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十回 天下第一堅守名 武試四場四擂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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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心愁文絡 , 持筆苦走文 , 正道滄桑望 , 版正運德生。  最前方, 是一座壯似山嶽的身形,藤條軟甲裹身,寬刃雙刀掛腰,一身肥肉興奮得微微顫動。

    後方西側, 是一個瘦猴般的漢子,其後是一隊豆芽菜手下,皆是呼吸粗重, 精神亢奮;

    相反東側,是一個絡腮胡子大漢, 身後隨著一幫魁梧黑臉漢子, 個個兩眼放光,摩拳擦掌。

    而在此隊中間位置, 弓腰駝背蹲著一人, 一張臉都躲在樹影之下看不真切,唯有一雙三白吊梢眼在夜色中噌噌放光, 灼視眈眈, 好不詭異——可不正是被強拉來的郝瑟。

    “郝兄弟, 你這眼睛簡直跟貓子一般,定是夜能目視吧!”身旁的黃二壯碰了碰郝瑟的肩膀, 一臉好奇問道。

    “哈哈, 好說、好說。”郝瑟鬆開攥著木棍的手掌, 在褲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漬。

    目能夜視?!

    嗬嗬!老子可是土生土長的現代人,自小就習慣了電燈路燈霓虹燈,如今來到這鬼地方,那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夜、盲!

    眼前的東西,簡直就像信號不好的電視屏幕,布滿雪花、斑點一片,簡直不能更苦逼了。

    “噓,收聲!”前方孟三石低聲一喝,“來了。”

    眾人頓時心頭一緊,齊齊屏息凝聽。

    “得得、得、得得——”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聲接一聲響在寂夜山林之中,激起陣陣回音。

    但見三輛馬車從山窪中拐出,慢慢向這邊駛來。

    “大當家,就是這隊!”之前負責報信的山賊悄聲向卯金刀報告道。

    卯金刀點了點頭,又伏低幾□□形。

    眾匪更是靜靜凝視,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三輛馬車越來越近,眾人也看得越來越清晰。

    皆是雙轅板車,每輛車上載有一個大木箱,首尾兩輛車輪陷入地麵車痕頗深,一看就是車上拉了重物,唯獨中間一輛馬車看起來甚是輕巧。

    馬車、馬匹、貨物看起來都甚是普通,而唯一不普通的是,馬車上的六名護衛,皆是身著黑衣黑靴,腰配三尺長劍,而且,竟是個個蒙麵!

    蒙麵的押車?!這肯定有問題!

    拚命瞪著一雙死魚眼的郝瑟一看這護衛的造型,頓覺有些不妙。

    “大當家!”楊二木一臉焦急催促。

    卯金刀聲音低沉:“看這幾人的裝扮,怕是硬茬,老三,你那的□□可還有剩?”

    “還剩兩個。”孟三石從懷裏掏出兩個黑溜溜的丸子。

    “給老二一個,你二人分別帶十個兄弟從東西兩側包抄,剩下的兄弟跟著我,從正麵強攻!”卯金刀從懷裏掏出一個竹竿模樣的東西,“信號彈一出,同時出擊。”

    “是!”

    孟三石和楊二木同聲應下,立即各自率人悄聲離開。

    “郝軍師,你就先跟著我。”卯金刀又轉頭向身後的郝瑟囑咐。

    “是、是!”郝瑟一臉震驚連連點頭。

    我去,居然還有□□和信號彈?這古代土匪的技術含量也太逆天了吧!

    “兄弟們,走!”卯金刀一揮手臂,率眾人急速奔下山坡,不過半刻,就到了道邊。

    卯金刀蹲在道邊兩下一望,見東西兩側的人馬已經到位,當下從懷中掏出剛剛那個竹筒,扯住竹筒上的繩頭用力一拉,就聽“嗖”的一聲,一道藍光從竹筒中飛竄上天,啪一聲炸開了一朵煙花。

    “走!”卯金刀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寬刀率先衝出。

    其後山匪兄弟緊隨而上,綴在隊伍最後的郝瑟抹了一把汗,拄著棒子也摸摸索索奔了出去。

    可還沒跑幾步,夜盲郝瑟同誌就覺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一絆,立時失去平衡,吧唧一聲呈大字型撲街了。

    哎呦我去,老子的鼻子啊!

