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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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最後兩天,氣溫稍稍回暖,在城鎮間流淌的空氣並不刺骨,恍然間多出了幾分繾綣的氣息,世隱鄉城東城西的湖泊與山潭都已結了薄薄的冰霜,城東隱龍潭外的梅花開了。

    以往世隱鄉梅花開放的季節較晚,多是在冬元節後的一二月份。趕上梅花初放的時分,城裏城外都會飄蕩起一股清幽的香氣,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長安街上便聚集了許多鄉民,男女老少,傴僂提攜,身上背著這樣那樣的擔子包裹,浩浩蕩蕩地朝著東城門走去。在城門處站著的便是那世隱鄉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隱鄉梅花初綻,人們都喜歡到城外隱龍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暫的踏青,賞花飲酒,吃些自帶的糕點。算是固定的活動。今年梅花開得早,索性便將賞花活動放在了冬元節前。

    往常世隱鄉的城門除了軍隊出入以外都是不會打開的。隻會留上側邊的一道小門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賞花終究是老少鹹宜、人數眾多的活動,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喚駐留在城裏等待和二師匯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門開了,好讓隊伍通過。

    伊斯特仍然安靜地站在林舍予身側,任由林先生挽著她的臂彎。林先生今天也換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長裙,與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們打著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風味。

    封艾也是經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間裏的偶遇,了解到今日鄉裏人會賞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著起了個大早充當苦役,身上背了個巨大的登山包,裏麵裝的盡是些毯子糕點酒水之類的玩意,臉上還頂著一對濃重的黑圓圈。鳥窩一樣的頭發上麵趴著一顆白白圓圓的團子。

    無用的禁閉期限尚未結束,自然也就和這次賞花無緣。同樣沒有出現的還有世隱鄉的大先生李默存——自從被林舍予威脅半年內不得出現在她的視野內,這往日總是閑不下來到處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嚇人,天天窩在自己的小屋裏閉門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麽。

    整個世隱鄉裏,也就隻有封艾知道一點苗頭。因為在幾天以前,他曾經從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塊沈園寄給林先生的七巧鎖,封艾雖然知道解法,卻抱著惡作劇的心理將其丟給了李默存,說是林舍予讓他解開的。

    一想到那個看似無所不知,腦子裏滿是五花八門駁雜知識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對著一枚粉色的七巧鎖苦思冥想,用僅剩的一隻手艱難地將其掰來掰去,封艾就忍不住連連發出低聲賤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皺眉頭,還以為他是吃錯了什麽藥。

    梅花林距離城鎮並不遠。

    出了城門,沿著另一條山路蜿蜒而去,隊伍前頭的那幫負責開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著嗓子便開始唱歌,他們唱歌也沒個正型,選的好像是十幾年前艾斯蘭那邊流傳過來的舊情歌,咿呀怪叫的沒幾個字唱到調子上。林先生心裏覺得好笑,便也由得他們去了。

    也就唱了那麽七八首歌的功夫,前頭撥開雜草的正義聯盟道友便聽見了隱約的潺潺流水聲從山峰之間瀉出,便欣喜地扭頭扯著嗓子大叫了一聲:

    “咱們到啦!”

    山間的隱龍潭是風景極好的去處。潭水碧綠,幽深不見底,傳聞有潛龍盤踞其中,終年守護著這片山林。山間風起時,吹皺了潭水,便能看見潭麵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漣漪,如夢似幻。

    潭岸住著擺渡人。專門負責接引世隱鄉人渡潭。擺渡人不知其名,隻讓人喚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悶,不喜嘈雜,不喜多言,幾十年來更是未曾踏入世隱鄉一步。每年這個時候,帶隊的林舍予都會專門給他送來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誰的麵子也不愛給的。

    人們都穿著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適的空地,在梅林間鋪開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毯子,擺上自己帶來的米酒、糕點,席地而坐,愜意地談天說地,靜謐的林間頓時滿是生氣,瓷杯相碰、孩童笑鬧的聲音,少女清越婉轉的歌聲和談話聲交織在一起,不甚吵鬧,卻格外鮮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林舍予坐到了一塊去。此時的他仍然沒有睡醒,一路背著那小山似的登山包過來,換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但對於七重樓已經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覺上確實就跟蓋了張厚實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讓他感覺困意上湧,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後頭跟著,走著走著忽然躺下打起呼嚕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裝著的米酒,猛一仰頭一張嘴就往嘴裏倒了幾口,漱口似的囫圇咽了進去,又皺起眉頭砸吧砸吧嘴,似是覺得這米酒不怎麽地道。

