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品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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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背對陽光的樹蔭之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正伏在一塊被拿來當凳子使用的大石頭上奮筆疾書,從他身上穿著的洗得有些發白的藍色麻布短褂來看,應該是個窮苦人家的小孩——雖然窮苦,但很幹淨。
這小孩,正是林墨。
隻見一支沾著黑墨的細毛筆迅捷而輕柔地在一張正方形的泛著土黃色的紙片上滑過,落下一串串黑色的字符。
林墨的眼神專注地盯著紙片,呼吸輕柔,落筆如飛。一張不大的紙片上很快便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林墨隨手將之往一旁同樣寫滿字畫滿符的紙片上一放,動作嫻熟自然,完全沒有絲毫阻滯之處,仿佛重複了幾百遍。書畫完這張紙片後,他稚嫩的臉上表情依然專注如故,今天才寫了二十九張,距離目標還差六張。
林墨現在正忙著書畫的正是熙朝最低級的一品符紙,此類符紙在熙朝日常生活中應用最廣又相對價格非常低廉。
因為價格低廉製作簡單,所以向來為高級畫符師所不齒,而那些低級畫符師們又都畫工平平、眼力一般,致使一品符紙的質量越來越差,以前一張能用三天的都縮減至一天甚至半天,百姓們抱怨不迭,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低級畫符師們雖然收入不高地位也不高,但畫符師的門檻高啊,沒有繪畫、藝術及修真天分的人,想畫出一張帶些微弱靈力的一品符紙也是妄想,更不要說三品四品這類高階符紙了。而一旦能畫出三品四品符紙,那畫符師的身份地位便會馬上水漲船高。因此縱然有抱怨符紙質量越來越差的人,也很少有能改行自己當畫符師的人。
林墨在前世就學了十多年書法和國畫,大獎小獎也算拿到手軟,這世身體的本身亦具有一定修真天分,因此區區一品符紙的運筆構圖完全不在話下,而且比起一般的低級畫符師,他的一品符紙性價比是最高的,不僅美觀而且耐用,很受歡迎。
隻是符紙不僅需要畫工和技巧還需在書畫時灌入靈力。以林墨現在的靈力水平,雖然他已經竭力使每張符紙中的靈力都恰到好處,絕不多一分也絕不少一分,一天三十五六張符紙也已到極限。
要問林墨何人,這若是要細說,那便話長了。簡而言之——林墨他是個穿越者!巧合的是,穿越之前,他也叫林墨。
猶記得那天推開堂弟的一瞬間自己就被那輛已然失控的跑車撞了出去,飛上天空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的生命就到此結束了,為家族裏唯一對自己不錯的堂弟而死,他不後悔。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並沒有死,而是重生在了另一個世界。
當他睜開眼看到圍在自己床邊的兩個穿著古代衣物一臉焦急的年輕夫婦時,他知道,有些事情可能發生變化了。
這個家真的很窮,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但接受它卻並不如何困難。除了最初吃不慣加了野菜的黑乎乎的飯,鬧了幾次肚子之外,其他都沒有什麽。
關於這個身體之前的記憶他腦海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在沉默了半天,大致了解情況之後,他假裝成一個跌傷了腦子了失憶的人,這招很管用,質樸的家人完全沒有懷疑。
身體康複之後,他聽秀才父親講曆史故事的時候發現隋朝以後竟然變成了乾朝,乾朝之後又變成了現在的熙朝。這個世界中,主要科技竟然也以符類產品為主,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好在他的性子向來冷靜,對於這些變化,他全部默默接受,並且努力調整自己適應新的環境。本身他能從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穿越到這個朝代的九歲小孩子身上就已經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了,再多一些神奇的事物,也沒有什麽。
至於朝代的變更,關係大嗎?
反正他還活著,不是麽?