    “轟!轟!”兩聲巨響驟然炸響耳邊。

    撲地的郝瑟嚇得一個哆嗦,猛一抬頭,立時驚呆。

    眼前濃綠煙霧蒸騰而起,宛若兩團臭雞蛋發黴毒氣彌漫眼前,讓本來就看不清現場狀況的郝瑟更是如墜雲霧。

    先人板板,這□□是專業水準啊!

    “兄弟們,衝啊!”

    “識相的,把貨物留下!”

    “殺!殺!殺!”

    震天殺聲頃刻炸起,卯金刀、孟三石和楊二木率著匪眾,輪著棒子環著大刀,衝破煙霧直殺向那六名護衛。

    可再看那守車的六名黑衣人,瞬間飛身跳車,齊齊退守中間一輛板車之前,六人成環,手握劍柄,將此車嚴密守住。

    “你們是何處的山賊,竟敢劫鏢?!”為首一個蒙麵黑衣人沉聲喝道。

    “少跟他廢話,兄弟們,搶!”卯金刀一揮寬刀,大喝一聲。

    “找死!”黑衣人厲喝一聲,“鏘啷啷”六柄寶劍同時出鞘,霎時間,寒光耀燦,連閃成線,劃亮半麵夜空。

    下一瞬,四名黑衣人身形猝騰而起,淩空飆飛而出,手中劍光如驚電破空,所到之處,越嗇寨一眾匪徒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立時血肉橫飛,慘叫一片。

    孟三石和楊二木立時大驚失色,齊齊上前迎擊,可不過十招,孟三石就被人一腳踹飛,楊二木更是頭上掛彩,落荒而逃,一邊逃還一邊喊:

    “鷂子紮手、鷂子紮手,扯呼!扯呼!”

    這一喊,還在堅持抵抗的眾匪立時抱頭四散狂逃,竟是瞬間就跑了個幹淨。

    先人板板!老子也趕緊撤吧!

    郝瑟一把抓回掉在地上的棒子,就地一個驢打滾,翻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

    剛一滾進去,卻發現黃二壯不知何時竟是已經趴在了灌木後麵,還朝郝瑟一個勁兒的招手:

    “郝軍師,快過來!”

    我去,這小子居然跑得比老子還快。

    郝瑟急忙竄到黃二壯身側,定眼一看,不禁眼皮一跳,原來四周的灌木中竟是藏了七八個越嗇寨的山匪,個個身形貼地,雙手舉草豎在耳朵兩邊,一看就是藏匿的老手。

    高手啊!郝瑟立即照著標準姿勢抓了兩把灌木枯枝遮在了腦門上。

    “狂妄小兒,讓你見識見識我金刀無敵的厲害!”

    震天大喝聲中,卯金刀肉球身形驟旋而起,猶如風火輪一般攜風帶塵滾向那四個黑衣人。

    額!這不是之前卯金刀發狂時用的那一招嗎?

    郝瑟立時驚呆。

    四名黑衣蒙麵人不禁大驚失色,腳尖一點,飛速後退,其後兩名黑衣人立時迎上,六劍寒光齊閃前攻。

    卯金刀大喝一聲,手中雙刀一橫腰間,刀刃白光環繞旋風身形,竟好似在身上環了一圈寒光閃電,驚沙旋卷而去。

    六名黑衣殺手眸光一閃,瞬間變幻陣型,一前二中三後,形成一個三角陣型,劍光猝燦,齊齊攻向卯金刀。

    可卯金刀就如滾滿閃電的旋風肉球一般,竟是不管不顧就旋了過去,刀風凜冽,寒光刺目,竟是一瞬間就將那六人的劍光給吞沒了。

    “好!大當家威武!”

    “哈哈哈哈,這可是我們大當家的成名絕技,無敵金刀旋風斬!”

    灌木中的匪徒立時拍手叫好,為卯金刀搖旗呐喊。

    六個蒙麵人劍光大滯,不由頻頻後退,為首一名黑衣人猛一揮手,六人陣型迅變環形,六道劍光茫茫連成一圈,如一個索命電環向卯金刀的肥肉身形狠狠箍去。

    “大當家,當心!”躲在兩處的孟三石和楊二木頓時大急,同聲大叫。

    藏在灌叢中的眾匪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卯金刀旋轉身形卻是驟然加快,赤色緋裙狂舞而起,和周身寒意刀光融為一體,宛如在旋光中染上了烈焰之色,赤煞灼燒。

    “轟!”

