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始天尊駕至,廣成子慌忙棄了多寶道人,轉身就往蘆篷去,唯恐遲了失禮,惹老師不快。

    多寶道人雖說有心給徒弟火靈聖母報仇,碰到此等情況,卻也不好下手,況且闡教眾金仙俱在,總有幾分顧忌。

    眾仙友紛紛趕回,焚香引道,把元始天尊接上蘆篷;待元始天尊就座,施禮參拜:“願老師聖壽無疆!”

    禮畢,眾門人兩邊侍立;雲中子乃把紅線之事敘了一遍,說道:“還請老師定奪。”

    元始天尊沉吟良久,就向月合老人道:“即是天作良緣,吾亦不好阻攔。你等擾他道心,吾亦不作計較。但張桂芳乃是西岐副帥,地位非比尋常,他昊天和瑤池欲要嫁女,就需先把嫁妝送來,方顯誠意。”

    月合老人聽得莫名其妙,但見元始天尊已然閉目養神,實在沒膽量細問,尋思:“此事和我原無幹係,何苦代人受過?隻管據實回報,何必斤斤計較,徒惹人厭,令元始天尊不快?”隨即退出蘆篷,駕雲回天庭複命,不提。

    張桂芳倒是聽出幾分含義,頗感哭笑不得,可又不敢胡思亂想,努力維持尊敬之意,一副任憑作主的模樣。

    奈何元始天尊並不解釋,隻是閉目養神,即便誅仙陣生出大動靜,亦無表示;料想應是通天教主來了。

    大家一起發呆至次日天明,燃燈方來請示:“老師,今日可會誅仙陣麽?”

    “此地豈是我的久居之所?”元始天尊大約是坐的腿麻,想活動一下筋骨,就吩咐眾弟子排班分立,依身份地位列於先後左右;然後下逢來會通天教主,就如黃河陣那般,僅是入陣走了一遭,不見把陣破去。

    張桂芳素聞誅仙陣大名,又親眼看見元始天尊入陣時,現出萬朵金蓮,竟讓劍光一晃間,斬落一朵來。

    其後戰況如何,別說張桂芳,就連燃燈、廣成子等亦不知情,及至元始天尊出來,亦說:“你等入不得此陣。”

    以張桂芳的印象,分明記得欲破誅仙陣,非有四位聖人同至不可。

    但在南極仙翁問時,元始天尊沒說自己破不了,隻說前麵還有師長,豈可獨自擅專?

    隨即老子駕至,兩位天尊又開始頂牛;老子雖說名字牛比,終歸不如元始臉皮厚,隻得也入陣走了一遭。

    待老子回來,元始天尊就問:“今日入陣,道兄見裏麵光景如何?”

    老子笑道:“他雖擺此惡陣,急切難破,卻也打了他兩二扁拐,又把多寶道人拿往玄都,靜候發落。”

    元始天尊立時接道:“此陣有四門,非得四位有法力的,方能破陣。”

    老子歎道:“我與你隻顧得兩處,還有兩處,非是眾門人能破。此劍你我不怕,別人怎經得起?”

    “元始天尊分明早已看出誅仙陣的玄妙,卻非要來問老子,可見……”張桂芳心念一閃即逝,未敢深思。

    盡管如此,元始天尊亦似有感,瞥了他一眼,忽道:“你若有甚想法,盡可直言。”

    張桂芳不知元始天尊感應了幾分,就道:“前不久,西方教的準提老師曾到西岐來……”

    就在這時,忽有廣成子來稟:“二位老師!外麵有西方教下準提道人來至。”

    老子笑道:“你便是張桂芳麽?確有些異處!”

    兩位天尊就下篷來迎接,把準提道人請上來,敘禮坐下,老子笑道:“正欲借重,不意道兄先來,正合天數。”

    三位聖尊敘話,張桂芳卻覺出一樣古怪狀況,按理說三清乃是盤古正宗,原該身份稍長,至不濟也該和準提道人平起平坐。可眼下情況,分明卻似準提道人的輩份,稍高了半籌。

    待把事敘明,準提道人笑道:“即是如此,吾就請西方教主來,正應三教會誅仙,將來也可收渡西方有緣。”

    老子大喜,兩位天尊欠身相送;準提道人辭去,不提。

    張桂芳因是將任道門總護法,頗得元始天尊看重,有幸侍立旁聽,心知此次會破誅仙陣,乃是一幢交易;就如之前元始天尊金口一開,就把自己的姻緣,變成交易一樣,也不知昊天上帝會奉上怎樣“嫁妝”。

    老子忽道:“張桂芳,之前元始言你創出一種拳術,竟稱‘太極’,特意請吾把太極圖付你體悟,且演來一觀。”

    張桂芳領命,就把太極拳演了一遍;其實,不論之前教授,還是現在演示,都已藏私。

    同樣是太極拳,類別卻有許多;雖說拳理相通,但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示於人前的多是偏於養生,而他自己重點錘煉的卻是“忽雷太極拳”和“八卦太極掌”。

    前者據說是所有太極拳中最強的一種,擊敗過無數拳種;最有代表性的是它能擊敗“當今西洋”所認為的最厲害拳種——詠春。後者名為太極,其實是太極拳、形意拳、八卦掌的融合,經過不斷發展,早已自成體係。

