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陸解被推入手術室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陸依凝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淚已經流幹，一雙眼睛空洞的盯著手術室上方的紅色指示燈。

    顏回默默陪她坐在一旁，知道這種時候勸什麽都是徒勞，識相的選擇不出聲。

    同一樓層不遠處的vip病房，陸添海已經冷靜下來，回想衝動之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偏生剛好被陸家所有人都看到。

    看著對麵麵色冷峻的陸見深，他沉聲道，“今天的事誰也不準傳出去。”

    陸見深沒有回答，心中還在想陸解被槍擊之前說的那些話。

    勝大地產，逃竄的殺人犯，是……

    是什麽？

    恐怕真相說出來，會對陸添海非常不利，陸添海才會衝動之下不惜選擇開槍。

    “我在和你說話！”陸添海並不滿意陸見深的沉默，聲音揚高，“別以為我真拿你和顏回沒有辦法，你守口如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件事揭過去，你要是……”

    “我沒那麽無聊。”陸見深打斷了陸添海的警告。

    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別人用顏回做威脅，會觸怒他懶洋洋外表之下的隱藏頗深的逆鱗。

    不過，雖然心裏不太痛快，但這種時候他亦不會和陸添海撕破臉，又道，“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今天隻是回來看劉姨的。”

    陸添海雖然對陸見深也同樣不滿，但眼下有更多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他轉向陸程，“依凝那邊……”

    “我會好好勸她。”陸程微微一笑，“畢竟還要倚仗爸爸，相信她也不會亂說的。”

    陸添海略一點頭，麵色仍不好看，回想自己還有何疏漏。

    陸程則看向陸見深，道，“還有件事，小弟一直不肯回家，爸爸也沒機會告訴你，柳阿姨一直聯絡不上，爸爸已經找了一周了。”

    陸見深一凝，問道，“多久沒聯係上？這次離開她去了哪裏？”

    柳眉平均一年到頭，也不過回來四到五次，每次逗留的時間都很短，下次去哪裏他從不過問。

    “去了舊金山，爸爸已經派人去那邊找，但國外不比國內，小弟知道的。”陸程道。

    “你在這裏看著，我先回公司。”陸添海等了這半個小時早已經沒耐心，在心中將事情都梳理過一遍之後，決定先回公司。

    “爸爸放心。”陸程將他送了出去。

    等他再回去，陸見深已經不在病房，正站在走廊裏打電話。

    他走近了，聽到陸見深道，“恩，是舊金山，你不是說他朋友多混的熟，那就讓他幫忙好好留意一下。”

    之後又你來我往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陸見深收起手機，轉身發現陸程站在他身後。

    “仲淺？”陸程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盯著他手上的電話。

    陸見深沒理他，越過他直接朝走廊深處走過去。

    “小弟既然都占了我女兒的便宜，可要負責到底才行，始亂終棄可不是好男人……”陸程在他身後懶洋洋道，“小顏回也會傷心的，你難道要……”

    “陸軒是怎麽死的？”陸見深突然轉過身問。

    陸程所有笑容都在傾刻間僵在臉上。

    陸見深都沒想到一個問題能給他帶來這麽大的衝擊，不禁怔了怔。

    陸程很快恢複正常，揚唇一笑，“誰說他死了？”

    他笑容俊美，卻帶著幾分陰狠之色，陸見深怎麽聽那語氣都有幾分冷意。

    他便也跟著笑了笑，道，“哦？沒死嗎？那怎麽從沒見他出現，爸爸也不準家中任何人提他？”

    “這些事就不用小弟操心了，小弟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陸程上前一步，“三角戀什麽的會很累，更別提還有仲城呢，我看他和小顏回的關係不比你和顏回差，哦對了，上次那位劉年同學也不錯哦，一看就是個暖男，長大後也會是忠厚老實又體貼癡情的小可愛……”

    “看來三哥是真的不想提陸軒了。”陸見深打斷他的不著邊際，“那便算了，我自己查也是一樣的。”