    一紅一白兩道光環應聲相擊,數聲刺耳金屬裂斷嗡鳴幾乎在同時響起。

    六名黑衣人身形一滯,倏然飛身後退,滿目驚色看著手中的長劍。

    那六柄長劍竟是被卯金刀旋起的刀風給生生斬斷了。

    先人板板,這招簡直太可怕了!

    郝瑟一旁看得狂咽口水。

    大獲全勝的卯金刀停住身形,雙手橫抄寬刃,冷冷看著對麵六人,提聲道:“幾位合子上的朋友,我們兄弟隻是剪鏢,不想清人!識相的就留下老瓜,趕緊走!”

    “大當家說啥子?”郝瑟急忙問旁邊的黃二壯。

    “大當家是說,幾位道上的朋友,我們兄弟隻想劫財,不想殺人,識相的就留下銀子,快走!”黃二壯一臉激動翻譯道。

    再看那六名黑衣人,個個目露凶光,死死瞪著卯金刀,半晌,為首黑衣人手臂一揮,沉聲喝道:“撤!”

    六人身形應聲飛起,踏樹飛馳而走。

    “哈哈哈哈——知道我卯金刀的厲害了吧!”卯金刀雙手橫刀,仰首大笑。

    笑聲回音之中,眾匪徒一個接一個從各自藏身的地方探出腦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漸漫喜色。

    “贏了?”

    “贏了!”

    “我們贏了!”

    “大當家威武!”

    “有銀子了!”

    “有飯吃了!”

    “呦吼!”

    一時間,歡呼聲響徹整個山坳。

    “好!兄弟們,把銀子帶回寨子!”卯金刀雙刀插入腰鞘,振臂高呼。

    “是!”眾匪興高采烈。

    歡呼聲中,郝瑟慢慢站起身形,看著被眾匪圍在當中的三輛馬車,一臉陰暗。

    毀了毀了!老子居然真的……

    “太好了,郝軍師!”黃二壯啪啪拍著郝瑟肩膀傻樂道,“你終於不用頓頓飯給大當家背詩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郝瑟僵著臉幹笑道。

    好個錘子!老子這次真的變成搶劫犯了啊!

    後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頎長,蠟黃麵色,一雙長睫微垂,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屍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扭頭瞪著後方的屍天清,雙眉擰豎,一臉正色道:“屍兄,你早上什麽都沒看到!”

    屍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麽的……”

    屍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屍天清,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兩隻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屍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

    屍天清輕輕搖頭,隨即跟上:“郝瑟,這是去何處——”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聲,氣勢洶洶轉頭盯著屍天清,“屍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兒!”

    屍天清一怔:“郝瑟但說無妨。”

    郝瑟雙手啪一下合十,高舉頭頂,做燒香拜佛狀:“拜托屍兄您能不能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屍天清一雙眼睛再次瞪圓。

    “被屍兄你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美人口口聲聲‘好色、好色’地叫,老子壓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臉崩潰抓頭道。

    屍天清眼皮一動,蠟黃麵容上顯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該如何稱呼恩公?!”

    “換一個!不管啥,換一個!”郝瑟大叫。

    屍天清一臉為難,皺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時炸毛,死魚眼匪氣狂射屍天清。

    屍兄你對著一個約等於“飛機場”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還是嘲笑呢?!

    屍天清長睫頻閃,眉頭微蹙,似乎對郝瑟聽到“郝兄”這個稱呼後的氣惱反應十分迷惑。

    塵土飛揚的鄉道之上,二人就這般一個怒氣衝衝,一個滿臉無辜對視了半晌——

    最終,還是郝瑟抗不住屍天清的“美眸”攻擊而敗下陣來,一臉懊惱撓了撓頭發,氣呼呼繼續悶頭前行。

    “算了算了,屍兄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所謂命苦不能怪社會,名怪不能賴父母……”

    “阿瑟——”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喚,溫柔得仿若皎潔月光掃過柳梢。

    郝瑟腳步一頓,慢慢回頭。

    冉金晨光中清風揚起,屍天清素衣飄飄,淩發隨舞,顯出如畫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稱呼恩公為——‘阿瑟’可好?”

