝算甚微。”

    事關登仙之途,薑尚十分著緊,不願張桂芳冒險,忙道:“即無勝算,不如不戰。”

    張桂芳躬身施禮,謝了薑尚好意,笑而請令,說道:“即是坐名喚我,豈可不應?若不應他,恐失軍心士氣,不論勝負如何,都該會他一會。還請大帥成全!”

    薑尚猶豫了一下,許了令箭,囑咐道:“務要小要,倘若事急,可借遁光速走。”

    張桂芳笑而不語,接令離殿,至殿門時,觀天色而有感,歎道:“風蕭蕭兮岐水寒……”忽覺有自誇之嫌,況且不甚吉利,於是打住不說。

    豈意銀安殿內上大夫散宜生,頗富文采,覺出張桂芳似有赴死之心,脫口接道:“壯士一去兮——”

    雖是接了半句,但其意已明,薑尚不禁色變,奈何將令已出,不容偏廢,就轉首瞪了散宜生一眼。散宜生亦覺不吉,慌忙也打住,沒將“不複還”三字說出。

    張桂芳點兵出城,至陣前,笑道:“孔宣你根行不淺,何苦逆天行事,來惹紅塵之禍?”

    孔宣亦笑道:“肩負使命,不得不來。吾不逢知己,不發言語;縱觀西岐,唯你有些道行,竟能使大鵬侍於左右。且聽我道來:混沌初開吾出世,兩儀太極任搜求;如今了卻生生理,不向三乘妙妙遊。可能知道我的根腳?”

    張桂芳當然知道,雖說未必準確;就問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你若知道,吾便饒你性命!”孔宣把掌中刀一搖,又道:“若又能勝得此刀,吾便放手,再不來犯西岐。”

    張桂芳失笑,不屑道:“我的性命尚操於己手,何用你饒?我若取勝,你又有何能來犯?你這雜毛鳥人沒安好心,欲以這等空口之語,動搖我的拳意,卻是休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