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僧與妖花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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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駱孟手中的八十萬兵馬留給倪胭二十萬。剩下的兵馬,他自己留了五萬坐鎮後方, 其餘由麾下猛將兵分兩路殺進敵國皇城, 取敵國狗皇帝的項上人頭。

    夜晚很安靜,駱孟正站在高台瞭望遠方, 忽見一人騎馬從遠處奔來。

    “報——”

    “將軍,前方何將軍和趙將軍發回消息, 滄旻城、洞悉城、福路城等七座城池皆是空城!”

    “空城?”駱孟的手搭在刀柄上。

    天還沒亮的時候,遠處馬蹄聲隆隆。敵軍竟是調動國中所有兵馬全力進攻。

    “將軍,退還是不退?”

    “將軍, 消息已經火速送往皇城。可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死守邊境給皇城準備迎敵時間, 還是迅速撤離?”

    “我們隻有五萬兵馬……”

    “可皇城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軍隊定然尚未收納完畢。何況還有大量隨時可以反戈的敵軍俘虜……”

    “是不是要何將軍和趙將軍立刻回來支援?”

    駱孟回頭望著皇城的方向。

    怎麽辦?

    當然是替她守著啊。

    “傳令下去, 何鐸連和趙萬勇拿不到敵國狗皇帝的人頭不許回來!其餘士兵跟著我誓死一戰!”

    駱孟也不知道敵軍到底有多少人馬,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敵軍。

    殺!

    為她守著。能守多久是多久。

    他知道自己很沒出息,一次次讓倪胭失望。她曾是第一美人, 達官顯貴環繞, 又曾是一國之母。如今更是上陣殺敵,颯爽風姿。她的身份在變, 她的性格在變, 可是從始至終, 不變的是她的風華無限。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那麽耀眼。

    而他呢?

    他算個什麽東西。窮侍衛?見不得人的喪家之犬?

    別說鉛華不染的雪無大師,就是宮裏的段敬儀, 他也遠遠比不上。

    這一年,他一直在手腳並用地爬,拚命地、努力地往上爬,想要爬到與她比肩的位置。雖然那個高度對於他來說遙遠的像一個癡想。

    其實駱孟一直覺得挺幸福的。

    她沒有用鄙夷的眼光看他,相反,他一直在鼓勵他。

    在無數個夜裏,他一遍一遍回想她對他說過的話。

    “駱孟,段敬儀稱帝不過九年,如今這大好江山尚未穩固,多少豪傑自立為王。你就不想……也闖出個什麽名堂?”

    “段敬儀曾經也而不過是個農家子,泥腿子罷了。若你有鴻鵠之誌,這些錢銀你拿去招兵買馬。”

    “是男人就把自己兒子搶回來。”

    “如果你輸得猶如喪家之犬,那麽這道疤痕便永遠是一道恥辱。而若你萬人之上,這道疤痕則是你英勇的勳章,值得被萬世歌頌。”

    “我等著駱將軍旗開得勝。”

    “駱孟,你知道我要什麽。去像狼一樣把我想要的東西搶回來,而不是像一隻狗一樣跟在我身後!”

    “做一個人,一個讓我心悅誠服伺候的男人……”

    ……

    這些話日日夜夜激勵著他前行。他想著,就算不能成為與她比肩的人,至少不能每次都要她停下來等他。他應該更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成為可以幫助她的人,對她來說有用的人。

    殘陽如血。

    駱孟單膝跪了下來,他低著頭望著身上的鎧甲笑了。

    這身銀色的鎧甲已經被利箭刺穿,被刀斧砍破,被鮮血染成得一片猩紅見不到原本的色澤。

    右臂連根被砍斷,他便用左手慢慢蹭著鎧甲上的血跡,讓它露出原本的銀白。

    他的煙娘說:“這樣穿好看多了,又威風又俊朗。”

    他也答應了她要一直穿著。

    看,真的穿了一輩子。

    “煙娘,老天沒給我時間成為能站在你身邊的男人……”