    暖陽溫度悄悄染上雙頰,郝瑟撓著臉皮,愣愣看著屍天清,一臉傻笑:“嘿嘿……阿瑟,好聽,真好聽,嘿嘿嘿嘿……”

    屍天清看著郝瑟的笑臉,嘴角輕輕勾起,霎時間,乾坤霞光動,幽花香雲絲,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著傻笑的姿勢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氣,猛一把將屍天清拉到路邊,一臉正色道:“屍兄,老子發現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

    “何事?”屍天清劍眉一蹙,啞聲微凝問道。

    “就是屍兄你的相貌啊!”郝瑟驚呼,“你若是頂著這張臉和老子一起去闖蕩江湖,以咱倆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分分鍾被惡霸王爺花花公子魔教魔頭當街調戲強搶民男的節奏啊!”

    此言一出,屍天清雙眸一暗,整個人不禁沉默了下來。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個絕世好辦法!”郝瑟蹭一下從背後抽出柴刀,一雙死魚眼輝映冰寒刀光,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冷笑,“定能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裏!”

    說著,手裏的柴刀就在屍天清臉前比劃起來。

    屍天清靜靜看著郝瑟,眸中銀光一閃而逝,定定點頭:“好。”

    言罷,就微微闔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是個漢子!”郝瑟大讚一聲,一手高舉柴刀,另一手抓起屍天清的頭發,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劃過屍天清眼前——

    屍天清隻覺額前冷風一掃,就聽唰一聲,便沒了動靜,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發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藝果然沒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傳入耳畔。

    屍天清慢慢睜開雙眼,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咋樣?”郝瑟豎起柴刀刀刃,兩眼放光觀賞著自己的傑作,“老子這可是幫無數妹子修剪劉海千錘百煉笑傲美發界的家傳手藝,看看這劉海,整齊、厚重、美觀、大方!不僅能將屍兄你的眼睛妥妥得遮個嚴實,更凸顯了後現代主義的時尚潮流,必將是大明朝時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屍天清慢慢抬手,摸了摸額前,果然,眉宇齊平處,多了一抹厚厚的劉海。

    手臂慢慢下移,蠟黃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屍兄你放心,這個造型隻是暫時的!”郝瑟將柴刀向背後一別,一把摟過屍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點江山狀:“等咱們以後發達了,老子一定將屍兄你打扮得美美噠,把老子裝扮得帥帥噠,定能驚豔四方、帥冠江湖,到時候咱們倆肯定分分鍾當上CEO贏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聲中,屍天清摸著自己額前的劉海,掃了一眼郝瑟的亢奮笑臉,嘴角也不禁隨之微微上揚。

    *

    聞色如錦草浪輕,風轉柳花球;

    城石巍巍樂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雙手叉腰,站在高聳城牆之外,仰脖望著城頭石匾上高刻的“樂安”二字,頻頻點頭:

    “樂安——這名字不錯,安樂和平,肯定是個好地方。”

    屍天清站在郝瑟身側,同樣仰頭抬望,清眸微微顫動。

    “屍兄,看,這就是咱事業的起點!”郝瑟環過屍天清的肩膀,氣勢萬千道,“等進了縣城,咱們先好好吃上一頓,再挑一個到五星級旅店洗個熱水澡,睡他個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壯語聲中,屍天清眸光移轉城門左右,但見周遭來往行人都用一副驚詫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點點:

    “喲,聽見沒?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氣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從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

    “你跟兩個叫花子較什麽勁兒啊,他不過就是吹吹牛過過嘴癮罷了。”

    “看他旁邊那個小子,哎呦,那臉,簡直黃得跟苦膽一樣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這倆孩子真是可憐啊……”

    “叮!”

