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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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美好的冬夜裏,還有很多或喜或悲、或離奇或平淡的故事在發生。

    南海十方寺裏,年輕俊美的僧人坐在菩提樹下小息,漫天的星辰在弧形的天穹下遊移,透過稀薄的大氣層,依稀可以看見流動的光幕。僧人打了個嗬欠,抱著笤帚昏昏欲睡。

    一名小和尚拿著簸箕走過來,看見那名僧人快要淌到下巴上的哈喇子,一張可愛的小臉蛋頓時耷拉下來,撓了撓那顆光溜溜泛著青色的腦袋,苦著臉說道:

    “小師叔祖,您再偷懶,咱們可就一晚上都掃不幹淨寺裏的落葉啦……”

    那被喚作小師叔祖的年輕僧人懶洋洋地抬起半邊眼睛斜乜了小和尚一眼,不動聲色地翻了個身子,試圖讓自己倚靠在菩提樹下的姿勢躺得再舒服一點,迷迷糊糊道:

    “無根,你老板是騙你的,落葉肯定是掃不完的了,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

    “小師叔祖,老板是什麽意思?”

    “你師父就是你老板,你老板就是你師父。”

    小和尚聞言,老氣沉沉地把手上的簸箕頓了頓,歎氣道:

    “哎,師叔祖,你老是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僧人聞言,又睜開眼睛,抬頭瞟了那表情跟苦瓜似的小和尚幾眼,忽然笑了起來:

    “難不成,你還真信了你老板說的鬼話,覺得自己掃幹淨了這塊破地方,就能到艾斯蘭去看煙花?”

    僧人笑起來的時候,容貌俊美之極,看起來雖沒有比那小和尚年長多少,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但那雙迷離的桃花眼搭配上舉止投足之間那種翩翩美少年的氣質,總讓人覺得古時那迷倒萬千少女的潘安宋玉之流大抵也不過如此。哪怕是剃了光頭,也絲毫不影響他那驚人的氣質。

    小和尚一邊嘟囔著什麽,又嚴肅地對師叔祖說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說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俊美僧人伸了個懶腰,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拿著手裏的笤帚調轉過頭,插進後頸的僧袍裏當做不求人,一邊撓著癢癢,一邊說道:

    “什麽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是太蠢了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他跟你說了你能去艾斯蘭,那你十八歲的時候去了也是去,八十歲的時候去了也是去,死掉了把你的骨灰放進漂流瓶裏漂到那邊也是去,你要真信了,還不得乖乖給人家打一輩子白工啊?”

    小和尚給他繞的有點頭暈,撓著頭道:

    “那我豈不是真的一輩子都去不成大都會啦?”

    僧人看著小和尚那苦惱的樣子,暗暗一笑,意味深長地應道:

    “能去,當然能去了,為什麽不能去?”

    說著,師叔祖站起身來,靠著那棵高聳入雲的菩提樹猛地挺直了腰,背上的骨骼劈啪作響。他舒服地歎了口氣,又走到小和尚麵前,伸出手在他光溜溜的腦袋上擦了幾圈,興許是覺著小和尚頭發上隱約長出的發茬有些硌手,便又就著他肩上的僧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我都說了,我有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現在就缺個苦工。你現在力氣還太小,再過幾年,等你長大了,咱們就趁你老板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來,自己造個木筏子,往海上一丟,往筏子上一坐,漂個兩三天的就到了。”

    他似是怕小和尚不信,還轉頭去衝著寺廟外那片海岸努了努嘴:

    “你知道前些天剛走那狗熊似的大光頭是什麽來曆不?人家是艾斯蘭的大皇子,不也是像這樣漂過來的嘛。”

    小和尚拄著簸箕,歪著腦袋沉吟了好一陣,又問道:

    “可是……咱們這小島上光禿禿的,哪來的木頭做筏子呀?”

    僧人忽然往小和尚的腦袋上猛地一扇:

    “真是吃菜葉子吃傻了你,這麽大一棵樹杵在你麵前你沒看到嗎?”

    小和尚被僧人扇蒙了,愣愣地順著僧人的手指往麵前的菩提樹上看,過了一陣,那雙眼睛越睜越大,猛地蹦起半米高:

    “小師叔祖!你可不要再亂講話了!這菩提樹可是咱們十方寺的命根子,玷汙佛法可是觸了大忌的,我可不想再陪你掃地了……”

    僧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叉著腰說道:

    “什麽命根子!這棵破樹算個屁的命根子,我告訴你,無根,這世界上什麽東西都不是你的命根子,隻有你胯下的小雀雀才是你的命根子……況且,要是砍樹也算玷汙佛法,那你老板給你取名叫無根,豈不是等於在侮辱你的人格?”