    林舍予見著這一幕,便微微蹙眉,輕啐了一聲:

    “哪有你這樣喝酒的,也不怕年紀輕輕的就傷了身體。”

    封艾幹笑兩聲,也不說話。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輕輕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陣,幫著解釋道:

    “他平日裏學調酒,喝得比這還多呢。”

    林舍予扭頭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撚起一小塊桂花糕塞到她嘴邊,笑罵道:

    “不管管也就罷了,你還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倉促地張嘴含住那塊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著,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紅暈。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囁嚅了好一陣,方才問道:

    “昨天……有發生什麽事嗎?”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強拉著硬生生打扮成了精靈公主的模樣,原本隻是感到羞澀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聽到她和封艾在樓梯上傳來的聲音後,更是躲在衣櫃裏麵昏迷了過去,盡管並不是真的睡著了,還很安分地任二師姐洋娃娃似的擺布了一個下午,後麵發生的事情,她是一丁點也記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斷片了一樣。

    所以這時她看見封艾那困頓的模樣,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聯想起來,心底裏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絞著手指,怕自己是鬧出了什麽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僅沒有忘記,反而記憶猶新。直到當天晚上回到酒館以後,還對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處就忍不住嘿嘿傻笑兩聲,隻是這些話當然是不能夠告訴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隻是大大咧咧地幹笑兩聲:

    “什麽事都沒發生啊。”

    伊斯特臉上仍有幾分將信將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裝模作樣地抬頭張望,恰到好處地補了一句話,引開了話題:

    “今年的梅花開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隨手抓起麵前綢布上放著的糕點往嘴裏塞,含糊道:

    “不過我是個粗人,看不出什麽道道。”

    “說的倒是挺理直氣壯。”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帶上了幾分無奈。

    “說起來,”封艾又把頭頂上的肉團子摘下來,本著老子不能睡你也別想睡舒坦的原則愣是把阿爾薩斯揉醒了,“來的時候還見著三師兄來著,這會怎麽不見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裏。此時的他正在隱龍潭岸邊緣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麵前的便是隱龍潭唯一的一位擺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麵貌看起來極為蒼老,臉上的皺褶如同古樹的年輪般層層密布,不見半分仙風道骨,反倒是如同惡鬼般醜陋嚇人。

    柳拂衣端坐於對麵,態度雖不顯拘謹,看起來確實極為恭敬。那麵如惡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隻杯子,如同牛飲一般喝得一幹二淨,方才長長歎出一口氣來:

    “豬老三,這酒是好酒啊。從哪弄來的?”

    整個世隱鄉裏麵,敢叫柳拂衣豬老三的,也就隻有這鬼先生和師匠了,倒不是說那兩人地位有多超然,隻能說他們彼此之間都有著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顯然也不會在意這些,笑道:

    “酒是大師兄年前遊曆四方時偶然得來的,自己沒舍得喝,囑托我今年賞梅時節帶給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婦香。據傳聞,古時女孩出生時,家人會在地裏埋上一壇酒,待到女性長大成人出嫁時再取出,那種酒叫‘女兒紅’。假如那女兒紅一朝埋進土裏,女兒卻終身不曾出嫁,這酒也就沒由頭取出來了。輾轉了幾十上百年歲月,主人都已經化成一坯黃土,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變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放蕩不羈,且如破鑼般高亢刺耳,中氣卻是十足,好半天都沒能停下來。

    “我說這酒怎麽年歲已久,辛辣之味卻直蕩胸臆,‘寡婦香’這名字,當真是潑皮無恥至極,形象之至!”

    柳拂衣隻是苦笑著,也不多做評判。前兩日李默存拿來這壇酒讓他代為轉交的時候便解釋了一遍這名字的由來,柳拂衣當時也是哭笑不得,隻覺得李默存這家夥實在是太過於胡鬧。沒想到這不正經的酒配上了沒正行的人,倒是讓鬼老先生歡喜得很。

    鬼先生笑罷,又問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麽不來陪我喝酒?”