告別了過去那個豪門的私生子的悲劇尷尬身份,他隻覺得輕鬆。對於那對幾年才可能見到一麵的父母,他也沒有任何留戀。
可以說,對於新的環境,他適應的很好。從衣食無憂什麽都不用自己動手的富家弟子變成一窮二白的小孩子,完全沒有什麽。這點苦,對於一個心性已經成年的男人而言,算得什麽?
隻要他的學識還在,他就相信自己可以改變命運。
前世他學的是中醫,要謀生完全沒有問題,隻是現在這身體的年紀太小,還不到時候,他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林墨做事向來都很有計劃。
“林”在蓮山一脈屬於大姓之家,傳說林家落的子孫皆是林遠豐俗家後人,因此林氏直係後人頗得蓮山派照拂。
林墨在這已經生活近三年了。家裏雖然窮困,但卻相親相愛,兄友弟恭,夫婦和睦,這樣的生活,哪怕苦點,也是值得的。
蓮山鎮及其周圍數鎮都依附蓮山派。林墨一家是“蓮山派”無數外門弟子之一。
蓮山派乃曆史悠久的一個大派。創派至今千餘年,據傳當年是由天下第一人林遠豐所創。傳聞林遠豐年少成名,嫉惡如仇,劍技驚世駭俗。當時外邦與中原交戰,林遠豐孤身一人潛入敵營,斬敵軍六將,所向披靡,銳不可當,一時聲名更甚,傳其有凡人所不能,天下惡匪聞其名而喪膽。
世間野鶴高人紛紛前來挑戰,林遠豐共戰一百二十餘名高手,初時還略有敗績,後來竟一直連勝。
待林遠豐年過一百五十歲之後,天下已無敵手,遂生出英雄孤寂之感。褪去年少時的輕狂,扮作閑雲道人,醉心修真,雲遊四方,經過蓮山山脈時被其壯麗景色及充裕靈氣所震,一眼相中,自取名蓮山道長,據山開派,吸引當世無數英傑。
蓮山派以林遠豐獨門劍技——《峰回路轉》為鎮派劍法。這套劍法蘊含天地靈氣,神奇逆天,最強處更有開山劈地之利,被譽為天下第一劍技。
當時正派之中,以“蓮山派”為首,與“梵音寺”、“武陵門”並譽為三大仙俠聖地,其地位無比崇高。林遠豐壽三百九十六歲,生前共收六個親傳弟子,個個人中龍鳳。奈何世道變遷,林遠豐晚年所傳道術僅僅隻令“蓮山派”昌盛四百餘年,其親傳弟子相繼仙去之後,派中後繼無人,鎮派劍法《峰回路轉》千餘年來竟再無一弟子能練成,時日越久,偏道越遠,劍法精義早不複當初。
再來後世魔教猖獗,“蓮山派”在與其鬥爭之中又隕落弟子無數,致使“蓮山派”日漸式微,淪為三派末尾,甚至還不如一些新興大門派,若非林遠豐留下的法寶秘陣相佑,“蓮山派”幾度有覆滅危險。起起伏伏,到現在隻是名義上的正派領袖,實則已無話語權。
雖然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蓮山山脈這一圈附近,“蓮山派”依然獨大。
“呼——”朝前伸展了一下手臂,林墨輕呼出一口氣,又繼續沾了點墨埋頭書畫。
過不一會兒,林墨體內最後一絲靈力耗盡,竟然破額完成36張,而且沒有一張報廢,相當不錯。
林墨揉了揉發酸的手,將符紙及空白黃符整理到一起,塞進懷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小雪過後,天氣一日冷過一日。
這點從蓮山鎮街道上的行人衣著上便可以看出來。
走上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使暮色看來不那麽濃重了。林寒雙手搓了搓,略略拉緊了短褂,望著身邊裹得厚厚實實的行人,微微笑了笑。寒氣越發的重了,看來今年冬天取暖的裝備也該開始籌劃了。
