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揚州瘦馬
字數:6957 加入書籤
過了中秋,進京之事準備妥當。家人大多輕裝減行,家具之類俱不帶,一應平日用品也都隻帶了路上要用的,反正京城府邸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都不缺。衣物也隻帶了幾套要換洗的,張蘭蘭的意思是,既然搬進了京城,那麽要有新氣象。全家人的衣裳都要重新做,畢竟往後他們是官家了,穿的不得體出門丟的是劉裕的臉。
最重要的便是金銀細軟怎麽帶。劉家在徐州攢下諾大的家業,光金銀兌成實物,就得好大幾口箱子來裝,實在是紮眼。於是乎全都分批去錢莊兌成了銀票,叫幾個女眷縫在衣服夾層裏頭貼身帶著,省的丟了。
雖說已經精簡了不少,可家裏人口多,孩子多,要帶的東西滿當當的裝了兩馬車。
從徐州進京城,走水路最穩。由徐江出發,先往南駛進渭河,再沿著運河一路北上,順利的話一個月即可抵達京城。走陸路最快,徐州與京城之間的官道修的非常好,打馬行車半個月便可到了。
章夫子身子雖然大好,可畢竟年紀大了,經不住馬車顛簸,於是家人商量一番,便打算走水路,途徑揚州還能順便逛逛。
徐州靠水,居民大多坐過船,一家人老小都不暈船。劉家人多財物多,加之有女眷幼兒同行,劉景索性包下一條大船來。出發當天早上,劉俊叫鋪子裏的夥計來將行李現行運到碼頭裝船,待家人收拾好了,再回來接人。
全家收拾妥當,等馬車回來都上車出發。車行約莫半個時辰便到碼頭,碼頭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劉景叫車夫直接將馬車停在靠近大船的岸邊上。
張蘭蘭羅婉領著三個小的先下車,瞧見眼前挺著個挺大挺氣派的大船。劉安扯了扯張蘭蘭的袖子,奶聲奶氣道:“娘親,咱們要坐這大船嗎?”
張蘭蘭將孩子抱起來,笑道:“是啊,咱們要坐大大船去京城找你二叔。”
後頭劉清扶著章夫子也下車了,章夫子笑道:“我還沒坐過這麽大的船,今個托小牡丹的福,可要好好坐上一坐。”
劉清道:“夫子,咱們這趟可要坐一個月的船,隻怕你坐兩天便膩了,吵吵著要下船呢。”
“夫人來了!”甲板上紅姑娘正招呼水手搬東西呢,就瞧見張蘭蘭下了馬車,紅姑娘忙停了手上的活迎過來,道:“房間都收拾妥當了,上船便可以出發。”
一家老小上了船,船老大引著眾人去了房間安頓,囑咐了一通,例如甲板下頭不可進,隻可在甲板與船艙活動之類。該交代的交代好,船老大去準備開船的事,大家夥各自去了自己房間收拾東西。
張蘭蘭與劉景的房間空間在二樓,空間挺大視野開闊,房間內裝飾的很雅致。張蘭蘭推開窗戶坐在床邊,瞧著岸上繁榮的碼頭,對劉景道:“你挑的船不錯。”
劉景笑嘻嘻走過來,摟住妻子腰肢,道:“這種船是專門做大戶人家出行的買賣的,我認識的幾個富商出行之時都租過這家的船。我都打聽好的才敢給咱家用。”
張蘭蘭剛剛安頓好,就聽甲板上船老大吆喝,說要開船了。
船體動了一下,緩緩往前行駛,十分平穩。
“我去瞧瞧孩子們收拾的怎樣了。”張蘭蘭道,“這會到了飯點,你瞧瞧午飯怎樣了。”
夫婦兩個各自幹活去。張蘭蘭先去劉秀與羅婉房裏,在外不比在家,不好叫劉秀單獨住一間,於是叫羅婉帶著三個孩子同劉秀住一間,劉俊自己住一間,劉清同章夫子住一間,紅姑娘則和她帶去京城的一個在染坊給她打下手的小姑娘住一間。
原本劉安是同張蘭蘭睡的,但是難得的出遊,張蘭蘭想過過二人世界,索性將孩子丟給兒媳婦女兒帶幾天,自己好清閑清閑。
劉秀與羅婉都是麻利人,早就收拾好了,還給三個小的換了身衣服。
其餘人也都安頓好了,便去一樓的大廳用飯。船上自帶廚子,烹飪的菜肴以水產為主,魚蝦蟹貝俱全。
張蘭蘭頭一次在船上吃飯,新鮮的很,叫人將四麵的簾子都卷了起來,邊吃飯邊瞧外頭的景。
此時船已經駛出徐州城,位於城郊的位置。兩岸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遠遠望去,還能瞧見層巒疊嶂的群山。
劉景拿起個螃蟹熟練的剝開,放在張蘭蘭麵前的小碟子裏。劉清眼尖,遠遠瞧見一處村落,盯著瞧了一會,道:“咦,那不是咱們劉家村麽!”