    柳拂衣搖頭苦笑道:

    “說來話長,其實是大師兄他前兩天無意惹火了二師姐……”

    於是,柳拂衣便又將前兩日無用家裏的小動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強行抱對的大致經過向鬼先生說了一遍,那簡陋的茅草屋裏再次響起連綿不絕的開懷笑聲,就連那殘破的屋頂都微微顫抖,搖搖欲墜起來。

    “沒想到,沒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斷氣的模樣:“這文縐縐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頭太凶蠻霸道了點,興許我還能見著李小子那窘迫嘴臉,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說著,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壇子寡婦香,給自己倒上了滿滿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幾口,複又道了幾遍“可惜”。

    “姓鬱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不得不說,教出了你們這幾個小東西,倒是一個比一個有趣。”

    柳拂衣撓了撓碩大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讓鬼老先生見笑了。”

    許是鬼老先生的笑聲太過於驚人,柳拂衣身後的背簍忽然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一顆圓溜溜的腦袋頂開了背簍的蓋子,打了個軟軟的哈欠,奶聲奶氣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沒精打采地說道:

    “柳掰掰,咱們這是在哪兒?”

    鬼先生抬起眼來打量了一陣小葫蘆,笑罵道:

    “一年不見,你這小不點倒是一點也沒長大,怕是一輩子都要當小不點咯。”

    小葫蘆回過神來,才見著對麵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見不著一次的鬼老先生,卻是沒被他那可怖的長相嚇到,反而裝出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趴在背簍上,頂著亂蓬蓬的兩顆丸子頭衝他做了個鬼臉,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長不大就長不大!小葫蘆就算再也長不大了,也比鬼爺爺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蘆!休得無禮……”

    柳拂衣額頭滲出冷汗,話還未說完,對麵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豬老三,你撿來的這小家夥可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哪!”鬼先生不住地搖頭感歎,眼底滿是笑意,臉上的皺紋都堆成了一團,打趣道:

    “要論刁蠻任性,你這顧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頭還要厲害幾分,也不怕以後嫁不出去?”

    沒想到小葫蘆卻是想都沒想便嘟嘴應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誰跟鬼爺爺你說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爺爺你今年那麽老了,不也是還沒娶媳婦兒嘛!”

    “小葫蘆……不許再亂說話了……”柳拂衣頓時感覺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來,那鬼先生卻是越發歡喜起來,竟是拍掌大讚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小屁孩,年紀輕輕就伶牙俐齒的,比豬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蘆卻並不買賬,轉過頭去,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鬼老先生心底卻是極為歡喜這小丫頭,再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長歎一口氣,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隨豬老三到處漂泊了,好好跟著鬼爺爺在這草屋裏住下來,日後再教你釣魚擺渡,豈不快哉?”

    小葫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頭軟綿綿地砸在柳拂衣的後頸上:

    “柳掰掰,鬼爺爺要拐賣小葫蘆,咱們還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這妮子……”柳拂衣也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臉上卻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將背簍從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細致地給她重新紮起頭發來。

    ……

    日上三竿的時分,空氣裏的寒冷氣息也褪去幾分。林子裏漸漸熱鬧了。

    酒過三巡,人們談話的聲音也就大了起來。三三兩兩的笑聲不時響起,小孩子在梅林間嬉笑打鬧,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灑向周圍的人,惹起一片笑罵聲;年輕的姑娘小夥也不再拘謹,膽子大些的,已經是跑到那結了薄薄冰霜的隱龍潭上踉踉蹌蹌滑起冰來。

    在林子邊緣駐守的新兵蛋子們也放鬆了戒備,林先生破例給他們送來了啤酒,這群剛成年不久的家夥有幾個已經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擁著其中的某個家夥,說要拽他去做個阿魯巴,又或是倒立在樹根底下,一個個憋得麵紅耳赤。

    柳拂衣也終於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鮮空氣的小葫蘆,向鬼先生道過歉後,便背著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裏。與伊斯特、林舍予笑鬧了一陣後,又說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於是柳拂衣便又隻得起身,任由小葫蘆仿佛駕駛人形機甲似的指揮著他“往這邊走”、“往那邊走”、“蹲下來”,一會兒又從背簍裏掏出許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會兒又邀請誰家的哪個小女孩到她的背簍裏作客,不知不覺間已經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頭的模樣。