    ·

    倪胭率領軍隊以一種殘暴的手段一路殺出去。

    “白石頭,你得幫我去救駱孟。我不能離開大軍,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魂魄離體去找他。”倪胭臉色沉沉。

    “他的死活有那麽重要?”白石頭的聲音淡淡的。

    倪胭望著天際的月牙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能少死一個就少死一個罷。”

    白石頭輕笑了一聲:“如今兩方交戰,每天都在死很多人。”

    倪胭搖頭:“如果沒有我,他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小日子。娶個溫柔的媳婦兒,生一堆可愛的孩子。”

    白石頭微怔,這才明白倪胭說的是攻略目標。

    他繼而歎了口氣:“好。”

    ·

    駱孟醒過來的時候,有些迷茫。

    他不是死了嗎?

    他轉動脖子,巡視四周的環境。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很簡陋的小木屋中,這木屋瞧著像是獵戶在山間打獵時臨時搭建的。

    要不是右邊肩頭斷臂處的疼痛提醒著他,他還真的以為這是夢。

    用左手撐著床榻坐起來,他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過了。他起身推開木門,大聲吆喝了一聲:“有人嗎?”

    沒人回應。

    木屋雖然簡單,隔壁卻有一間小廚房。

    駱孟撐著走過去,看見灶台擺放了烹製好的食物,還有藥湯。腹中饑餓讓他顧不得其他,急忙大口大口吞吃。填飽肚子之後,他不由思考是誰救了他。

    他等了一天,知道天黑也沒有人回來。他重新回到房間,這才注意到窗前桌子上擺放著幾卷書冊。

    他好奇地走過去,打開第一卷書卷,竟是五湖四海的地圖。第二卷書卷記錄的是詭術一般的兵法。而第三卷,是針對如今戰局的應對之策。

    駱孟越看越心驚。越發對寫書之人的謀權之術崇拜之極。駱孟又等了一日還是不見救他的人回來,他咬咬牙,隻能離開。

    離開之前,他不忘穿上那身已經被重新洗刷幹淨的銀白鎧甲。

    他沿著地圖上說的僻靜小路,孤身前行。又按照兵書之言,使了幾個計策,成功收繳了幾夥殘兵。等到他回到倪胭身邊的時候,身邊又多了五千個兵。

    望著馬背上一襲紅衣的身影,駱孟咧嘴笑了。看來老天對他不薄,他還有時間。

    倪胭盯著他空蕩蕩的袖子,卻皺起眉:“怎麽殘了?”

    白石頭淡淡道:“去的遲,已盡力。”

    駱孟不知道倪胭是與白石頭說話,還以為是和他說話,嫌棄他失了一條胳膊,他臉上的笑有些尷尬。

    “過來。”倪胭朝他招手。

    駱孟立刻趕過去。

    “還疼嗎?”倪胭將手搭在他右肩頭傷口的位置,駱孟脖子向後縮了一下。他立刻重新笑起來,傻嗬嗬地說:“不疼,一點都不疼!”

    倪胭輕笑了一聲,她勾住駱孟的脖子,將他拉到懷裏擁著,哄著他一樣拍了拍他的背。

    “沒事就好。”她將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輕聲說。

    “沒事,我沒事!”駱孟燦爛笑起來。

    倪胭放開駱孟,爽朗道:“既然沒事就別偷懶,趕緊將這群混蛋玩意兒都趕走。”

    駱孟肅然。

    ·

    戰爭是一件漫長的事情,再厲害的將領也不能做到在瞬息之間將所有敵軍驅出。

    敵國士兵湧入城中,打砸搶燒、奸.淫擄掠。

    “這座城裏怎麽沒有百姓?別說女人了,我呸!家家戶戶連糧食都搬走了!這些老百姓跑哪兒去了?”

    “那邊有個人!抓住他!”

    敵國士兵一窩蜂衝上去抓住腿腳不利索的老人。

    “說!你們城的人都去了哪兒!”

