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縣令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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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仁玉清廉,勤勞,善良,老實,誠懇,安貧樂道,連欽差都不知道巴結,王溥覺得這就是聖賢的門風,不愧是孔家的苗裔。

    他覺得下的官吏讀書人都應該來好好看看,用心學,假如能做到孔仁玉的一點皮毛,就能齊家治國平下了,這才是聖人後代的風采!

    了不起!

    可葉華卻對孔仁玉嗤之以鼻。

    “王相公,你能做到孔仁玉這樣嗎?”

    “不能!”

    “下官吏,一萬個怕是也挑不出一個吧?”

    “那你也不能沒有!”王溥爭辯道:“孔仁玉遭逢劫難,知道民間疾苦,繼承家業之後,治家嚴謹,以身作則。未嚐不可能,冠軍侯,你敢從古至今,就沒有一個清官,好官嗎?”

    這話葉華當然不敢,清官好官,當然有,比孔仁玉表演的還過的,也是有的。

    隻不過眼前這家夥,不可能!

    “王相公,你也提到了孔仁玉遭逢劫難,他遇到了什麽事情,你能嘛?”

    王溥皺著眉頭,做大悲狀,“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曆代帝王不時封賜食邑、絹帛,免除徭役,優待孔子後裔。

    南朝劉宋元嘉十九年朝廷下令免除靠近孔林五戶百姓的徭役,充任孔林灑掃戶,負責打掃孔林的衛生,代代世襲。這五戶人家本都不姓孔,按著當時仆隨主姓的習俗改姓孔,其中有一戶因此名叫孔景。

    唐末戰亂不斷,孔子家族後裔的人數已為數不少,但因外任做官和躲避戰亂,他們多流散在外,定居於曲阜的較少。又因為宦官亂政,藩鎮複起,戰亂不休,朝廷顧及不到孔家,優待也遠不如過往,孔夫子四十二世嫡長孫孔光嗣因此未能承襲文宣公的爵位,隻是在唐祐二年被任命為泗水縣縣令。

    等到朱溫滅唐之後,更加混亂不堪,孔景的後裔孔末眼見下大亂,起了謀逆奪位的野心,遂夥同暴徒將生活在曲阜的闕裏孔氏一一殺害,最後,孔末又到泗水殺了孔光嗣,奪其家產,取代其位,主孔子祀,儼然以孔子嫡裔自居。經此事件,曲阜的夫子後裔幾乎被殺盡。”

    王溥所講,就是著名的孔末亂孔。

    此事在後世也廣為流傳,曲阜百姓無人不知。

    孔仁玉當時剛滿九月,他爹就是被殺的孔光嗣,孔仁玉被其母親張氏抱回張羊村娘家,被張氏的雙親張溫和樂氏藏匿起來,幸免於難。孔仁玉在外公一家撫養下逐漸長大成人,他九歲便精《春秋》、通六藝,姿貌雄偉,為人嚴謹,臨事果斷。

    等到唐明宗長興元年,長大成人的孔仁玉將孔末假冒嫡裔,竊取官爵之事告之於官府,唐明宗得知此事後,派人前往曲阜詳加調查,確認屬實,於是下令處死孔末,命孔仁玉任曲阜縣主薄,主孔子祀。

    正因為此事,孔仁玉被孔氏後人尊為中興祖,大加讚譽。隻是有趣的是在孔仁玉的墓誌銘上,對此事隻字未提。

    是孔末亂孔不存在?還是孔仁玉有意淡化此事,就不好了……

    王溥博聞強記,當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葉華笑嗬嗬道:“王相公,我隻問你一句,如果孔仁玉就像剛剛那副樣子,他鬥得過孔末嗎?能重新奪回家業嗎?”

    “啊!”

    王溥仿佛突然被扼住脖子的烏鴉,眼珠差點掉出來……葉華得對啊,這樣的人,能逃得過孔末的魔爪?安然長到成年?還能跑去朝廷告狀,驚動了皇帝,最終扳倒了仇人,給家族報仇,拿回了家業?

    可信嗎?

    別忘了這可是最混亂的時候,好人死的沒剩幾個呢,能混得好的,幾乎都是狐狸成精。

    光是這一件事,就足見孔仁玉不簡單!

    王溥也不是真的弱智,他隻是想借著尊奉孔子,收拾人心,提升文官地位,對於孔家的事情,難免一廂情願,光往好處想,才險些陰溝裏翻船。

    等跳了出來,王溥越想越怕,假如剛才看到的全都是假象,那孔仁玉也太可怕了,這家夥的心機該多深沉,演技該多精湛!

    “冠軍侯,你那個寫血書的吏,莫非講的是真的?”

    葉華歎口氣,“王相公,孔仁玉什麽來的?他讓衙門裏的差役都回家耕田了!”

    “啊!”

    王溥大驚失色,“莫非,莫非他要殺人滅口?不會吧?”

    “怎麽不會,回家耕田,勞累過度啊,被馬踩車撞,甚至路上遇到了歹人,都可能丟了命。反正連縣令都殺了,何況一個吏!”

