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星空下的戲子。”

    夕陽被地平線上的山巒吞沒，夜空中掛滿繁星，多得不可思議，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億萬光年的距離不停閃爍，置身於湖心的一葉扁舟看起來像是渺小的塵埃。

    封艾訝然無語，過了一根煙的時間，才輕聲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選為了‘主角’，結局會是怎麽樣？”

    師匠雙手支在身後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頭來看著滿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話故事，也會有悲劇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師匠呐呐道：“既然成為了主角，就注定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漩渦中心，無論去到哪裏，冥冥之中總歸會有無形的命運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個小妮子，或許可以被拯救，卻永遠脫離不了自己的命運。”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麽做？”

    他要怎麽做？他要做什麽？這已經是不必多言的問題，因為他的心裏已經很明確，他失去了太多東西，唯獨伊斯特是不能夠再失去的。

    拯救？守護？陪伴？對於處於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應該怎麽樣做？

    師匠微微闔上眼睛，再睜開時，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憫。

    “你要成長。一直成長下去。不顧一切地爭取下去，你要擁有能夠守護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力量，你要不斷成長，走上一條你從來都不想也不願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長的同時也就意味著迷失，你的力量和尋常的異人完全不同，他們在透支自己的軀體，而你在透支你的靈魂，你要時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體裏的東西徹底覺醒，我或許會是第一個殺你的人，盡管如此，你還是要成長，不斷地成長，甚至最終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這個世界……如果你真的決定拯救伊斯特，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

    ……

    ……

    封艾看著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眼裏沒有堅定，也沒有迷茫，他隻是一直保持著沉默，在沉默的時間裏，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雲霧，越升越高，在湖麵上結起一層清冷的白霜。

    “告訴我閃爍效應具體是什麽。”

    過了許久，封艾才慢慢說道。

    師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搖頭苦笑了一番，問道：

    “你現在對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陣，道：

    “並不是很多。我隻知道她有一黑一白兩把不同造型的槍，好像可以直接從身體裏召喚出來，黑色的手槍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氣來驅動的，伊斯特爆發出來黑氣的時候，我連動彈都很是困難。至於白色的手槍，我似乎從來沒有見她用過。……”

    師匠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黑槍玄鬼，白槍素蛇，還有你所說的黑氣，其實就是來自於終焉刀主的鬼界，這些東西，本都是屬於終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體裏其實還蘊藏另一個鬼界，是來自於早已被分裂的另一個世界裏的刀神趙宛容。這兩個人，就算是放在我們這邊的世界，也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強者。無論是誰，能夠在體內蘊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夠承載這一切，正是因為那一天和‘它’訂下了契約的緣故。而閃爍效應，就是獲得力量之後的代價。”

    封艾皺緊了眉頭：

    “為什麽這麽說？”

    師匠站起身來，走到船頭，拿回來一截纜繩。

    “我觀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總結出了一些閃爍效應的規律。”

    “假設這條繩子就是小妮子的時間線，一開始，她的時間線與正常人無異，從頭到尾順暢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師匠話鋒一轉，隨手一扯，快有兩指粗細厚實無比的纜繩竟輕鬆被扯斷了，“我現在從這條繩子裏裁出隨機的兩段，然後把這裁出來的兩段互相交換一下位置，繩子的長度和以前一樣，但是順序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我問你，假設這條就是小妮子發生閃爍效應之後的時間線，在旁觀者的角度看來，會是怎麽樣的？”

    師匠的手指指著繩子的頭端，開始緩緩地向尾端移動。

    “到這裏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皺眉道。

    師匠的手指移到了繩子的第一道斷茬處，這裏本該一直延伸下去的繩段已經與另外的一段繩子交換過了。

    “從這個節點開始，伊斯特會和未來的自己交換，在我們眼中，伊斯特會突然變成年紀更大的伊斯特。”

    師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個斷茬。

    “這裏就是伊斯特恢複正常的時間，她會和未來的自己交換回去。”

    到了第三個斷茬，斷茬之後的那一段繩子本應該接在第一個斷茬處。

    “到了這裏，伊斯特就會再次閃爍，與上一個斷茬處的自己交換，變成……年紀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個斷茬以後，才由恢複原狀。”

