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十一回 二戰勝殺仙臨世 古戲台黑衣飆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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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心愁文絡 , 持筆苦走文 , 正道滄桑望 ,版正運德生。  “郝軍師,聽說那個快死的小子是個美人?!”

    “郝軍師, 俺們從來沒見過美人, 趕緊讓俺們開開眼”

    “噗——!”

    郝瑟大驚之下, 一口水直直噴到了屍天清的臉上。

    屍天清滿臉滴水, 雙目圓瞪,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可看在黃二壯一幫山匪眼中,那就是一個眼睛美得不要不要的柔弱美人出水芙蓉梨花帶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眾匪在呼吸停滯半盞茶之後,都紅著臉默默退了出去。

    郝瑟:“……”

    屍天清默默用袖子擦去了臉上的水。

    第二撥圍觀匪團出現之時, 郝瑟正在專心致誌坐在飯桌前給自己粥碗裏泡饅頭。

    毫無預兆的, 黃大壯頂著亮閃閃的光頭一路嚷嚷著就衝進了大門:

    “郝軍師, 趕緊的,把你屋裏藏著的美人讓咱們兄弟看看!”

    “對啊對啊!”

    身後一幫兄弟爭先恐後撲了進來, 還有一個不長眼的撞歪了飯桌, 把郝瑟好容易泡好的饅頭全灑到了桌上。

    “喂!”郝瑟死魚眼一跳。

    “黃大壯, 你這啥眼神啊?這人臉黃的跟苦菜花似的,怎麽可能是美人?”

    “他現在閉著眼當然看不出來,這小子眼睛一睜開, 那就是——那個詞咋說來著, 對了, 美不勝收!”

    眾匪完全無視郝瑟, 一股腦湧到了床前, 圍著屍天清指指點點。

    “喂喂!”郝瑟騰一下站起身,死魚眼狠狠瞪向眾人。

    “要不,咱們把他弄醒咋樣?”

    “不好吧,人家還在養傷呢。”

    眾匪擠在一起嘀嘀咕咕。

    “先人板板!都給老子滾!”

    郝瑟頓時大怒,揚手就掀翻了飯桌,桌上的米粥饅頭稀裏嘩啦灑了一地。

    一瞬死寂。

    眾匪慢慢扭頭,一臉驚詫看著郝瑟一雙死魚眼凶光四射,渾身匪氣飆升,好不駭人。

    眾人齊齊咽了一口口水。

    “郝、郝軍師,您先忙著啊!”

    “我們還有事,先撤了!”

    說著,立時呈鳥獸狀逃了出去。

    郝瑟狠狠瞪著眾人背影半晌,回頭一看地麵——

    “啊啊啊,老子的午飯啊啊啊啊!”

    屍天清慢慢睜眼,看著一臉鬱悶蹲在地上為自己午飯哀悼的郝瑟,清澈眸光裏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第三撥圍觀人員是由楊二木帶隊,突襲之時夜色已深,郝瑟正在給自己打地鋪。

    “姓郝的,聽說……”楊二木連門都沒敲,一腳踏了進來,還好巧不巧就踩在了郝瑟剛整理好的枕頭上。

    郝瑟抬頭,死魚眼皮狂抽。

    楊二木傻住,傻傻看著靠坐在床上的屍天清,顯然是處於驚豔失神狀態。

    “你妹啊!到底有完沒完!”

    郝瑟立時怒發衝冠,飛起一腳踹在楊二木的屁股上,瞬間就把楊二木踹出了視線範圍。

    床上的屍天清睫毛微微一抖。

    “這不行、這不行!”郝瑟在地上團團亂轉,“這幫山賊明顯是餓得太久饑不擇食選擇狗帶啊!這沒日沒夜的沒輕沒重的,若是萬一有兩個色迷心竅的半夜摸上來……臥槽!”郝瑟猝然扭頭盯著屍天清,“屍兄,你還是和老子擠一擠吧!”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

    “放心放心!老子絕對是正人君子,這完全是為了保護屍兄你的貞操啊!”郝瑟兩下卷起被子奔到床邊,將屍天清連同鋪蓋往裏麵一推,自己裹著被子就勢躺在外側,一臉堅定,“哼哼,老子我就守在這床邊,我倒要看看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來摸老虎屁股!”