眾人定睛一看,還真是劉家村!
並不很大的村落位於遠處的河邊,一邊是河,一邊靠山,村子裏的房屋錯落有致,遠遠望去很是好看。這會正是飯點,村落裏家家屋頂飄著炊煙,偶爾能聽見幾聲雞鳴狗吠聲,整個村子祥和而靜謐。
“是咱們村!”劉秀起身走到廳邊,依著窗戶眺望,道:“我好像瞧見咱們的新宅子了,真大啊!”
幾個小的聽見了,一蹦一跳的過來也要看,羅婉劉俊怕他們調皮掉下船去,趕忙跟來,一瞧,自己家的宅子清晰可見。宅子布局講究,裏頭綠樹蔥蔥。
張蘭蘭眺望遠方的村落,輕輕依著劉景,歎了口氣,道:“這一去京城,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回來了。”
想當初她剛穿來,嫌村民愚昧,巴不得趕緊搬出村子去,可如今真的要遠遠的離開,卻忽的生出舍不得離去的心思。
張蘭蘭閉上眼睛,眼裏又浮現出她頭一次見到劉家的樣子,普通的房子,樸素的擺設,可這一切卻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還有徐州城裏的家,那並不大的院落,充滿了家人的歡聲笑語。
“你若想回來,我陪你回來便是。”劉景攬著她肩頭,道:“咱們又不像裕娃,有官職拴著,你我一介白身,想去哪玩去哪玩。俊娃已經可以在木材鋪子獨當一麵,將來鋪子我打算交給他接手,彩虹閣早就上了正軌,有那麽多人盯著,你也不必日日盯著。”
張蘭蘭點頭,道:“也是,孩子們長大了,可獨當一麵了。我這人懶,這兩年越發懶的打理那些雜事,還不如去遊山玩水的好。”
老大一家夫婦俱能幹,劉秀明年出嫁,劉清學業未成暫不想成家的時,劉恬劉睿有自己爹娘操心不用勞他們多費心,隻剩下年幼的劉安需要多費心照料。所幸安兒懂事,同劉睿從小一塊長大,羅婉一看看倆,叫婆婆省心了不少。
夫妻兩個看著孩子們,就這麽旁若無人的膩歪起來,忘了身後還坐著章夫子和劉清。
章夫子是過來人,瞧著兩人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插嘴道:“小牡丹,你們偷偷商量出去玩,想不帶我這老頭子?”
張蘭蘭方才回過神來,夫子還在後頭坐著,趕忙同劉景分開,一臉淡定道:“夫子若是好好保養身子,到時候興許還能同我們一塊遊山玩水。若是還不聽大夫的話,偷吃忌嘴的東西,到時候身子不好了,便在家叫清娃守著您喝藥吧,我們夫婦倆帶著安兒自個玩去。”
章夫子趕忙搖頭,道:“哎呀,平日我不是都聽你們的嘛,你們讓吃啥我就吃啥,不讓吃的我哪敢吃一口!”
張蘭蘭滿意的點點頭。章夫子這病擱在現代就是高血壓,有很多東西需要忌口,還好夫子很配合,讓控製飲食忌口都乖乖照做,否則身子不可能好的這樣利索。
船行四五日,外頭景色都是這般毫無變化,起初眾人瞧著新鮮,後頭瞧膩了,都懶得看。劉秀羅婉大多數時候都坐在房間裏畫繡樣,劉清則跟著夫子讀書。
船就那麽大點地方,三個小娃娃可是憋壞了,張蘭蘭便打發劉景劉俊去陪孩子們玩耍。那父子倆平日忙鋪子生意,很少陪孩子們玩,如今得了空閑,得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三個娃娃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一天下來將劉景折騰的腰酸腿疼。張蘭蘭瞧他捶腰的樣,笑道:“可算叫你知道帶孩子的苦。”
劉景苦笑著對媳婦作揖,道:“今個我真是知道帶孩子多不容易,就一天,簡直要累死我跟俊娃了。”
又過了四五天,船行駛進渭河,河水不似原先那般清澈,變得發黃,且湖麵寬闊起來。渭河河麵寬闊,但岸邊處水淺,劉家租的船大吃水深,隻得在河中心前行。這下連岸邊的景都瞧不真切,家人都覺得悶的慌。
幸好在渭河隻行了兩天,就拐了個彎駛入了運河。運河行駛半日,終於到了揚州。
船在揚州靠岸補給,一家人憋壞了,收拾收拾躍躍欲試要下船逛逛。
船抵達時正巧是傍晚,船老大往來兩地熟的很,對張蘭蘭道:“夫人,揚州晚上夜景頗好,街上人多熱鬧的很,可帶著公子小姐去逛逛。”