    老人嚇得臉色發青,嘴裏嘰裏呱啦地瞎叫。

    “他奶奶的,居然是個老啞巴。”

    “劉將軍!小的問出來了,這裏的百姓都躲到桑玄寺去了!那桑玄寺是幾百年的古寺,寺中的臭和尚們會點拳腳功夫,所以百姓都跑去尋庇護了。”

    “拳腳功夫?”敵國的劉將軍冷哼了一聲,“幾個臭和尚而已,再厲害的拳腳功夫還能刀槍不入?管他什麽寺什麽和尚,兄弟們!衝進桑玄寺,女人們誰抓到就歸誰!”

    他身邊的一個副將皺了皺眉,湊過來小聲說:“將軍,寺廟畢竟是佛門聖地。太過殺戮恐怕會驚擾了神靈。還請將軍三思啊!”

    劉將軍嗤笑了一聲,狂傲地道:“佛祖有什麽用?能給老子飯吃還是能老子送女人,讓老子衣食無憂?別信什麽鬼神佛,都是假的。犒勞犒勞軍隊,弟兄們才用力氣多殺幾個人。衝!”

    桑玄寺中。

    桑玄十二僧端坐在蒲團上,撚著手中的佛珠誦讀經文。隻是今日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更加沉重。

    懷道住持掩唇一陣輕咳,閉合的十二雙眼睛都抬起頭來看他。

    懷道住持看一眼帕子,果然又咳血了。他將方帕工工整整地疊好,放在一旁,古井般的眼眸一一掃過座下十二弟子。

    小十二忽然抽了下鼻子,他扔下手裏的佛珠,跑到懷道住持的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懷道住持慈祥地笑,他拍了拍小十二的小光頭,微笑說:“我們這一生,生不是由我們自願,死也同樣是必然。不必喜不必悲。”

    小十二抬頭茫然地望著懷道住持,他擦幹眼淚,退回到自己的蒲團。

    隻是經了這一出,其餘弟子麵上的悲戚越發顯露出來。

    懷道住持一一掃過十二個弟子,最後目光落在雪無的身上。在這十二個弟子中,隻有他臉色尋常,毫無悲戚。

    懷道住持微微一笑。

    “慧無,把五戒背一遍。”

    小十二再抹一把眼淚,大聲說:“殺生戒,偷盜戒,邪淫戒,妄語戒,飲酒戒!”

    懷道看向雪無,問:“佛在哪裏?”

    雪無答:“佛在弟子心中。”

    “你的心中裝了佛,可還能裝下其他?”

    雪無微笑著回答:“我佛慈悲,心係蒼生。弟子心中可載萬物,亦可空。”

    懷道住持緩慢地點頭。他撐著蒼老的身體起身,解下身上紅色的袈裟親自給雪無披上。

    “佛,從來都不在五戒中。”他的聲音悠遠深邃。

    他重新坐下,麵帶微笑地合上眼,毫無遺憾地坐化。

    雪無和其他弟子伏地跪拜,送其登往極樂。

    桑玄寺的鍾聲響徹層疊山巒,回音久久不歇。

    敵國劉將軍摔兵衝上桑玄寺的時候,雪無睜開眼,仰頭望著慈悲的佛像,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起身,回望十一位師兄弟,並寺中其他普通弟子。

    “今日要帶著諸位破了這殺生戒。”雪無麵帶微笑,聲音甘冽,眼中是一如既然的幹淨。

    他率先拿起武器架上的長棍,寺中其他僧人一一走去。即使是九歲的小十二,也一臉嚴肅地握起長棍。

    殺生戒,偷盜戒,邪淫戒,妄語戒,飲酒戒。

    雪無早已破了四戒,這最後一戒終於也破了。

    勄無手中的長棍距離敵人心口一寸時,愣了一下。就是這一愣,敵方士兵手中的長刀打掉他手裏的長棍,一刀朝他砍了下來。

    一條長棍劈來,士兵握刀的手一陣發麻,長刀便落了地。

    雪無手腕輕晃,長棍打在士兵的額頭,士兵眼瞳凸出,當場斃命。

    勄無向後退了一步,有些懵怔地望著雪無。

    雪無撿起地上的長棍遞給他,道:“你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為了身後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又有一個敵國士兵從雪無的背後衝來,長刀砍向他。