    屍天清雙目繃圓直挺挺躺在床鋪內側,麵朝土牆,渾身僵硬。

    “屍兄,放心,有老子在……呼呼……絕對……沒問題……呼……”郝瑟半睡半醒的聲音從外側傳來。

    屍天清眼皮輕眨一下,頓了頓,又眨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在郝瑟喃喃夢話中,慢慢合上了眼皮。

    之後的半月,組團前來參觀美人的山匪數量是與日俱增,更有甚者,還花樣頻出,送花的送米的送水的送被子的,甚至還有人自告奮勇前來幫郝瑟修房子、補屋頂……

    最神奇的是,就連越嗇寨第一摳門的楊二木同誌都破天荒送來兩隻老母雞,號稱是要給屍天清熬湯補身——

    對此,郝瑟隻想說一句話:

    先人板板!這果然是一個看臉的膚淺世界!

    而隨著屍天清的身體一天一天好轉,這美人的氣勢也愈發明顯。

    首先,屍天清原本瘦得脫型的麵頰漸漸長出了肉,便一天比一天俊,絕對稱得上是劍眉如劍,鼻若懸膽,薄唇似削,清眸藏月;雖然麵色依然是蠟黃得有些慘烈,但一眼望過去,那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尤其是在這個顏值普遍坑爹的越嗇寨中,屍天清的形象簡直是美冠眾匪,名副其實的“寨花”。

    其次,隨著屍天清的傷口逐步好轉,慢慢能下床溜達後,更顯其身姿挺拔;雖然有些清瘦,借來的衣服穿在身上略顯空蕩,但行走間已初現玉樹臨風之姿。

    從一個形若骷髏的半人半鬼形象變成如今這般——堪稱奇跡。

    而這種奇跡般的變化,每天都在屍天清身上上演。

    郝瑟每日對著一天比一天更驚豔的屍天清,總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

    自己是不是救了一個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

    可是,在多次向孟三石求證後,得到的回答卻是——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尤其是姓“屍”的。

    得到這樣的回複,郝瑟才總算吃了幾天安穩飯。

    可隨著屍天清恢複得越來越好,美人的名聲也越來越大,終於,還是驚動了越嗇寨的大當家——卯金刀。

    *

    “噗——”一口米粥從郝瑟口中直直噴出。

    門口的孟三石一臉驚詫看著郝瑟那口氣勢驚人的米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屍天清臉上噴去。

    可桌對麵的屍天清連眼皮都未抬,隻是端著碗輕一側身,就實現完美躲避。

    “咳咳咳,三爺,你剛剛說啥子?!”郝瑟一抹嘴邊,急聲問道。

    孟三石盯著屍天清的眼中劃過一絲精光,頓了頓,望向郝瑟:“大當家想要見見屍兄弟。”

    “大當家不是為了準備半個月後聚義門的分舵大考在閉關練功嗎?”郝瑟噌一下跳起身驚道。

    “郝軍師,大當家催的急,你和屍兄弟準備準備就過來吧。”孟三石一臉意味深長看了一眼屍天清,輕飄飄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台詞,轉身離開。

    “先人板板!這是啥子鬼呦!”郝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頭大叫。

    一個饅頭遞到了郝瑟眼皮下。

    郝瑟抬頭望向對麵,眼前雖是一張蠟黃的臉,卻是眉目如畫,秀色可餐,尤其是一雙眼睛,除了郝瑟這個朝夕相對的同屋人勉強有幾分抵抗力外,寨中其他匪眾基本都是每見必忘呼吸半盞茶的狀態。

    唉……不妙啊!

    郝瑟長歎一口氣:“屍兄,咱們這次可遇到大麻煩了!”

    屍天清垂眼,用手指把饅頭一塊一塊掰下,一塊一塊泡在了郝瑟的粥碗裏。

    郝瑟扶額:“屍兄,現在可不是悠閑泡饅頭的時候!你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

    屍天清依然在不緊不慢掰饅頭。

    郝瑟頓時急了:“屍兄,老子我可是說真的!咱們這位大當家的愛好就是搶個男人洞個房,莫說你這顏值,就連老子這等姿色的,都險些被辣手摧花啊——”

    掰饅頭的手一頓,屍天清猛然抬眼,一雙清眸直直望向郝瑟。

    郝瑟頓覺眼前金光四射,忙深呼吸兩次,穩住心神:“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屍兄,你這相貌,隻要一亮相,絕逼是要被大當家綁去洞房的!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應對!”

    說完,就用一雙萬分擔憂千分誠摯百分惆悵十分焦灼的死魚眼望著屍天清。

    屍天清靜靜望著郝瑟半晌,眨了一下長睫,低頭繼續給郝瑟的粥碗裏掰饅頭。

    “喂!”

