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清廉的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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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好處,葉華和王溥去曲阜辦差。

    這是郭威登基的第三個年頭,再有半年多,葉華就虛歲16了,在鄉下,16歲的男孩子還不成親,家裏的爹媽都會很著急的,到處去托媒人,趕快上一房媳婦,如果過了0歲還找不到媳婦,就隻能找腦筋不好的,身上有殘疾的,或者是寡婦,全家人都抬不起頭。

    王溥決定向郭威建議,要求對拖延不成親的家庭,進行懲罰。

    16歲以上的男子不成親,家裏交1石稻穀,女孩不成親,罰一匹布!

    王溥覺得這個辦法很好,能夠讓人口快速增長。

    有了人,就有了稅收,就有了士兵……

    “我絕對支持。”葉華笑嗬嗬道:“不過從我個人來講,我情願先交幾石稻穀!”

    王溥老臉拉得很長,不悅道:“冠軍侯,你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表率,應當多娶親,多生子,多子多福,給你們葉家開枝散葉才是。”

    葉華不以為然,“王相公,你要是真想增加人口,就不該鼓勵我多娶親,你應該希望我娶的越少越好,最好隻娶一個!”

    “怎麽會?”王溥板著臉道:“娶的多才能生的多!”

    “那別人呢?所有人都這麽想呢?”葉華道:“下間的男女數量差不多,有人娶的多,自然有人娶不上老婆。一家子孫遍地,卻多了好多光棍,這叫增加人口,還是減少人口?你啊?”

    “我!”

    王溥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仔細想了想,貌似還真是這個道理,自己怎麽就沒有想過呢?一個男人娶幾個妻妾,縱使多生幾個孩子,也是比不上一夫一妻,好幾家一起生的多……所以,要鼓勵生育人口,應該限製納妾,限製丫鬟奴仆,讓男女之間盡量湊成一對,才是正辦!

    “冠軍侯果然見解高明,老夫受教了。”

    葉華話鋒一轉,“王相公,世上的道理就是如此,比如要增加人口,應該是限製納妾,而非鼓勵納妾。要弘揚儒家,應該是約束士人,而非舉傾國之力養士,更不該對一座墳包拜了又拜,也不該對幾十代以後的人,給予那麽多的賞賜,那麽大得特權!你們這麽幹,都是在給儒家抹黑!”

    人口的事情,王溥很容易接受了,可到孔家的事情,雖然邏輯是一樣的,但王溥就吹胡子瞪眼了。

    “冠軍侯,重士人,敬聖賢,難道不對嗎?”

    “王相公!”葉華同樣提高了聲音,“什麽叫士人?士為知己者死!舍生取義,學富五車。向朝廷要好處,要優待之前,先拍著胸脯問問自己,夠不夠士人的標準?配不配當一個合格的士人!”

    “孔夫子早就過,不語怪力亂神,他死了一千多年,學他的道理主張也就是了。還點點跑去拜墳頭,能有什麽用?孔夫子要是有靈,就違背了他自己的主張,要是不靈,拜了又什麽用?”

    葉華都講出了“孔夫子悖論”,王溥脖子漲得和腦袋一般粗,愣是找不出駁斥的言辭。

    葉華還不罷休,繼續道:“孔夫子也過吧,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孔家傳到了現在,已經快50世了,你們還念念不忘,替孔家子孫爭取優待,我問你們,那個孔仁玉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是孔末已經把孔家子孫都給殺光了嗎?孔仁玉是怎麽冒出來的,經得起推敲嗎?他身上真的有孔夫子的血脈?即便有血脈,又能如何?”

    “孔家後人,仗勢欺人,盤剝百姓,他們幹那些為非作歹的事情,隻會給孔夫子臉上抹黑,讓聖人蒙羞,你信不信,假如孔夫子真正活著,應該先用家法,處置了自己的後人!他要是下不去手,那就不配當萬世師表,就不配聖人先賢……”

    葉華像是連珠炮似的,懟得王溥瞠目結舌。

    過了好半,王溥才道:“那個,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是孟子的,可不是孔子講的!”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掰扯這些!”葉華氣得大吼,“既然孟子都了,你認為他會違背孔夫子的意思?總而言之,你要是還不斷然下手,隻知道袒護,夫子的名聲,就會被你們這些人給毀了!”

    從楚州到曲阜,這一路上,葉華和王溥隻要談到孔家的事情,就會大吵特吵,最初王溥還能爭辯幾句,但是越到後麵,就越是閉口不語。

    很多時候,隻是葉華瘋狂吐槽,王溥隻是默默聽著。

    距離曲阜隻有不到0裏,王溥眯縫著眼睛,遙望著遠處灰蒙蒙的一片,發出了一聲感歎,他的心也像是氤氳的氣一樣。

    “冠軍侯,假如孔家真的為非作歹,老夫不會袒護,他們給聖人蒙羞,老夫要斷然處置!”

