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白天的活動以後，封艾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從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見的風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頭來，卻在街上撞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無用。

    此時的無用，正拖著一隻快要跟他一樣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綁著繩子，繩子的另一頭被無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幾步，才勉強把那箱子往前挪動少許。看起來很是滑稽。

    封艾無奈地搖了搖頭，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無用的肩膀：

    “喲！幹嘛呢？”

    無用被嚇了一跳，整齊的劉海都飛了起來，看見來人是封艾，反而更加顯得不自在，望了身後的箱子一眼，眼神遊移，嚅囁道：

    “沒什麽。”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無用肩上：

    “小無用，剛分別一會兒又見麵了，咱們這樣算不算冤家路窄？”

    無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回應：

    “封艾，我們不是冤家，而且這條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點幽默細胞都沒有呢。”

    無用漲紅了臉：

    “無用是機器人，本來就沒有細胞，而且二師姐說過，幽默細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你們人類也沒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無奈，問道：

    “你拖著這麽大一個箱子是要幹嘛？”

    無用別過腦袋去：

    “無用不能說。”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湊到無用麵前：“為什麽不能說？難道咱們不是好哥們兒嗎？”

    無用又把腦袋轉到另一邊去：“無用不知道什麽是哥們兒。”

    “哥們兒就是兄弟。”

    “無用和封艾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無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幾下，虛著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說一些讓我不知道怎麽吐槽的話可以嗎……”

    封艾歎了口氣：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無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卻被尚未恢複的封艾一隻手輕輕鬆鬆便按住了腦袋，掙紮了老半天也沒能掙脫。封艾好奇地探頭進箱子裏打量了一陣，臉上的神情陡然變得怪異起來。

    “無用。”封艾皺起眉頭，鬆開了手，詫異地問道：

    “……你是打算造好這個機器人嗎？”

    箱子裏麵亂七八糟地擺放著許多零件，但是封艾卻毫不費力地便可以看出這是用來組裝機器人的部件。

    因為那些是凱撒榮光b型12號壓縮清潔兩用立體智能機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蘭地下城遇見的機器人髒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無用整個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樣：

    “封艾，你這樣是不對的……”

    封艾卻沒有在意，因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內心已經被驚詫的情感占據。

    “無用……為什麽你會想做出這個機器人？”

    無用小聲道：

    “因為無用想和髒兮兮交朋友。而且無用也想給封艾一個驚喜，但是二師姐說過，驚喜就是不知道才是驚喜，封艾已經知道了就不是驚喜了。”

    封艾內心的震撼無以言表，就連雙手都開始顫抖起來，猛地搭住無用的肩頭：

    “無、無用……你怎麽會知道髒兮兮的名字？難道是伊斯特告訴你的嗎？”

    無用哆嗦了一下，小聲怯懦道：

    “不是的……是無用在封艾的背包裏看見了髒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時，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斷增殖的紫色肉塊逐漸包圍，逃進了地麵上的孔洞之中，那時候，髒兮兮被洞壁的伶麵人手臂卡住，被迫與封艾他們分離，隻留下了那一隻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裏，一直帶回了世隱鄉。

    封艾皺眉呐呐道：

    “這是什麽意思……你看見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嗎？”

    無用道：

    “是的，無用和髒兮兮聊得很開心，而且髒兮兮也很樂意讓無用修複它的身體，然後……”

    “怎麽可能！”封艾驚叫道，滿臉的難以置信：

    “那隻是一條很普通的機器手臂而已啊！裏麵除了強塑軟管和鋁合金還有一些螺絲關節以外什麽都沒有，裏麵更加不可能有儲存信息的芯片什麽的……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了，你怎麽可能還能知道關於髒兮兮的事情呢？”

    無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無用真的有和髒兮兮聊天，還知道你們除了遇見髒兮兮以外，還和一個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長一段路，後來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徹底怔住了，喃喃道：

    “難道你真的能夠通過一條手臂讀取機器人的記憶？”

    無用搖了搖頭：

    “無用隻是和髒兮兮的靈魂聊過天而已。”

    封艾詫異道：

    “靈魂？聊天？什麽意思？”

    無用一本正經道：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人類有人類的靈魂，機器人有機器人的靈魂，機器人經曆過的事情除了會被記錄在芯片裏麵，還會記錄在靈魂裏麵啊，髒兮兮的手臂裏麵的靈魂雖然不完整，說話時也結結巴巴的，但是我還是大概能夠聽懂它的意思嘛……”

    “無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來，引來眾人好奇的眼神：

    “你這混蛋……你難道是天使嗎？！！”

    “你……你這……靈魂什麽的……已經完全顛覆了我……不是，顛覆了整個人類社會的基礎常識了啊喂！！！”

    “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吧？你沒有在騙我吧？！無用你從來不騙人的對吧？還是說我在做夢？是夢嗎……”

    封艾仿佛瘋了一般抓著無用的肩膀晃來晃去，毫無抵抗之力的無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裏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葷八素。

