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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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德鍾要回老家,其實從海州登陸最方便,或者幹脆就從運河走,運河離他家鄉也不算遠。
但是他事先並沒有考慮周詳,隻是聽到了有到山東執行任務的機會,他一打聽,有足夠的時間回一趟老家,所以就主動請纓。
從膠州到兗州,直線的距離並不遠。但是要經過大片的山區。山東由於連年天災人禍不斷,如今的響馬山賊數量眾多。
真要直接穿過山區,道路險阻,不安全。
馬德鍾原本也準備隨大流,到了青州再轉向西南。但是與錦衣衛鎮撫使馮小年的一番談話,他改變了主意,準備帶著部下走直線,穿過山區。
從膠州就要分開,一大早,眾人就紛紛來與馬德鍾告別。
馮小年昨夜被灌的大醉,雖然起床了,精神依舊有些萎靡。
“馬兄弟,昨晚之事已經安排妥當,林馬頭他們已經在城外驛站等候。去時你無需為他們操心,但是返程之時,盡量能將他們全部帶回來。”
因為是朱瞻基的親軍,又算不上高級將領,馬德鍾對錦衣衛並無偏見。見馮小年說的客氣,回禮說道:“鎮撫使請放心,既然與我一同行動,我馬德鍾就視他們為戰友,絕不會丟下一個兄弟。”
率領十個部下來到城西的驛站,這裏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十一匹高頭大馬,這些馬都已經喂飽,不需要他們途中再去找尋草料。
除了這些馬,還有十四個身穿海軍製服的將士,他們隻有十個是真正的海軍,另外四個則是錦衣衛的調查人員。
他們負責南路的調查,查明山東當地的糧食發放狀況,而他們比馬德鍾他們走的還要遠,會一直穿過山東,抵達西南部的濟寧。
這一下,一行就有二十五人了。他們都是軍中精銳,又攜帶火槍,根本不用怕小股山賊。
所以他們這些人就準備直接走諸城,穿過沂源,抵達萊蕪,過泰安,這樣能節省一半時間。
其他地方都好說,那沂源可是山東山最大,最多的地方,山賊也最多。
錦衣衛這一次從那裏走,除了查案,同時也肩負了勘察地形的任務。
山東如今已經修了水泥路,但從膠州到萊蕪這一條線卻沒有修,隻有安丘縣有一段水泥路。
不到午時,一行二十五人就抵達了山東古鎮景芝,這裏也是山東高粱燒的發源地。
從大明建國,朝廷大力查封大米釀酒,景芝卻因為主要是以高粱為主要釀酒原料,反倒越發紅火。
這裏的白酒暢銷全國,就連京城也有這裏的酒賣。
不過受益於近幾年從南洋運回來了大量大米,如今的大米釀酒已經放開了一部分,大明如今隻要願意花錢,還是有酒喝。
“馬把總,景芝也有一座驛站,我們不如在這裏歇息一番,順便一人買幾斤這裏的高粱燒,奔馬寒冷,也能禦寒。”
馬德鍾大方笑道:“唐總旗對這片熟悉一些,就帶我們去一家地道的作坊,這買酒的銀子,就不要跟我爭了。”
他們人可以不用休息,但是馬不行。這裏的驛站也不可能有二十多匹馬給他們更換,一直到萊蕪才能換馬,所以必須要省一些馬力。
何況這天寒地凍的,他們雖然帶的有幹糧,但是能到驛站喝一碗熱湯,人也會舒服許多。
在景芝歇息了一番,眾人攜帶的水袋全部倒空,換了美酒,隨後又繼續啟程。
天黑之前,眾人抵達了位於沂山東北的蔣峪,這裏是進入沂山的門戶,天色已晚,眾人在這裏歇息了一晚。
他們一幫人身穿軍裝,來到這偏僻的小鎮,自然引得一陣雞飛狗跳。
當地的驛卒熱情款待,就連裏長,巡檢司也都親自登門拜訪。
馬德鍾他們並未出頭,任由那個錦衣衛的總旗唐春以探親水師兵的名義,與他們交流。
問到南洋大米,這裏也是半年多未見,讓眾人的心就沉了下來。
在膠州還一切如常,但是進入了內陸,就數月不曾見到南洋大米了。
不過因這裏並未遭災,加上靠山吃山,這裏的百姓生活雖然苦了一點,倒也不至於過不下去。
第二日的道路最是險阻,雖然一人一馬,輕車簡從,但是因為全是山路,他們一日的時間也才走了一百裏地,傍晚時分抵達了沂源。
在路上折騰了兩天,所有人都有些疲憊不堪。但是四個錦衣衛的人員依舊沒有安歇,連夜與當地人員聯絡,查探民情。
這裏的縣城還比不上山外的一個小鎮,但是畢竟有朝廷官員,在城西也有一個百戶所。
唐春聯絡了當地的錦衣衛小旗,卻發現這裏的情況比他想的更加嚴重。
因為這幾年來,除了永樂十五年朝廷運過來了一批救災糧,此後根本沒有任何糧食運過來。
而朝廷的公文上,雖然下達的有移民書,但是與林三他們所言一致,都隻是允許百姓向西北移民。
這種情況讓唐春憂心忡忡,這不是一州一縣,而是整個山東的大部,都沒有遵循朝廷的旨意。
而這裏山野化外,許多外界的情況根本不了解,更別說知道朝廷已經連續三年向山東運糧。
至於允諾百姓以工代稅,大部分老百姓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到了萊蕪,泰安那樣的大城,情況會不會好一些。
但是隨後的旅程讓他失望了,不管是萊蕪還是泰安,情況都差不多。
整個山東猶如有一層黑幕,擋住了朝廷的光明,讓百姓依舊生活在黑暗之中。
唐春原本一直在膠東,膠州一帶活動,主要負責監控當地的武將。他根本沒有想到,在內陸地區,竟然會如此黑暗!
