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過。”嫣然老老實實的說出了實話, 她非常誠實的對宴清道, “你和寧熏然畢竟是嫡親的表兄妹，我其實恨屋及烏, 挺討厭你的！再加上, 我被寧熏然算計著代替她嫁了過來，就更討厭她和你了, 我原本拆穿了她的陰謀，我就會回文鼎侯府，就算日後婚事有著波折也無礙，可是誰知道我竟然留在了安王府，你讓我怎麽不更厭惡你？而且，你是安王, 我們文鼎侯府卻隻是沒落的世家，細胳膊扭不過大腿，要是你對文鼎侯府下手, 我總得有些手段護持著侯府。”

    宴清怒極反笑：“所以你便給我下毒？”

    “不。”嫣然怔了怔, 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她迎上宴清黑沉的眼神，輕笑一聲，“我是想殺了你的。真的有那麽一刻，我想殺了你, 了卻後患。不過如果我真的那樣做，即使我把事情陷害到寧熏然身上，後果也不是文鼎侯府所能承受的, 所以最後我也還是沒有下手。”並不是因為你也是無辜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心中存在什麽善念，隻是權衡利弊得失才下定這樣的決心。

    宴清沉默下來，他盯著嫣然，看得非常認真仔細，仿佛還是第一次看清楚她這個人，像是第一次才把她看到了眼中。他和寧嫣然的接觸並不多，他和寧熏然是嫡親表兄妹，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少年時雖說不曾有什麽愛戀之意，但是他對於表妹這個未婚妻，心中也並沒有排斥和不喜。因為寧熏然的關係，他對文鼎侯夫人以及寧熏然的異母妹妹，也是抱有一定程度的不喜的。

    雖然以宴清的驕傲和品性不曾刁難過寧嫣然，但是也沒有真的關注在意過寧嫣然，在他眼裏心裏，看得到大延萬裏錦繡江山，看得到黎民百姓們所受的苦楚，看得到朝堂上文武百官的交鋒，但是卻絕對看不到幾個不相幹的閨閣女子的事情——不說輕視，但是也絕對沒有多少在意。

    但是現在卻不是如此了，宴清一直以為女子都是柔弱溫順的，即使是有些心機算計，卻也不過是□□手段不足為懼。所以他在發現寧熏然暗中和宴榮勾勾搭搭之後，不僅沒有憤怒失態，反而在背後幫了一把讓寧熏然成功的算計寧嫣然代嫁，並且借此機會把整個事情捅到了大延最頂尖一批世家和宗室的眼前，大大的降低了宴榮的名聲。

    現實給了宴清一個響亮的耳光，他麵前這個女孩子，未曾及笄，麵容稚嫩幼細，還隻能算是個大孩子，從他對寧嫣然往日的調查來看也不過隻是一個天真嬌蠻的小姑娘罷了，可是離近了撕下她的偽裝一看，卻才知道她是一隻藏在隱蔽角落裏吐著信子咧開獠牙的毒蛇。這樣的偽裝能力，卻又偏偏把一切暴露在他麵前，又到底是為什麽？（其實，這都是一場誤會……）

    殺人並不算什麽，哪怕是後宮婦人，又有幾人手中是沒有沾過血的呢？但是寧嫣然並不一樣，她說到殺人時眼中是平靜的漠然的，仿佛殺去的不是一條人命毀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完全不重要的東西。但這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殺人的理由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說，不是因為妨礙到了她的利益，她要殺了他，隻是因為她要以此換防為攻主動出擊，她不是被迫殺人，而是主動的。

    這是一個天生的王。她知道該做什麽，知道怎麽做是對的，知道該怎樣攫取最大的利益和好處。無論她身處順境還是逆境，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合適的方式和最近的道路通往成功。

    “你在驚訝，為什麽呢，宴清？因為我身上有些特質，你覺得非常眼熟吧……”嫣然勾唇一笑，眼波流轉間竟帶上了這個年齡少有的韻味，她眼中有笑意沉澱起伏，像是沾染上了光一般，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眸瞬間靈動起來，像是灑滿了星辰的銀河。

    很眼熟吧？宴清，這是你一點點親自教會我的，一步步親自帶我走過的。啊……又忘了，你是宴清也不是宴清啊，你是大延王朝的安王宴清，不是當年大燕的那個翩翩公子如玉的宴清。