    比起陸軒，陸見深對勝大地產更深感興趣，不過難得看到陸程被噎住，倒讓他產生原本沒有的好奇。

    他原以為陸家對陸軒這個人的禁忌，是因為年少夭亡，陸添海曾對之寄予厚望，提到就難免觸景生情，所以漸漸成為禁忌。

    但看陸程這種從未有過的凝滯，倒似乎他比陸添海還對陸軒這個人有所禁忌，這便值得深究。

    能讓陸程所在意的人，無論是愛的在意，還是恨的在意，都是不容易的事。

    畢竟他那雙看似飽含深情的桃花眼，從來都沒真正的裝下過什麽人。

    回到顏回和陸依凝那邊，陸解的手術還在進行中。

    顏回從長椅上起身，過去陸見深身邊，“小叔。”

    “這邊怎麽樣，醫生出來過嗎？”陸見深說話間往陸依凝那邊看了一眼。

    她仍麵目空洞的盯著手術室的門，維持著之前的姿勢。

    顏回搖了搖頭，“不太好，期間隻有一個護士出來過，說是傷到了肝髒。”

    她話音落，陸見深的手機響了，是劉姨打來的。

    “抱歉啊見深，我吃了感冒藥不小心睡著了，電話靜音我一個都沒聽到，真是不好意思。”劉姨一開口就是道歉。

    陸見深這才知道劉姨一直不接電話的原因，道，“沒關係，身體要緊，劉姨要多注意。”

    “恩。”劉姨答應著，又問，“依凝和你們在一起嗎？我醒的時候，聽到很響的一聲，她說出去看看，到在也沒回來，家裏一個人都沒有，這是……唉呀，這窗戶的玻璃怎麽碎了！這到底怎麽了？”

    陸見深估計劉姨這是剛出來，才看到碎掉的玻璃和地板上的彈痕，安撫道，“出了點小意外，已經處理好了，劉姨照常打掃就可以，不用擔心。”

    陸添海無法容忍外人知道這種家醜，他也無意將劉姨扯進這灘渾水裏來。

    “沒事就好。”劉姨也算是個聰明人，對雇主的事並不深究，略略囑咐陸見深注意安全，便掛斷了電話。

    四個小時後，陸解被推出手術室，但情況並不樂觀，直接進了icu重症監護室，隻能隔窗探望。

    陸依凝站在玻璃外麵隔窗看了一會兒，被顏回拉到了一間暫時空置的病房。

    “吃點東西吧，你早起就照顧劉姨，一直都沒吃東西吧？”顏回拆開剛買回來的麵包和熱牛奶，遞給陸依凝。

    “我不餓。”陸依凝將東西推到一邊，看了看顏回，又看了看陸見深，“我爸到底為什麽會中槍?”

    “……”顏回一窒。

    “這件事你可以問陸程。”陸見深沒有正麵回答。

    他倒不是真的多怕陸添海的警告，隻是真相若說出來，陸依凝會憤恨會難過，但沒有一點辦法能對付陸添海。

    若真衝動之下在外麵亂說，也隻會害了自己而已，不如幹脆不知道的好。

    顏回心中明白陸見深所想，也跟著道，“我們上樓時二叔已經倒下了，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陸依凝沒再說話。

    顏回猜她應該是信了，畢竟她上樓的時候，陸添海的槍已經收了起來，陸依凝又顧著陸解，該是沒有看到才對。

    “我們要回去了，要順便送你嗎?”陸見深回了仲城一條消息，複抬頭問道。

    陸依凝搖了搖頭，“我想在這裏守著我爸。”

    “那好……”陸見深打開錢包，將裏麵的現金都拿了出來，“我身上現金就這些，你拿著吧。”

    “我這裏也有。”顏回也把自己身上帶的現金都拿出來，和陸見深的放在一起，遞給陸依凝。

    陸依凝怔了怔，遲疑的伸出手，一雙眼訥訥的看著二人，“你們……”

    “現金用著比較方便，劉姨不在，你自己吃飯什麽的都要出去買，很多地方都是不能刷卡的。”顏回道。

    從陸依銘出事後，陸解一家的情況就入不敷出，阮紅死後就更不用提。

    顏回和陸見深都知道陸添海為人苛刻，自然也猜得到陸依凝手頭不寬裕。

    怎麽說也是昔日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人，突然變成這樣，能堅持住撐下去已經不容易，舉手之勞的幫助二人都不會吝嗇。