    半個饅頭掰完。

    “喂喂!”

    還剩三分之一。

    “喂喂喂!!”

    全部完成。

    “先人板板!屍天清!你到底有沒有聽到老子的話?!”

    郝瑟死魚眼一豎,噌一下站起身就要掀桌。

    可桌子剛抬起一個角,就被屍天清一掌壓了回去。

    抬桌子的郝瑟僵住。

    屍天清把泡滿饅頭的粥碗推到了郝瑟眼前。

    郝瑟頭頂爆出一條青筋:“屍天清,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吃個屁——”

    屍天清抬眼,眉頭一皺。

    郝瑟頓覺背後一涼,立時慫了,訕訕然坐回凳子,一臉不情願吃起了泡饅頭。

    “屍兄,老子說真的!那大當家卯金刀可不是吃素的!老子可不能看師兄你羊入虎口啊!”一邊吃,一邊還不忘給屍天清說明事情的嚴峻性。

    再看屍天清,卻是一臉淡然,不緊不慢吃完饅頭、喝完粥,然後就靜靜等著郝瑟吃完。

    郝瑟死魚眼一亮,連粥帶饅頭一股腦倒進嘴裏,一臉期待看著屍天清:“屍兄,你是不是有辦法?”

    屍天清起身,走到郝瑟身側,輕輕一拍郝瑟的肩膀,邁門而出。

    “屍兄,你果然有辦法!”郝瑟頓時一喜,急忙追了出去。

    晨風中,屍天清步履穩健,步步堅定。

    急吼吼追出的郝瑟看著前方的背影,心頭躁亂不知不覺靜了下來。

    眼前之人,身姿挺拔,布衣飄逸,用筷子隨意簪起的發髻中,散出幾絲淩發,在晨風中輕飄而起,隱隱透出一絲出塵之意。

    真是弱柳迎風……啊呸,是玉樹臨風才對!

    郝瑟揉著眼睛感慨道。

    *

    待二人來到越嗇寨大廳,整座茅草大廳竟是被全寨的山匪擠得滿滿當當,所有人都是神色激動、一臉期待,眼巴巴望著郝瑟……

    咳,好吧——是望著郝瑟身後的屍天清。

    “郝瑟見過大當家。”郝瑟頂著眾目睽睽的巨大壓力,艱難走到卯金刀的座前,抱拳施禮。

    “郝軍師不必多禮。”卯金刀雖然口稱郝軍師,可一雙眼睛卻是早就黏在了郝瑟身後的屍天清身上,“你身後這位,就是那位屍天清兄弟吧。”

    “……是……”郝瑟看著卯金刀兩眼放光的模樣,心裏不禁有些打怵,不著痕跡往後撤了半步,擋在了屍天清的前麵。

    “屍兄弟,抬起頭讓我看看。”卯金刀一臉迫不及待。

    “額……”郝瑟臉皮一抽,正要尋個借口拒絕,不料突然肩上一重,竟是屍天清一掌拍在自己肩上,邁步站到自己身前,向卯金刀一抱拳,慢慢抬起了頭。

    瞬時間,滿庭清風淨,風霄凝華年。

    眾人中央,頎長男子直身而立,素衣粗布,發髻亂挽,卻難掩一身清凜之氣;黃麵如蠟,淡白薄唇,唯難遮其清美五官、飛鬢劍眉;一雙眼眸,宛若藏了秋夜明月,寒天晨星,隻一眼,心跳消聲,呼吸停忘。

    整座大廳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狀態,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在自己胸口憋悶窒息之時,才驟然回神,個個麵紅耳赤,氣喘如牛。

    卯金刀一臉震驚,半晌才回過神來,慢慢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一步一震走到了屍天清身前,抬起手就朝屍天清臉上摸去。

    臥槽!難道又是摸臉抓屁股然後洞房的節奏咩?

    郝瑟頓時大驚失色,蹭一下竄上前擋在了屍天清麵前。

    “大當家且慢!”

    卯金刀手臂一頓,麵色一沉,皺眉望向郝瑟:“郝軍師這是何意?”

    “哈哈——”郝瑟幹笑,“大當家慎重啊!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啊呸,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大當家,屍兄也算是咱們寨子的兄弟,您總不能……”

    “郝軍師!”卯金刀□□眼一眯,“我卯金刀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不是……大當家,您先聽我說……”郝瑟滿頭冒汗。

    “讓開!”卯金刀立時大怒,反手扇出一掌。

    郝瑟隻覺眼前一花,卯金刀的淩厲掌風倏間就扇到了眼前!