    “好！”封艾的眼裏莫名濕潤，氣勢高漲地握了握拳頭：

    “我決定了！無用！修理髒兮兮的事情怎麽可以讓你一個人這麽辛苦呢！我肯定也會幫忙的！”

    “呃……”

    “無論是扛東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絕對在所不辭！”

    “好吧……”

    “來，無用，把繩子給我！”

    封艾直接把手裏的拐杖丟進了箱子裏，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仿佛滿血複活一般奪過了無用手裏的繩子，扛到了肩上，氣勢洶洶地拖著箱子往前走去。一臉茫然的無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

    “無用啊。”

    “怎麽了？封艾。”

    “說起來，你為什麽叫無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時的封艾已經在無用的指引下拖著箱子回到了無用的住所，那是一個格局樣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當封艾踏進那間小小的院子的時候，便立馬被裏麵的景色震驚了。

    小院之中，不僅繁花似錦，綠草如茵，小樓牆上爬滿了綠意盎然的爬山虎，就連房子裏麵都擺滿了各種各樣可愛的裝飾，還有著許多莫名其妙的小動物四處亂竄。

    這裏雖然說不上裝潢豪華，但絕對是處處都充滿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說這是艾斯蘭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別墅，他也絲毫不會懷疑！

    無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著封艾動作利索地將一個個部件組裝起來，回答道：

    “師匠說無用是從垃圾桶撿來的，一點用都沒有，所以就給無用起名字叫無用；因為無用很喜歡交朋友，所以無用種了很多的樹，還有養了很多動物。”

    封艾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憑借著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習慣和上次重組髒兮兮的經驗，仿佛無需經過思考便能夠知曉每個部件的用途並且正確地組合起來。與此同時，他的嘴裏更是絲毫沒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說啊！你這家夥……根本就是天使吧！！！難道你連植物和動物都可以進行對話嗎！順帶一提哦，無用絕對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哦！無用真的超級厲害的，而且也非常溫柔，能夠大言不慚的說出無用一點用都沒有用的家夥一定是那種嚼了甘蔗到處亂吐渣子還喜歡虐待別人的喪心病狂的惡趣味老頭，那種人說的話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千萬不要相信啊！”

    無用被封艾的長篇大論繞的有點稀裏糊塗，回複道：

    “無用沒有和植物動物對話，無用也沒有和髒兮兮對話，植物動物和髒兮兮都是不會對話的，隻有人類才會對話，動物之間的交流和植物之間的交流和機器人之間的交流都是不用對話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這繞的我有點頭暈……”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奮，麵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麵前不斷成型，無論是組裝，還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絲不苟，有條不紊。

    封艾又道：“總而言之，按照你的說法，就是我先把這個機器人組建好，然後你再把髒兮兮手臂裏麵的信息流移植到這個軀體上麵去，然後再啟動就可以了吧？”

    無用糾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髒兮兮的靈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過，封艾的修理技術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無用呆呆地看著封艾的工作，由衷讚歎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個死鬼的摧殘下做了十幾年修理工，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封艾不以為然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笑了笑：

    “如果髒兮兮真的能夠複活的話，相信伊斯特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到那時候，我們就都欠了無用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無用一本正經道：

    “無用不需要人情，封艾願意做無用的朋友無用就很開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動的淚水在流轉：

    “無用啊！為什麽你長得這麽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就算是機器人我也會愛上你的！別說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辭啊！”

    “呃……無用很抱歉……”

    ……

    封艾丟下手裏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氣，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兩人麵前，造型好笑，活像個圓形垃圾桶的凱撒榮光b型12號壓縮清潔兩用立體智能機器人已經組裝完畢。

    封艾拍了拍無用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篤定的眼神：

    “上吧！無用！”

    無用點了點頭，一隻手捧著髒兮兮的機器手臂，另一手探進凱撒榮光b型12號壓縮清潔兩用立體智能機器人的圓形腦袋裏，按住了那一塊中控芯片，緩緩閉上了眼睛。

    淡淡的熒熒藍光在他雙手掌心映出，藍光持續流淌過手臂，蔓延到了無用全身，仿佛以他為中心構成了一張繁複無比的電路網絡，連接著那隻機械手臂和尚且隻是一具驅殼的凱撒榮光b型12號壓縮清潔兩用立體智能機器人。

    封艾久久地睜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生怕錯過了每一個細節，不敢再碎碎念，就連雙手也在不自覺間握緊起來。

    遍布無用全身的藍光越來越盛，最終在一次閃爍後，徹底消失。

    “怎麽樣？成了？還是失敗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問道。

    無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凱撒榮光b型12號壓縮清潔兩用立體智能機器人，沒有說話。

    封艾也慢慢轉過頭去。

    片刻過後，髒兮兮圓滾滾的腦袋轉了幾圈，腦袋上兩顆眼睛似的電子信號燈艱難地閃爍了幾下，亮起了淡淡的黃光。

    髒兮兮歪著腦袋，發出奇怪而滑稽的電子噪音，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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