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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李睿聽說父親賜飯, 箭步流星地就衝了出來, 那氣勢說是猛虎下山, 也毫不為過。我卻是難得地做出嫻淑之態, 一步一停、愁眉苦臉地往裏挪。那位罪魁禍首,韋歡韋四娘,不但沒有任何愧疚之心, 倒還有臉問我道:“你怎麽了?”
我白了她一眼, 把胳膊往外一揚,她全不懂我的意思,隻怔怔問:“怎麽了?寫字寫多了手疼?那也該是右手。”
我沒好氣地道:“你那麽機靈, 看不出來我是什麽意思?”
韋歡誠實地搖頭:“不懂。”我氣得半死,隻好狠狠把胳膊往她手裏一搭,凶巴巴地道:“扶好!”
韋歡哦了一聲, 兩手托著我的手肘, 走不一步, 忽然問:“你不是吃多了, 撐著了罷?”
我斜眼看她,見她滿臉上的驚訝漸漸轉為好笑,卻又不敢笑出來,那一種臉色變幻,真是難以形容, 她憋了好一會, 到底還是嘴角上揚, 手捂著嘴咳嗽一聲,才帶著笑問我:“你這小呆子,吃多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看你吃得高興,還以為你餓得很呢。”
我的確也是吃得高興,但這話斷不能說出來的,再說了,她整日跟著我,難道還不知道我的飯量,一個白天,喂了我足足十盤東西,這還叫餓得很?我便不大高興地看她,她倒是機敏,看見我不高興了,一手就搭著我的背邊順邊哄:“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今日陛下不是才訓過我們麽?若不殷勤些,萬一招了誰的眼,在陛下那裏說一句,我們都遭了殃,你倒高興麽?”
我哼了一聲,道:“你把我喂的這樣,等下晚飯吃不下,阿娘就不問了?你還說我呆,我看你才是真蠢。”
韋歡的臉瞬間就白了,扶我的手一抖,不知不覺竟停了下來,我見她被嚇得這樣,倒不好意思了,趕緊道:“我哄你的,我一向不喜歡這些大葷大腥的東西,等下去了隻嫌東西不好吃,阿娘那裏也就過去了。”古今中外的父母們都有一樣共性,那就是對兒女總有操不完的心,別看母親在朝堂上舉重若輕,到了我和李睿跟前,真是事無巨細,處處留心,從前我倒是無所謂,可是如今有許多小心事不能教母親知道,便苦惱得很了。尤其李睿又出了閣,母親不能像從前那樣管他,便一門心思地管我,連一頓飯吃了多少,一晚上睡了幾個時辰這樣的小事也要過問,著實令人苦惱。
韋歡被我安慰一句,麵色才好了些,送我到正殿十步之外才止。我慢悠悠進去,半認真地行了禮,抬頭看見父親,登時嚇了一大跳,才幾日不見,他竟瘦了好大一圈,雖有宦官替他整理過,卻依舊透出一股青灰的頹唐氣,看見我和李睿,精神才算好一點,叫我們走到他前麵,一手握住一個,笑著問:“兕子近日乖不乖啊?聽說你寫字大有長進?”
我拿不準父親到底知不知道我替母親看賀表的事,便含含糊糊地道:“都是上官才人教導的好。”說到婉兒,下意識地向四處一看,不知她會不會從哪個角落裏站出來,對我點個頭,卻並沒看見她。
母親像是知道我在找誰,淡淡道:“僧法明進獻了譯經三卷,我叫上官才人謄抄去了。”
今日我與婉兒一直在一起,知道她一日裏替母親擬了兩篇賦,十餘首詩,已是殫精竭思,晚上再抄經書,真是辛苦已極,想她早上才幫過我,便試探般地對母親道:“這麽晚了還要抄經,太浪費燈燭,不如等明天再叫她抄吧。”
提到婉兒,父親便沒有說話,倒是母親饒有興致地看我笑道:“你一夜所費,都不知是抄經所費的幾十倍了,倒怪人家抄經浪費燈燭,嗯?”