    小和尚雖然沒怎麽聽懂,卻也憑借著小師叔祖臉上的表情和他一貫的性子,大致判斷出他是在說著某些非常不知羞恥又很是危險的話題,又想到自己之所以要在冬元節被師父罰來這邊掃地,也是因為前些日子小師叔祖拉著自己討論了半天女孩子什麽罩杯才是最好看的話題。也許是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恐怕就不隻是連掃一個星期落葉那麽簡單了,於是無根便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連叫了幾聲“無根什麽都不知道”,便跑到菩提樹下拾起了地上的笤帚,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僧人看著小和尚越跑越遠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仰起頭來,看著漫天繁星在無邊無際的夜空中緩緩流淌,那雙迷離的桃花眼裏流露出繾綣的笑意,又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轉頭靠在菩提樹下,漸漸睡去了。

    ……

    外328區,滴答鍾樓廢墟一側,那間已經永遠關閉的修理鋪門前走來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在這個熱鬧的晚上,這片無名聚落的居民們都去了幾公裏外的渣客鎮慶祝冬元節,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她的到來。

    身影緩緩走上前去,脫下夜色中泛著冷光的膠質手套,那雙修長細膩的手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彈鋼琴而存在的。手指輕輕撫上修理鋪那滿是灰塵的鐵閘,女人輕“咦”了一聲,望了望四周,走向了一旁鏽跡斑斑的郵筒,手指伸進投信口,撚起了一封蒙了灰的信箋。

    信寄來的時間沒有很久,大抵在三四個月前。隻是328區的沙暴災害太過於嚴重,這嚴重鏽蝕的郵筒裏麵積了近半的沙子,這沒能投進信箱裏的信箋也沾惹上了歲月的痕跡。

    女人借著月色,仔細地看了看信箋上的署名,美麗的眼睛裏流露出疑惑和迷惘的神色。

    寄件人是瑪麗安娜。

    女人在夜色裏站了很久。很久以後,她才將那封不曾拆封的信箋收入懷中,轉身朝著茫茫暮色行去,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

    忘海無風波。

    一艘小小的輪船搖曳在海麵中央。朝著四周望去,便都隻剩下了無邊的夜色,仿佛這茫茫天地間,就隻剩下了這艘船了。

    但船不會是孤獨的。

    因為夜裏會有遙遙飄蕩而來的海鷗鳴叫聲,會有漫天斑斕的星空,也會有皎潔的月色——在和之國淨化過的空域裏,永遠有著全世界最美好的月亮。月亮或許並不圓滿,卻總透著一種空靈的純白,像是億萬光年之外美麗的仙子向人類投來的狡黠眼神。

    上空幾米開外的地方,便是那懸於海麵之上的磁懸浮列車。這天夜晚來回穿越忘海的列車很是頻密,像是一條又一條穿透夜霧的巨龍。列車發出嗡鳴,刺破了夜晚的孤寂,小小的輪船隱藏在夜霧之中,沒有人留意。

    船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外民,也有落魄的艾斯蘭人。他們大多在這個冬日裏穿得襤褸,零零散散地或蹲或站,分布在輪船的各個角落,彼此之間並不熟悉。

    縱使都是偷渡客,也不會有太多交流的。在這個美好的夜晚,他們沒有回到家裏團聚,而是擠在這艘年代已久、肮髒破舊的小船裏,每個人或許都有著一段屬於自己的、不為人知的故事。但那不是任誰都能敞開心懷去述說的。

    一道將全身包裹在駝色麻布中的身影走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之上。腥甜的海風拂麵而來,吹起了被收進衣服裏的幾縷粉色發絲。女孩伸出一隻白皙的右手,將身後飄揚的發絲攏了起來,又將蒙著頭臉的鬥篷壓低了一點,在寒風中縮了縮身子。

    那道身影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天上清幽的月輪,過了一陣,又不自覺地伸出手,搭在了冰涼的甲板欄杆上。欄杆上還有海浪拍打後留下的水珠,變形扭曲地倒映著那雙粉嫩如嬰兒的手。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淤痕。

    如果這艘小船能夠順利借著霧色穿透這片名為“忘海”的海域,那麽,在兩個小時後,這群流落天涯的人將會踏上彼岸和之國的土地。那是一個在傳聞中有著無比奇妙的地方……甚至,它的存在,要遠比世界中心的艾斯蘭還要再光陸怪離一點。

    那一片小小的島嶼,在元0年的時候,被劃入了艾斯蘭的實驗區。在幕府將軍“蘭薩”的影響下,和之國的科技呈現出爆炸式發展,成為了全世界科技色彩最濃鬱的地方。

    據說,和之國的首府“妄之町”是濃縮了一切賽博朋克氣息的化身。在那裏,人類和機器人的比例已經達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那是一座有著無盡歡樂的忘憂之城。

