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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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界,謫仙樓。

    漫漫黃沙。

    周圍的世界已經徹底破碎。

    空間被撕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從天地間的裂痕裏,依稀看見的,便是一片純粹的虛無。

    這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世界”。

    這片鬼界裏,不存在任何多餘的物什。

    除了一棟七十二層高的樓。

    在這個世界裏不會有完整的人類存在。

    因為世界的法則與維度都與人類所在的世界不同。

    在千年前的另外一個世界,鬼界永遠是探尋世界真相的界師們趨之若鶩的目標。在那個世界裏,鬼界存在於世界各地,可以通過各種各樣離奇的方式進入,鬼界中往往會有著一切稀奇古怪的東西,可能是某處中世紀的古老戰場,也可能是某些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建築內部。

    界師們在期間尋覓,在其中爭奪,拚盡一切,去經曆不可思議的經曆,去參與無法想象的戰鬥,試圖去理解鬼界存在的原因,理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但在這裏是不可能的。

    因為世界已經被分裂。

    在“這邊的世界”,不該有鬼界存在。

    一個肢體健全的人類,進入鬼界的時候,會被維度縫隙撕裂,當踏進門中的瞬間,人類的身體會被分解重構,以另外一種無法被現代理論所理解的形式重新出現在鬼界裏。也許你什麽都不會少,隻是身體中所有的纖維組織都會憑空消失,變成體上無毛的怪人;也許你的肉體沒有被順利地帶進這個世界,從門裏走出來的隻是一具完整的,沒有一點肌肉組織黏連的骨骼。

    但是偏偏是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在這種離奇的環境裏,在這棟謫仙樓中,偏偏有著一個完整的人。

    全身籠罩在臃腫的灰色鬥篷裏的人。

    腰間掛著一柄怪異的刀。

    刀鞘上纏滿布條。布條上隱約可以看見用陌生文字書寫的符文。鞘上有四條鎖鏈。此時刀還在鞘裏,鎖鏈也不曾打開。

    但他的人卻像鬼魅。

    樓裏爬滿了古怪的人型生物:大部分都有著白色的布料遮掩全身,看起來頗像是當初藍思琳和沈園在霧城裏遇到的白衣人。這些人型生物卻不似當初那群白衣人一樣機械,有的渾身的肌肉組織都徹底消弭,隻留下怪異的合金骨架,勉強看出是個人形,有的則是身體中的骨架在穿越鬼界時被完全剝離,像是某種軟體動物一般慘叫著在地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怪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喪屍,踉踉蹌蹌地從四麵八方對男人襲來。男人從頭到尾都不曾使用過腰間的刀,在人堆裏輾轉騰挪,出拳時冷酷得像是機器,從不斷被擊飛的那些白衣人來看,身體的強度卻是比樓裏的這堆怪物還要像是怪物。

    慘叫聲,尖嘯聲,骨頭斷裂聲,血肉被擠碎的聲音,充斥了整個謫仙樓。

    男人精準地掐住撲將過來的一隻白衣人的脖子,借著慣性旋過半邊身子,猛地將其一甩,砸向了另一處的怪物堆裏,腳上的步伐絲毫不停,平靜而穩定地朝著謫仙樓的下一層走去。

    謫仙樓共七十二層,代表了劍聖白染塵生平所用過的七十二把劍。每層樓上都有劍靈守護,隻是如今這片鬼界已經被這群白衣怪物徹底侵蝕,劍靈已經不知所蹤。男人的步伐變得有些沉重,緩緩踏上第七十二樓。

    謫仙樓的頂層,除了滿地撲騰的怪異人形生物以外,仍然一無所有。

    男人鬥篷下戴著誇張而怪異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唯一露出的嘴唇緊抿著,看不出什麽情緒。

    頂樓的怪物聚成了一堆,像是正在啃食動物的狼群。當聽見腳步聲的時候,這群肢體不齊全的人形生物紛紛扭過頭來,緘默地注視著樓梯口上的男人。

    其中幾隻怪物的嘴上叼著仿佛是人類的殘肢,還在往下滴著血,血已經是涼的。

    男人的眉頭微皺。

    怪物們嘯叫著一擁而上。

    ……

    男人的手從最後一隻怪物的頭顱裏抽出時,纏滿手臂的白色繃帶已經被深紫色的血液浸得隱隱發黑。整個樓層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繃帶上的血滴濺在地麵的聲音。

    男人沉默地注視著樓裏的一片狼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的是什麽,或許是為謫仙樓變成如此模樣的原因感到好奇,又或許是感歎劍聖白染塵直到離世之後都不曾得到過真正的安寧,又或許是別的更深入,也更讓人難過的東西。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生澀,像是暮年的老人,又像是鏽蝕的機器:

    “……白先生,你的心魔呢?”