    但不用過於直白的表達，畢竟陸依凝性子驕傲，救助也還是委婉些好。

    “謝謝。”陸依凝將錢收下。

    “不客氣，有事可以給我們打電話。”顏回道。

    ……

    離開醫院，二人回到車上。

    陸見深先給李完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查查陸軒這個人，還有勝大地產當年發生過什麽關於殺人犯的案子。

    之後又接了仲城一個電話，聽他匯報了一下旅館那邊的情況，又簡略的說了下自己這邊情況，聽仲城**我真是操了一頓之後掛斷電話，隨手扔在車擋前的小格子裏。

    “你倒是不計較從前的事。”陸見深啟動車子的時候，轉頭看了顏回一眼。

    顏回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道，“其實陸依凝的性子並不壞，她隻是太驕傲了，沒受過挫折被寵愛的有些任性而已，本性還是不壞的。”

    畢竟在陸家這種自私冷漠的環境下長大，在陸家人都心理不太正常的為惡之下，陸依凝最多也不過是欺負一下她。

    而這種欺負，在學校其實也常見，學生時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經曆一些，沒哪個班級是團結友愛向上所有同學都齊心的。

    “你倒豁達。”陸見深伸手在她鼻尖上彈了下。

    這一下彈完二人都怔了怔，主要是在一整天接近逃避的沉默之後，稍一些略顯親密的接觸，都會讓人覺得不知所措。

    陸見深佯裝若無其事收回手，笑了笑道，“我們先找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去趟警局。”

    ……

    在臨街的一間早茶店吃了早點，陸見深挑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和飲品打包，帶到警局給李完和刑偵一隊的眾同事分享。

    幾個同事客氣的領了自己那份出去，剩陸見深和顏回二人留在李完辦公室。

    李完兩口吃了一個奶黃包，腰後倚著辦公室，手端著檸檬茶朝陸見深晃了晃，“下次再來想帶東西就帶點冒菜什麽的，我喜吃辣的。”

    “……”陸見深笑了笑，道，“好。”

    李完叼著吸管喝了口奶茶，咽下去道，“你讓我查的那個地產公司，還真出過事，說來這件事有點複雜，資料相關也不少，我一會兒帶你到檔案室你自己查吧。”

    “好。”陸見深道。

    “至於你說的陸軒……”李完把杯子放下，回手拿上警服外套，一邊往出走邊道，“屬於人口檔案的範籌，我認識的那個學妹今天休班，得明天才能查了。”

    “這件事不急，我也隻是好奇多一些。”陸見深跟上李完的腳步。

    顏回跟在二人後頭，一路穿過走廊，來到三樓，進了一間檔案室內。

    管理檔案室的是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女人，一身製服穿在身上顯得英氣十足。

    李完和女人打了招呼，給陸見深和顏回介紹道，“這是小我一界的學妹小林，這是我朋友陸先生，顏回。”

    “你們好。”女人熱情的朝二人打招呼。

    “你好。”陸見深笑了笑，餘光不動聲色打量女人身上的製服，心裏想的卻是顏回。

    他還記得顏回曾經說長大後想做警察。

    以顏回的相貌，若穿了這麽一身製服在身上，一定是警界之花了。

    到時不說別人，想來同事也會有很多人喜歡她。

    畢竟是在男多女少的警局裏。

    雖然隻是假設，但想到這裏，陸見深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有點不爽。

    他以前也產生過類似的情緒，但都不當回事，畢竟顏回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人，但經過那個莫明的吻……

    陸見深忙製止住這種不著邊際的想象，跟隨女人和李完一同進入檔案室。

    女人在一排檔案架麵前停了下來，從最下麵一排檔案中抽出兩個檔案盒，遞給陸見深，“這是關於勝大地產凶殺案的資料，還有一些相關文件都在同一排的後麵，你們可以隨意看，不要弄亂就行。”

    “謝謝。”陸見深接過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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