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迷洞第二章 陳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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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眼買我的毛章,拒絕我的找零,想讓我給他再搭兩樣不值錢的小玩意,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毫不見外的自己在我的藏寶盒裏抓了兩個出來,準備往袋子裏揣。
我看他有些急不可耐,忽然就想到以前在老家時聽說過的一些鏟地皮秘聞。古玩這個行當本來就沒法明碼標價,可操作的空間很大,鏟子們為了花最少的錢揀最大的漏,做生意從來都是以不誠信為本,開發了許多精妙的招數來騙鄉下的老農。
其中有一招,叫做“暗杠”,是指鏟子們到鄉下收東西,看中了某樣之後,並不直接買,而是先向賣家購買一大堆零零碎碎,給完錢之後再裝作吃了虧,要求賣家贈送一個添頭,隨手把真正的標的物當添頭拿走,不知不覺的坑翻賣家,以達到無痛宰人的目的,許多人家的無價之寶就這麽被騙走。
大人們講這些鏟界手法的時候,總會搭配許多故事,比如有個鏟子下鄉鏟貨,看到一個農戶家裏拴牛的青石板,上麵雕著蟠龍,居然是皇宮階陛之間的雲龍陛石。鏟子於是在這家買了幾百塊錢的東西,臨走時假裝看到石板,一拍腦袋說自己老爸登天在即,正缺少一塊墓碑,問戶主能否把石板送給他,戶主剛賺到孩子的學費錢,欣然應允,還幫著把雲龍陛石抬上鏟子的摩托車後座;
還有個鏟子進人家裏討水喝,看到戶主喂雞的缽子竟是一件青銅器,也是不動聲色的把戶主家裏的瓶瓶罐罐買了一大堆,裝上摩托車後簍子時故意把一邊裝多,左右重量不均,於是順手把喂雞缽抱上車簍壓秤。戶主剛得了一筆錢,看他搬走一個不值錢的缽子,自然也毫不在意。
這些鬥智的故事好玩,有趣,即讓人欽佩鏟子的心細無恥,又讓人對戶主的損失扼腕長歎,我一直印象深刻,這時候一見秦三眼的舉動,馬上回想了起來,伸手攔住了他。
我把秦三眼伸進盒子裏的魔爪打掉,從錢包裏抽出來二十塊零錢,笑咪咪的遞給他。
秦三眼有些發愣,似乎以前沒碰到過我這麽堅持原則的人物,呆了一會兒才說:“哎呀,阿叔的散錢好多的嘛,散錢想出不想進。好了怕了你了,我再給你加十塊錢,怎麽樣?”說著又把他那疊鹹菜掏了出來,“呸”的朝指頭上吐了一口。
我一把攔住他,學著他的口氣說:“秦總啊,這個不是錢的問題啦。你拿的這個東西,是我的長輩給我的,非常非常重要,不是給一點錢,我就會賣掉的啦。”
秦三眼臉色一變,訕訕的笑了笑,說:“原來係這樣,後生仔很有孝心啊。那就算了,祝你越來越靚。”接了我的二十塊錢,返身拉開門,跟我擺了擺手:“拜拜。”就這麽走掉了。
我一愣,這老鏟子居然這麽容易就放棄了,怎麽也不再努力爭取一下,其實我就是想抬個價啊。
看著秦三眼消失在門後,我心裏懊悔不已,早知道老鏟子這麽不經蒙,我就不演得這麽堅決了。不過現在去追也不行了,一追上去,被他識破我的底線,以這老鏟子表現出來的精明,東西就真要白送給他了。
我滿心悔意的拿起秦三眼想要暗杠的寶貝,他一共抓了兩樣東西,一個是我剛辦下來的居住證,這個肯定沒什麽特別的,完全不值得他杠一下,應該是他擔心隻拿一個太過明顯,所以看都沒看就隨便又拿了一個。
我看了一眼居住證,心說這張證件照拍得倒還可以,轉手丟進盒子裏,來看另外一樣東西。
這是一個扁扁的石塤,隻有半個雞蛋大小,造型也根本不美觀,滿身都是疙瘩,做的人不止手藝差勁,而且還懶,隻追求能吹響就行,也不給打磨得光溜一點。
我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給了一個字的評價:醜。這東西根本就是個做廢了的次品,除非它是山頂洞人出品的,倒還能值點錢,但是看它的吹孔,滴溜溜的圓,連一絲不平整的地方都沒有,明顯是現代化的工藝。
這玩意是臨來深圳之前,我師父給我的,身上就隻有一個吹孔,隻能發出一個音,我想學著吹個小曲陶冶一下情操都不可以,但是又不敢扔,所以一直丟在盒子裏。
秦三眼居然想要這個,看走眼的可能性很大。這麽想來,剛才真不如二十塊錢添給他得了。
不過做人不能太貪心,如果秦三眼真是想杠它的話,那買我的毛章就是障眼法,相當於我高價賣給他幾個破爛,已經很賺了。而且如果秦三眼對這塊石頭不死心的話,很有可能再來第二回,到時候看我羅老師怎麽痛宰老鏟子,為全天下慘遭詐騙的苦主報仇雪恨。