    師匠點頭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時間就跟這根繩子一樣，是被切割以後重新拚湊過的，每一段斷茬，就是她的閃爍現象發生的時間。這段繩子隻是一個非常粗淺的例子，實際上，從我遇到小妮子到現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時間裏，已經發生了不下數十次閃爍效應，她真正的時間線要比這條繩子的情況要紊亂得多。”

    師匠又問道：

    “至今為止，你看見伊斯特出現過幾次閃爍？”

    封艾皺起眉頭，沉思了一陣。

    “……應該是兩次。第一次她在328區被一個怪人砍傷，我昏迷了幾天後在世隱鄉醒來，發現她卻安然無恙，還有一次就是在大都會裏麵，我們正在逃跑，她忽然變成了十來歲的模樣。”

    師匠道：

    “不錯。七八年前，我剛把小妮子從刑場帶出來，準備回世隱鄉的時候，她發生了第一次閃爍，變成了十七八歲的模樣，把我嚇了一跳；在兩年前，妮子有一次閃爍之後，變成年紀大一點的模樣，腰部都快要被人攔腰斬斷，好不容易才救回來。這兩次閃爍的經曆，恰好和你所看見的閃爍是吻合的。”

    封艾捂著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個問題。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時候閃爍成了小孩子，這也意味著，從她的時間線上來說，她早就應該在十來歲的時候就見過我了才對，為什麽在世隱鄉和我見麵的時候，卻好像完全沒有見過我一樣？”

    師匠問道：

    “你在世隱鄉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有說什麽話嗎？”

    “有啊，她說……”封艾下意識道，他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有些難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說……她有失憶症。”

    失憶症……那又是什麽情況？

    依稀記得，瑪麗安娜也曾經說過，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後就完全失憶了一段時間……

    師匠悠悠道：

    “她的確在十來歲的時候穿越到了未來見過你，她也的確對此沒有什麽印象，但這其實並非因為失憶症，而是因為宇宙本身的規則。”

    封艾愣了好一陣，驚叫道：“宇宙的規則？那又是什麽東西？”

    “因為閃爍效應的存在，小妮子會不斷地穿越時空，繼而影響過去和未來，哪怕是一點點微小的改動，都有可能產生蝴蝶效應，對世界線造成非常劇烈的影響……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組成的，依靠嚴謹的邏輯程序運行的電腦，一旦運行了不符合電腦邏輯的程序，就有可能會讓整台電腦都崩潰。就像你說的，既然小妮子在十來歲的時候閃爍到了十七八歲遇到了你，那麽她就應該早就認識你，如此一來，小妮子十歲到十七歲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會因此發生改變，產生無限死循環的時間悖論。”

    “為了避免這一違背宇宙本身規則的現象出現，整個宇宙的世界線會進行收束，讓事物回到原本的軌道上，消除時間悖論。因此，每當小妮子閃爍到未來時，她停留在未來的那一段記憶都會在閃爍回原本的正確時間線後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時間消化完這番話後，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多。

    “……可是，如果隻是抹除來自未來的記憶的話，伊斯特她依舊可以通過閃爍回過去從而改變未來的走向的吧？”

    師匠點燃了一根香煙，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

    “不可能的。她無法真正地窺視到未來，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過去。因為無論小妮子回到過去，做任何改變，宇宙本身都會進行世界線收束，通過微妙的改變，讓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軌道上，消除時間悖論。你可曾聽說過香蕉皮理論？”

    封艾啞然，點了點頭。

    “假設有一個人想要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父親，那麽在進行這場計劃的過程中，他必然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和巧合導致失敗，甚至有可能會被路邊的香蕉皮直接絆死。小妮子的嚐試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舉動會影響世界線，宇宙本身就會做出相應的微調。譬如說，那妮子回到過去，把一塊一定會絆死你的香蕉皮丟進了垃圾桶，那麽，在她走後，就可能會有一輛垃圾車開過，掉下另一塊香蕉皮，你依舊會踩上香蕉皮而被絆死。”