到底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麽那些官員就不想讓老百姓過的好呢?
他不敢胡亂猜測,隻能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一一記載了下來。
經過四日的奔波,馬德鍾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對家鄉的一切記憶,他早已經模糊,隻記得城東馬家村,父母葬在泗河以南的村落南部,一片山坡下。
“馬兄弟,這回到了家鄉,今日是住在縣城,還是直接回家?”
馬德鍾苦笑了一下說道:“我連住的村子都記不得在哪裏了,家鄉也無親人,還是在縣城住一晚,明日再做計較。”
“可還記得村子的名字?”
馬德鍾點了點頭。“這是忘不了的。唐總旗,連日趕路,今日找家酒樓,你我兄弟好好喝一場,明日不如修整一天。”
唐春搖了搖頭道:“此番了解,觸目驚心。這山東仿佛不是我大明疆域,各級官府各自為政,根本不理朝廷法度,這種情況我要早做計較。如今這曲阜距離兗州城也不遠了,我欲今夜就趕到兗州,隻能等歸途時再結伴同行。”
馬德鍾雖然不清楚錦衣衛的查案,但也知道他們身上背負重任,不像自己這次隻是回鄉探親。
而且沿途的情況他也有所了解,知道這是一件天大的案子,不敢耽擱了唐春他們的行程。
他點了點頭說道:“三日之後我每日就會派兄弟到這北門渡口等你,但是最多隻能等你三日,半月內必須回膠東複命。”
“曉得了,你也無需派人到這裏吹寒風,隻需要安頓下來,交代城門令一番,他們是不敢怠慢了我們錦衣衛的公務的。”
雙方約好了見麵的方式,唐春他們也不進城,直接繞向了城西的官道,向著兗州飛奔而去。
目送他們離開,馬德鍾才又回頭看了看遠處曲阜的城牆,輕輕歎了口氣。“先進城找一家客棧住下吧。”
“頭,那馬呢?”
“自己花錢先養著吧,不用去給驛站添麻煩了。”
八九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家,馬德鍾對家鄉的印象已經很模糊。
在城門處進行勘合登記,城門小令見馬德鍾是本地人,格外驚訝,不過也變的格外熱情。親自帶著他們找了一家大型客棧,讓小二把馬伺候起來。
此時天已傍晚,這小令也不怕有官員進城,帶著他們忙東忙西。他是個嘴巴極為利索之人,幾乎沒用馬德鍾說幾句話,就把一切都辦妥了。
馬德鍾卻之不過,拉他一起共進晚餐,以示感謝。
這小令也不推辭,按照人數點了一頓不算豐盛,卻也不掉麵子的酒席,這才跟他細細分說起來。
得知馬德鍾少小離家,這次乃是回鄉探親,還想將父母之墳遷往京師。
他讓馬德鍾拿出了一枚當五十的銅幣,塞給了小二,讓他直接去棺材鋪買回了香燭草紙。
而馬德鍾記憶中已經模糊的村子,他這個當地人很是清楚,三言兩語就幫馬德鍾回憶起來了一些細節,確定了位置。
馬德鍾不怕他起歹心,這是縣城,有縣衙,巡捕。這裏是孔孟之鄉,更有一個千戶所駐紮城北。
他們十一個大漢,還攜帶火槍,一般勢力也根本不敢動手。
馬德鍾懷疑對方是縣衙的包打聽,加上自身光明磊落,所以也就實話實說,跟對方杯來盞去,也問清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在宵禁前送了對方離開,他們留下了一人值夜,其他人就都上了炕,然後相互給對方上了傷藥。
他們是海軍,雖然有教過騎馬,但是騎術都很一般。這連續幾日下來,一個個的大腿內側全部磨破了皮。
奔波四日,今日抵達目的地,鬆懈了下來,眾人又喝了酒,登時覺得困乏不堪。
而且這幾日住驛站,那驛站的條件甚差,大多都是泥炕上麵鋪了柴火,被子破舊,跳蚤成群。
今日住了酒樓,這條件要好的多,幾個兄弟衣服都沒脫就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馬德鍾帶著一幫兄弟先吃了早餐。