    臥槽!

    郝瑟嚇傻。

    “啪!”

    突然,脆聲猝響,卯金刀掌風驟滯,硬生生懸停在郝瑟的耳側半寸之處。

    一瞬死寂。

    郝瑟一幀一幀轉目,死魚眼豁然繃圓。

    卯金刀小樹樁粗壯的手臂竟是被一隻蠟黃的手給擒住了。

    而那隻蠟黃的手……

    郝瑟咽了口口水,抬眼。

    身側的屍天清劍眉冷豎,清眸凜冽,正死死瞪著卯金刀,宛若一柄出鞘的森冰之刃。

    我勒個去!

    眼前兩寸之處,那一筆直挺挺坐起的“鬼屍”,滿麵亂發糊麵,全身鬼氣森然,偶有幾根發絲隨著山頂陰風緩緩飄動,一寸一寸掃在郝瑟抽搐眼皮之上,更掃著郝瑟即將崩潰的脆弱神經。

    “大、大大大大哥……”郝瑟渾身顫抖如篩糠,“你、你你你想怎樣?”

    眼前的鬼屍一動不動,如僵屍般定定坐在郝瑟眼前。

    郝瑟幹咽口水,目光一幀一幀移到自己肩上,死魚眼皮劇烈一顫。

    五隻枯樹般的手指正死死鉗住自己肩頭,甚至能感覺到冰寒屍氣絲絲滲入肌膚。

    一截清鼻涕從郝瑟鼻子裏掉了下來。

    “鬼、鬼大哥,你有有有啥子要、要求,小、小小小弟一定不遺餘力……”

    肩上的枯指微微一動,一道虛弱呼氣白煙從黑發後冉冉飄出:“呼——”

    霎時間,陰風驟起,月色淩厲,眼前黑發張狂亂舞而起,顯出那鬼屍的一隻眼睛。

    死魚三白眼猝然爆圓。

    那是一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眸,雖是嵌在紫黑眼眶之內,卻澄亮宛若秋夜最美的月光,清澈猶如山間最幹淨的泉水,明鏡映人心,瞬光凝歲華。

    郝瑟心口猶被鐵錘重重一擊,徹底呆了。

    突然,那眸中光芒一黯,握住郝瑟肩膀的枯手猝然鬆開,那鬼屍竟毫無預兆倒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再無半絲生息。

    “大、大哥?”郝瑟僵硬目光慢慢移向地上的鬼屍,死魚眼圓瞪如燈泡,“你、你該不會——”

    還沒死?

    不、不會吧,這屍體都爛了……

    可是……剛剛……那隻眼睛……那麽好看的眼睛……

    郝瑟一握雙拳,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撥開了遮在鬼屍臉上的亂發。

    幽朦月光下,黑發下的麵容一點一點展現在眼前。

    形若枯骨,膚色紫黑,灰塵滿麵,雙目緊閉,口鼻間聽不到一絲呼吸。

    喂喂,看起來是真的死了很久了啊!

    郝瑟眼皮一抖,又顫顫探出兩根手指貼在了屍體脖頸處。

    冰涼如石,毫無脈象。

    郝瑟縮回手指,皺眉咬牙,一咽口水,俯身趴在了鬼屍胸口之上,貼耳細聽。

    冉冉夜風吹起郝瑟亂蓬發絲,揚起鬼屍淩亂長發,一趴一躺的兩道身影就如兩尊石像一般,靜止在山風之中。

    突然,一聲微不可聞的震動傳入郝瑟耳畔。

    “撲通!”

    郝瑟死魚眼猝然一亮,急忙換了一側耳朵繼續趴胸屏息靜聽。

    “撲通!”

    又是一聲!

    心跳聲!是心跳聲!

    郝瑟豁然直起身,一臉驚喜。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啊!

    *

    越嗇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一眾山匪圍站四周,盯著僵躺在大廳正中木桌上的男子,麵麵相覷。

    “老三,這人真的還活著?”上座的卯金刀一臉懷疑。

    孟三石走到桌前,探手摸觸男子脖頸,良久,收回手指,一臉驚詫:“當真有脈象!”