我被她“嗯”得心裏發慌,覥著臉道:“那不是早上阿娘說了,要厲行節儉嗎?阿娘尚且如此,我們做兒女的當然也更要勤儉了。”
母親笑了笑,像是不經意般抬起了手,她剛染了指甲,十指豔紅,仿佛牡丹般燦爛耀眼。
母親像是很喜歡這顏色,目光一直便黏在了手上,直到父親開口,都不曾上抬半分。
父親蹙眉喚道:“七娘。”母親慵懶地抬起眼,一隻眼睛分了一半的目光看他,大半的心思卻還在指甲上。她一貫喜歡精心妝飾,雖已生過三個孩子,麵容上望著卻總像二十七八歲似的,今天的妝容比往日還要盛,與她的指甲一樣都是桃李般嬌豔水潤。
父親被她看得低了頭,過了好久,才歎氣道:“在這裏也待得夠久了,這幾日就去洛州罷。”
我和李睿對望一眼,拱手道:“是。”
母親這時候才終於忘了她的指甲,懶洋洋抬頭,道:“不如明日就走。”
父親又歎了口氣,道:“隨你。”
我正好有事要問她,水玉閣四麵開闊,不易被人偷聽,正是個商談的好地方,便一手扯了她,邊走邊笑道:“一起去。”
韋歡倒也沒推辭,與我一道下了水。周圍有宮人把守,竹簾又是放下的,我便把浴袍脫了,精赤條條地在水裏踢打幾下,回身見韋歡卻還穿著素緞浴袍,將鎖骨以下裹得嚴嚴實實的——本朝所謂浴袍也不過是件輕薄衣裙,非羅即緞,泡在水裏甚是礙事,我不由有些好奇,捅捅她的肩道:“怎麽不脫衣服?”
韋歡兩手抱胸,不大自在地道:“我不喜歡在人前更衣。”
我笑道:“這裏又沒旁人,你就脫一下有什麽打緊?這樣裹著多不自在。”
韋歡抿嘴道:“我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再囉嗦,我就出去了。”
我便轉了話頭,道:“方才我去前麵,遇見了一件奇事。”
韋歡嗯了一聲,似是餓了,便從邊上拿了兩塊點心,一塊放在自己嘴裏,一塊用手拿著,我隻當她是給我的,便一俯身張口,就著她手吃了。韋歡嚇了一跳,回頭瞪我:“你幹什麽?”
我才知她原不是給我拿的,臉上一紅,也忙伸手拿了兩塊過來,喂在她嘴邊道:“給你。”卻見韋歡眼瞪得更凶了,低頭方見自己兩手上水濕漉漉,將點心都沾濕得不成樣子。
這回我的臉無可抑製地燒起來,訕訕一笑,匆匆將兩塊點心全塞在自己嘴裏,擦了擦手,再去選了一塊好的遞給她,韋歡斜眼看我的手,半晌,才張開口,勉為其難地咬住那點心,叼在嘴裏,邊瞪著我邊吃。
我倒是有心和她開個玩笑,好把這事輕輕帶過,見她凶得很,又不大敢,便矮身挪過去,兩手捧在她下巴處,笑道:“我替你接著,別髒了這水——髒了我的水沒什麽,髒了你的不好。”
韋歡瞥我一眼,伸手去拿手巾擦嘴,我忙先半起身替她拿了,勤快地替她擦了嘴,再站起來要叫人收手巾,卻聽她哼了一聲,道:“你就這麽站著?”
我一怔,低頭道:“怎麽了?”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喜滋滋地道:“我不冷。”這池子隻有半人高,我一站起身,上半截便露出水麵了,想必是她怕我凍著,感念她的體貼,又低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卻見韋歡皺眉道:“把手巾扔在邊上,她們自會撿的,你快坐下。”
我越篤定她是擔憂我,笑道:“隨地亂扔可不好——你放心,我真不冷。”
韋歡道:“誰怕你冷!你…你一個小女娘家,大天白日的赤身裸體,就一點不知道羞麽?”一麵說,一麵也站起來,朝著過來的宮人道:“把公主的浴袍拿來。”
便有宮人拿了衣裳要替我披上,我大不情願,嘟囔道:“自己院子裏,有什麽羞不羞的。”被韋歡一瞪,隻好裹著衣服泡到池子裏,濕衣服貼在身上甚是難受,便在水下又解開,道:“我在水裏光著總可以罷?穿著衣服泡湯,總覺得難受。”本以為離了楊娘子和宋佛佑,可以自在幾日了,誰知韋歡管起我來,又比她們還凶,且那兩個人管我,還可以同韋歡說些委屈,韋歡管我,卻隻能把滿腔冤苦都咽在喉嚨裏,連正當請求都求得低聲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