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濁世華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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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節:濁世華章!(上)

    【現在——我,不再有!】

    城頭傳來的聲音依然是菲斯特的,然而聲線和語調都再次改變了,顯得溫潤而神秘。就像另外有個人,在用啟迪的方式、回應先前的聖王詩篇。

    “賢者詩篇!這是賢者詩篇!”三叉戟家族大部分支係已經站在聯軍方麵。今天列陣於城下的人也不少,當中有些老頭子還記徹底忘記銀色詩篇——在他們父母那代,每個人的成年禮上,最後部分就是詠頌銀色詩篇。

    銀色詩篇,三叉戟家族的驕傲、最鼎盛世家才能寫就的傳世華章。可從聖王罹難奎爾薩之後,這個傳統就取消了。銀色詩篇不再是必讀典籍,族人的成人禮上,再也聽不到抑揚頓挫的詠頌聲。

    “我有罪啊!有罪啊!”叛逃的老頭們全都跪到地上了,他們撕心裂肺涕淚縱橫,身邊人不管怎麽拉他們都不肯起來。隨行的後輩們勸阻、哄騙、甚至威脅都毫無作用,他們隻好不停向周圍的人道歉,臉上除了諂笑隻剩下尷尬。

    尷尬、丟臉、難為情,就是這代三叉戟人邂逅銀色詩篇的感覺!

    【現在,我們不再有——】

    銀濤城的各個角落,隱隱傳出低沉的回應聲。

    【誰奪走我的眼淚?讓它隻為壓榨我的貴族、和取悅他的小醜流淌?】

    【無恥荒唐!】

    菲斯特假麵上的眼眶開始流淚、那是鮮紅的淚!

    銀濤城中的低沉回應,猛然間變得清晰有力!

    【誰奪走了日、月、星、辰?不許我向他們祈禱、不許我心懷渴望!】

    【愚昧狂妄!】

    內城區,臉上猶掛淚痕的居民正在翻找自己的武器,戰刀、腰刀、柴刀、菜刀、餐刀、什麽都行!

    【又是誰告訴我,這世上唯一的信仰,就是那個被釘在腐朽牆上的木框!】

    【殘暴匪幫!】

    異能師分會大門處,厚實的***線被狂怒的學徒們衝垮!他們衝上了街道、衝向了城牆,嘴裏高聲重複著,似乎要讓這詩篇永不停息!

    【我親手掩埋天良!每當我的善意失守,我的血汗就流進蕩婦的私帳!】

    【魑魅魍魎!】

    銀濤城的各個城區、各條街道、甚至各片海灘碼頭,擁擠的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呼嘯聲。那些被父親放開的孩子、那些離開懷抱的妻子,他們親眼看見自己的父兄、自己的丈夫在這段詩篇中蛻變——卑微的身軀變得高大,軟弱的神情變得剛強!

    【我不能歌唱、不能流浪、不能品嚐!因為我看到每一樣東西,就連我自己、都蓋上了別人的私章!】

    【奴役我的人——卻滿嘴油光!】

    在這刻,城上城下的無數西海岸人,不管屬於什麽陣營,他們心中的疑惑、淒苦和憤怒全變成低沉的咆哮。

    【這就是——最後的真相!】

    隻是一句脫口而出的結語,似乎沒什麽了不起?

    但在沒人指揮調度的情況下,城外幾萬人、城內幾十萬人同時喊出這句話時,那又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

    這就是在場的西海岸人對銀色詩篇的回應,每一個字都發自內心,每一個字都如同精鋼鑄造而成!

    吼出這句話,某些事就在向不可逆轉的方向轉變,其中最明顯的莫過聯軍士兵——城上的聯軍、城下的聯軍、護城河附近的聯軍,他們都同時調轉了刀口!

    他們的背脊緊靠銀濤城、緊靠心中的聖地、緊靠世上僅有的善良之所;他們的刀槍遙指著聯軍、指向聯軍的高層、指向這世界最卑汙的存在!

    反戈的人數接近五萬,還不包括遠方那些零散的聯軍。隻待銀色詩篇接下去那一聲號令,他們就會像驚濤駭浪一樣撲殺過去!

    這個變化,讓聯軍高層和將領目瞪口呆、麵麵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被無數敵視的目光鎖定,他們當然明白發生了了什麽事:這些士兵本該聽從號令衝進銀濤城燒殺搶掠。可現在,他們卻以最整齊的隊列護衛著這個城市。

    但是,高層們心裏卻生不出恨意,反而不少人心裏還覺得士兵們的方式欠妥但心情可以理解,因為自己也意動神搖……可這是反戈!他們要是殺過來大夥就全完了!還有比這更見鬼的事情嗎?

    所以,千萬不要讓菲斯特發出那個號令!至少在大家的逃生之前別出現號令!

