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難關》

字數:8573   加入書籤

A+A-




    藍思琳已經主動幫柳未名把這筆賬算得一清二楚了,這場所謂的交易,毫無疑問是絕對雙贏的交易,藍思琳所給出的條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懷。但是,麵對藍思琳那張讓人惱火的笑臉,柳未名並沒有直接給出回應,而是說道:

    “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些感興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問我這幾天做的事情和逃獄有什麽關係吧?”藍思琳朝他擠了擠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點了點頭:“盡管我很清楚你這種人絕不會做無用功之事,這幾天的行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終是沒有看穿你行為幕後的意圖。”

    “其實也沒有什麽。”藍思琳隨意地瞟了一眼食堂裏的囚犯們,每個人都三五成群地吃著食物,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時光,絲毫沒有人留意到這個僻靜的角落。

    “我這幾天做的,隻不過是發揮了一根攪屎棍的作用,推波助瀾,把一坨遲早要發生化學反應的大糞提前發酵,然後將屎爆的時間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頭抽搐了幾下,探出蒼白的細長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地牢裏的這兩個幫派,本身就是壓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這幾年間,其實兩邊都積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沒有爆發太大的爭執,正是因為兩個幫派之間互相忌憚,再加上獄卒勢力不斷從中斡旋,才能夠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頭:“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麽?”

    藍思琳道:“你還記得第一天我們進來這間飯堂後,我去找了洗衣幫老大禿爺的事情嗎?”

    柳未名淡淡地點了點頭:“你交涉失敗,被人揍成了豬頭。”

    藍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騙你的。”

    柳未名皺眉道:“這是什麽意思?”

    藍思琳道:“其實我不但沒有交涉失敗,而且還和禿爺相談甚歡。至於臉上的傷痕,是我在和洗衣幫進行對話後,去了一趟廁所,自己打出來的。”

    柳未名愣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藍思琳笑道:“當然是為了讓洗衣幫和下井幫的人‘看到’我受傷的事實了。”

    柳未名思襯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點……同樣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後,有可能會產生截然相反的觀點……”

    藍思琳道:“在和洗衣幫交涉完畢以後,我便已經加入了洗衣幫。而後,我就頂著那張豬頭臉去了一趟下井幫。對那邊的人的說辭是‘我是被洗衣幫的老大揍了一頓當做下馬威’,與此同時表達出了我對洗衣幫惡霸的深切痛惡以及想要在下井幫得到庇護的真摯想法,在我天衣無縫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幫的人當然不會對我有什麽懷疑,於是,從那一刻起,我就同時成為了洗衣幫和下井幫的成員。”

    “第二天的時候,當洗衣幫的老大發現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頓,當然會出於對新人的關懷象征性地詢問一下原因……而這就是我計劃中最關鍵的‘第一步’:我告訴他,在和他交談完後,當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幫的人抓起來暴揍了一頓,原因當然是因為他們看見我這個新來的小子如此不識相,分明負責的是下井的活兒,卻還要舔著臉去討好洗衣幫的人……而我也在嚴厲的拷打中被迫服軟,加入了下井幫。隨後,我就對禿爺表示,此時此刻的我,身在曹營心在漢,為了報複下井幫,一定會盡職盡責在那邊扮演好臥底的角色,讓禿爺好好把下井幫收拾掉……”

    “到這一步,計劃的布局就已經基本完成。從那一刻起,在洗衣幫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們,然後被下井幫毒打一頓被迫在‘表麵上’屈服的臥底;而在下井幫眼中,我則是因為受到了洗衣幫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們的新人。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幫的‘臥底’身份,製造一些契機,從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幫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皺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幫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幫的地位,這是怎麽做到的?”

    藍思琳笑眯眯道:“你還記得我們進地牢後的第二天,發生的一些小事嗎?”

