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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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我見他實在不像, 故意一跺腳, 狠狠咳嗽一聲,李睿覺出不對, 不敢回頭, 隻訕笑道:“我還有事, 先走啦。”一扭身要從旁邊溜走, 早聽見母親的聲音遠遠傳來:“六郎, 你不是要同兕子說什麽麽?怎麽不說完就要走了?”
李睿笑著轉身,湊到母親跟前,笑道:“回阿娘, 新任的幾個僚屬同我都不熟, 我便想起一席, 與他們好好認識認識,這時候他們大約都在等我了,不去不好。”
母親道:“這時候起宴, 他們多半是要留宿宮中了?你同金吾報備了麽?”
李睿吞吞吐吐地道:“是借崔誌洵家的地方…”
母親挑眉看他, 李睿訥訥道:“就去坐一坐, 宵禁前便回來。”見母親久久不回答, 又改口道:“其實也不是什麽要事,阿娘若不喜歡,我叫王元起同他們說一聲, 改日在武德殿再請他們便是。”拿眼瞟母親一眼, 方道:“阿娘以為呢?”
母親道:“你已經封王建府, 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能做,都該知道了,怎麽這麽大個人,還事事都來問我?”
李睿與我皆不知母親這話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李睿看我,我對他搖搖頭,他隻好胡亂應了聲“是”,又道:“阿娘,兒先告辭。”
母親隨意擺擺手,道:“去罷。”等李睿要走時,又道:“近日吐蕃人在京中恣意為亂,長安、萬年兩縣令都捉拿了不少,你既領著雍州牧,明日上個奏疏,看此事如何處置。”
李睿一怔,立刻道:“是。”拱著手退出去。
母親等他走了,方一步步緩緩朝內殿走去,我見她神態甚是疲憊,忙伸手扶她,母親對我微微一笑,將手搭在我手上,邊走邊問問:“雍州牧是何官職,你知道麽?”
這卻難不倒我,我道:“雍州便是京城,雍州牧乃是都掌京城的官,例由親王擔任。”
母親點點頭,道:“那是幾品,站朝該在何處呢?”
我眼珠一轉,道:“站朝依照本品,六郎是親王,階在一品。”
母親笑看了我一眼,道:“你倒機靈,那我問你,何州設牧,何州設刺史?”
我道:“京師是牧,東都也是牧,其他的都是刺史。”怕母親再問品級,忙道:“上州刺史從三品,中州刺史正四品上,下州刺史從四品下。”
母親彼時已經走到內殿,徑直在殿內主位坐定,看著我慢悠悠道:“那上州、中州、下州各有哪些?”
大唐天下三百多個州,我連如今那些大大小小的州名都未能全背出來,如何知道哪些是上州,哪些是中州、下州?望著母親,訥訥道:“雍州、洛州一定是上州了,並州…並州也是上州。”
母親道:“雍、洛乃是京畿,本不在上中下州之列。所以我叫你同婉兒多學學,她隻比你大一歲,天下州郡,能知十之七八,來覲見的官員,無論是州郡,還是縣令,她隻看一遍便都記得,你從小出入宣政、紫宸二殿,卻連幾位相公的郡望都記不全。”
若說我本來對上官婉兒還有些仰慕,這會兒卻難免生出幾分厭惡來——自打她跟了母親,母親便處處拿我與她作比,我雖知這是為了敦促我上進,心裏難免有些不舒服,便有些賭氣地道:“她知道這麽多,結果也隻是個官奴婢,我甚麽都不知道,也是公主,隻要守住我的本分,一世榮華自是少不了的。”
母親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抓著我的手向她懷裏一引,我先有些抗拒,待母親力道大了,才靠過去,母親讓我坐在她懷裏,細細看我,半晌,才道:“這是兕子的真心話麽?”
我偏過頭去,輕聲道:“阿娘這話叫人聽了傷心。”
母親猛然道:“兕子這話聽了才叫阿娘傷心。”她晃了晃我的肩,令我轉頭直麵她,兩眼直直盯著我的眼,道:“兕子,阿娘再問你一遍,你方才說的,是真心話麽?”
母親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我被她看了一會,鼻尖上就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低了頭,張了幾次口,才道:“便記了這些官職、郡望又有什麽用,阿娘苦心經營多少年,到了天後的地位,一遇見和親這樣的事,還不是要落到以退位做要挾的地步?清河姑姑、新安姑姑她們也同樣不通朝事,至今還不是享著榮華富貴,在京中橫行無阻?”
母親眼中的威嚴漸漸被驚愕取代,她忽然笑了下,道:“兕子真以為,我今日要辭了後位,帶著你和六郎退居鄉野?”
我故意道:“阿娘都說到那份上了,難道不是麽?”
母親好笑地搖搖頭,想說什麽,又沒說,隻是摟著我歎息道:“兕子,你究竟還小…”她拍了拍我的背,輕輕道:“你今日沒去尋婉兒上課,便由阿娘來同你講罷——你記住,如今是禮治、孝道的天下,上至天子,下至庶人,都逃不過‘名正言順’四字。”
我靠在她肩頭,閉了閉眼,斟酌了好一會,才道:“所以太子阿兄身為嫡長子,被立為皇太子,日後要做皇帝,便是最名正言順的事了罷?”
我特地將“嫡長子”三字咬得極重,母親摟我的手一緊,拍拍我的背,道:“你太子阿兄雖然迂闊了些,大體還是好的,待你的心,也是好的。”
我沒有說話,隻是牢牢地抱著母親,如同抱著我最堅實的靠山。我已有很久沒有揣測母親是不是曆史上那位女皇了,然而此刻,我竟由衷地希望她能是那位。我自然是不希望李晟被她毒死的,然而我那齷蹉的私心裏,卻也一點都不希望日後大唐的皇帝是他。畢竟,我已經切身地感受到了皇帝的女兒與皇帝的妹妹之間的強大差距。而在李晟心裏,母親、李睿和我之前,大約還有太多更重要的東西。
我換衣裳的時候,父親、李睿同幾位醫官也進來,等我一從花障後出來,父親便抱住了我,摸摸我的臉,握握我的手,又命醫官為我診治。
方才診治韋欣的不過是幾個醫工,這回替我看病的卻是一位侍禦醫——父親將我抱在懷裏,讓我坐在他膝頭,伸出手,那位侍禦醫半跪在父親身前替我把脈,他的兩個助手一個捧著藥箱,一個記脈案。
我覺得他們好沒道理,受傷的明明不是我,怎麽都叫人來看我?
然而我終究沒法反駁兩位陛下,隻能任人宰割一般地被診視了一番,被一群人用步輦擁回去,當做稀世奇珍那樣供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