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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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燁充滿疑惑的目光從施大娘身上掃過,手裏勁道微鬆,“將她帶下去。”

    “是。”兩名侍衛上前,將施大娘從人群中拉出來,映月看著她步履蹣跚,便硬著聲音說道,“我說了,她同我沒有一點關係。”

    玄燁走上前一步,前胸緊貼著映月的後背,“這麽急著想要撇清關係?”

    侍衛二話不說,已經將施大娘押了下去,玄燁俯瞰向下方那些再無反抗力的婦孺,“即刻起,驅逐出城,今後,這兒是將士們駐紮的地方。”

    “這怎麽可以——”

    “我們並無犯法,為何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住的地方都沒有了,還怎麽活啊——”

    百姓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剛要接受喪夫喪父之痛,轉眼間,又要流離失所。剩下的婦人各個神色淒哀,將人逼入了絕境,反倒沒有了那麽多的畏懼。她們不約而同地衝開人牆,沒有功夫,便手腳並用,恨不能和對方拚了命。

    有的士兵被幾人推搡著,臉上掛了彩,孩子們抓著親人的裙擺,嬌小的身子被推來推去,顯得越發無依無靠。士兵舉起手裏的長矛,鋒利的武器,毫無顧忌向百姓揮去。

    “不可以,”映月望向城樓下,“她們隻是些沒有反抗力的百姓,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阿蛟睨著身前的二人,她見玄燁並不說話,再看城樓下的情勢,眼看就要失控,她示意弓箭手準備,“底下的人若再敢動,就亂箭射殺,一個不留!”

    冷冰冰的聲音從白淨的麵紗邊沿泄漏出來,映月一個吃驚,望向玄燁,隻見男子麵容平靜,似是同意阿蛟的做法。

    “不可以!”映月竭盡全力,幾乎是怒吼出聲。

    然,那發號施令的女子卻隻是側著身體,她小臉轉向映月,掩藏在麵紗下的唇畔輕微勾起,帶著幾許隻有映月才能意會到的嘲諷。阿蛟的意思很明顯,玄燁沒有阻止,那便表示,他的決定,她已經可以代為執行。

    城樓上,嗜殺成性的弓箭手蓄勢待發,孩子們還小,雖不懂事,卻已經知道死亡的可怕,那一陣陣淒厲的哭聲將親人的理智全部拉了回來。她們不再做聲,隻是將孩子護在懷裏,悲傷的眼淚吞咽回去,不遠處,還躺著自己最親最愛的人,等著她們,去收屍。

    映月看著那一個個顫抖的身軀,就和她小時候的一樣,雖然不知死是什麽,但已經能明白,自己的爹爹,再也見不到了。

    今日的太陽出奇的好,絢爛多姿,陽光下,一張張布滿淚水的臉猶如死灰,誰也不能料到,這一夜間,竟讓白天變成了永遠的黑暗。這個時候,本該是林城最熱鬧之時,可那往日最尋常的叫賣聲、親切的鬱裏問候聲,已經再也聽不見了。整條街上,都是血,像是親人的眼淚,怎麽流,都流不盡。

    人群中,一片死寂,士兵們開始將剩餘的百姓驅逐出去回首望去,曾經的家園,已經燒得隻剩下木屑殘骸,“讓我將我家相公的屍首帶出去吧。”

    一名婦人不甘心硬是收住腳步總不能死了還沒有個安生之處吧?

    “到城外去領吧。”士兵亦有惻隱之心,反正也是要處理掉的,自己親人收了去,也省的他們麻煩。

    士兵們將屍首用板車拖著扔到城外,剩下的婦孺也全部被驅逐出去,她們等在城門口,一見屍首出來,便湧上前去。有些,已經血肉模糊,隻能靠身上穿的衣服認出來,如此場麵,慘烈之極。

    國事,她不懂,她更不懂玄燁為何要這般殘忍屏城。

    “權傾王——”邊上,侍衛首領望著那些孩子,忽然,心裏有所擔憂,“他們親眼目睹今日的一切,為防隱患,屬下認為,應該全部處理掉。”

    阿蛟能感覺出城樓下,那些百姓們的恨意,況且玄燁露了麵,今後,難免會有人來報仇,“主子,既然已經開了頭,索性,不留隱患。”

    什麽?他們居然連孩子都不打算放過!映月胸口頓覺一陣緊窒,悶堵的難受,她剛要開口,但見玄燁轉過身來,陰柔的麵容布滿陰鷙,“想要找我報仇的人比比皆是,怎麽,你們連保護我的自信都沒有了?”