    柳未名回憶了一陣,道:“我記得……下井幫有個人被傳出有越獄的嫌疑,本來獄卒們打算將其就地正法,後來卻又不了了之。”

    藍思琳聳了聳肩,道:“那家夥是下井幫的二當家,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他會被傳出有越獄嫌疑,其實是我從洗衣幫那邊弄來了一些越獄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錐子,小刀,還有我親手繪製的地牢路線圖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驚:“才來了一天,你怎麽會認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經接受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對建築的結構格局比較敏感,走上兩圈就能分析個大概出來了。”藍思琳不以為然道。

    “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古怪的知識儲備。”柳未名無奈地挑了挑眉。

    藍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個充滿玩味、又仿佛諱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訴柳未名:

    “你沒必要知道。”

    而後,藍思琳又頓了頓,繼續道:

    “總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幫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後,我又在下井幫那邊挺身而出,教那位沒有多少文化知識的下井幫老大使用了一點邏輯詭辯的技巧,讓他成功地說服了獄卒相信那愣頭青二當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獄的本事,這件事情當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會相應地在下井幫中水漲船高。洗衣幫的人會覺得我的臥底計劃雖然失敗了,但確實在下井幫那邊造成了不小的騷動,由此一來,對我的信任程度也會提高;而下井幫那邊更是不用說了,那二當家的已經把我這個罪魁禍首當做了救命恩人,表示願意為我做牛做馬,就算是在獄卒長麵前跳上一段鋼管舞也在所不辭……”

    “真是毫無廉恥的道德敗類。”柳未名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相當中肯的評價。而藍思琳則是一副相當受用的樣子:

    “承讓承讓……”

    藍思琳繼續道:

    “有了這第一個事件奠定了基礎之後,接下來的計劃過程就簡單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這次類似,利用兩個幫派之間的信息差距進行情報欺詐,讓兩邊都覺得‘自己的確因為我的加入而獲取了利益’,而實際上,隻是我一手導演的一場你來我往的‘幫派智鬥’戲碼罷了。下井幫的人,會因為我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幫助他們化解巨大的危機,而對我的‘謀略’感到折服,承認我在下井幫中的‘軍師’地位,而洗衣幫的人,則會隨著我在下井幫的地位漸漸提升,給出的情報也越來越重要,直擊下井幫咽喉,而對我產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質上,我要做的,無非就是在下井幫裏吃喝玩樂,然後再找一些絕對安全的時機,和洗衣幫的人暗中聯絡罷了……而獄卒們也會因為明顯感受到我在兩邊幫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從而誤以為我是某個有深厚後台的大人物,而對我心生忌憚……”

    柳未名聽罷,竟是輕笑了起來,搖頭歎道:

    “盡管你這手無中生有的雙重臥底計劃已經無恥到了極致,但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非常完美的計劃。”

    確實,藍思琳這幾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話概括起來,無非就是在兩個幫派裏同時成為臥底,然後誘導兩個幫派的老大發生各種各樣的矛盾,自己借機上位罷了。但是這個結合了反間計,情報欺詐,利用信息差距進行大量誘導的計劃真正實施起來,必須要有極其過硬的心理素質,反應能力,演技,還有情報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永遠保持著那副大大咧咧,沒精打采模樣的藍思琳,竟然真的隻是憑借著一張嘴,便將兩個幫派徹底玩弄於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時間竟讓柳未名產生臨淵而立之感。

    這已經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靈魂裏,隱藏著某些更為深邃,也更為瘋狂的東西。讓人既害怕卻又著迷。

    “誒嘿嘿嘿……”藍思琳發出了非常淫賤的笑聲,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樣,偏偏嘴裏還不老實地說著:“我沒那麽好啦,也不過是做了一點十分微小的事情罷了……”

    柳未名忽然問道:

    “你所做的這一切,和逃獄又有什麽關係?”

    藍思琳聞言收斂了笑意,眯縫著眼睛,幽幽道:

    “我已經給兩個幫派的老大分別發出了一則信息……獄卒已經被買通,今夜晚飯時分,對方的幫派將會組織一場大規模的暴動,目標是直接擒獲對方的頭目。而你,則是我的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我需要你在這場前所未有的騷亂中,做一些非常危險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歎了口氣: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我的?”

    藍思琳擠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當然是從在這座監獄看見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轉過頭來,看著藍思琳,微微眯縫著眼睛:“從那時候起……你就確定了我一定會幫你了嗎?”