    眾人立時都驚了。

    “這可真是見鬼了!”楊二木大罵一聲。

    “大當家,難道我們真要救此人?”孟三石抬頭向卯金刀問道。

    “救個屁!”楊二木冷聲道,“這姓郝的也太多事了吧!這人眼瞅就要咽氣了,還把他抬回來作甚?還不如就地埋了幹淨。”

    “老三,你怎麽看?”卯金刀望向孟三石。

    “大當家,這次我同意二當家說的。”孟三石眉頭緊皺道,“此人來曆蹊蹺,傷勢詭異,搞不好會給咱們寨子帶來危險,我們還是莫要管這個閑事為妙。”

    “老三你總算說了句人話。”楊二木頻頻點頭,“大當家,咱們寨子裏剛入了一點銀子,給兄弟們買米還不夠呢,可沒有閑錢救這樣的廢人。”

    此言一出,眾匪立時紛紛表示讚同。

    “對對對,誰知道這人是啥來曆啊。”

    “萬一是個魔頭可咋整?”

    “俺們寨子又這麽窮,哪裏有錢養閑人啊?!”

    “就是就是!”

    一片嘈雜聲中,卯金刀皺眉沉思不語。

    就在此時,突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喝:

    “讓開、讓開!”

    就見一人扛著一摞被子急火火衝了進來,一溜煙奔到桌前,卸下被子嘩啦一抖,小心翼翼蓋到了桌上男子身上。

    “哎呦我去,你們咋也不給他蓋件衣服?你瞅瞅,這臉都凍青了——”

    一邊給男子整理被褥還一邊滿口抱怨的——可不正是剛剛把這男子扛回來的郝瑟。

    眾匪目瞪。

    “咳,郝軍師……”孟三石上前正要說話,卻被郝瑟擺手打斷——

    “等會、等會!”說著,又一溜煙奔了出去,不過片刻,又端了一碗溫水奔回來,還一把將旁側圍觀的黃二壯給抓了過去,“黃二哥,趕緊來幫個忙。”

    “誒?”黃二壯一愣,還未回過神來,手裏就被塞了一個水碗,然後便見郝瑟慢慢扶起桌上的男子,用手指捏開男子嘴巴,朝自己叫道,“黃二哥,還愣著幹啥?趕緊給他喂點水啊。”

    “哦,好。”黃二壯忙上前給男子喂水。

    “小心小心,他可能很久沒喝水了,一點一點喂。”郝瑟瞪著三白眼,一臉緊張叮囑道。

    “哦,好好好!”說得黃二壯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整座大廳不知為何就這般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黃二壯一口一口把一碗水喂完,又看著郝瑟將男子扶躺回桌,蓋好被子,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桌子繞來繞去,一會兒摸摸那男子的臉,一會兒又摸摸那男子的手,一臉擔憂之色。

    “喂!老三!”楊二木臉色泛黑,向孟三石打眼色。

    孟三石眉頭緊蹙,上前一步道:“郝軍師,我們適才商量過了,此人咱們還是莫要……”

    “三爺,你說是不是要給他喝點粥啊?”郝瑟突然轉頭,一臉緊張望著孟三石,“他手上腳上都爛了,是不是要抹藥啊?是不是要找個郎中來給他看看啊?!是不是要給他弄點雞湯啊?他這麽虛弱,會不會熬不住啊?”

    “這個……”孟三石看著郝瑟那一雙死魚眼,平時滿是凶悍匪氣的三白眼珠中,此時卻幹淨得好似一汪清泉,明亮得有些晃眼。

    孟三石突然毫無由來一陣心虛,到嘴邊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老三,你起開!”楊二木氣哄哄拍開孟三石,“姓郝的,我跟你說,這小子咱們救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郝瑟忙舉手道,“小弟知道咱們寨子糧食緊張,二當家放心,小弟我人瘦吃的少,你看這人瘦的也就一根筋了,估計也吃不了幾口,我的口糧分一半給他,肯定不會拖累寨子的!你看行不?”

    說著,兩隻眉毛向中間一團,一臉懇求望向楊二木。

    楊二木愣愣看著郝瑟,愣愣點了點頭:“啊,那、那行……”突然,一怔,驟然回神,“不對,我是說——”

    “好了!”卯金刀打斷楊二木,起身走到桌前,細細打量了一番那躺在桌上的男子,又望向郝瑟,“郝軍師,你當真要救此人?”

    郝瑟堅定點頭:“當然要救!”

    卯金刀皺眉:“此人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救他?”

    “為啥?”郝瑟瞪大死魚眼,“因為他還活著啊!”