小二昨日幫他們買了香燭,今日一早從屠夫那裏又幫他們買回了一個豬頭,還有祭祀的點心幹果。
馬德鍾付了錢,懷著一種衣錦還鄉的情緒,得意地出了城,向著城東行去。
他老家的村落叫黃莊,距離縣城也就五六裏地,小時候,他覺得這段路遙遠無比,但是現在,不過一刻鍾就已經趕到。
有了昨日小令的指點,他沒有摸錯位置,一些印象裏麵的記憶,也被眼前熟悉的景致勾引了起來。
黃莊不小,這個村落有上百戶,五六百人。村子叫黃莊,自然是以黃姓為主,他們馬家不過隻有十幾戶,算是一個小姓。
不過馬家祖上是習武出身,他們這十幾戶都是以賣藝為生。不管男女老少都是自小習武,倒也沒有誰敢隨便欺負他們。
要不是因為從小摸爬滾打,他一個小孩子,還曾經被帶進了水賊的窩裏,早就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他沒有進村,而是直接從村子旁邊的一條小路向南直行,來到了一片山坡下。
山坡上是黃家的祖墳,他們馬家是外來戶,沒有祖墳地,死了人也就是隨便安葬。
他娘死的時候,埋在了山坡下麵的一處角落,這裏不占耕地。等他爹死的時候,就直接葬在他娘的墳邊。
眼前的景致越來越熟悉,這是他記憶裏最熟悉的景色,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路越來越窄,再向前已經沒有路了,馬德鍾跳下了馬,將馬韁繩拴在了匕首上麵,然後將匕首插在了路邊的田埂上。
其他人也都學他一樣,把馬拴好。“米飯,別把馬拴在麥地邊,吃了麥苗要賠,馬吃了還會拉稀。”
米飯姓米叫飯,他爹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長大了不挨餓。現在他一頓能吃三大碗米飯,也算是夢想實現。
從馬上取下了香燭,豬頭,幹果,眾人一起向前走去。
可是眼前的景色卻變了,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修了一條溝渠,將大片的良田都圈了起來。
馬德鍾開始並沒有在意,但是越走越感覺不對。
山坡還在,那片小樹林也還在,可是墳呢?
他手中的豬頭掉了下來,可是他根本沒有在意,又丟下了另一隻手裏的東西,飛快地向前跑去。
原本位於山坡角落的墳頭不見了……
不見了……
馬德鍾心中一痛,雙眼有些發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的確沒有了墳頭,原本他爹娘下葬的位置,變成了一條溝渠……
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雙拳杵地,眼淚流了出來。“爹……,娘……”
其他人也發覺了不對,原本輕鬆的氣氛變得壓抑了起來,連忙跑了過來。“頭,怎麽了?”
馬德鍾長臂一揮,掃開了眼前擋住自己視線的兄弟。他站起身來,跑到了記憶中原本父母墳塋的位置,來回走了幾圈,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嘶吼。“啊……”
在馬隊繞過村子的時候,村子裏麵就有人發現了他們這支隊伍。
如今天下太平,隻有少數山賊出沒。但是曲阜乃是孔孟之鄉,曆朝曆代的皇上都格外重視維護這裏的祥和。
其他地方還有山賊出沒,但是曲阜多年不見山賊。
而且山賊大多是窮哈哈,哪裏能一人一馬這麽奢侈。
裏正黃舒庸聽了村民報信,就打發了兩人來看看情況。
當兩個村民畏畏縮縮地來到近前,還沒有想好怎麽上前問話,就見到領頭的那個像發瘋了一樣叫了起來。
他們向回跑了幾步,但是又看到村口的老少爺們,隻能鼓足勇氣,膽戰心驚地靠近。
雖然眼前的是兵,但是兵有時候比匪還可怕啊!