    “沒錯。”沒想到,藍思琳卻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很清楚,這件事情隻有你能做到,雖然你不是異人,但是從來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夠放下心結,肯定能夠爆發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會接受我的交易,因為你們這些用劍的家夥,往往都是些很講原則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劍,是我的原則。”

    藍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俠仗義……也是你的原則。”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沒有說話。

    藍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確定,當你的兩個原則互相矛盾的時候,你可以放棄不用左手的原則。”

    柳未名聽罷,卻是忽然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錯了。”

    藍思琳愣了愣,挑起眉頭,有些訝異。

    柳未名微微闔上雙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後,當藍思琳獨自站在那片斑駁廢墟上、回憶起往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這個在井底牢獄中與柳未名對視的久遠瞬間:在那一刻,這個斯文羸弱、麵色永遠蒼白如紙的劍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令人不可逼視的銳利鋒芒;就如同他生來不是要作為血肉之軀而存在,而是要成為一把閃著冰冷光芒的利劍。

    而當時的藍思琳,仍未意識到,當時在這座幽深地牢中說出這句話的人無意展現出的驚鴻一瞥,會對他的餘生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他隻是愣了一愣,而後又恍然回過神來,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柳未名忽然道:

    “幾年前,我在東亞大陸北部,遇見過一個特別的人。”

    藍思琳挑了挑眉:“什麽人?”

    “一個……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頭來,看著自己那雙蒼白的手,似是在回憶:

    “一個……被養在瓦罐裏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個非常落後的地方。那裏的人依舊保留著非常獵奇的傳統,每隔十年,都會將一批剛出生的孩子折斷雙腳,放在瓦罐裏養大。他們相信,把這種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養到成年禮的那一天,放到祭壇中燒死作為獻祭,可以保佑整個部落的平安。”

    “還真是變態的傳統啊……”藍思琳笑道:“那家夥豈不是連打飛機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並沒有被藍思琳的惡趣味念頭給嚇到,而是平靜地回應:

    “是。”

    “不僅如此,由於失去了靠自己行動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連簡單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養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會給他們喂食一些不至於餓死的食物,當他們試圖進行反抗時,祭祀會用鐵棒抽打他們的身體。他們的糞便和尿液會在身下的瓦罐裏積攢得越來越多,散發出腐爛的惡臭,許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細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來。他適應了笨重狹窄的瓦罐,適應了肮髒惡臭的環境,也適應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會隨著他身軀的逐漸成長而與他徹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他不斷地鍛煉自己的身體,隱忍地活著,直到成人禮將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奪去了祭祀用來抽打瓦罐人的鐵棒,殺死了祭祀,然後用那根鐵棒當做支撐,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驚異的眼神中,一點一點地挪動著,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輩子的祠堂。”

    說到這裏的時候,柳未名那向來平淡的語氣也不由帶上了些許由衷的敬意:

    “這些事情,都是後來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時,他親口告訴我的。那時候的杜巴蒂奇已經奄奄一息,因為行動太過於笨拙,沒有辦法依靠自己在野外獲得食物,已經到了餓死的邊緣。”

    “但是,盡管如此,在他的眼神裏,我還是能看到……我這一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讓人顫栗的求生意誌。”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氣,闔起雙眼:“那時候的我,剛剛經曆了一場重大的變故,早已成為了一具行屍走肉,隻希望能夠在一個無人的地方獨自死去。直到我見到他那雙眼睛的時候,我才明白了許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給他找了食物,讓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裏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驚人的事情。他學會了獨屬於他自己的捕獵技巧。他在瓦罐裏一動不動,像是死物。食腐動物會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後,他會揮起鐵棒,將獵物殺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時候,我也作出了決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當做我的墳墓的森林。”

    藍思琳顯然也被這個驚人的故事所觸動,卻依舊不改那吊兒郎當的性子,裝作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笑道:“你為什麽要突然跟我說起那個瓦罐人,難道你想要說我的無恥程度已經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誌了嗎?”

    柳未名沒有馬上回答。他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藍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裏見麵的第一天,你曾經說過,我為了逃避某些不願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目前為止的全部人生,無論是曾經的習慣,還是修習的劍法,也要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屍走肉的姿態繼續活下去……其實這段話,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嗎?”

    藍思琳的笑容驟然收斂。

    柳未名依舊看著藍思琳,平靜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卻能夠憑借著自己的意誌克服了毒癮。有著這樣堅定意誌的人,又怎麽會被煙酒所折磨?”

    “自始至終,你都保持著極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讓自己沉迷於煙酒之中……其實,也隻是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嗎?”

    藍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聲,不說話。柳未名轉過頭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沒有焦距,輕聲道:

    “其實,我們在本質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經曆過某些苦痛之後,就如你所說的,逃避也好,忘卻也好,我們都舍去了一些東西,想要在這世上繼續生存下去。”

    “我們都是……杜巴蒂奇。”

    ------------------------------------------------------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

    進入結算界麵……

    轉入下一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