    不過世事難料,張桂芳的藏私,反而更合修道之人的心性,更易得到追捧。

    老子觀看多時,不覺大悅,讚道:“此拳頗合吾心,不枉我把太極拳付你參悟。”

    元始天尊雖說早已看過“盜版”,但又怎能和“正版”媲美?畢竟張桂芳已經藏私,尤其是暗將“煉髓”之法刪去,改的似是而非。別說習練者短期內不能盡悟,便能盡悟,亦是難得真髓;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亦笑道:“吾觀你煞氣甚濃,殺意極重,真難為你竟能創出此拳來,用以修身養性,可見頗有向道之心,卻要好生努力。”

    張桂芳原指望能獲些點拔,不意僅是讚賞厚望,於是行禮謝過,稍稍保證了一番,就遲疑道:“弟子雖有些微末體悟,亦欲勇猛精進,奈何不識大道玄妙,拳術又和道法衝突,千年之內怕是難有長進。”

    老子心情正好,就道:“你且說來,二者如何衝突?”

    張桂接道:“弟子以為:固靈根而動心者,武藝也;養靈根而靜心者,修道也。二者一動一靜,實難融合。”

    老子稍一沉吟,便已明悟拳意和神識的差別,說道:“你是武將出身,太極拳雖合道家真義,仍屬殺人之術;吾即觀你拳術,就送你一場造化,能悟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悟性。”

    張桂芳趕忙伏身謝恩,元始天尊笑罵道:“你倒識機!吾觀你周身空空洞洞,已具清虛之相;心念似有似無,連吾也難感知詳細。偏說一動一靜,實難融合,分明是想討要好處,其心可誅!”

    說笑間,老子已把張桂芳喚至身前,一指點在眉心。

    可惜當初張桂芳成就元神時,多借拳意,與別個不同,便去悟道,亦是體悟,不是心悟,怎經得這樣造化?

    張桂芳但覺元神中轟然炸響,無數道念衝入腦中,洗刷元靈,登時昏昏默默,幾乎失掉智識,偏知機會難得,不肯放過,下意識地心念一動,謹守混元;正是: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奈何此一番做法,不是歪打正著,而是大錯特錯;至少在老子看來,確是這般,不禁把眉頭一皺,頗感愕然。

    原來似張桂芳的這般,根本就是放棄了感悟,任憑道念衝刷拳意,隻固一堅,不悟真理。

    卻把老子慣入的道念,當成一場考驗,完全失了本意,可惜那無數道念真理,俱如流水衝刷頑石一樣。

    流過即逝,僅在頑石上留下些許歲月刻痕,滿是滄桑,愈見堅凝。

    然而,老子卻不願失信,隻要張桂芳智識尚存,依理就該繼續貫入道念,又怕貫輸過甚,把頑石徹底擊碎。

    造化不成,反害了卿卿性命。

    老子暗歎一聲,稍稍把強度調整,保持輸入,忖道:“即是你的本心選擇,倒要看看你能演化出一個什麽東西。”

    不覺有半個時辰,元始天尊亦感情況有異,忙把慧眼一觀,即是欣慰,又是失望。

    欣慰其心甚堅,竟敢借此錘煉元神,把大師兄逼得進退維穀,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失望其意不合,憑白失了造化之機,把那許多道念浪費大半,簡直就是敗家行為。

    正感慨間,元始天尊忽然發現,張桂芳的元神(拳意),經過老子道念之河的不斷衝刷,竟生出變化來。

    但見那一點混元之意,驀然化出陰陽,呈現太極之相,繼而豎作先天八卦,橫作後天八卦。內環五行,隱含三才:上有鳳、鶴、鷹、燕、雀五禽,中有劈、崩、鑽、炮、橫五意,下有龍、虎、獅、馬、猴五獸。

    還有些混亂意象,卻是那形意十二形,無處可歸:欲演十二地支,不甚合;欲化地、水、風、火,不甚合。

    最終讓道念之河,衝刷得支離破碎,化出四道虛影、一點靈光。

    正應青龍、朱雀、白虎、玄武之數,尚待完善;又缺麒麟之尊,虛影也無。

    老子見他再無變化,就停了貫輸,稍把元神一運,即已恢複如初,歎道:“不想竟有此變,真個古怪!”

    元始天尊沉吟良久,亦歎道:“卻是個頑固之輩,不堪造就;幸是道兄心善,鑄出一條左道。”

    老子望了元始天尊一眼,淡然道:“你也不必這般說話,便是左道,亦有造化。終歸是他自己的道,比那些人雲亦雲之輩,不知強了幾凡。此子甚合吾意,若非已入雲中子門下,便不能收成入室,亦要添作記名。”

    元始天尊失笑道:“道兄你是不知他的性情,素來果決狠辣,又曾衝撞同門師長。前者懼留孫的弟子,叫申公豹蠱惑,竟去保商。陣上方一露麵,不知如何惱著他,明明可以生擒,偏偏撕作兩半。說甚不認得,便是懼留孫來問,也是此語,量懼留孫能有何說?可把懼留孫氣得不輕,偏又確實不好問他,僅是暗自垂淚傷心。”

    稍作停頓,元始天尊又道:“若是道兄真不介意,吾去和雲中子說,就令他投在道兄門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