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青梅(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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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我聽母親三番五次地說婉兒的才學, 知道婉兒得她看重,連聲道:“明日就來。”
母親的手停了一停,將我打量一眼, 道:“也不要太急, 學問的事,隻要用心,或遲或早, 總要有所成的,不要將自己迫得太緊。”她將係帶打成一個漂亮的結,又替我把披風上的褶皺掖了一掖,又道:“你又不要求官,又不要治國, 生來的榮華富貴, 不必自苦——萬事有爺娘在呢。”
先前明明是她叫我和婉兒學政事, 又說我那短命的姐姐如何如何,這會兒又叫我不要著急, 母親的心事,我也著實不懂,隻能幹答應著, 母親將我上下一看, 忽地蹲下來, 將我一抱。她力氣雖不及父親, 卻也著實算大的, 將我抱離了地,又一下放下,笑道:“從前你還是那麽小一個人,現在眼看都要趕上阿娘高了。”
我不知她怎麽忽然生出這樣的感慨,故意踮起腳,右手向頂上一比,道:“阿娘哄我,我踮著腳,都不及阿娘肩頭,以後說不定永遠也沒有阿娘高,到時候人家嫌我矮,不肯娶我,我就賴在宮裏,一輩子陪阿娘。”
母親撲哧一聲笑出來,連旁邊伺候的人也全都笑出聲,母親一手戳著我的臉道:“瞎說什麽,你是我的女兒,誰敢嫌你?我隻怕你到了年紀,看上別人家俊俏的小郎君,哭著喊著要做別人家的人呢。”
我心裏很不以為然,麵上隻好裝一裝害臊,又道:“便是嫁出去了,也還是阿娘的女兒,以後生了孩子,都跟阿娘姓,都是阿娘的孫子。”
這倒是真心話,母親日後若真是做了皇帝,隻怕連李睿都要改姓武氏,何況我?
母親的笑意倏然收斂,眼光四下一掃,身邊的人都像是臉被凍住了一般止了笑,又迅速退開。母親蹙著眉,半蹲下來,兩眼平平望進我眼中,淡淡道:“誰跟你說這話的?”
我看著她道:“沒人跟我說這話,隻是…敏之表兄他本也不是姓武的,他能改姓,那我為何不能?我…我也想同阿娘姓。”
母親的眉頭又鬆開來,拍拍我的臉,笑道:“這話以後不要說了,再說,阿娘就罰你去佛堂抄經去,抄一千遍。”
我道:“我知道,這話不能叫阿耶和六郎聽見,隻能和阿娘說,方才身邊都是阿娘的人,沒關係的。”
母親哭笑不得,在我頭上狠拍了一下,喝道:“和誰都不許說!滾罷。”
我對她吐吐舌頭,也不上輦,自己一路小跑著回去了。
韋歡在我進院子的時候便看見了,卻假作不見,扭身就走到屋裏麵,等我進了屋,她又走到內間去,坐在幾案邊,手裏拿本書裝模作樣地看。
我叫人在外麵看著,方輕輕靠到韋歡旁邊,捅一捅她的肩,喚一句“阿歡”,她不理我,我見她看的是我那本《韓子》,便湊趣道:“上官才人都與我講解過的,你有不懂的,隻管問我。”
韋歡抬頭看了我一眼,另換了一本《老子》來看,我笑道:“這本我能背誦,內中大義卻不甚解,不如你教教我?”說著便挪到幾案的另一側,正兒八經地與她跪坐相對。韋歡瞪我,我隻是笑嘻嘻看她,向她拱手做求教的模樣,因著些許酒意,滿口隻混說道:“韋師父,韋先生,韋四娘子,求你教教我,或者隻同我說一句話也好,你說一句,我才歡喜。”
韋歡掩了書,探身上前,摸了摸我的臉,又在我跟前一嗅,蹙眉道:“喝了酒?”
我道:“隻一杯。”
她翻了個白眼,張口就要叫人,我拉住她道:“別叫她們,我有悄悄話要跟你說。”
韋歡冷冷道:“你要和朋友談詩論道的,隻管宣崔明德、王平她們誰來說就是了,拉著我做什麽?”
我此刻思緒敏銳,竟捕捉到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道:“阿歡,你…不喜歡我和崔明德她們來往?”
韋歡冷笑:“她們都是公卿之女,家世顯赫,我不過是騾從自角門裏拉進來的小小宮人,何德何能,敢同她們相比?”
我道:“公卿不公卿的,與我們的情誼又何幹?難道我還用在乎你的家世不成?”
韋歡卻被這話激怒,立起來道:“你是公主,自然是不用在乎身邊宮人的家世。”
我聽見這句,方知剛才說錯了話,趕忙站起,扯住她道:“阿歡,我不是說你是宮人…你雖沒個名分,在我心中,卻比有名分的要重要多了。”
韋歡冷笑不止,起身要向外走,我忙叫她:“你去哪?”
韋歡頭也不回地道:“自然是去打水服侍公主你洗漱。”
我拉她不住,索性從小幾上跨過去,抱住她耍賴道:“公主說不許你走!”
韋歡站住腳,麵上怒容更甚,又來掙我的手,我又道:“公主不許你動!”她便住了手,氣得胸膛都在起伏,隻是冷眼向下睨我。
我見她不動了,方鬆開手,站到她麵前,道:“你橫說豎說,其實都隻是你自己在自傷身世罷了,我待你萬不是你口裏說的那樣,你自己心裏也知道,不然,焉敢這樣對我?”
韋歡倏然平靜下來,嘴角刻意勾起,露出一個笑道:“婢妾不敢。”
我生平真是沒見過這樣別扭的人,忍了怒意道:“我從不以奴婢部曲視你,此事我知,你亦知。”
韋歡道:“妾隻知妾是陛下召進來服侍公主的,天然便是公主的奴婢,無論公主待妾怎樣,妾待公主都是一樣的忠心。”
我被她氣得跺腳,不覺也冷笑道:“你自己要把自己當下人,那我也沒法子了,你好自為之罷。”
韋歡對我的話毫不在意,竟真的走出去,打了水,如宮人那般服侍了我一晚,待我上床,自己又在地上鋪了床被子,預備要去地上睡。
我方才氣得很,現在看她當真要睡地上,又有些不忍,別過臉,飛快地道:“我錯了,你…你上來睡罷。”
她像是沒聽見一樣,收拾了鋪蓋,側身躺下,身上隻蓋一床闊大的棉襖,我隨便哪件披風估計都比這一層棉襖要暖。
此時正值嚴冬,外麵風聲呼嘯,光聽這聲音便覺得牙齒要上下打架,屋內雖有火爐,又鋪著地毯,我卻依舊要蓋一床大裘被才不覺冷,韋歡身上隻有這麽一件衣不衣,被不被的東西,怎麽可能暖和?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半晌,才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韋宮人,公主叫你上來睡。”見韋歡還不立動,便起身走過去,推了推她的肩,道:“喂,我叫你呢。”
韋歡默然起身,垂著頭抱著棉襖向床邊走,我看她神態有異,小步追過去,湊在她身邊一看,卻見她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見我看她,便把臉抬起來,抿著嘴道:“夜了,公主快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