不過,如果真是我眼拙,沒看出這東西的門道來,那就丟人丟大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想了想,揣上這塊石塤,給在附近工廠裏搞質檢的老鄉小周打了個電話,斥資五十元請他吃了頓飯,讓他幫我用廠裏的儀器檢查一下這塊石塤,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小周滿嘴流油的收下石塤,鄭重向我承諾,一定會趁老板不注意的時候,偷開機器來幫我測一下子,哪怕被扣工資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上午沒我的課,我關了手機鬧鈴,一覺睡到不知道幾點鍾,才起來洗洗刷刷,晃蕩到樓下的小飯店去吃飯。
因為時間不趕巧,早飯太遲,午飯又太早,所以店裏就我一個客人。我剛進了一筆橫財,心情比較愉悅,點了一條魚,讓老板幫我煎了,坐在那裏細細的享用早膳。
正吃著,我看到有個剪著莫西幹發型的大腦袋從門口經過。本來這人雖然發型傻了一點,但也不算特別的引人注目,關鍵是他一邊走路一邊左看右看,臉上還罩著個大墨鏡,看起來愣中帶二,我就多瞧了兩眼。
這人好像察覺到我的目光,忽然一轉頭看到了我,呆了一下,馬上轉腳蹬蹬蹬走進店裏,筆直朝我而來。
我捏著筷子,心想最近也沒在哪裏結仇啊,這二愣子是不是認錯人了。不過我自認為身手還過得去,這個二愣子雖然身形高大結實,我未必就怕了他,所以坐在那裏沒有動,嘴裏嚼著魚肉,看著他過來,心裏盤算著要是找我打架,我就一把掀翻桌子扣到他臉上,再使一招掃堂腿,就可以上去壓住他宣布勝利了,隻是可惜了這盤魚,味道還蠻好的,而且還要賠個盤子。
這人牛高馬大,腿也長,幾步就到了我跟前,摘下墨鏡瞪著我看,我也不甘示弱的和他對瞪,問他:“哈漏靚仔,你認識我?”
這大腦袋忽然彎腰一拍桌子,唬得我眼皮一跳,就準備掀桌了。他又指著我,說:“羅一?羅兔子?”
我一呆,馬上知道這是遇到故人了,羅兔子是我小時候的外號,因為我身手敏捷、跑得特別快而獲贈此名,好多年沒人叫了,在這裏更是沒人知道這個外號。
再細看這個故人,臉大眼小,不起眼之極,屬於那種人堆裏剛認識了他,轉個身還能再問他你好貴姓的那種普通大眾臉,我一時實在想不起他是誰,隻能訕訕的打招呼:“啊,你好,本人正是羅一……”
他倒是沒讓我難堪太久,拿大拇指一指鼻子:“我啊,錘子。”
我心裏盤算認識的人裏有哪個外號叫錘子的,忽然間靈光一閃,指著他說:“錘子,你是陳錘子!”
羅兔子是外號,但陳錘子是真名,他是我幼年時期的玩伴,我們兩個出身於同一家孤兒院,後來也一起被一對師兄弟收養,這兩師兄弟是天殘地缺,收養我的師兄是個獨臂,收養陳錘子的師弟更厲害,腰以下全都沒知覺,出門要坐輪椅。這兩個人的師承可以追溯到清朝時候的一家鏢局,對護衛行當有很高的造詣,我從小耳濡目染,所以才能成為保安學校的老師。
兩師兄弟的身手很是紮實,從小是被我師公用最正統的練功方式訓大的,標準的馬步能一紮一天,盡得師公真傳,可惜師公識文斷字的本事沒傳給他們。
師公是個開草台班子唱戲的,一年四季四處流竄,沒太多細功夫來教徒弟文化課,耽誤了他們學知識,這從我和陳錘子的名字就看得出來,我們倆的名字就是拜他們所賜。
後來師公仙逝,這兩人浪跡江湖,那時候不像現在百業興旺,沒有太多工作機會,兩人就走上了歪路,以探秘挖寶為生,收獲頗豐。
有一次盜寶時,碰上了一隻戰力超群的凶獸,兩人雙雙被一頓揍成殘疾,起了收山之念,想著師門傳下來的手藝不能斷了檔,於是到孤兒院收養了兩個小孩,就是我和陳錘子了。這麽論起來,我跟陳錘子還可以算作是堂師兄弟。
我和陳錘子一起長到十歲,結下了深厚的搗蛋友誼。後來師叔病情惡化,癱瘓的部位從腰部上延到背部,眼看著要癱到腦袋了,四處求醫之下,終於打聽到美國有家醫院,新引進了一項技術,可以治療癱子的,剛研製出來,正在招募誌願者做臨床實驗。師兄弟兩個探寶多年,也攢下了一些家底,於是全給師叔帶上,萬裏迢迢去做小白鼠,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陳錘子一起跟過去照顧他生活。
自從師叔他們遠赴重洋之後,我們的聯係就非常稀少了。倒不是人情淡薄,而是越洋電話太貴。
這會兒我得到提示之後,再細看這個大腦袋,果然依稀有少年陳錘子的影子,大喜之下,馬上一把拉住他,大喊一聲:“老板,再來兩個狠菜,今天有人結賬!”(m.101novel.com)