    一瞬的死寂。

    廳內所有山匪都用一種“這貨肯定是吃錯藥”的表情瞪著郝瑟。

    郝瑟環視一周,瞬間明白過來,趕緊換了一個比較接地氣的說法:“咳,小弟是說——那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我們是山賊,但也要做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追求的山賊,堅決不能草芥人命見死不救,所謂那個……咳……就是……總之救人是好事!絕對是棒棒噠……”

    郝瑟越說越覺得詞窮,眼瞅自己就要編不下去了。

    一眾山賊是翻白眼的翻白眼,掏耳朵的掏耳朵,皆是一副聽不下去的神色,楊二木一臉要上前扔人的表情,孟三石也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打算。

    郝瑟環視四周,死魚眼中的明亮眸光漸漸沉了下去,背後漸漸飄起了黑黝黝的匪氣。

    先人板板!你們不救老子救!

    就衝這位大哥剛才那驚鴻一瞥,救活了肯定是個驚天動地的美人!

    哼哼,到時候你們可別後悔!!

    唯有卯金刀,看著郝瑟的目光卻漸漸亮了起來,突然,一拍手,大叫道:“好!老三,救人!”

    “大當家?!”孟三石頓時急了。

    “多謝大當家!”郝瑟猝然回神,立即驚喜大叫。

    “大當家,你可要考慮考慮寨子裏的兄弟們啊!”楊二木扯開嗓門嚷嚷。

    眾匪也是一片不滿叫聲。

    卯金刀猛一抬手,止住眾人叫聲,肉肉眼一一掃過眾人:“諸位兄弟,大家可還記得,這越嗇寨是如何建起來的?”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卯金刀神色肅嚴,望向楊二木:“老二,你自小就跟隨義父,你說說。”

    楊二木表情一滯,皺眉回想片刻,麵色漸變得有些不自在:“老寨主建寨的時候曾說,這越嗇寨,就是給這天下無家可歸之人造一個歇腳的地方……”

    卯金刀點點頭,又看向孟三石:“老三,你說說你是怎麽進的寨子?”

    孟三石頓時麵色一紅,垂首抱拳道:“孟三石被仇家追殺,九死一生,多虧大當家出手相救,又讓我在這寨子中容身,救命大恩、再造之德,孟三石至死不忘。”

    卯金刀拍了拍孟三石的肩膀,又轉目望向眾人:“這裏的兄弟,哪一個不是走投無路才來到這越嗇寨?哪一個不是被這吃人的世道所迫才當了山賊?說到底,我們原本——”卯金刀一指桌上的男子,“都是和這位兄弟是一樣的!”

    眾匪紛紛低頭,麵顯慚愧。

    卯金刀長歎一聲:“我卯金刀天資愚笨,學不到義父的半點風骨,鬥大的字也不識一籮筐,可義父有一句話,我卯金刀卻是牢牢記在心裏,至死也不敢忘記!”

    說到這,卯金刀整張臉都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隱隱提氣發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求有義,助蒼生——莫忘初心!”

    這一聲,就如鷹鳴過重山,振神定魄。

    眾人隻覺心神大震,同時抬眼望向卯金刀。

    卯金刀環視眾人,爽聲大笑:“所以,不管以前是什麽人,做什麽營生,隻要有緣入了咱們越嗇寨,那就是我們的兄弟,就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一定要救!”

    “是!大當家!”

    “我們都是兄弟!”

    “是家人!”

    “一定要救!”

    眾人雙目發亮,齊聲高喝。

    楊二木一臉激動,孟三石雙眼通紅,二人深深抱拳作揖。

    郝瑟愣愣看著燈火璀璨處的紅衣肥碩身形,隻覺此時的卯金刀簡直是耀眼萬分,霞光萬丈。

    帥!太帥了!大當家您簡直帥老子一臉血啊!

    “郝軍師,”眾人矚目的卯金刀突然轉目望向郝瑟。

    “有!小弟在!”郝瑟連忙抱拳。

    卯金刀定定望著郝瑟,肉餅臉上浮上一抹笑意:“你和義父……真的很像……”

    那笑容在金色燈光下,就如一朵夜空綻放的絢爛煙花,燦耀得驚心動魄。

    郝瑟頓時全身僵硬。

    喂喂喂,大當家,您這嫣然一笑是怎麽個意思?!

    莫不是老子的貞操又危險了?!

    後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頎長,蠟黃麵色,一雙長睫微垂,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屍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扭頭瞪著後方的屍天清,雙眉擰豎,一臉正色道:“屍兄,你早上什麽都沒看到!”

    屍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麽的……”

    屍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屍天清,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兩隻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屍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