    是的,聯軍高層已經準備逃跑了:有些人手腳麻利,有些一無是處的混蛋卻拖拖拉拉。但逃命這種事,最關鍵的部分是在“一哄而散”階段,所以必須要湊多點人數,必須要同時出發瞬間散開,剩下的就交給概率和運氣了……

    城頭上,菲斯特靜靜佇立。

    圍繞在菲斯特身邊的能量越來越多,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有的如霧氣般飄渺,有些甚至顯露出類人形態;他們行走談笑、他們聚合離散,他們顧盼悲喜……

    而菲斯特當麵的第十二使徒,短短幾句吟誦之後,他仿佛蒼老了二十歲。

    普通人偶爾會耍賤,但僅僅是手賤。使徒不走尋常路,明顯是腦子賤——他選了這塊近在咫尺的地磚站上去,有恃無恐的挑釁。這就好比給自己刷上蘸料再湊到火尖上,結果被整整兩章詩篇直接侵襲。

    使徒白淨的麵龐不斷扭曲,各種情感交織混雜,就像團被不斷捏弄的稀泥……猩紅血沫順著嘴角滑落,染紅貼身的精美皮甲和斷成兩截的白袍……

    隻要一擊,仿若隻要最後一擊,這個最危險的敵人就會倒下!

    但菲斯特沒能開口……

    他久久沒能再開口!

    湯森看見他的手緊握成拳,還在微微顫動,但最後的詩句卻始終不能順利詠出——他身後的漩渦已經膨脹到巨大無比、傾斜著直通天際,但那浩蕩的能量卻受阻於此!

    環繞在菲斯特身旁的能量已經有了消散的跡象,就連那些類人形態的也露出了迷惘神色,仿佛應招而來卻沒有找到召喚者,正在失卻耐心一般。

    更別說正在銀濤城大街小巷中奔湧的人潮,他們衝向城牆的步伐正等著跨進一個更凶猛的程度、他們滿腔的怒火正等著那顆引爆的火星!

    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菲斯特卻好像耗盡了心力!

    巨大漩渦旋轉的速度減緩了,漸漸凝滯,爾後又不甘心似的強行旋動——這是催促、這是命令!

    雙拳緊握的菲斯特勉強張口,卻噴出一口鮮血!

    湯森沒預料到,其他人也沒預料到。

    菲斯特王子佇立城頭至此,直麵使徒、震撼聯軍、獨撐大局,其實已經不堪重負了——他的身軀晃了晃,在小蘿莉的尖叫中緩緩前傾。

    但頃刻之後,他又止住了倒勢。

    菲斯特的假麵緩緩轉過來,看見抓著自己胳膊的人是湯森。但這人腦袋裏是什麽構造?這時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而且這笑容的意思很明顯,不是讚賞也不是敬仰,而是——讓讓。

    讓讓?菲斯特下意識的懷疑,但對方出現之後的優異表現卻讓他無法懷疑。

    讓讓!湯森上前半步,跟菲斯特站在同一塊地磚上——浩瀚磅礴的能量,無比巨大的壓力,瞬間轉而頂到他背心。萬鈞之力落針尖,差點就讓他落荒而逃!

    不能逃——!

    湯森臉上的笑意消失,目光放到剛剛有一絲驚喜顯露的使徒身上。就在使徒開始疑惑的同時,湯森猛的開口了。

    “空——”

    才吐出一個字,湯森的詠頌就被迫中斷,因為他背後的壓力驟然增大,身軀就好像被壓成了一張卡片似的,這感覺已經不是痛能形容。

    “念下去!誓約並沒排斥你。”菲斯特喘息著說:“空洞的眼眶……”

    湯森深吸一口氣,目光平視,再次開口。

    【空洞的眼眶——】

    湯森忐忑不安的念出第一句前半,後麵的詩句就神奇在腦海中浮現,就好像水到渠成、就好像詩句早就深藏在他的記憶中。

    盡管自己詠頌的詩句跟王子的詩篇區別很大,但湯森卻信心高漲,他的聲音逐漸渾厚起來,語氣也由小心翼翼的試探,轉為豪邁不羈的發散。

    【空洞的眼眶,此生將無淚流淌!】

    【貧瘠的內心,已經把懦弱掩藏!】

    湯森聽到自己的聲音同時回響在銀濤城各處;湯森看見城頭那些遊移不定的幻影同時震動;湯森感知到已有散亂跡象的漩渦再次凝聚懸臂、開始勻速轉動。

    【我曾經迷失,曾將誓約遺忘!】

    【我必然醒悟、必將汙濁滌蕩!】

    新詩篇擴散開,整座城市有瞬間的寂靜,然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回應!

    而在聯軍旗陣中,高層們最後一點意誌和堅持也轟然崩潰。

    【啟行啊——手持堅盾與長槍!】

    【啟行啊——我舉世無雙!】

    勇者詩篇在天地間回響,悲切而慷慨,震懾了遠遠近近的一切!

    城牆上下,緊緊依靠、並列而站的士兵們開始向聯軍旗陣邁步。一步、兩步、三步,從淩亂到整齊,從猶豫到堅定!

    【啟行啊——成為颶風和巨浪!】

    【啟行啊——我寸步不讓】

    菲斯特緩過一口氣,他重新站好,加入到最後的詠頌,與湯森一起擦燃這顆蓄勢已久的火星!

    【應誓之約,我要血債血償!】

    【殺戮已無法抵擋,那就殺個精光!】

    【殺他個精光——那就殺他個精光!!!】

    最後的詩句簡單淺白,卻點燃了一切。內城沸騰!外城沸騰!舉城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