在東方以祖先崇拜為倫常的社會結構裏,民間一直有兩大仇恨是無法化解的。
一個是對其祖輩的欺壓和傷害,比如刨祖墳,殺父之仇。
還有一個是對其傳承的欺壓和傷害,比如斷子絕孫。
這兩大仇恨貫穿了東方的曆史,演化出來了無數或大或小曆史故事。
在大明,不論是刨祖墳,還是斷子絕孫,因此演化出來的仇恨都是不死不休,就連官府對此種仇恨的審判,也都是根據人性來的。
在大明,哪怕是偷竊都有死罪,但是假如其父被殺,其子報仇,是沒有死刑的。
刨祖墳同樣如此。
因為如今的社會,依舊是信仰死後成神,成仙,成鬼的。
掘了墳塋,就等於斷了另一世的生命。
馬德鍾在發泄之後,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失措,在他的心裏,家鄉他唯一牽掛的就是父母的墳塋,他一直還在想要不要將父母的墳塋遷到京城去。
但是他現在回來,竟然連父母的墳塋都沒有看到……
而他的一幫下屬,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不然也不會浪費自己的休假,陪他一起來山東。
他們原本想讓自己的頭風風光光的衣錦還鄉,但是現在卻連祖墳都找不到了。
所以他們現在比馬德鍾還要激動,一個個口口聲聲地安慰他,更叫嚷著要替他報仇。
聽到報仇,馬德鍾逐漸清醒了過來,這件事還沒有定性,到底是因為挖溝渠直接毀了墳塋,還是給自己爹娘又遷墳了……
他振作了起來,起身擦幹眼淚,又回到了記憶中父母墳塋的地方,隻見祖父的墳塋因為位置略高依舊還在。
他的心裏湧起了一絲希望……
“喂,兩個老鄉,你們過來。”
馬德鍾聽見下屬龐大智的叫聲,扭頭望去,兩個村民畏畏縮縮地走了近來。
這兩個人馬德鍾都沒有什麽印象,其中一個大著膽子問道:“各位軍爺,你們到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有何貴幹?”
馬德鍾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前些年這裏還有兩座墳的,如今為何不在了?”
麵對一幫軍爺,兩個中年男子都不敢倨傲,那個問話的男子說道:“修水渠,挖了唄。”
馬德鍾心中一涼,問道:“沒遷墳?”
“他家死絕了,又沒有後人,誰給他遷墳啊!”
“那這水渠是誰家修的?沒有出錢遷墳?”
另一個男人見馬德鍾一臉平靜,不像惡人,這個時候膽子也大了起來,搶著說道:“衍聖公府知道嗎?這可是我們曲阜,不,整個大明的一等世家。這曲阜一多半的土地都是衍聖公家的,在這山東,到處都有衍聖公家的土地。也隻有他家,才能有這樣大片的土地,還能專門修建水渠澆水。”
馬德鍾的語氣越發平靜,問道:“既然是衍聖公家,為何行事卻不顧禮儀道德?”
“你這個……軍爺,衍聖公府也是你能說的?慎言啊!這官府,這滿朝文武,就連皇上都是向著他家的,千萬不要惹禍上身。”
另一個男子說道:“據說他家是出了錢的,不過這修水渠是官府組織衙役征集民夫幹的,就是出了錢,又怎麽能落到下麵來!”
馬德鍾卻聽出了一絲異樣,問道:“你說水渠是官府修的?”
“那當然了,這衍聖公可是一品勳貴,想修水渠這官府當然要出力了。我都還為此上了一月的工。”
米飯在一邊說道:“這官府勞役是為了修水渠,修路,運送糧草,豈能為一家修水渠?”
雖然許多細節還沒有說清楚,但是馬德鍾隻覺得心中那高高在上的衍聖公府,已經哐當一聲跌落塵埃。
以前,他每次能得意洋洋地跟其他同僚說自己與孔夫子是老鄉,但現在,他隻覺得茫然,絲毫沒有引以為榮的光榮。
為什麽孔夫子這樣一個被尊為亞聖的聖人,其後人墮落至此?
而他應該怎麽辦?
要不要去孔府尋個公道嗎?
想到蘇南常說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馬德鍾下定了決心。
這是他父母的墳塋被挖,豈能因為孔府勢大,就當了縮頭烏龜?
如果自己愧為人子,以後怎麽去為人父!
不過,他不是沒有見識的村民,自己都是走遍了大半個世界的人了,當然知道要先查清楚事實。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村子,原本他並不想跟自己族人接觸。從自家的房子被占去,地也被占去,他就不認為他們是親族。
但是現在,還必須要跟他們問個清楚。不管怎麽說,他們對這件事應該更了解。
自己父母的骸骨,要是能找到,也要盡量找到。
他抬頭望天,平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們進村。”
(不敢寫,又想寫,心裏糾結,導致了卡文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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