仔細問了船老大,又請了船上一個熟悉揚州的水手引路,在碼頭雇了輛馬車。一家老少下船,張蘭蘭在船上顛簸了那麽久,終於踩著土地,感覺踏實不少。
水手領著馬車駛入揚州城,在城裏最著名的瘦馬街停下。
不愧是江南最繁華的城市,瘦馬街的繁華絲毫不亞於京城。街道寬闊,兩邊都是各色的商鋪,沿街有不少小販擺的攤位,賣的東西玲琅滿目。
街上人多,怕孩子們走丟了,劉秀羅婉張蘭蘭一人手裏拉一個,男人們則護在女眷外圈,連章夫子都自覺發揮男人的作用,站在劉秀身邊護著。
街上小玩意頗多,女眷娃娃們見了簡直挪不動腳,先給娃娃們買了糖葫蘆小糖人各色糖果點心,接下來女眷們開始逛各色成衣鋪子,首飾鋪,脂米分鋪……幸虧劉景早知道這趟要大出血,帶足了銀子,見什麽喜歡就買買買,劉俊劉清則完全充當苦力的角色,大包小包的扛東西。
買了東西,又去逛了花燈街,玩了猜燈謎。女眷們終於逛累了,水手引著他們去揚州最著名的館子樓上樓用晚膳。
樓上樓位於瘦馬街中間最繁華的位置,毗鄰江邊,劉景見麵便給了小二賞錢,小二領著一大家子上樓上的雅間。雅間風景極好,在三樓拐角的位置,一邊能瞧見江上的風景,一邊開窗便是瘦馬街的街景。
點的菜俱是樓上樓的招牌菜,劉家財大氣粗並不怕花錢,盡點好的。
男人們當了半天苦力,都累的饑腸轆轆,女眷們走動久了,胃口大開,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叫大家夥風卷殘雲吃的心滿意足。而後又點了碧螺春與點心,這才慢慢吃點心品茶,靠著床邊看景。
瘦馬街上燈火輝煌,南來北往的人來揚州必會來著街上遊玩。羅婉與劉秀都是沒怎麽出過門的女眷,此時見什麽都新鮮的很,姑嫂兩個坐在窗邊看新鮮,看了一會,劉秀扭頭道:“娘,你來瞧,我看著下頭好些人的衣裳花色眼熟的很,都是咱們彩虹閣的花樣。”
“哦?”張蘭蘭湊過來,三人坐在一排,數著街上的人,見十個女子身上,起碼有五六個都繡著彩虹閣出的圖樣。
“還是秀秀眼尖。”張蘭蘭笑道:“沒想到咱們的花樣那樣受歡迎。”
“咱的花樣漂亮唄,女人哪有不愛美的。”羅婉道,“隻是我瞧著她們身上的花樣,都不是用咱們的絲線繡的。”
張蘭蘭再仔細一看,羅婉說的沒錯,這些人身上的花樣隻有樣式是彩虹閣出品,可顏色卻不對。因為彩虹閣的絲線顏色是外頭染坊染不出來的,所以很多人便用其他顏色代替,所以雖然樣子是一樣的,但是繡出來效果卻差了不少。
張蘭蘭有心,惦記著這事,待家人吃飽喝足回船上時,便找了紅姑娘來詢問。
紅姑娘道:“是這樣的,咱們的繡樣因花樣奇特好看,所以民間婦人都喜歡互相借著繡,但咱們的彩虹閣隻在徐州與京城有鋪麵,所以外地的人就算得了繡好的成品想拿去繡個同樣的,卻買不到同樣顏色的絲線,所以便用相近的顏色湊數。”
“原來是這樣。”張蘭蘭點頭,道:“我原先想著,鋪子不能開太多,不然繡樣的出產速度跟不上。畢竟隻我與秀秀小婉三人在畫,勉強能供上京城徐州兩個鋪子,我怕再多鋪子開了,卻沒有繡樣賣。可如今瞧著,鋪子開的少,別的地方想買絲線卻買不著了。”
紅姑娘道:“夫人說的是。其實咱們大可以多開分鋪,隻賣絲線不賣繡樣便是。其實自從夫人要搬入京城,我就想跟夫人提。徐州雖然是大城市,可畢竟同京城揚州那樣的地方沒法比。同樣是五個繡樣,京城能賣的銀子比徐州高的多。我有個想法,不如咱們將彩虹閣開遍各地,隻在最最繁華的地方賣繡樣,其他鋪子隻買絲線。有好些人買不起繡樣,又想借別人買的繡樣仿著繡,隻需要買絲線回去,便能繡出一樣的來,這樣咱們絲線銷量便能翻倍。”
張蘭蘭思索了一下,覺得紅姑娘說的有理。譬如揚州,富商聚集之地,比徐州繁華不止十倍,若是將徐州的繡樣拿到揚州來賣,價格也要翻幾倍。再者,彩虹閣現在重頭收入,都是賣繡樣所得,若是如紅姑娘說的那樣將鋪子開遍全國賣絲線,那麽將來絲線的利潤將會漸漸增多,甚至比繡樣賺的要多的多。
到時候彩虹閣既可以賣特色絲線,也賣普通絲線,漸漸便能將市場擴大化,哪怕將來畫畫的手藝失傳了,做絲線買賣也能養活劉家後人。
“你說的有理,待我到京城,同章夫人商量商量。”張蘭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