    大地在震顫,古樓在嗡鳴,似是回應。

    男人心有所感,緩緩抬頭。

    謫仙樓仍舊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謫仙樓。高聳入雲,氣勢雄渾,就像是它曾經的主人,哪怕內裏已經分崩離析,軀殼仍然不屈地矗立在黃沙之上,就像是世間最鋒利的一柄劍。

    謫仙樓頂狂風大作,黃沙彌漫。天地間盡是恐怖的風聲,像是宇宙的悲鳴。樓頂有飛簷,向四麵八方延伸。

    一道灰色的身影從樓頂走出。足尖輕巧地點在了飛簷之上。

    漫天的風似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吹倒,但飛簷上的男人依舊平靜地站著。狂風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軀體的部分全都纏滿了繃帶。男人扶了扶鬥篷使其不至於被風吹落,慢慢轉過頭,看向了身下。

    一隻手。

    體積堪比整座謫仙樓的手。

    謫仙樓是這片世界裏獨一無二的謫仙樓,謫仙樓的高度甚至還要勝過了世上最高的極星宮。偏偏是在這樣的世界裏,憑空出現的,這一隻搭在飛簷上的手臂,卻讓這座高聳入雲的謫仙樓看起來像是小孩子手裏的積木玩具。

    手從下方伸出。握住謫仙樓。指尖點在飛簷上,飛簷上的男人甚至不及手的指甲蓋大小。手握住謫仙樓的姿態很是艱難,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攀住了河邊的浮木。

    手或許曾經是很好看的手。因為那是女孩子的手。手指纖秀,關節小巧,像是藕。但再好看的手,將它放大到僅憑指甲蓋就能將人碾死的程度時,也會變得不那麽好看了。

    況且這隻手還布滿了泥塵和血跡,手臂上有著淤青。

    手當然不會僅僅是一隻手。被砍斷的手是不會自己動的。手臂處連接著肩膀,肩膀連接著身和頭。那是一整個完整的人。

    人或許曾經是很好看的人。梳著很簡單、很可愛的雙丫髻。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諳世事,青澀簡單而美好的小丫頭。但她現在一點都不可愛了。她的額頭淌著血,巨大的雙眼看起來像是通往地獄的入口,青筋布滿了身體,眼裏的情緒像是瘋狂,像是不甘,像是怨恨,像是絕望。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於巨大了,所以就連眼裏的血絲都能清晰地看得一清二楚。看起來就像是無比巨大的妖魔。

    這個巨大的人匍匐在地麵上,嚐試扶著謫仙樓站起身來。但她做不到。因為她身上有傷,傷得太重了,重得不足以讓她支撐著坐起身來。

    巨人憤怒的眼神死死地凝視著飛簷上的男人,男人沉默佇立,沉默地與那雙巨眼對視許久,方才驀然悠悠歎出一口氣來。

    “你不是青泥小姐。青泥小姐從來不恨他。”

    男人的話像是觸動了巨人的逆鱗,她發出了極端憤怒、刺耳不似人聲的尖嘯。天地間頓時狂風大作,整個大地都在緩緩地撕裂開來,巨大的握著謫仙樓的手直接發白,這棟驕傲而孤高的謫仙樓終於也是在這恐怖的力量下逐漸出現了裂痕。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過盤古,那麽所謂的盤古恐怕也不過是和這個巨人一般大小,在這樣恐怖的力量麵前,就連這片天地都顯得渺小了起來。

    高樓搖搖欲墜。而飛簷上的男人仍舊穩定地站著,不為所動。

    他的臉被墨鏡徹底遮住,看不出情緒。但他的那隻纏滿繃帶的手卻終於是緩緩伸向腰間,輕輕解開了刀鞘上第一個鎖扣。

    解開第一個鎖扣的時候,這把刀就能夠從鞘裏拔出一尺。

    鎖鏈晃動的聲音在這片狂風裏微不可聞。但那巨人卻似乎聽到了。那雙巨大的眼睛陡然流露出極為驚恐的情緒。那是基於生物的本能,再強大的老鼠,見著了貓,也依舊會瑟瑟發抖。那巨人竭力想要爬起身來,整個謫仙樓被握得從中凹陷,碎裂的石塊不斷下墜,巨人發出更加憤怒的怒吼,整個天地的風都在流動,在怒號,遠處的虛空裂隙越張越大,世界仿佛已經到達了毀滅的臨界點。

    但男人依舊不為所動。纏滿繃帶的手指緩緩移動,解開了第二個鎖扣。

    解開第二個鎖扣的時候,這把刀就能夠從鞘裏拔出二尺。

    這次,他沒有停下,手指再次遊移,搭上了那纏滿繃帶的劍鞘之上,第三枚鎖扣。

    黑色的氣息從刀鞘裏噴湧而出,繚繞在刀身周圍。

    巨人發出淒厲的悲鳴,終於是被那比她的存在更高位的事物所屈服,恐懼地撤下了手,趴在地上瑟縮地抱著頭顱。空氣裏傳來震耳欲聾的沉悶響聲,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又被放大了無數倍的女性哭聲,沒有一丁點美感,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安靜地看著那在地上蜷縮的巨大女人。許久,方才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已經解開的兩枚鎖扣緩緩扣上。

    巨人的悲鳴聲越來越小。到後來,竟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從謫仙樓殘破的飛簷向下看去,已經宛若一顆渺小的塵埃。

    天地安靜了下來。

    女人逐漸縮小、消失的地方,那片黃沙土地上,赫然出現了一隻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的小花貓。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地麵上。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小貓抱起。

    “都結束了。跟我走吧,三花。”

    被稱為三花的小貓歪了歪頭,似是在這個人類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識的味道,試探性地“喵”了一聲。

    “嗯。三花,是我。”

    “新年快樂,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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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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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結算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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