    封艾坐得無聊了,便尋了個理由,硬扯著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隱龍潭邊看年輕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運動起來也不方便。於是便極為默契、異口同聲地拒絕了封艾邀請她們滑冰的提議。

    封艾吃了個癟,也不氣餒,反倒是屁顛屁顛地在湖麵上畫了個圈,雙手在冰麵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塊,又動用了自己許久不曾用過的異能,具現化出幾支吊杆,拉著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釣。

    有意思的是,在開始垂釣前,封艾已經是誇盡了海口,說自己乃是天上漁仙轉世,江湖人賜諢號外328區釣魚小王子,一手風神釣魚術運用得出神入化,八歲前善使一柄相傳是承自雲川海皇的紫薇釣竿,釣遍天下無敵手;十六歲時因不小心從海裏釣出了一隻道境巨鯤,認為這吊杆有傷天和,便棄之不用;後來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鐵釣竿,釣出了百萬年份的海魂獸深海魔鯨王,後者為其高深釣技所折服,甘心獻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環,但是封艾轉念一想,覺得這魔鯨王的名頭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頭不是太撘,時髦值還差上幾分,遂將其放生不顧……

    結果,三人將釣鉤擲入湖中,過了一陣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陸續釣出不少大魚來,唯獨封艾身旁的水桶仍舊是空空如也。他訕笑著解釋說,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隻要自己魚竿一甩,整片隱龍潭裏的蝦兵蟹將都要抖上三抖,尋常的小魚根本不敢往他的鉤子上咬,想來是那些小魚覺得自己還不夠格,現在正在水底潛心修煉,等進化成了究極暴鯉龍的時候就自然會過來咬鉤了……

    時間到了下午,賞花活動也進入了尾聲。人們紛紛開始自覺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將地毯、杯子等物什放進包中,由新兵們點過一番人數,確認人齊了以後,便浩浩蕩蕩地朝著城裏走去。長長的隊伍裏滿是歡聲笑語,樹林間不時響起飛鳥鳴叫的聲音,扛著一桶桶新鮮大魚的新兵蛋子們又開始唱歌了。

    這次垂釣活動從開始到結束,封艾的釣竿沒有過一絲一毫動靜。伊斯特的收獲也很是不少,足足釣了滿滿一桶的魚,反倒是那看上去對這活動最不感興趣的林舍予,無意間釣起了好幾十桶,前頭開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著的水桶,大多數都是從林舍予那拿來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後頭,不時回頭望一眼幫她提了水桶,滿臉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開口安慰,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夕陽在身後的山林縫隙間漸漸下沉,將遠處世隱鄉的城門渲染上一層如夢似幻的金光,人們散亂的腳步匯作長長的一條黑線,朝那漸漸打開的城門深處行去。隊伍中恍然響起了小孩子聲情並茂的背誦聲。

    “我最親愛的

    今天的塔裏木河上滿天星辰

    我便坐著一隻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動著星星的河水裏漂流

    ……”

    這首古老的歌謠,已經不存在於世上任何一處圖書館的古籍中。當年師匠開辦竹林書院,教導第一批孩子的時候,便在黑板上寫下了這首《我最親愛的》。

    詩不知何人所寫,真有人能在曆史的長河裏尋得關於作詩者的一絲半縷,無非也就是另一個傷心者的故事罷了。

    詩的內容也很簡單,直白而質樸,不知師匠是從哪裏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歡,於是便記了下來。

    從那時候開始,世隱鄉的竹林書院每次新生入學,先生們都會沿襲師匠的傳統,教給他們這首所有人都會背誦的《我最親愛的》。

    “夜風吹低了河岸邊的蘆葦

    黑色的影子親吻著

    星光下泛著漣漪的河水

    讓我想起故鄉被風壓低的麥田

    我最親愛的

    他們說永別便是離別的意義

    ……”

    長長的隊伍不再喧鬧,夕陽沉入天幕,繁星漸漸點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著這片沉靜的小鎮,鎮子裏隻剩下了孩童念詩的聲音。

    “銀河順著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線上,它似乎與大地相連

    我最親愛的,如果我走了足夠遠

    也許能走上這座星星的橋

    我可以順著它,走入夜空深處

    在星星間尋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

    ……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節終究是如約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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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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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結算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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