    男子說完,徑自向前走去,阿蛟麵色一陣難看,尾隨其後。

    映月杵在原地,玄燁並未相催,卻是料準了她會跟上,施夜和施大娘都在他的手上,就算能走,她也走不了。

    下了城樓,侍衛將備好的馬匹牽過來,玄燁同阿蛟相繼騎上馬,映月跟在身後,隻能步行。

    一路上,玄燁隻是繃著俊臉,邊上的隨從不敢問,隻有阿蛟心裏明白。

    映月整宿沒睡,如今跟在隊伍後麵,隻覺舉步維艱,腳底痛的厲害。回到李府,已經日上三竿,李老爺命人準備好了午膳在前廳等候。

    阿蛟跟在玄燁身後,男子入了座,對著她輕聲說道,“你也坐吧。”

    初聞此言,阿蛟麵露驚訝,並沒有想到會有此殊榮,玄燁令邊上幾名將士一同入座,唯獨,將映月仍在了門外。

    模樣可人的丫鬟給每位主子斟上酒水,眾人皆有忐忑,隻是不敢言,全都低著頭用起午膳,氣氛一時顯得頗顯怪異。映月張望下四側,施大娘和施夜應該就被關在這裏,除了後院她熟悉外,這兒高牆深苑,一時很難找到他們的下落。

    抬頭看去,見玄燁雙目低垂,正用著午膳,她腳步試著輕挪下,隻是才走出去不過兩三步,便被一道冰冷的聲音給喝住:“你去哪?”

    映月站在門口,一桌子的視線均投射過來,她目不斜視地對上玄燁,“我娘在哪?”

    “你好像還忘了一個人,”玄燁放下銀筷,舉起酒杯輕啜,“為了你,他倒是連性命都豁出去了。”

    “你把他怎麽了?”映月聲音急迫問道。

    玄燁目光抬了抬,陰戾的視線突兀而來,那雙墨色的瞳仁,頃刻間變色,“死了。”

    “什麽?”映月語調拔高,兩手在身側握成拳,她欲要上前一步,身子卻被門口的侍衛給擋住,玄燁見她神色緊張,便將手中的酒杯用力擲在桌上,“帶她下去。”

    “是我欠你的,該還的我來還!”映月推開上前的侍衛,衝進屋內,阿蛟率先拿起桌上的長鞭站起來,白色衣袍再動之時,長鞭早已飛舞而去。映月側身避開,手臂順著鞭尾纏繞上去,她足尖輕穩,與阿蛟形成對峙。

    長鞭被拉成一線,阿蛟目露殺氣,五指微鬆後緊握,眼鋒已經轉為犀利,映月亦不鬆手,二人剛要打鬥,卻見眼前一亮,玄燁手裏的酒杯竟不知何時脫手,精準地打在了映月手背上。她陡的一震,阿蛟見狀,腕部輕甩,那鞭尾趁機抽向映月,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猙獰。

    吃驚,遠大於手上的疼,火辣辣的蔓延至胸口。

    玄燁目光輕掃向阿蛟,一個凜冽的眼神暗藏殺機,女子見狀,適時將長鞭收起。映月手上的血順著指縫滲透下來,玄燁抬起眼簾,麵無神色道,“還,你怎麽還?”

    右手輕輕顫抖,有的不光是疼,還有屈辱,“我已經忘了,如今跟你並肩而立的人,早已不是我。”

    玄燁微怔,待反應過來時,眼神慍怒。

    “將我的親人放了。”

    “親人?”玄燁站起身,站在邊上的阿蛟及時退開,他踱步來到映月麵前,“哪些才是你的親人?”

    “你心裏比誰都明白。”

    “事到如今,你有何資格要求?”玄燁冷冷睨著她,“如此鐵石心腸的你,竟會在乎什麽親人?”

    麵對他的質問,她突然啞口無言,也不奢望解釋什麽。

    映月握著受傷的手背,轉過身去向外走去,門口的侍衛忙押住她雙肩,將她帶下去。

    隨桌的將士識相離開,阿蛟握著帶血的鞭子,站了須臾後,準備離開。

    腳步才走到門口,便覺身後有所異樣,她警覺地側身避開。殺氣太重,碎裂的杯沿差點毀了她的臉,幸虧躲閃及時,隻是削斷一縷碎發。

    “主子——”她心有餘悸,麵紗外的雙眼圓睜。

    “阿蛟,再有下次,我不會留你。”玄燁幾步來到她麵前,說完這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蛟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一道淺色血痕隱隱泛著疼,玄燁出手如此狠辣,竟連猶豫都沒有一下。

    環顧四周,並沒有如預想中的那般不堪,映月坐在桌前,雖然同為禁錮,這廂房卻是比陰冷潮濕的大牢要好上千萬分。

    大門被打開,幾名丫鬟魚貫而入,走在最前麵的丫鬟將手裏的托盤放下,上麵,盛放著一套換洗的衣裳。

    映月頭也不抬,一名丫鬟上前,欲要給她將傷口包紮起來。

    “讓開。”映月將手抽回去,既然感覺不到疼,包紮還有何用?

    幾名丫鬟麵麵相覷,將東西一一放下後,便都離開了。

    想起上一次,她逃離五月盟被抓回去後的那次侍夜,映月禁不住全身打了個冷戰,寒意,自腳底直竄至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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