    ……

    霧城中央,古樸精致的小樓頂層裏,正是一片熱鬧至極的景象。

    ——說是熱鬧,這頂層房間裏的人其實也並不多,隻是皆破先生麾下的這幾個家夥相對常人,更能鬧騰一點罷了。

    此時此刻,房間中央的地麵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珍饈美酒,醉鬼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牆上倒立,倒不是為了醒酒,而是因為他喝多了,看誰都像倒了過來,也隻有這樣才能夠看清楚周圍的景象,和其他人正常交流。

    “傻大個兒,你……唔呃,”醉鬼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兒,對著纖夫說道:“你不該那樣出,猴兒那鬼靈精剛才搶地主搶得那麽開心,到手了又不敢明牌,明擺著是騙你呢,把對6打出來,他保準吃不下。”

    纖夫轉頭看了倒過來的醉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撓了撓腦袋,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那兩張6,放到了麵前的地上。臉上表情一直陰晴不定的猴兒看見那一對6,就跟見著美女的色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唰一下把手上那對8拍到地上:

    “嘿,老子胡了!纖夫,你別動!”猴兒興奮地上躥下跳,又從地上抄起那支油性筆,三步並作兩步蹦到纖夫麵前胡亂畫了幾下,又跑去給正拿了隻雞腿胡吃海喝的老饕臉上畫了隻王八。

    猴兒喜氣洋洋地蓋上筆帽,頗有一種收劍入鞘的酸爽感覺,搓了搓手,笑眯眯道:

    “這下我已經連勝七把了,剛才叫完地主,抽到那手牌,那叫一個爛啊!可把我嚇壞了,沒想到這樣都能贏,嘿嘿……醉鬼,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別坑纖夫了,哪有人在那種情況下打對6的啊!”

    纖夫慢悠悠地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畫滿了王八的臉呆滯又無辜地看著醉鬼,再這麽輸下去,他的臉就要被完全塗黑了。醉鬼仍然一動不動地倒掛在牆壁上,呼呼幾下吹開倒垂在臉上的胡子,道:

    “剛才不算,我……嗝兒,那是忘記自己正倒立著,把6和9看反了……”

    “你就吹吧!”猴兒滿臉不屑:“撲克牌正看反看不都他娘的一個樣嘛?”

    屋裏頭還在鬧騰著,陽台的大門處探進來半邊蒼白的影子,謝老板蒼白的臉上滿是無奈,罵道:

    “你們幾個,都快零點了,就不能消停點?”

    老饕咽下了手中的雞腿,擦了擦油膩膩的胡須,笑道:

    “先生喜歡看煙花,咱幾個就對這些花裏胡哨的沒什麽興趣,總得找找樂子嘛。”

    猴兒也搭腔道:

    “就是,大過年的不打打牌喝喝酒,哪有什麽意思。老板,要不你也過來玩兩把?”

    謝老板苦笑著搖頭:

    “你們幾個,還真是……”

    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詞,謝老板便嘖嘖歎了口氣,想到今天難得佳節,也便由得他們去了,從門口縮回了身子,往陽台走去。

    “皆破先生。”

    皆破先生正倚靠在欄杆上,慵懶地眺望著小樓下熱鬧的冬元節盛景。聽見謝老板的聲音,回頭笑道:

    “老謝,念念還不睡嗎?”

    聽到自己女兒謝念念的名字,謝老板清冷的臉上也難得露出幾分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畢竟是冬元節,那邊的霧城也有很多活動吧。”

    皆破先生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道:

    “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該謝謝皆破先生。”謝老板輕輕地笑了笑:

    “要是沒有您,也不會有我,不會有老饕他們幾個,更不會有今天的霧城。”

    皆破先生也沒說什麽,動作輕柔地在欄杆上磕了磕煙鬥,眼底仿佛有輕煙繚繞,倒映著街道上人們的歡聲笑語,思緒已經不知不覺間飄蕩到很遙遠的地方去了。

    每年的冬元節她都會在這裏看著人們的聚會,看著那在夜空裏盛放的煙花,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近千年,她卻從來不曾有過厭倦。九龍裔存在於世的時間就和整個人類的曆史一樣長久,盡管她的幾個兄弟們對於人類的態度都不盡相同,對於他們這九個生命而言,時間的流逝本身就是不具有太多意義的。

    身為狻猊的皆破因此而對人類充滿了興趣。他們的一生太過於短暫了,相對於整個世界的時間,就像是稍縱即逝的短短一瞬,可偏偏就是在那麽微乎其微的一段時間裏,人類卻能夠擁獨一無二的,最激烈、最多彩的情緒。

    皆破先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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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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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結算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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