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的人，都等著老太君一句話。

    “也罷，”許久後，她嘴中總算逸出二字，已經起身的尚雲聞言，雙膝一軟，差點跌坐在地，麵上的神色，愈見絕望，“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法子。”

    “老太君，”尚雲麵容淒哀，“您的意思是？”

    “誰讓你這麽不爭氣，”老太君臉色鐵青，握住拐杖的手指稍稍緩和下，語重心長道，“尚雲，澤的事，成親那日我便和你明說過，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你仍舊是五月盟的新夫人，這個名分，我暫時給你。”

    映月單手握在胸前，潤澤站在幾步外，清冷的側麵高貴凜然，“我要休了她。”

    尚雲惶恐，聲音壓抑不住哭腔，“少主？”

    男子腳步輕移了下，琉璃般的眸子內，裝滿憤怒，甚至，還有隱約的恨，映月眉目輕斂，換做任何一人，誰能不恨呢？

    “不想死的話，就拿著休書滾出五月盟！”潤澤聲音撕裂，俊臉上的痛楚令人心頭驚蟄，他雙眼避開映月，刻意的疏遠。

    “少主，妾身知道錯了……”尚雲雙手掩麵，哭聲淒楚而蒼涼，她身子軟軟的跌坐在地，隻一個勁哭泣。

    老太君心煩意亂，深感無奈，“不管怎樣，那丫鬟的身份都不可能當上夫人，尚雲不能休，五月盟丟不起這個臉。”

    “覓娘，”潤澤話語晦澀，“當初，您擅做主張將她迎娶進門，為的也是麵子麽？如今，您又要麵子……那我的幸福呢？算什麽！我對她沒有情，這個身份留給她，也是空的，今後，我更加不可能去碰她……”

    “少主，求您讓妾身留在五月盟，”尚雲跪在地上，朝著潤澤同老太君不住磕頭，“我若這樣回去的話，我沒臉見人了……”

    不犯七出之條，被無故趕出，這樣的女子，就算是再嫁都沒人敢娶，世人，總是被太多東西給束縛，老太君搖下頭，親自將她攙扶起來，“再怎麽說，她是你的妻。”

    “不，”潤澤卻是失口否認，“我從未承認過她。”

    “你——

    ”老太君見他如此執拗，隻得輕聲安慰尚雲幾句，心裏雖有氣，可這樣的境況，相較先前來說，算是邁出了一大步，“今後，你就留在少主身邊，盡心服侍。”惜春抬起腦袋，怯弱的雙眼溢滿淚水，在這兒，她沒有拒絕的餘地，“是。”

    映月將她攙扶起來，女子小手冰涼，牙關也咬的緊緊的，身體發抖，許是被嚇壞了。

    “你們都走，我的身邊不需要別人。”潤澤丟下話來，容不得別人反應，便徑自跨入內殿，將大門緊閉起來。

    靈苑內，惜春木然地坐在浴桶內，映月將紅豔的玫瑰花瓣撥開，舀起一瓢水灑在女子肩頭，水花四濺後，還是洗不去身上的痕跡。

    “到了西宮後，萬事要多加小心。”

    女子點點頭，哭紅的眼眶酸澀難耐，她從映月手中接過濕巾，無論怎麽用力，身上的淤痕，卻絲毫沒有褪去的意思，反而……越發濃重，“擦不掉，擦不掉……映月……”

    “惜春，”她喉間微哽，單手止住她幾乎自殘的動作，“過幾天就會散去，沒事的。”

    “映月，我好痛啊……”方才，因害怕和震驚，一口氣始終憋著無處發泄，惜春雙手握成拳，在氤氳著霧氣的水麵上不斷敲打，激起的水花，濺在臉上，疼痛無比。

    映月不免後悔，若不是她讓惜春去西宮，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哭累了，女子便靠在浴桶邊沿動也不動，“映月，為什麽我們的命這麽卑微？我不想的，可是……麵對結果，卻要欣然接受，還要裝作莫大的恩賜，我不要．．．．．．”

    “惜春，沒有辦法，這就是身份的不同，”映月找來一塊幹巾，將她的墨發擄在毛巾內，“明日起，你就要搬去西宮，想活下去，記住謹言慎行，知道嗎？”

    惜春靜默，映月說的每句話，她都記著，“其實，當初能從北荒營走出來，我就已經很幸運了，”她擦擦眼淚，強顏歡笑，“所以，再怎麽糟糕，都比留在那要好，我應該知足。”

    映月躺在榻上，惜春最後的話，令她輾轉難眠，再過不久，天便要放亮，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才要翻身，竟發現腰上一熱。她咻地睜開眸子，在看見坐在榻沿的玄燁後，神色一鬆，“爺。”

    “這樣的警覺性可不行，”玄燁撩開女子的寢衣，冰涼的大掌鑽進去，覆在她腰間，“到了跟前才發現，在想什麽？”