    兩枚銅板扔在了郝瑟和屍天清麵前。

    郝瑟臉皮一抽,看向扔銅板的大嬸。

    那大嬸一臉同情:“孩子,趕緊去城裏買個饅頭吃吧,瞧瞧這瘋言瘋語的,都餓傻了。”

    言罷,就搖搖頭,匆匆離開。

    郝瑟:“……”

    屍天清:“……”

    一陣小風嗖嗖吹過郝瑟和屍天清僵硬身形。

    “屍兄!”郝瑟猛一下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銅板抓在手裏,一臉警惕四下一望,朝著屍天清一招手,貓腰一溜煙奔到了城牆邊的陰影處。

    屍天清一臉不明所以,也隨著郝瑟匆匆跑到了牆邊。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臉緊張道。

    “什麽?!”屍天清神色一緊,全身緊繃,厲眸四下張望。

    郝瑟一把拽過屍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屍天清一怔。

    郝瑟一臉肅凝點了點頭:“屍兄,你身上有錢——那個,有銀子嗎?”

    屍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沒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銀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結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莫說銀子,連根毛都沒有!”

    屍天清眨眼,輕籲一口氣,緊繃身形鬆了下來。

    “所以屍兄,現在,咱們的計劃大約要做一個小小的調整!”郝瑟沉下臉道。

    “天清聽阿瑟的。”屍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錘手掌,“所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成為CEO贏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標咱們先放一邊,先設立一個應急目標!那就是——”

    郝瑟一舉手臂,深吸一口氣:“自力更生,賺錢吃飯!”

    “好。”屍天清一臉凝重點頭,好似真得到了什麽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屍兄,全靠你了!”郝瑟鄭重一拍屍天清的肩膀。

    “我?”屍天清一愣。

    “沒錯!”郝瑟啪啪啪在屍天清肩膀上一陣亂拍,“屍兄你的功夫如此厲害,當然要靠你!”

    屍天清長睫微垂,啞聲低沉:“隻是,我內力已失,隻怕僅能做最低等的鏢師……”

    “鏢師?做啥子鏢師?!”郝瑟死魚眼一瞪,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屍天清,“屍兄這等人才怎能做鏢師這等沒前途的工作?!”

    屍天清雙眼瞪圓,直直望向郝瑟。

    但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著屍天清得意一笑,死魚眼遠眺,滿麵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倆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當然要選自主創業的路子!”

    “創業……”屍天清一臉不解。

    “簡單!以屍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條生生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擺著眼前啊!一本萬利——不不不,簡直就是無本萬利!”郝瑟說得口沫橫飛。

    “阿瑟……你說的……是什麽……”屍天清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屍天清肩膀,死魚眼放光,呲牙一笑,“街頭賣藝!”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全身僵硬。

    “大、大大大大哥……”郝瑟渾身顫抖如篩糠,“你、你你你想怎樣?”

    眼前的鬼屍一動不動,如僵屍般定定坐在郝瑟眼前。

    郝瑟幹咽口水,目光一幀一幀移到自己肩上,死魚眼皮劇烈一顫。

    五隻枯樹般的手指正死死鉗住自己肩頭,甚至能感覺到冰寒屍氣絲絲滲入肌膚。

    一截清鼻涕從郝瑟鼻子裏掉了下來。

    “鬼、鬼大哥,你有有有啥子要、要求,小、小小小弟一定不遺餘力……”

    肩上的枯指微微一動,一道虛弱呼氣白煙從黑發後冉冉飄出:“呼——”

    霎時間,陰風驟起,月色淩厲,眼前黑發張狂亂舞而起,顯出那鬼屍的一隻眼睛。

    死魚三白眼猝然爆圓。

    那是一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眸,雖是嵌在紫黑眼眶之內,卻澄亮宛若秋夜最美的月光,清澈猶如山間最幹淨的泉水,明鏡映人心,瞬光凝歲華。

    郝瑟心口猶被鐵錘重重一擊,徹底呆了。

    突然,那眸中光芒一黯,握住郝瑟肩膀的枯手猝然鬆開,那鬼屍竟毫無預兆倒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再無半絲生息。

    “大、大哥?”郝瑟僵硬目光慢慢移向地上的鬼屍,死魚眼圓瞪如燈泡,“你、你該不會——”

    還沒死?