    眼神恍惚了一瞬，嫣然想起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那個一點點教她怎麽禦下、怎麽管理朝政、怎麽平衡朝堂勢力的人，那個她不敢麵對，到最後都甚至不敢接觸他不敢看他的那個人，那個她無法控製自己，想要告訴他她不是什麽燕嫣然，她是嫣然的那個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啊。

    她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又或者是依賴，是習慣。但是當年的她，還什麽都不清楚隻憑著一股勇氣胡亂做事的她，如果沒有那個人在後麵善後，她早就死在第一個世界了。也許那個人對她而言是不同的，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在第二個世界第三個世界遇到同樣頂著宴清這個名字，這個身份的人時，她沒辦法也不想抑製她想毀滅他們的心情。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不知怎麽的，宴清很不喜歡嫣然臉上浮現的那種懷念，那些刻骨的悲傷，所以提起了新的話題。

    沉默良久，在宴清越皺越緊的眉頭下，嫣然低笑一聲：“因為想重新認識你，宴清，這一次，我想要好好的重新看看你，不帶任何偏見，看見最原本真實的你自己。”

    ‘這一次’！宴清敏銳的抓到嫣然話中的關鍵點，眼中眸光輕閃一下，宴清在心中暗暗記下這件事情，他敏感直覺的認為這句話中有著非常重要的關鍵點，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到底重要在哪裏，但是他還是記下了這一點。

    “而且之前我說的話也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寧熏然和宴榮勾搭在了一起，以她的性格不用猜都知道她不會放過母親和我，既然早晚都是敵人，為什麽我要被動防禦而不主動出擊呢？”嫣然見宴清沒有回應，便繼續說服道，她擺事實講道理，誠懇坦白，“我們並不是天生對立的關係，寧熏然既然背棄了你，你們共同母家昌國侯應該不會對她再照拂良多，她必定隻有越發貼緊宴榮才有重獲榮華富貴的機會。”

    宴清眉眼微動，臉上神情稍稍有些鬆動，卻還是說：“我也還是那句話，我為什麽要一定和你合作呢？就算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也沒必要和你合作。畢竟以文鼎侯府如今的境況，根本沒有資格與我合作。”

    “不是文鼎侯府，是我！”抬起眼眸，嫣然直視著宴清，目光灼灼、明亮如星，“是我想和你合作。”

    “你？不是我瞧不起你，但你一個閨閣女子，又能做到什麽事情呢？單隻是製毒的手段，那我找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也一樣可以。”宴清低笑一聲，聲線沙啞磁性，但說出來的話卻鋒利而殘忍，不留一絲情麵。

    聳了聳肩，嫣然並沒有被宴清這番絕情冷漠的話傷到，反而撅嘴露出一個滑稽的表情，笑嘻嘻道：“確實好像也幫不到你什麽，不過……”她突然站起，雙手撐在桌子上，俯下/身越過整張紅木雕花的書桌湊近宴清，抬眸凝視著宴清，嫣然和他的距離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織在一起，她勾唇笑著，眼神明亮，“宴清，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突然和嫣然離得這麽近，從嫣然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香氣彌漫在周圍，宴清的心跳一瞬間漏跳了一拍，之後卻越跳越快，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這些感覺，宴清往後靠坐在椅子上，放鬆下緊繃的身體拉開和嫣然的距離才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再粘稠到讓他呼吸困難，他聲音略帶沙啞，沒有再和嫣然對視，而是微垂下眼簾低聲道：“我考慮一下。不過你放心，無論如何，在這件事情上你都是無辜的，我並不會遷怒於你，也不會對文鼎侯府做什麽。”

    “這個我當然相信，你不是會這樣做的人。但是，如果侯府真的被宴榮打壓報複，你也不會幫忙，不是嗎？”嫣然淡淡說出宴清的未竟之意，她太了解宴清會這麽做了，不是因為熟悉這個世界的宴清，而是……如果是她，也會這樣做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必須自己找到能保住文鼎侯府的方法。

    原主懵懵懂懂的逝去，心中並沒有多少對死亡的恐懼，但是她心中卻有著許多對父親母親弟弟的留戀和愛，這是原主所留下的願望，嫣然不想連這樣的願望都不替原主實現，她不能讓原主重視的親人遭受到危險。

    “宴清，也許現在的我幫不了你什麽，但是多一個幫手總比沒有好。雖然占著嫡枝的大義名義，朝中會有宗室和老臣支持你，但是你也該知道，這些支持都是不牢固的！一旦宴榮表現出了一個合格皇帝的模樣，這些因為大義才站在你這邊的人，會不會因為大義又站到宴榮那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