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心魔(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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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李晟憂鬱地抬頭看了一眼天,九月的天空, 又是近傍晚的時候了, 太陽卻依舊烈烈地照著。今年是個旱年, 長安左近農田顆粒無收,往常若是遇到旱災的跡象, 我們早就該啟程去洛州了, 可是今年為了籌備李晟的親事,父母都留在了這裏,反倒把李晟打發去了洛州,沒過多久, 又叫了回來。
說起來, 後世人總聽說大唐盛世, 覺得我大唐必是百姓豐饒、國帑富足,這天下一定河清海晏、萬邦歸心。但是自我在這裏待的十二年來看, 這大唐盛世的由來, 卻委實有些多難興邦的意思。不說開國未久, 舊日門閥世家枝蔓交纏、盤根錯節、把持朝政, 也不說高祖、太宗時諸子相爭、拉幫結黨、禍亂朝綱,更不說吐蕃、突厥三不五時就到都護府或是幾個邊境州郡逛一逛,打劫些人馬糧草,但隻看這西都常常鬧旱災, 東都又常常發大水的毛病, 便可知當今國事之艱難。
李晟自去年開始監國預政, 未滿一年,那頭上便生了好幾根白發,再一皺眉噘嘴,看著便如三十許人一般,看了一回天,竟忘了同我說話,轉而回身問侍從:“今冬京中民戶安置,可議出結果了?”
那答話的穿著青色官服,留著髭須,顯然不是宦官:“聖人命殿下著緊讀書,臣便叫他們不要再去煩擾政事堂的相公們了。”
李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歎了口氣,才想我,又微微笑道:“聽說兕子要學打馬球了?阿兄這裏有天馬,想不想要?”天馬是西域貢上來的大馬,既高且大,腿長而細,父親曾說“此天賜也,殆天馬乎”,因此直接賜名天馬,這馬十分難得,一年才有一兩匹,滿京貴屬皆以得一匹為榮。
李晟畢竟是我這具身體的親生哥哥,十二年來,除了和親那件事外,也從未對不住我過,我見他滿麵愁容,心內生出幾分不忍,有心要勸他一勸,看見那後麵一長串的侍從,又把道理全都吞下去,搖頭道:“不要。”
李晟露出驚訝的表情,連眉頭都舒展了不少:“從前你但凡見了好東西,不要到手便絕不肯罷休的,怎麽現在倒變了性子了?”大約是疑心我還生他的氣,臉色又變了變,低了頭喚道:“兕子。”後麵卻一個字都沒說了。
我既有心要點醒他,便故意背著手,昂著頭,踱著八字步,怎麽引人注目怎麽來地走了一圈,才道:“這天馬好是好,但卻跑得極快,太過靈敏,於我不大合適。”
李晟奇道:“大凡看馬,都是要它跑得快、變得快,才誇做好馬,兕子身為公主,本該騎一匹好馬才是,怎麽倒說不合適?”
我道:“它固然是好馬,我卻不是好騎手,倘若一般的駑馬,叫我騎著,便一時操縱不當,因它遲緩駑鈍,也不至於將我摔下,或是撞到哪些不該撞的地方去。若以我這樣不中用的騎手,去使喚一匹心高氣傲、又跑得極快極猛的寶馬,不說這馬肯不肯聽我駕馭,隻說以我的技藝,萬一有些差池,又待如何?”
李晟道:“覺得自己技藝不好,苦練就是了,怎麽倒怪起馬來。”
我道:“若是詩書翰墨之屬,苦練倒也無妨,可是騎馬這樣危險的事,一個不當,就把我摔下來,跌得粉身碎骨,我自然要慎之再慎,還是先在駑馬上多加習練,等技藝純熟,再馭寶馬。這便叫在什麽地步,做什麽事。”
李晟也不知聽沒聽懂,對我笑道:“小小年紀,倒是一大堆偷懶的道理。”
我見他不明白,也不多說,與他告了別,匆匆回到蓬萊觀中,入內先看見王詡和宋佛佑,兩人都免了冠帶,跪伏在地,見了我,口稱有罪。
我盡力以沉穩的口氣說:“既知有罪,便當加倍盡心,戴罪立功,以觀後效。”又道:“本殿人事冗雜,職司不明,你們可議一個條陳與我,將內外諸事,譬如通傳、灑掃、值夜、守衛等,都劃分明白,寫成一本,殿中各執事通背熟誦,連賞罰等次,也寫清楚,懸在門口,凡有悖逆、通外、玩忽、不當任等事,便照上麵處置,明白麽?”
自早上起,我便一直在想如何整頓殿中人事,《韓子》上有些話說得很有道理,主君要不被人壅蔽,第一權柄不能假借於下,第二賞罰必須分明。我已向父母討得權柄,接下來便是明賞罰——我從小便萬事不曾勞心,做事任性得很,高興時候賞賜也沒個定數,火氣上來,也往往口不擇言,我雖已有心要改,畢竟本性難移,倒不如定個成法,既省得我自己處置不當,又肅清了殿內規矩。隻是這時代的律法習俗我隻知道皮毛,要定這些規章律令,到底還是要依靠殿中這些有資曆又有些學問的侍從,又怕他們合起來哄我,便想了這個主意,索性明定典章,日後辦事時候,照本宣科即可,這法子在後世,不過是公司企業裏最粗淺的工作範圍和職責描述,在這時代卻算是新穎,殿中諸人都麵麵相覷,唯有宋佛佑喜道:“公主莫不是要仿照前年聖人頒《大唐律疏》,以明下民之行止、參賞罰之有是?若是,妾請名之《蓬萊疏令》,令殿內諸人早晚誦讀,以保規矩有守,方圓不失,如此,殿內必行止有主,動靜隨分。”
我萬料不到自己一句話,倒被宋佛佑解讀出這樣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道:“叫《長樂公主府令》罷,你們先快去擬草稿,擬出來我看。”
宋佛佑喜不自勝,竟對我鄭重磕了個頭才起身離去。我瞧瞧她,再瞧瞧王詡,摸著下巴對早就迎出來,在旁邊看熱鬧看了許久的韋歡道:“四娘替我想想,方才是不是有好幾個人不高興?”
韋歡等人一走,便以肩膀靠著牆,懶洋洋地道:“再怎麽不高興,也不過是奴婢輩罷了,你管他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