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情況我不熟悉，電影公司選址又是個大問題，張石川在上海呆了這麽久，如果推薦的話，肯定是個不錯的地方。

    顧鼎周體貼地拿了一張嶄新的上海地圖來，指著那地圖，張石川道：“電影公司，選在租界最好，而選在租界，也有租界的學問。法租界環境不錯，但是距離繁華地帶有些遠，英國領事館附近，從大馬路道四馬路，尤其是四馬路，乃是文化繁榮之中心，商館林立，影戲院很多，不過這裏地價太貴，是專供消費的地方，電影公司落在這裏，也有些吵鬧。”

    張石川的說法，讓我點了點頭。

    一是貴，二是鬧，這些都是我所不喜歡的。

    “往這裏看。”張石川手指著四馬路，一路往西，越過跑馬場，落在了一處地方。

    “這地方，名叫張園，原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子，現在是一個文化人愛去的小型公園，挨著張園，有一片大宅，晚清的時候是一個公館，後來主人賣給了一個商人辦起了一個繅絲廠，我和那商人很熟，去年他經營不善，已經關了門，地方很大，安靜，而且談起來不會太貴。慕白，你覺得如何？”

    我湊過去，盯著那地圖，沉思著。

    這地方位於公共租界的最西邊，旁邊就是葡萄牙領事館，隔著一條街，就是日本領事館的官舍，再往南走，伸著同孚路就進入了法租界，距離杜月笙的同孚裏公館很近，不管是地理還是環境，都讓我心動。

    “如果能談得下來，那自然最好。”我高興地點了點頭。

    “趕早不如趕巧，咱們現在就走。”張石川是個急脾氣，一見我中意，起身就要走。

    “同去，同去。”顧鼎周等人本來就沒事，樂於當回看客。

    一幫人出了大門，雇了幾輛人力車，奔向了張園。

    一個小時不到，黃包車進入了公共租界，停在了一個大院子跟前。比起一般的街道，這條街道極為寬闊，兩旁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剛剛抽出嫩葉來，鬱鬱蔥蔥。對麵是葡萄牙領事館，周圍都是一片西方樣式的現代建築。

    “就是這裏了。”下了車，張石川來到大院門口，拍了拍大門。

    時候不大，一個看門的老頭探出頭來。

    “張先生，儂來了。”老頭和張石川很熟，趕緊領我們進去。

    進入了院子，發現裏麵別有洞天，這塊地，足足有個幾十畝，裏麵空曠無人，有兩棟紅色的小樓看樣子是辦公的地方，剩下的，都是巨大的廠房，路過廠房門口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一眼，裏麵空空蕩蕩，嶄新無比，一看就知道並沒有使用多長時間。

    進了小樓，上了二層，拐入一間屋子，看見一個大腦殼的肥頭佬坐在那裏。

    “石川兄，什麽風把你吹到我這裏來了。各位好，各位好。”肥頭佬嘴皮子很能說，吩咐上茶。

    “不用忙活了，我們剛才喝得水飽。我給你介紹介紹。”張石川拍了拍肥頭佬的肩膀，將我們幾個人一一介紹。

    肥頭佬是個商人，顧鼎周、史量才這些人都是上海有名望的文化人，頓時又是握手又是賠笑，極為尊敬。

    “這一位，我可得特別給你介紹了，蔣雲蔣慕白，美利堅剛回來，想開辦電影公司，剛剛登記，就差個辦公的地方了。”張石川指了指我。

    肥頭佬自然明白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蔣先生真是慧眼呀，我這塊地方，最適合辦公司了，你看這風水，你看這環境，對麵就是葡萄牙領事館，後麵就是日本領事館的官舍，治安極好，沒有人鬧事，我告訴你，你要在這裏辦公司，保證你發財。”

    操，噴了我一片的唾沫！既然風水好，你小子怎麽還能倒閉。

    我被這肥頭老搞得嗬嗬一笑，顧鼎周等熱也樂得不行。

    肥頭佬自然明白了我們的心思，自嘲道：“我就不行了，經營不善，繅絲廠本來也能賺錢，可我不該去爛賭，這賭檔就是個吃人的老虎，越賭越輸，越輸越想賭，如果不是欠了一屁股債，這地方我說什麽也不會賣！”

    提起傷心事，肥頭佬直搖頭。

    “我說嚴老九給你下了套，你偏不信。”張石川白了肥頭老一眼。

    嚴老九。又是嚴老九。這家夥雖然我還沒見過，但是怎麽走到那裏都能聽到他的名字。

    “這個天殺的，不得好死！”肥頭佬咒罵著。

    “不說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慕白是個實誠人，你說個實價，畢竟是我推薦來的。”張石川開門見山。