    不、不會吧,這屍體都爛了……

    可是……剛剛……那隻眼睛……那麽好看的眼睛……

    郝瑟一握雙拳,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撥開了遮在鬼屍臉上的亂發。

    幽朦月光下,黑發下的麵容一點一點展現在眼前。

    形若枯骨,膚色紫黑,灰塵滿麵,雙目緊閉,口鼻間聽不到一絲呼吸。

    喂喂,看起來是真的死了很久了啊!

    郝瑟眼皮一抖,又顫顫探出兩根手指貼在了屍體脖頸處。

    冰涼如石,毫無脈象。

    郝瑟縮回手指,皺眉咬牙,一咽口水,俯身趴在了鬼屍胸口之上,貼耳細聽。

    冉冉夜風吹起郝瑟亂蓬發絲,揚起鬼屍淩亂長發,一趴一躺的兩道身影就如兩尊石像一般,靜止在山風之中。

    突然,一聲微不可聞的震動傳入郝瑟耳畔。

    “撲通!”

    郝瑟死魚眼猝然一亮,急忙換了一側耳朵繼續趴胸屏息靜聽。

    “撲通!”

    又是一聲!

    心跳聲!是心跳聲!

    郝瑟豁然直起身,一臉驚喜。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啊!

    *

    越嗇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一眾山匪圍站四周,盯著僵躺在大廳正中木桌上的男子,麵麵相覷。

    “老三,這人真的還活著?”上座的卯金刀一臉懷疑。

    孟三石走到桌前,探手摸觸男子脖頸,良久,收回手指,一臉驚詫:“當真有脈象!”

    眾人立時都驚了。

    “這可真是見鬼了!”楊二木大罵一聲。

    “大當家,難道我們真要救此人?”孟三石抬頭向卯金刀問道。

    “救個屁!”楊二木冷聲道,“這姓郝的也太多事了吧!這人眼瞅就要咽氣了,還把他抬回來作甚?還不如就地埋了幹淨。”

    “老三,你怎麽看?”卯金刀望向孟三石。

    “大當家,這次我同意二當家說的。”孟三石眉頭緊皺道,“此人來曆蹊蹺,傷勢詭異,搞不好會給咱們寨子帶來危險,我們還是莫要管這個閑事為妙。”

    “老三你總算說了句人話。”楊二木頻頻點頭,“大當家,咱們寨子裏剛入了一點銀子,給兄弟們買米還不夠呢,可沒有閑錢救這樣的廢人。”

    此言一出,眾匪立時紛紛表示讚同。

    “對對對,誰知道這人是啥來曆啊。”

    “萬一是個魔頭可咋整?”

    “俺們寨子又這麽窮,哪裏有錢養閑人啊?!”

    “就是就是!”

    一片嘈雜聲中,卯金刀皺眉沉思不語。

    就在此時,突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喝:

    “讓開、讓開!”

    就見一人扛著一摞被子急火火衝了進來,一溜煙奔到桌前,卸下被子嘩啦一抖,小心翼翼蓋到了桌上男子身上。

    “哎呦我去,你們咋也不給他蓋件衣服?你瞅瞅,這臉都凍青了——”

    一邊給男子整理被褥還一邊滿口抱怨的——可不正是剛剛把這男子扛回來的郝瑟。

    眾匪目瞪。

    “咳,郝軍師……”孟三石上前正要說話,卻被郝瑟擺手打斷——

    “等會、等會!”說著,又一溜煙奔了出去,不過片刻,又端了一碗溫水奔回來,還一把將旁側圍觀的黃二壯給抓了過去,“黃二哥,趕緊來幫個忙。”

    “誒?”黃二壯一愣,還未回過神來,手裏就被塞了一個水碗,然後便見郝瑟慢慢扶起桌上的男子,用手指捏開男子嘴巴,朝自己叫道,“黃二哥,還愣著幹啥?趕緊給他喂點水啊。”

    “哦,好。”黃二壯忙上前給男子喂水。

    “小心小心,他可能很久沒喝水了,一點一點喂。”郝瑟瞪著三白眼,一臉緊張叮囑道。

    “哦,好好好!”說得黃二壯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整座大廳不知為何就這般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黃二壯一口一口把一碗水喂完,又看著郝瑟將男子扶躺回桌,蓋好被子,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桌子繞來繞去,一會兒摸摸那男子的臉,一會兒又摸摸那男子的手,一臉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