    師匠吐出一口煙來，悠悠道：

    “這聽起來像不像讓人頭皮發麻的命運論？”

    封艾苦笑道：

    “確實如此……但是，伊斯特終究還是改變了世界不是嗎，至少那塊讓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換成了另一塊。”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師匠並沒有否認封艾的調侃。“她的嚐試確實引發了世界線的變動，世界線也會因此而開始收束，產生一個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裏，你是被新鮮的香蕉皮絆死的，在後來的平行宇宙裏，伊斯特丟掉了香蕉皮，你被後來的蔫吧香蕉皮絆死了。盡管確實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間的走向終究會逐漸靠攏。你應該聽說過既視感吧？偶爾路過一些沒去過的地方的時候，你的大腦會產生非常強烈的既視感，好像自己在什麽時候來過這裏，甚至恍惚間能夠預知某些事情將要發生。其實那並不是預知，而是另一個平行宇宙中的某個你的確曾經經曆過。”

    封艾無奈道：

    “盡管很不爽，但是按照這個例子，在每個平行世界我都會因為香蕉皮或者別的死掉，是嗎？”

    師匠點了點頭。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這樣，伊斯特的處境也就是會隨機穿越到未來和過去，伴隨著偶爾的失憶，也不算是太嚴重的副作用吧？”

    師匠將煙頭掐滅。此時湖中除了一點潮聲，竟是萬籟俱寂。他輕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隻是這樣就好了。”

    他轉過頭來，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問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幾歲嗎？”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過神來，與伊斯特相處了這麽一段時日，他的確是不清楚伊斯特的歲數，感覺上應該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應該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歲嗎？”

    師匠又問道：

    “你見過的年紀最大的妮子是幾歲？”

    封艾無奈道：

    “我也就見過她閃爍兩次，而且按照你的說法，沒有一次是從未來閃爍回來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師匠眼瞼微闔，寬厚的後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輕聲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來，我一直在統計她閃爍過後的年紀，大致在十一歲到二十二歲都有，卻從來沒有見過二十二歲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腦子倏地一涼。

    “這是……什麽意思……”

    師匠眯起眼睛，輕輕歎道：

    “誰知道呢。或許是她到了二十二歲以後閃爍效應就會自然停止……又或許是，妮子沒有活過二十二歲。”

    封艾聞言，沉默了許久，指關節捏得發白，幾乎連牙關都要咬碎了。

    “……為什麽會這樣？”

    師匠道：

    “以我的推測，是因為那條上古時期，界師輩出的年代，每個人都會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則：等價交換。”

    “一直以來，時間都與能量沒有任何關係，它是超乎於一切物質與能量之外的觀測係，宇宙也樂於見到平穩推進、毫無例外的時間規則；可突然，伊斯特出現了，她的時間開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間如脫韁的野馬一般來回跳躍。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這樣沒有任何代價便換來的、全新的運動該如何界定——也許它直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師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許，它‘創造’了一種時間內部的能量守恒定則——無論是維持時間的穩定、或是讓時間彼此交換，從此都需要消耗某種針對‘時間’而存在的能量。”

    “這根纜繩，是切斷了以後重新拚湊而成的，如果想把它們連成一條直線，可不是放到把它們放到一塊就可以做到的。或許可以使用膠水，或許可以用釘子。但是按照等價交換的原則，膠水的存在就相當於無中生有，繩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膠水的。在這種情況下，這些破碎的繩段應該怎麽樣連在一起？”

    封艾咬牙，顫聲道：

    “打結。”

    “是。打結，每根繩段的接口打一個繩結，將斷開的繩子重新綁在一起。每當伊斯特出現一次閃爍，繩子就需要多打幾個繩結，慢慢的，繩子的長度也會隨之變短。”

    “伊斯特的處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進行閃爍，都會造成非常強烈的能量波動，那是因為閃爍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維持她時間穩態的能量，就會逐漸消耗殆盡。”

    師匠闔上了眼瞼。在沉默一段時間後，悠悠道：

    “這樣下去，伊斯特就會在未來的某一次閃爍之後，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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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特殊事件：《師匠遊傳·一》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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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結算界麵……

    ——跳轉ec.chapter.125（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