    “這個……”肥頭佬看了看我，又透過這窗戶看了看院子，眼睛嘰裏咕嚕轉了起來。

    看得出來，這家夥還真的有些不願意賣這院子。他說的不錯，這地方，環境清靜，距離上海最繁華的地帶也不遠，隻要價格適中，那我肯定會購入囊中。

    “三萬五，蔣先生，你看怎麽樣？”肥頭佬豎起了三根枝頭。

    三萬五！？媽媽的，我手頭現在隻有三萬二，買個球！

    看著我臉上露出難色，張石川一巴掌落在了肥頭佬的後背上。

    “你個癟三，老子好心好意領朋友來照顧你，你倒好，不圖情，倒獅子大開口了。慕白，走了，走了！”張石川咋呼著，轉身就要走，被那肥頭佬一把抱住。

    “石川兄，蔣先生，有話好好談，好好談。”肥頭佬陪笑道。

    張石川把我拽到一邊，低聲道：“慕白，你手頭有多少錢？”

    好麽，這家夥倒是問得直接。一般買賣雙方，不可能把自己的底價告訴中間人，為的是中間人從中謀私利，袒護另外一方。不過張石川這個人，直來直去，倒不會害我。

    “石川兄，我手頭沒多少錢，你也清楚，買下了地，還得置辦東西，雇工經營什麽的，我手頭也就三萬大洋，怎麽不能全買了吧。”我苦笑道。

    “倒是這個理。放心，包在我身上。”張石川笑了笑，走到那肥頭佬跟前，嘀嘀咕咕了一陣，肥頭佬被他說得一會搖頭，一會點頭，一會歎氣，一會傻笑，整個神經病一般。

    嘀嘀咕咕說了一通，張石川站起來，對我笑道：“慕白，這事情，我算是給你說定了，他呢，吃點虧，你呢，也出點血，這個地方兩萬大洋你拿走。”

    “多少？兩萬大洋！？”我目瞪口呆。

    媽媽的，這個張石川是個人才呀，愣是生生地給我砍去了一半！

    這麽大的一個地方，這麽一個環境，兩萬大洋？我有些不相信。

    “怎麽，貴了？蔣先生，不貴了！我可真是賠死了！”肥頭佬以為我嫌貴，急了起來。

    “慕白，這個價，很合適了。”張石川走過來小聲道。

    “行，兩萬就兩萬。”我摸出那還沒有攥熱火的銀票，遞了上去。

    “好！慕白真是痛快人，來來來，我們幾個現場做個公證，你們就現場做個了斷得了。”張石川先前就是搞買辦出身，談生意是個老油條，生怕肥頭佬會反悔，趁熱打鐵。

    顧鼎周、史量才等人也是隨生應和，肥頭佬轉身打開了保險櫃，取出了裏麵的地契，張石川親自起草了一份文書，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史量才、顧鼎周紛紛落筆簽名，我也簽上了命，輪到肥頭佬，他倒有些猶豫起來，不太想簽。

    “怎麽，心疼是吧？我告訴你，這地方若不是我苦口婆心，慕白還不願意來呢。你快點，別磨蹭，等會我們還得去喝酒呢。”張石川樂道。

    肥頭佬看了看我，又特意看了看我旁邊站著的蕾絲，一咬牙，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這事就這麽定了，慕白，把這些收好了，從今天開始，這地方屬於你的了。”張石川把地契和文書交給我，把銀票交給肥頭佬，樂道：“你也別愣著了，趕緊找地搬家去，倉庫裏麵還有不少繅絲呢。”

    “好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肥頭佬收了銀票，走了。

    “都是石川兄做生意是出了名的張扒皮，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顧鼎周拍手大笑。

    “石川兄，你剛才給那人嘀咕什麽呢，竟然砍下了一半。”史量才對這個十分好奇，其實我也好奇。

    張石川十分得意：“也沒說什麽，我告訴他，慕白是個紈絝子弟，不正經，搞個電影公司隻不過是為了討這位小姐的歡心，肯定沒有什麽好下場，到時候，公司關門了，他再出點小錢買下來就得，那時候，自然會賺一筆。”

    哈哈哈哈哈。房間裏笑聲一片，我被這家夥說得很不好意思。

    不得不承認，張石川是談生意的老手。

    “慕白，雖然是玩笑，可我也得給你提個醒，在上海辦影戲公司，可不容易，一不小心，你就得關門大吉，到時候，這地方可真得賤賣了。”張石川正色道。

    他的提醒，我自然放在心上。

    張石川這樣的牛人，辦公司辦了兩回都倒閉了，我若不小心，他就有可能是我的樣本。

    不過，我不是張石川，我有信心把這個地方留在中國電影史中！

    “走走走，喝酒去，到我家裏喝酒去！”在顧鼎周的煽動下，大家蜂擁而去。

    誰也沒料到，這場酒，他娘的喝出了個大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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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一個美女就要出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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