    掌心的藥膏塗在先前被拐杖打傷的地方，玄燁輕柔地推動幾下，映月吃痛，眉宇輕擰，“老太君，氣消了麽？”

    “覓娘要的是一個能給澤傳宗接代的女人，是何身份，其實不是首要的。”玄燁俯下身，胸膛緊貼著映月後背，“想通之後，未嚐不是件好事。”

    映月凝目，所有人的心思，均在潤澤身上，無人想過惜春是否願意。

    “澤碰了那名丫鬟，今後，他生命中的女人就隻能是她，你放心，覓娘不會虧待她的。”玄燁在她耳邊輕語，大掌的揉動下，腰際的傷痛從火熱轉為幾分說不出的舒暢，映月扭過小臉，語氣慎重，“那，少主若是碰了別的女人，會怎樣？”

    呼吸一窒，玄燁沉重的身子挺起，掌間忽然的用力，令映月疼地皺起秀眉，男子眸光流轉，隨著語氣的變換，轉為黯淡，“死。”

    映月一個冷戰，如遭雷擊，涼意，自腳底竄至頭頂，她強撐起身，“為何？”

    “老天給了我們這樣的身子，沒有為什麽。”玄燁語氣很淡，大手撫在她眼角，想要將映月的驚訝抹去，他翻身躺在她身邊，單手枕於腦後。

    兩情不相悅，也要這樣相守一輩子嗎？想起那雙曾經純淨亮徹的眸子，映月倍感壓抑，她一個側身將身子窩向裏側，自己的幸福，反而令她陷入了無邊愧疚，玄燁將下巴輕磕在她瘦削的頸窩間，“映月，不要將事情想的太壞。”

    她繃緊身子，“可是……”

    他知道她想說什麽，微微歎息一聲，涼薄的麝香味便縈繞不去，“興許，日久能生情。”這，成了映月心頭唯一的安慰，她也隻能這樣勸說自己。

    翌日，西宮隻是來了兩名丫鬟，帶上惜春平日裏的小物什，林林總總也就一個包袱，這樣，便算將她接了過去。

    靈苑少了惜春，映月便覺空落不少，往日的那份熱鬧也已不複存在，恰巧在同一日，原先燒毀的東苑休憩完成，隔日不如撞日，玄燁便差人來，將映月的住處挪到了以她命名的月苑。

    規模宏大，氣勢淩雲，卻又兼並了園林的婉約與氣質，信步走在任何一處，都能令人心曠神恰。

    “月主子，”身子才坐下，就見賈官家自正門廳而來，“王爺有請。”

    她跟在賈官家身後，一路來到白虎廳，心中的恍惚在看見三王爺後，驀地一驚，“妾身見過王爺，三王爺。”

    “這就是你那日帶來的女子？想，麵容絕美，膚質光滑，當初沒有細看，今日看來，果真是個令人過目不忘的美人。”三王爺坐在玄燁身側，一雙桃花眼直盯著堂下的映月，她眉頭輕皺，自顧來到玄燁身後。

    “你說有話要在見到映月之後說，什麽話？”

    冽赦輕敲著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的眼睛，仿若能直視至映月心底，她垂下眸子，刻意避開，“映月，不錯的名字。”

    玄燁黯下神色，身後，女子俏臉微抬，冷然的神色拒人以千裏之外，“三王爺有話但說無妨。”

    冽赦輕笑，將手中折扇就勢放在桌上，“我聽當晚的下人講，太子無故返宮，是因為在王府內受毆所至，而事先，他看上了當時在場的一名女子。”

    玄燁端起邊上的茶水，杯盞交錯，輕抿一口，映月眸底寧謐，等著三王爺接下來的話，“如今，我有一個妙計。”

    唇齒留香，玄燁輕掀起眼簾，“是何妙計？”

    “三天後，高尚書在自家設宴，到時候，我們亦會應邀出席，我想到的，便是一出美人計，”男子眼中殺氣乍現，眉峰陰鷙，做了個下手的動作，“這是刺殺太子最好的機會。”

    玄燁察覺到映月落在自己肩頭的小手，他嘴角輕勾，麵容陰魅，說出的話，盡顯嘲諷，“靠一個女人？”

    冽赦視線穿過他頰側，落在身後的映月身上，“有何不可？隻要能完成大事。”

    “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是不少，”玄燁語氣輕描淡寫，背靠著椅背，一副慵懶之姿，“可這事要是用在我的女人身上，我決不許。”

    堅定的語氣不容置疑，映月心底一暖，垂在身側的小手輕握。

    三王爺俊目微眯，“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玄燁放下手中的茶杯，他輕湊上身，眸子在對上他的雙眼後，逐漸轉為深邃，“將成敗壓在一個女人身上，無情則好，一旦有情，這情何以堪，自己喜歡的人都要親手推出去，還能妄想有所大作為麽？”

    映月輕挽起唇角，視線一抬，隻見三王爺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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