從林氏族長大院的側門經過,林墨每次看到那些進進出出的族人,心裏便有股莫名情緒。他這世的母親是林家族長最不得寵的小妾之女,加上又戀上林氏沒落旁支子孫林易寒,因此再沒有資格進林氏祠堂,這一直是母親心中的痛。
其父林易寒,年幼時經蓮山派內門弟子檢測無修習慧根,因此不能修習煉體,隻是一個文弱書生,向來為鄰裏所輕。其實其胸腹詩華確實一代才子,奈何生於這修仙盛行的世道,而鬱鬱不得誌。沒有進入林氏祠堂的資格亦是其人生憾事。
這條路林墨自打來這個世界後,每年都要無數次經過這裏,而每年也都隻是經過而已。理了理心緒,林墨朝林氏大院旁的一間店鋪快步走去。
店鋪名叫“蓮山符齋”,在蓮山鎮乃至整個蓮山山脈,類似小店不勝枚舉,起碼有幾十家。這家符齋,這兩年半以來,林墨每天都會光顧。他畫的符紙便是由這家店代售。因為林墨並沒考取畫符師玉牌,所以符紙中沒有簽名,屬於野派符紙。
野派符紙在使用過程中一旦出現事故,那可真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無處理賠的,所以相對價格更低一些。
林墨初畫之時,一張一品符紙隻得其他一品符紙的一半售價,扣去成本,根本沒賺,還白白賠進人工,若是失敗一張,那麽很不幸,虧錢是板上釘釘。後來因為其符紙確實好用,使用壽命又通常較長,一般都有兩至三天,在這個整體低價符紙質量越來越差的世道中,他的符紙無異是個另類,於是回頭客立馬增多,價格也上去了,甚至比一般的正牌一品符紙還要貴上一些,但仍是供不應求。
哎,不是林墨不想多賺點,而是他的靈力實在跟他的畫工完全不相符啊。也許是因為靈魂穿越的緣故,他肉身的靈力在林家落的同齡人中都是屬於中下遊的,就連增長速度也是中下遊,更不要說跟整個蓮山鎮的同齡人相比。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頭腦延續了上一世的天才之名,學什麽都極其迅速,過目不忘,將靈力融入符紙這種普通人看來非常困難的事情,他卻僅僅隻是研究了六張一品符紙後便無師自通了,二品符紙更是隻報廢3張後就學會了。
自從林墨靠販賣一品二品符紙分擔家用後,原本捉襟見肘的家庭終於有所好轉。誰知今年林墨爺爺突發疾病,每日用藥花去大半家用,因此家裏用度又有些吃緊。
於林墨而言,二品符紙的各類性價比都沒有一品符紙高,所以林墨仍是以販賣一品符紙為主。
符紙自誕生以後,幾乎很少有無師自通的例子,所以畫符師的考核都是以師門推薦為主。林墨因此而一直不能考取畫符師玉牌。沒有畫符師玉牌,就不能購買符紙的教學玉簡,這是林墨偶爾想到便覺有些可惜的地方。
一品二品的低價符紙,他尚可自學,三品四品或者更高階的符紙,想自學,那就有點天方夜譚了。
當然,以他現在的靈力,二品符紙一天都隻能畫七張,別的就不要去想了。失敗率太高,得不償失。
這是題外話,暫且不表。
此時,林墨一進店門,店主便看到,笑眯眯地跟他打著招呼:“小墨,來了啊。今天畫了多少符紙啊?”
店主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頭發已全部斑白,曾經也是個畫符師,因為妄圖畫超過其能力極限的高階符紙而受過重傷,傷愈後才開了這家符齋,因此看起來顯得比常人蒼老。
“嗯,福伯,”林墨朝店主笑答了一句,從懷裏取出一疊符紙,“今天三十六張。”
福伯笑著接過,低頭檢查了一遍,問道:“給現銀?”
“不,還是跟以前一樣,一半現銀,一半拿來買空白黃符和符墨。”(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