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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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另一人等她說完,才道:“婢妾姓吳, 賤名小孩,執掌殿前灑掃。”

    我被吳小孩的名字給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從前我跟前的吳小浪, 是你什麽人?”吳小浪便是小浪,本名吳浪浪, 我嫌她的名字怪,給改做小浪, 沒想到這人的名字更怪。

    吳小孩似乎想不到我問這句話,頓了下才道:“是妾的阿姐。”

    我抽抽嘴角, 道:“你們兩人當真是一家。”忽覺不對,又問:“你阿姊既是小浪,怎麽才是一個殿前灑掃?”

    吳小孩沒吭聲, 隻拿眼偷偷看孫威娘, 威娘大大方方地抬頭道:“宋娘子說,婢妾等既是有罪, 不合近身侍奉公主,所以打發婢妾等去殿前灑掃。”

    我蹙了眉, 向邊上一看, 那裏麵便有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官出來, 對我行禮道:“尚服局下司衣宋佛佑參見娘子。”

    我見她身上穿著想起今日身上的衣裳還是她選的, 聲氣便大不順了, 斜眼看她道:“讓她們兩個去做灑掃, 是母親的旨意,還是你的意思?”

    宋佛佑道:“陛下並不曾為此事下令。”

    我早知母親不會為這等小事特地下令,見她果然這樣答,又冷笑道:“母親並不曾下令,那這就是你的意思了?我隻道司衣是隻管衣服披掛的,倒不知原來連殿中賞罰遷動也一道管了。”

    宋佛佑不慌不忙道:“妾雖品在司衣,卻蒙天後聖恩,得領蓬萊殿中事,陛下遣妾來前,特地叮囑:‘公主年幼,汝等本職雖非諫議,仍須善加規勸,多所扶持,不得放縱其意,以致昏亂’。妾等本德薄才疏,識見短淺,蒙天垂幸,不敢負恩,唯思以先哲之道匡扶公主,親賢遠佞,方可秉承聖意,稍平陛下拳拳愛子之心,故將執事年長有德者擢入內殿,使之規諫左右,年少德淺者暫在殿外行走,待其徐修德行,自為長進,方可近身入侍,此二人以曲意佞承公主,本該逐出本殿,唯聖人、公主仁善,且其亦有悔改之心,故此暫留,卻不可委以近侍之任,伏請公主明察。”

    我刁難這宋佛佑,本是有當場立威的意思,料想她一個小小司衣,也不敢在被遣來侍奉我的頭一天便得罪我,誰知她倒是個女才子,張口講出一通之乎者也的道理來,又是母親旨意,又是先哲之道的,我若不依,倒是昏聵無能一般,然而若是依她,未免就開了個先例,日後必然處處為她挾製,行動皆不得自由,著實為難——要是此刻韋歡在就好了,她那樣聰明,一定能替我拿個主意,說到韋歡,卻不知那些人是否將她平安送回去了?已經去了這麽久,怎麽還沒人回來覆命呢?

    許是見我久不出聲,那宋佛佑竟輕咳了一聲,以示提醒,我見她這般放肆,心內不悅,待要直言訓斥,想起昨日與母親的交談,話到嘴邊,便生生忍住,淡淡道:“原來是母親的意思,既如此,倒勞煩宋司衣一片好心了。隻是她們兩個畢竟才受過杖,若叫她們如常當值,倘或力有不及,不僅耽誤了差使,也有違母親的仁德之心,不如讓她們歇息兩月,再做區處。”

    宋佛佑道:“殿中職司皆有定數,若是她們不當值,又叫何人當值?”

    我笑了笑,隨手指了最邊上的兩個年輕宮人,道:“便叫她兩個暫代罷。”

    那兩個宮人一驚,因我隻說暫代,並未說貶斥,又不好求情,便隻是跪下,其中一人還悄悄抬頭看宋佛佑,卻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心中冷笑,麵上努力裝出慈和親近的樣子,對宋佛佑微笑道:“父親、母親一向皆憫恤宮人,還曾多次下旨放人出宮,我既身為人子,自當體察天心,恭秉聖意,慈和恤下,方是孝順之道,宋司衣以為呢?”

    宋佛佑蹙眉道:“公主仁孝,妾等敢不從命。”

    我見她許了,才鬆了口氣,假借要看書,揮退眾人,又對那吳小孩、孫威娘使眼色,她兩個便借著受傷的由頭,退得極慢,等眾人都散了,她們才到門口。

    我叫住她們,自己向從前小浪收鑰匙的地方摸了一遍,發現鑰匙還在,打開我床頭收貴重首飾的小匣子,從裏麵選了三件大小差不多的小金器,遞給兩人,道:“這三件器物,你們與小浪一人一件,到掖庭好生養著,等養好了,我想法子,讓你們三個都到去內書堂去,等你們讀了書出來,我也給你們謀個女官做,不怕這起老貨欺負!”

    這兩人都嚇了一跳,吳小孩眼泛淚花,似是要哭出來,孫威娘沒說話,隻是跪下磕頭,吳小孩也一齊跪下去,我見她兩個還隻是磨蹭,便叫她們都快走,自己轉到側殿書案前,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書,卻是一下想起韋歡,一下想起母親,一下又想起李晟,實在不能靜心,想了一回,又換了衣裳往紫宸殿去,誰知父親和母親居然都不在紫宸殿,而在朔望朝參的宣政殿。

    我一路又走到宣政殿外,側門外守候的宦官見了我,都笑嘻嘻對我行禮,我對他們噓了一聲,悄悄從偏門進去——小時候我便常常在這裏被父親抱在膝上見大臣,這一兩年父親怠惰,母親幹政過多,為了免得別人議論,反倒禁止我到前朝來了,然而這裏的守衛與宦官我都是熟的,與他們說笑幾句,隻一如從前那般半嬌氣半跋扈地說要來找阿耶阿娘,他們便放我進去。

    我熟練地繞到寶座之後,那裏用花障隔出了一個小小的隔間,母親向來都是在那後麵坐著,與父親一道聽政的。

    然而今日母親卻並不在那裏,我躡手躡腳地鑽入隔間,臉貼著屏風向裏看,模模糊糊間隻見父親斜坐在寶座上,一手按在額頭上,似是在不住地揉著眉心。母親坐在他身邊,一手搭在他肩頭,一手握住他的手,前麵站了許多人,最先那個該是我的太子哥哥李晟,因為我聽見他的聲音飄在大殿中:“…不可莽撞輕敵。”

    我聽見的這句,已經是李晟說的最後一句了,這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殿裏都沒人說話。隔著屏風,我看見母親的右手鬆開了父親,緩緩轉到寶座的扶手上,兩指有規律地一上一下,彈了好一會,才見她從寶座上站起,一步一步下去,在李晟身前站定,沉聲道:“晟兒,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