    聽到王溥的表態,倒是讓葉華愣了一下。

    畢竟不是儒家理學一統江山的時代,人們對孔夫子心懷尊敬,卻也沒到碰不得,不得的地步。

    事實上眼下的士林,就有很多人不信漢儒的那一套,主張還是很多樣的,隻是沒有成氣候而已。

    葉華越發堅定了念頭,一定要搶在所有人之前,從根本上斷絕理學出現的可能!

    建立一個王朝,或許逃不過三百年的興衰變幻,但是一套成熟的學,卻可以引領千年,這是個很值得投入的領域,光靠著一個人肯定做不來。

    等回京之後,看看能不能湊一群真正的讀書人,把這個工程做好,澤被千年!

    葉華在琢磨著,卻發現前麵的路上,有一個中年人,牽著頭毛驢,正垂手侍立。

    見到欽差大隊,他緊走幾步,也沒有抬頭,隻是躬身道:“下官曲阜主簿孔仁玉,恭迎欽差!”

    王溥看了看孤零零的孔仁玉,又看了看他身上破舊變色的官服,愣住了。

    “孔主簿,怎麽隻有你一個人?縣衙之中,就沒有其他人?”

    孔仁玉道:“啟稟欽差,縣尊在一個月之前,突然暴病而亡,縣衙隻有下官一人,還有一些衙役民夫。眼下春耕在即,家家戶戶都忙碌不已,下官唯恐耽誤農桑,故此讓他們回家耕種田地。倘若欽差有怪罪之處,下官願意一力承當!”

    聽孔仁玉的這番話,讓王溥大吃一驚,雖然王溥不相信孔家會胡來,但是曆代孔家子孫,的確是當地的一霸,王溥也不是一點不知道。

    所以一路之上,他已經被葉華服了大半。可看到了孔仁玉,讓他又驚訝起來,忍不住看向了葉華。

    葉華仔細打量這個孔仁玉,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他是假貨!

    “孔主簿,既然衙門的人都去耕田,你怎麽不去?我和王相公隨便看看就是了,用不著人陪的。”

    孔仁玉聽到這話,居然長出一口氣,露出欣然的笑容。

    “欽差如此體恤,下官真是感激不盡。下官還想著夜裏去耕田哩……”孔仁玉如釋重負,真的要牽著毛驢離開,轉了一半卻又轉回來,不好意思道:“欽差遠來,還是先去衙門休息,下官不急,不急的。”

    他嘴上不急,但是走路比葉華和王溥快得多了,急吼吼趕到了曲阜縣衙。

    衙門破破爛爛,也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擺設,就連外麵的堂鼓都是壞的。

    孔仁玉把他們請到了二堂,他自己去燒水煮茶,弄得烏煙瘴氣,滿臉黑灰,好容易把水燒開了,孔仁玉很不好意思道:“讓欽差久等了,柴受潮了,不好燒!”

    他拿著那個粗瓷碗,給葉華和王溥倒水。

    葉華注意到了孔仁玉的手,皮膚粗糙,滿是老繭,一看就經常幹活,不是作假。葉華心裏頭的問號越來越多。

    “孔主簿,我大周的俸祿不算多,可以不少,你怎麽如此狼狽,莫不是在演戲?”

    孔仁玉憨厚一笑,渾不在意葉華的直接,而是長長歎口氣。

    “下官幼年遭逢不幸,孔家的奴仆孔末,夥同匪人,殺死了孔家子孫無數,先父也喪命了。下官能苟活,全靠舅舅一家撫養。句糙話,下官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明宗皇帝體恤,斬殺了孔末,讓下官當曲阜主簿,負責祭祀先人。下官將俸祿都給了舅舅家裏,給了那些窮學生,讓他們讀書識字,報效朝廷。”

    孔仁玉抬起頭,自傲道:“下官有手有腳,家裏還有土地,每年耕種收獲,吃自己種的糧食,心裏踏實!知恩圖報,下官不能給祖宗蒙羞,不能丟了孔家的臉!”

    他了半晌,眼看鄰近中午,孔仁玉不好意思道:“兩位欽差,衙門簡陋,下官去買些熟菜,給,給欽差接風洗塵。”

    著,他轉身到桌子下麵,捧出一個壇子,從裏麵拿出一串錢,咬著後槽牙數了00文,剩下的又心翼翼放回去了,生怕被偷了。

    葉華看不下去,連忙道:“孔主簿,我們都帶著吃食,你不用費心了,還是去耕田吧,耽誤了農時一年的收成就沒了。”

    孔仁玉略顯尷尬,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頭離去,他到了衙門後麵,換下官服,穿著短打,真的下地幹活去了……

    他走了,隻剩下王溥和葉華兩個。

    王溥愕然半晌,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戴,還有一雙白白嫩嫩的手,突然臊得慌。

    “唉,假如下官吏都能如孔仁玉一般,三代之治不遠矣!”

    他感歎之後,又質問葉華,“冠軍侯,你還有什麽好?”

    葉華嗬嗬道:“我現在後脊背發涼,遇上表演藝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