    “什麽!”

    王溥豁然站起,縣令,之前的縣令死在孔家手裏?

    這怎麽可能,孔仁玉恢複家業沒有多長時間,他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勢力,敢殺害朝廷命官,不可能,絕不可能!

    王溥堅決搖頭,葉華輕輕一笑,“王相公莫非忘了張家?”

    “張家……就是孔仁玉的舅舅家!”

    王溥豁然開朗,張家保護了孔仁玉多年,當時孔末已經竊據孔府,以夫子後裔自居,手裏那麽大的勢力,居然沒能斬草除根,還被張家給反殺了,他們有多大的力量,可想而知?

    光是孔仁玉沒什麽了不起,可如果加上了張家,這就讓人不寒而栗了。

    王溥在幾位相公當中,算是最老實厚道的,等他想清楚這些事情,忍不住冷汗淋漓,他突然衝著葉華深深一躬。

    “冠軍侯,老夫有眼無珠,險些鑄成大錯,如果陛下真的過來祭祀孔夫子,孔仁玉的地位勢必不可撼動,到時候他就是地方一霸,遺禍無窮,我,我愧對曲阜百姓啊!”

    葉華沒忍心繼續吐槽,可他並不相信,朝中諸公,那麽多有本事的人,能一點消息不知道?

    他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尊奉孔夫子,對他們有好處,至於曲阜百姓,就交給孔家禍害,又能怎麽樣?反正都禍害了一千年,也不差再多一千年!

    葉華甚至有點慶幸,這次來的是王溥,假如是範質,李穀,或者是馮太師,沒準這幫人就會想辦法把事情壓下去,一切以保護聖人苗裔為主,以他們的道統為主!也就是以他們的利益為主!

    好在,王溥還有良心!

    “冠軍侯,你看接下來該怎麽辦?”

    葉華想了想,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雖然是欽差,可也不能隨便胡來。這樣,王相公,你繼續替孔家話,最好能騙到他們的信任。我呢,去找證據。”

    “嗯,冠軍侯準備從哪裏著手?”

    “就從死去的縣令著手!”

    王溥想了想,不由得眼前一亮,縣令可是朝廷命官,突然暴斃,欽差前去探視,情理之中。

    而從這個縣令著手,正好把孔家的事情全都給掀開!

    “好,我跟著冠軍侯一起去!”

    葉華又道:“讓孔仁玉也跟著,免得他疑心。”

    王溥笑了,葉華果然是有滴水不漏的本事,難怪範相公,馮太師都這麽看重他,真有過人之處啊!

    王溥照著葉華的意思,派了四個軍士去請孔仁玉,還特意囑咐,讓其中兩個人替孔仁玉耕田。

    過了一會兒,孔仁玉滿身泥土,汗水滿頭,氣喘籲籲道:“欽差有什麽吩咐?”

    王溥道:“我們是奉了聖人之命,一來祭祀夫子,二來考察民情。5之後,才是吉日。眼下想去四處看看。”

    孔仁玉有些為難,試探道:”那個……欽差不會要看5吧?那,那就耽誤種田了!”

    話的時候,臉上的肉都跟著顫抖,仿佛真的把田地當成了命根子,一家人就指著種田吃飯呢!

    放在和葉華談話之前,王溥隻會感動,覺得這個人實誠可靠。

    隻是現在他光剩下惡心和膽寒!

    罷了,就讓老夫看看,你能演到什麽時候!

    “孔主簿,回頭老夫讓官兵幫你把田耕了,這總行了吧?”

    “那,那要給工錢啊!”孔仁玉瞪大眼睛道:“每個人一總要10文錢吧!”

    “老夫出還不行嗎!”

    “可不能拿朝廷的錢啊?”

    王溥哈哈大笑,點指著孔仁玉,“老夫是幫你,你還懷疑老夫貪墨!真是不識好人心!罷了,老夫從俸祿裏拿錢,總行了吧?”

    孔仁玉這回沒話了,他尷尬笑了笑。

    葉華都看不下去了,太惡心!

    “孔主簿,你前任縣令死了,我想去他家看看,上一炷香,問問有沒有什麽困難……你一個主簿過成這樣子,想必你們縣令也不會富裕吧?”

    提到了縣令,孔仁玉終於微微變色。

    王溥把臉一沉,故意怒道:“孔主簿,還有什麽不好的,講!”

    孔仁玉咬了咬牙,“下官就了,按理講縣尊暴斃,身為屬下,不該多什麽。可,可有些話不能不,他,他太過分了!”

    葉華看了王溥一眼,兩個人心領神會。

    孔仁玉到底是裝不下去,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就看他能什麽吧!

    “縣尊在曲阜有4年多了,從前朝的時候,他就在了。前朝上奢下貪,搜刮民脂民膏,光是每一戶就要繳納一張牛皮的稅,老百姓拿不出來,就要抓去抽鞭子,站木籠,有好些人都被折磨死了。”

    “縣尊用搜刮的錢,買了一個江南的歌女,他們吹拉彈唱,夜夜笙歌,又狂飲無度,就,就這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