    雪無沒有回頭,手中長棍揮出,身後之人立刻一口血噴出,噴在他幹淨的僧衣上。

    勄無握緊手中的長棍,眼中肅然:“多謝七師兄指點。”

    雪無微微笑著。

    鮮血灑滿寺中幹淨的方磚,鮮血噴濺在佛像身上,佛祖慈悲地笑著。

    佛係蒼生。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藏在寺中的百姓中的男丁皆衝出來,撿起地上的兵器戰鬥。

    敵軍死的死,逃的逃,戰後的寺中宛如人間修羅。

    雪無在被鮮血浸染的青磚上席地而坐,雙手合十,低聲誦念往生咒。在他身後的眾多僧人紛紛放下棍棒武器,跟著坐下,虔誠地合上眼跟著誦讀。

    古鍾敲響,鬱鬱蔥蔥山林中,桑玄寺仍如往昔一樣安詳古樸。

    桑玄城地勢易攻難守,然而再也沒有敵軍敢進半步。春霧之中,桑玄十二僧的身影如菩提而立。當中一人青色的僧衣外是紅色的袈裟,他總是微笑著,幹淨的眼睛看透三千塵世。

    ·

    野薔薇怒放的時候,倪胭親手斬下了敵軍皇帝的頭顱。哦,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什麽敵軍,皆是李氏天下。

    班師回朝,百姓伏地跪拜,高呼女皇萬歲。

    經過桑玄城的時候,倪胭騎在馬上,視線越過人群望向獨身而立的雪無,她輕輕勾起嘴角,淺淺地笑著。

    雪無撚著手中的佛珠,微笑著作了一揖,一如當初。隻是如今的他,身上多了紅色袈裟。

    駱孟騎著馬跟在倪胭身側,他早就習慣了時刻望著倪胭。見倪胭笑了,他順著倪胭的視線,望向雪無,不由皺眉。

    他也可以讓倪胭展露笑顏。可是倪胭對他笑的時候,是與對雪無笑時不同的。

    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不能成為她心裏的人,或許可以成為她想讓他成為的樣子,替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為她完成她完成而懶得去做的事情。

    回到宮中,又是一堆雜事。

    倪胭煩啊。

    幸好駱孟主動幫她把事情都攬下來,除非非要她決斷的事情,其他事情駱孟都替她拿主意。

    “有你可真好。”倪胭眸光婉轉,笑意溫柔。

    駱孟便覺得替她死也是值得的。

    倪胭回到後宮,舒舒服服地泡著澡。

    “白石頭,你出來。”

    白石頭歎了口氣,無奈道:“分分場合吧,洗澡的時候不要喊我。”

    倪胭不甚在意地笑笑,她是妖本來就不喜歡衣服束身,也完全不介意別人瞧她的身體。她趴在浴桶邊兒,不太開心地說:“我想我的殼兒了。我可不可以……嗯哼,放棄攻略替補的雪無啊?要不然你告訴我那個原本的任務三號轉世去了哪兒,我再去攻略他的轉世成不?”

    “不行。”

    倪胭挑眉:“我怎麽覺得是你根本看不到轉世啊?”

    “隨你怎麽想,我要睡了,不要再叫我。謝謝。”白石頭將白玉石反過來,玉麵上倪胭衝他嫵媚笑著的臉看不見了。

    “雪無、雪無……”倪胭念了兩聲,歎了口氣,起身出了浴桶,穿上衣服出去。

    她剛走出門,看見廊後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誰在那裏?”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柱子後麵挪出來。緊接著,另外一個更小的身影從她的後麵挪出來。

    兩個孩子。

    倪胭看著前麵那個女孩兒的臉,一下子就知道她是誰了。這孩子實在是和她母親長得太像了。

    “母、母後?”小姑娘試探地喊了一聲,又驚覺自己喊錯了,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宮裏的人都說這個女人是新的皇帝,可是她分明和畫像裏的母後一模一樣……

    倪胭望著這兩個孩子好一會兒,才溫柔笑開,朝他們招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個萌萌噠的小劇場,

    吃光一盤爆炒蚌肉也沒想出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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